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聆听花香(散文二则)
来源: | 作者:董 斌  时间: 2019-12-03
水仙花
  除去水仙那层棕色外皮,就露出你冰清玉洁的内心,我小心翼翼地用颤抖的手轻轻抚开你的四肢,你便满心欢喜地舒展开来,甚至欣喜出几滴玉露,令人堪怜。用了椭圆形的瓷花盆为你安了个家,注入清水后展露出你玉白的胴体,凝脂含香,春露华浓。我用些小石子点缀其中,有朋友在石子上画过的春兰秋菊、夏荷冬梅,别是一番风景。“家”是靛蓝打底,图案却是水仙盛开时的样子,给人希望和遐想。今年的你会长成什么样,是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是玉树临风还是静如处子,我便在这希望里安静地等你,等你一场跨年度的盛开,一份开朗的心,一脸妩媚的笑,等你动如长歌当舞,等你静如茶香怡人。
  等你的第一天,你如白云出岫;等你的第二天,你似春草嫩芽;只是三五天以后,你便长成亭亭玉立的处子,葱茏葳蕤,绿袖盈盈。有微风袭来,你袅娜起身姿,迎风起舞。我看着你,犹如置身于万顷碧绿的青纱帐里,有淡淡烟,似在画中。
  那一天我微微睁开眼,看那男子围着我忙前忙后,怕我渴了,给我加水;怕我热了,给我换水;怕我冷了,用电热毯加温。我从南方来到北方,你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很多时候,就像今天这样为我忙碌。闲时,你常常会坐下来看我,等我,等我,绽放的容颜。终于有一天我再看到你的时候,你紧紧地贴近着我,那是我含苞待放的时刻,我听到的呼吸是那么急促,温度里燃烧着激情和炙热,而我也把生命中最灿烂的一刻化作笑容,在此时倏然开放,白玉一样洁白,玛瑙般细腻,柠檬般清香。
  你害羞了,居然!挺大的老爷们,我看着你笑啊笑啊,笑声像山涧清泉,在幽谷回响。
  春日的假期里,你总是陪我在美好的乐曲里,听鸟鸣婉转,听流水淙淙,似暮鼓晨钟,如天籁之音。你靠在我边上的床背上,看着一本书,茶几上有一壶茶,一小盘干果,放着歌儿的IPAD,一部早已不常见老式半导体收音机。有时你会换换心情,音乐换成了评书,时尚而怀旧。人常说,念旧的人的心是柔和的、安静的,善良的,像此刻的你,怜爱地看着我的目光,有暖暖的忧郁。后来我累了,在明媚而晴朗的日子里睡去,有歌声唱着我们在一起欢快的岁月,像一首恋爱的歌。
  我再次把你修整好,埋在土里,你没有走,只是进入了春眠,这让我并不感到那么伤感,反而有了更多的期待。我希望你安安静静地休息,健健康康地为我保养好自己,做一个美好的梦,梦里我们也会在一起,一起听歌,一起读书,一起在阳光下晒着开心,想想都那么令人兴奋。好吧,从今天起,又是个崭新的开始,祈祷,又一个花季的到来,一起,聆听花香。
  
太阳花
  春天,我和它一起从地里钻出来,嫩绿嫩绿,透着新鲜的味道。那时的阳光还很温煦,暖暖地照着我也照着它。起初,我的个子比它长得快,它却显出几分脆弱,好几次被风吹倒,几乎被泥水呛死。我就在它身边,看它如此不堪,心生爱怜。但我还小,爱莫能助又无能为力,差点急哭了。直到有一次,那个莽撞汉子就要把它碾在脚下,我着急,使劲儿地伸出自己的手臂……
  奇迹就这样出现了,我揽它入怀,救了它的命。它吻了我,老天,初恋,真的这么好玩吗?随后,我自然攀援上它,我用我渐渐粗壮的手臂维护着它,一起生长。我是藤,它是太阳花。
  夏天来了,它比以前强壮了许多。我对它充满爱慕,想找个机会向它正式表白,我等,等我长到与它同高,我会!
