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石磨,现在许多年轻人都不知是何物?就连生活在城市近郊区的农村孩子也没见过。只有六七十年代经历过挨饿的乡下人才对石磨有着深深的记忆和浓浓的情结。
记得1964年秋季,我刚满8岁,正上小学一年级。在一个星期日的早晨,我们家刚吃罢早饭,母亲就让我帮她搓青苞米穗。我不解地问:“这青苞米穗不烀着吃吗,干嘛要搓粒儿?”母亲回答:“磨水面。”“磨水面干啥?”“烙水面大饼子。”“啥是水面大饼子?”“哎呀!别刨根问底儿了,快搓吧,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母亲有些不耐烦了。
后来我才明白母亲为啥要这么做。我们家是三年困难时期从抚顺东露天煤矿下乡回到沈阳营盘村老家的,正赶上粮食不够吃。每年六七月到了青黄不接的缺粮季节,就得啃青苞米穗。可是啃青苞米穗太费粮食,母亲把青苞米穗上的粒搓下来磨成水面烙大饼子是为了省粮。就是从那时起,我才知道什么是水面大饼子,什么是石磨。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我和母亲就搓了大半水桶青苞米粒。“够了!磨面去。”母亲边说边麻利地往青苞米粒里兑了好几瓢水,接着催促我,“去!拿扁担。”
不一会儿的工夫,我用扁担和母亲抬着大半桶水泡青苞米粒来到了磨房。
到了磨房,我才知道什么是石磨。就是两盘又圆又厚的石头摞在一起,支在了一个离地面大约一米多高的木架上。两盘圆石头直径约1米左右,有两拳厚。在两盘圆石头中间镶着一个像暖水壶瓶塞长短粗细的小铁柱,叫磨心。这个小小的磨心把上下两盘石磨紧紧地连在一起。上下磨盘相对的石面还凿出一道道石沟,每条石沟的宽窄深浅足有筷子粗细。上面磨盘靠近磨心一揸处凿出一个拳头大的磨眼,直通下面的磨盘。在上面磨盘对称的石壁两侧凿出一个铁锹把粗的石洞,往石洞里塞进一个一揸长的木塞,把一根约两米长、胳膊粗的木棒用铁丝固定在石壁两侧一揸长的木塞上面。人推着木棒往前走,上面的磨盘就转动了起来。为了接住从两扇磨盘沟里磨出来的粮食碎末,在下面那扇磨盘周围用木板围城两揸宽的磨围子。在磨围子一侧凿一个拳头大的圆洞,圆洞底下放上水桶,上面的磨盘一转,顺着石沟流出来的连浆带水的粮食碎末就漏进了水桶里。
看完石磨我才恍然大悟。原来这磨水面的活儿得需要两个人配合,母亲专管推磨,让我用饭勺往磨眼里填兑水的青苞米粒。
母亲推着磨盘走了一圈又一圈,累得满头大汗,不知推了多少圈,一直推到下半晌总算把大半桶兑水的青苞米粒磨完了。我把另一只水桶放在磨围子那个圆洞底下,足足接了满满一桶连浆带水的青苞米粒水面。这时,我才明白,半桶兑水的青苞米粒能磨出满满一桶水面。怪不得前几天母亲看了邻居家磨青苞米粒烙水面大饼子,回来就跟父亲说:“以后俺们也吃水面大饼子,比啃青苞米穗省粮。”
晚上,我们全家人吃着母亲烙的苞米水面大饼子,一个个都赞不绝口。尤其是我,头一次吃水面大饼子,更觉新鲜。至今我还记得,那天我一直站在锅台前看母亲烙水面大饼子。那黄灿灿软颤颤飘着浓浓嫩苞米浆味儿的水面大饼子刚一出锅,立刻吸引了我。母亲刚从锅里抢出一个放在盖帘上,我就迫不及待地拿起咬了一口。那味道好极了,爽口、清鲜、甜丝丝、柔绵绵,回味无穷。我连着一口气吃了两个巴掌大的水面大饼子才吃饱,那是我有生以来吃得最香的一顿饭。
转眼半个世纪过去了。时至今日,那石磨,那水面大饼子还清晰地印在我的记忆中。遗憾的是,如今我再也吃不到那么香甜可口的水面大饼子了。我知道,那年月的庄稼不上化肥,不打农药,都上农家肥,所以长出来的青苞米穗才是纯正的无公害绿色食品。尽管现在我们不挨饿了,不吃粗粮了,天天吃细粮,但总觉得这白花花的大米饭和又宣又白的白面馒头没有苞米水面大饼子味道香甜。所以每当到了啃青苞米穗的季节,我就情不自禁地想起那时的水面大饼子,总是忘不了那原始古老早已被人们遗弃的圆圆的石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