我想亲手织一件毛衣，被老公取笑，他说街上的毛衣款式那么多，费力气去鼓捣那东西未免太过矫情，纯属吃饱撑的没事做了。其实，我是感受到了一种手编棒针毛衣的流行趋势。2011年，爱马仕秋冬男装秀上推出了一款三万四千元的天价毛衣。那是一款看似极其普通的毛衣，毛衣的肌理是80年代手工棒针编织花样，这样的草根元素出现在大牌设计中，它不仅引领了流行趋势更释怀了“温暖牌”手针毛衣背后的感动。这一次，只是想用指尖触及一种久违的亲切和温暖，只是想抚摸一根长长的线，拽回一道远去的光阴、编织一段清浅而静好的时光……
　　童年的记忆里，妈妈织毛衣的影像鲜活而又清晰。一铺大炕上，昏黄的灯光下，妈妈背靠着炕琴柜，不声不响地织着毛衣。织针有节奏地摆动着，那是4根竹签做成的织针，它织出来的衣物质地松软手感顺滑，而且织针在毛线套里反复穿插，经过妈妈指纹的摩擦和汗液润泽，已经由原来的米白色变成红色，由此可见，织针感受到了妈妈的气息，感知到了妈妈织毛衣的情愫和爱的温度。我最喜欢看毛线团随着妈妈的手劲儿一会翻滚一会弹跳，像极了在树枝上走走停停的松鼠。我凑到妈妈跟前问她，啥时候能织完呀？她总会撵我去一边玩，怕针扎着我，嘴里却念念有词：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河。
　　妈妈织毛衣的技巧左邻右舍无人能比，常常有人向她请教如何起针、如何收针、如何计算针数、如何编出好看的花样，参杂一些柴米油盐和家长里短的俗套，我们家的大炕时常会变成充满欢声笑语的加工厂。那时候的人都很穷，织毛衣的毛线，说是毛线很少是纯毛的，有的是价格很便宜的腈纶线，有的是袜子厂边角余料下来的尼龙线，更多是穿旧的毛衣拆出来的线，拆了之后洗，洗净了之后用热水烫，烫直了以后阴干，绕成一个一个的小线团。说是织毛衣，有时候织的是毛裤，有时候织的是帽子围脖或手套，还有时候织的是个“假领”，那个东西只有一个领子和一小块三角形的前襟儿，硬生生地从头上套进来，目的是把外套里面的旧棉袄遮挡一下，乍一看就跟穿着一件毛衣在里面一模一样。
　　小时候，最大的乐趣就是帮妈妈绕毛线，新买的毛线都一绺子一绺子的。膝盖和小腿紧紧的贴在炕上，挺直了身板儿，刚好和坐着的妈妈一样高，两只小手穿插进大大的毛线圈里，用力张开手臂，把一大绺子线抻直，妈妈在另一端绕线团，眼看着毛线一圈一圈在手腕滑落，时不时地看着妈妈手中的线团由小变大，心里总是美滋滋的。有时候一不小心脱落了几根，线圈就乱掉了，妈妈就要耽误一些功夫捋顺，线团在线圈里穿过来绕过去，我的心里就会很紧张，唯恐挨骂。
　　妈妈织毛衣的时候，尺寸把握的很精准，工艺也精细，她很少把两团线的交界处打成疙瘩，总是小心翼翼的把它们编成小辫儿连在一起，这样一来里外都不见一个线头，且纹理清晰、线套均匀。有一次，妈妈把小姑穿旧的一件红色的毛衣拆了，看着那一堆儿打着无数个小卷的旧毛线染红了一盆冒着热气的水，我忿忿地说，你织好了我也不穿。妈妈将粗细不均的旧毛线配上了一股黄色的晴纶线，为我织了一件毛衣，效果却出乎我的想象，红色的毛线变成橘红色了，由几排菱形块和麻花辩儿拼凑成的图案很有立体感。课间操的时候，几个老师把我叫到跟前，摆弄着我的毛衣，都夸好看。我还有一件毛衣是五颜六色的，全都是妈妈用织毛衣剩下的线头儿拼接而成的，毛衣上妈妈为我缝制了两个带狗牙儿花边的小挎兜，特别精致，因为超喜欢那件毛衣，一直到参加工作还想让妈妈再为我织一件，我跟妈说，你再织一件彩虹毛衣给我呗，她差异一下，笑着说，那个时候因为穷才用破烂线对付一件毛衣……在我的记忆里，在我的生命中，妈妈亲手编织的温暖牌毛衣，确实架起了一道炫彩的虹，让我在温情的母爱里茁壮，从此不畏风雨。
　　我不知道妈妈一生织过多少件毛衣，我只是记得，那些年月里，妈妈总是不停地织着毛衣，给爸爸织、给爷爷奶奶织，给姑姑织，给舅舅织，给我织……常常是我睡一觉醒来之后，她还在那里飞针走线。我们家那老式挂钟疲惫不堪的敲响了一下又一下她却迟迟的不肯躺下。大半辈子的光景中，妈妈所织过毛衣似乎就是一张大大的网，她网住了血脉亲情网住了人间真爱。
　　当我决定去买毛线的时候，突然发现卖毛线的店铺少得可怜，店主与我闲聊，她说现在会织毛衣的人越来越少了，生意不景气，正琢磨着转行呢，现在的大姑娘小媳妇们扣子掉了都懒得缝何况织毛衣。我说，可能是现如今生活节奏太快、生活模块太丰富，大多人都很忙碌，没有闲情逸致去体会做手工的情趣。我为自已会织毛衣感到骄傲，心想，好女人不一定会织毛衣，但是会织毛衣的却一定是个好女人。买回了毛线，我坐在沙发上爱不释手地摆弄着，一会放在手心里捏一捏，一会凑到脸颊上贴一贴，开始构思毛衣的款式和花样。打开电脑，百度一下吧。五花八门的手编大毛衣，琳琅满目。图片注解上却写着让人内心酸楚的文字——复古毛衣，妈妈的记忆，怀旧版、纯手编工艺。突然感慨，时间都去哪了？！原本想给自己织一件毛衣的想法瞬间消失了，我要用这新买回来的毛线，亲手织一件毛衣给妈妈，让她也能穿上一件温暖牌的毛衣；我要编织一段温暖而又美好的旧时光，扯一片祥云、拽一条彩虹、掠一抹阳光，抽出一根山岚的曲线、捻一条回家的路，一并编织在这件毛衣里，为妈妈御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