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姹紫嫣红开遍
来源: | 作者:春 寒  时间: 2019-12-03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
  赏心乐事谁家院?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 ,
  雨丝风片,烟波画船。
  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溅!
  ——汤显祖
《皂罗袍》
  
  听过昆曲《牡丹亭》这段唱词,那杜丽娘在花园里,翘着兰花指拿了折扇,转来转去咿咿呀呀地唱。有些戏曲,如昆曲,评剧,京剧,越剧,黄梅戏,我尚能看下去,却一律入不进去,其他戏曲则更不能欣赏了。只是偶尔碰到了相关的景物、事件,便突然冒出一两句唱词来,如现在我面对着一片绚烂的花,“姹紫嫣红开遍”跳将出来,让那片花添了些风致。
  花开在小区西边,开在一片芊芊莽莽的野草中。野草是不是长得最快的植物呢,在我看来是这样的。刚入住小区时,那片地里种着各种蔬菜。住在小区西边的居民看地空着,并未绿化,就争先恐后开垦出来。小区前身就是菜地,那一块狭长的地界总算保留了本色。地里居然还残留一个前菜农未拔走的洋井管。一个老人不知从哪弄来了洋井头,晚上一安,哗哗压出水来,把那片菜养得肥头大耳。
  女儿也从那片菜地里长了见识,在那路上练习走路时,也认识了蔬菜。她摇摇晃晃地,常常放开了稚嫩的喉,高声显摆,茄子,黄瓜,白菜,土豆……还对傻傻大大的黄色南瓜花又惊又咋地拍了好多次的手。女儿慢慢地在菜地边长高了,散步的人们有一段时间未见,再见了面就招呼,孩子又长个儿啦。好像女儿小菜苗一样地,眼见着长。
  可现在那片地撂荒了。开发商见小区里车辆增多,想在那盖一排车库,就禁止居民种菜。勾机已经勾出了槽子,可居民又反对了,理由是,五六十车库呢,晚上势必有晚归车辆,发动机响,车灯亮,影响休息;二是这么多车出出入入,孩子在这儿玩儿,多危险呐。于是僵持下来,那地几年荒芜。去年蒿草长得实在太高,打过除草剂,没过半月,蒿草又蓬勃起来。物业也是无奈,竟然拿了修树剪,修齐几次。面对修剪了的蒿草,我总是忍不住偷笑,蒿子野草充当绿化的角色,无异于马戏中的小丑。
  今年,有两个老人靠近水泥路边,开出了两片狭长地块,种了四五垄花。盛夏,步步登高,凤仙花,胭粉豆次第开放,色彩缤纷,引人观望。
  晚饭后,我不愿去喧闹的广场,就到那儿散步一小时。女儿陪我走半小时,然后上楼看《熊出没》《大头儿子》,尽管我警告她,总看那些,你的智商就只能停留在幼儿阶段,她还是不肯舍弃。
  女儿照例薅了些狗尾草穗儿,拿在手里。种花的阿姨曾拿草穗儿给女儿编了两只小猫,挺可爱的,放在女儿的书桌上好几天,终于干枯,落了些干瘪的草籽,只好收进垃圾桶去。阿姨昨晚没了编小猫的兴致,见我们母女从北边过来,就气呼呼地说,花都被薅去了。我只能笑笑,叹了气摇了头,没办法。阿姨见了另几个熟悉的人,就拉着她们,让她们看,看,薅去多少朵呀,看这儿,看这儿,她指着那些断茬儿。听到一个大姐说,这样真不应该呀,花是有生命的。种花阿姨略微消了些气。我没太靠近前,就没看出异样,花朵太多啦,那片花儿还是那么美丽,胭粉豆仍播送着阵阵香气。
  我种花的时间将近十年,从小学开始到读高中。我家有花墙,墙顶四五十厘米宽,放花盆很方便,不会被碰掉。春夏秋三季,我家花墙上,窗台上摆了许多盆花,三四十盆。两三角钱一个黄泥盆,栽了各种花,菊花,海棠,月季,洋绣球,玻璃翠……我栽的花都开花,万年青开几串细碎的黄花,仙人掌开几朵红花或黄花,仙人球开长长脖颈的白花,香了半院子,招惹了细腰蜂在花蕊里蠕动。人们都奇怪,这刺头刺脑的东西怎么开了这么漂亮的花呢。
  花墙里也种花。我留了两米多宽的过道,其余三乘十五六米的地方,都霸占了,栽花。春天,我就刨松了土,勾出垄台,在垄台上栽花。同样没名贵的花,大丽花,美人蕉,扫帚梅(格桑花),十姐妹,步步登高,胭粉豆,江西腊,凤仙花……按花株高矮,依次排了顺序,好让花们都能有展示的机会。
  有回我正拿着锄头给花松土,来了买药的老人,他看着我说,你家青椒长得真好。我挺直腰,回答,这是花,胭粉豆。老人立刻绷了脸,败家玩儿意,挺好地方种花。父亲笑笑,把他请进屋去。那老人临走时,还不肯饶过我,狠瞪了一眼说,这小败家的。我不在意,拿了喷壶,淋呀洒呀,看水珠在绿叶上滚动。
  父亲并不反对我栽花,他给人看病时,看见谁家的花儿好,就给我讨要花苗或花种。我的花就更热闹得一发而不可收。他曾给我要过菊花苗,花瓣细长弯曲,花心圆卷,淡绿微白,飘飘欲仙,不知是不是菊花名品——绿牡丹。怀疑了多年,今天在网上一查,果然,我又见到了那淡绿飘逸的花朵。可惜我家四五盆绿牡丹,在新翻盖的屋中没躲过冬天的寒冷。后来在花市并未见到绿牡丹,花农卖的菊花花瓣都是浓密肥硕的,毫不能引起我的爱怜。
  母亲也不反对我养花,但那时她的活计太多,没有关照花的时间,而且她曾反对我过于干净。夏天时,我放学回家第一件事,站在洋井边,哗哗压一通水,洗脸洗脚洗衣。母亲说,你太费洗衣粉啦,衣服不用天天洗。我死不悔改,不信洗衣能把家洗穷,虽然听惯了大家说“穷干净”。还好别人不知我有这个恶习,否则,不知有多少人骂我败家玩儿意。
  母亲也是爱花的。今夏回村,在老家的后园,看见蔬菜的边缘,栽了好多花。母亲说,看这花,多好。百合正开着橘红、淡黄的大朵,玉簪花抻着白色的脖颈鼓胀着肚腹,吊钟花垂挂着一串串红彤彤的灯笼,黄杨、鹅掌柴葱葱郁郁,还有几种不知名的花们一律炫耀着勃发的英姿。
  母亲钻到树后去摘还没太熟的白杏,我说,摘几个就行啦,酸。母亲说,不酸,放冰箱里,十天也不坏。我手中塑料袋里已有三斤来重的白杏,母亲又从树下钻出来,用衣襟兜了一兜杏。我冲老公说,都是你要吃杏,看,这么多,回家你都吃掉。老公已经在母亲姐弟姐夫弟媳面前夸大其词甚至无中生有地控诉了我在家里的种种罪行,彼时心满意足地冷眼旁观,听我一说,竟回头又从树上摘了俩杏。
  往南走时,晚风迎面,煞是凉爽。种花的阿姨已经回家,花前站着母女俩,拿着手机要自拍,左右比划。我笑笑说,你们拍不好吧,我给你们拍。女儿把手机递过来,我在手机里,看母女俩笑得花般灿烂。
  我从南边折回往北走,看见那母女俩还在互相拍照,都因这一片姹紫嫣红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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