  可是它越来越漂亮了或者越来越来越帅气了,有时候真让我有些气馁。
  阳光炙热起来,释放出满满的正能量。它也开始把自己开出最惊艳的美,每天天刚蒙蒙亮,就梳洗打扮,只为让阳光看到它一天中最美的容颜,以便第一个给阳光发出爱恋的问候。
  也就是这时,它开始对我产生某种反感,有时会很夸张地奚落我的瘦弱和矮小,看着它的美丽和骄傲,我更加自惭形秽,而它早已忘了,它也曾这样猥琐过,而我从没嫌弃过它。于是,我知道了:感恩、感动是一回事,爱情是另一回事。
  但现在,我几乎成了它身体的一部分,如何才能摆脱?我可以放弃爱,但却放不下思念。
  它的奚落在继续,那些在炎热里都可以令人不寒而栗的语言,似乱箭穿心;它不愿我那身土褐色的衣装影响太阳对它的好感,经常扭动它曼妙的身姿,想甩掉我这个包袱。每扭动一次,它浑身的刺儿都扎在我身上,而我却无法躲避,因为缠在它身上,我早已成了它的一部分。
  起初,我还认为这种纠结,只是爱的一部分,还天真的想象:越是相爱的双方,越容易让彼此受伤。但只要局外人,一眼就会看出,它只是围着太阳转,而我则是它的仰慕者。就像有天一个在树荫下的孩子背诵的那样—You had loved her,but she had loved sun.只是做不了爱人,我们也不是敌人,而它,怎么会忍心折磨我,怎么会舍得我难过。
  秋天,它更加强壮,只是脸上开始出现这样那样的斑点,它厌恶我到了极点,指责我像个瘟疫,把自己身上的疤传染给了它,我无语,在心里哭泣。
  阳光没那么热烈了,它有点怕太阳看到脸上的斑点,总是低着头,却沉重地再也抬不起来,阳光也从它容颜前溜走,去关照别的什么花儿了,它似乎有点后悔了,经常私下抽泣,而每一次的扭动,又让我再次受伤,千疮百孔。
  我知道它很难过,就像我承受它给过我的苦痛。既然爱它,就不能再让它受伤,我不埋怨它,谁让我宁愿认为:爱它是我自己的事,不管它爱不爱我,以至于它,可以完全不顾我的感受。我曾经义无反顾地给自己挖了个坑,忍着苦,也要和它站在一起。
  也许陪伴是接下来的日子里,最好的解药。
  我很少再和它说话,我知道它不想听我任何安慰,它要自我疗伤,而我安静地聆听就好。
  它开始不厌其烦地说着它和太阳的恋爱、开心的、伤感的。它希望我能在它需要回应时,和它一样表现出理解、甜蜜和辛酸,它说它没什么后悔的,天长地久太老套了,在这个世界已经成了稀罕物,然后自嘲地笑了笑,哭了……
  除非它询问太阳的轨迹,我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从它祥林嫂似的牢骚里,我知道它嘴硬,还惦记着太阳。我想它是幸福的,它曾经拥有过开心,而我现在连心酸都没有。因为我懂了,其实在它眼里,我始终是个旁观者,聆听者,所有一切都与我无关,也用不着我来安慰和操心。所以,我释然了,只是更加沉默。
  深秋。一夜之间,它的全身都与我成了一种颜色,它震惊,心有不甘,大声哭泣。然而,它颤抖地挣扎也没能换来太阳一个眼神的眷顾。后来,它老了,连断断续续的回忆都懒得说了,它说它要被风带走了。
  而我早已爬到了它的顶端,伸出了手臂帮它阖下了不甘的眼。空中到处飘着阿桑们的忧郁:你听寂寞在唱歌,轻轻的,狠狠的,悲伤是那么残忍,怎么能让它停呢?
  我曾经设想过我会哭来着,可后来觉得似乎这一切已经与我无关了。我把最好的爱埋藏在心里,除了太阳的目光会怜悯地路过,谁都不知道这段爱。
  心痛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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