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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标B段
来源: | 作者:曾 羽  时间: 2019-12-03
        一
  八标段在云盘镇。
  八标B段在云盘村。
  天光刚亮透,钟城已经站在八标B段南端的山包上了。天被夜晚漂洗过,晴朗出湛蓝,初秋的晨风爽爽的,裹着绿色清新的气息,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气定神宁。脚下的山包已经被挖掘机打开了,裸露的是风化的碎石。他端起一块大的,摔在地上,石块马上炸成了小块状,不由地会心一笑。抬头望着刚刚跑过来两公里的土黄色路段有些蜿蜒,葱绿的玉米把路段边缘弄成锯齿状,很不受看。回望南面,山包缓坡而下,眼睛里长满了密密匝匝的玉米、树木、榛子稞和杂草。山包的下面再向南是A段,是殷思泉的路段,他们的施工设备还没见影。
  钟城看看表,五点半,食堂到了开饭的时间。他下了山包,原路返回,左顾右盼。洒下路形大样的白灰线清晰可见,边线外高高低低散落红松、黄花松、栗子树,形成路段上锯齿状葱绿的玉米站立着,腋下的玉米棒子园鼓鼓的,棒头粉红的缨须鲜亮地垂着。对这些没割的玉米,他心里是清楚的,玉米刚灌满浆,一挤一汪水,现在掰下来,只能做“汤子”,味道当然好,可是庄户谁舍得哪?玉米多在地里长一天,收获就不一样,农户的态度也很明确,不影响施工,你就让它长几天,你明天用地方,我马上就割。钟城感到这里的百姓还是挺淳朴的。
  钟城是B段的项目经理。早、晚看一遍工程施工情况是他的习惯。况且他们住的位置是他们路段中间的村子,徒步很方便,看的也清楚。当然,现在工程才开工,他主要是看那个小山包的石头情况。按照图纸交底,这个山包是次坚岩,量挺大的,需要放炮,放炮的成本很高,还要外委,那么大一笔钱不能都委出去,这是他心里一直盘算的事,况且他路段的北端还有一座同样的山包,这事不能含糊。
  施工队长陈晓亮带着操作手们走了过来,看见他就问,经理,有什么安排吗?
  钟城说,没有。
  陈晓亮就带人过去了。
  钟城听人叫他经理是有些别扭的。他实际就是公司建制下二分公司的一个机械队长,来项目的基本都是自己队里的人,到了项目上自己竟摇身一变了,连称呼都变了,他不由得冷笑。想想也是,哪就是个称谓,要紧的是把工程干好,拿回效益去。
  说到效益,钟城还真有些忐忑。过去他跟着干过几个工程,要说单独组织施工他还是第一次,很多事是拿捏不准的,他只能摸着石头过河。按照单位过去的定式,这个项目经理无论如何是轮不到他来做的,A段的殷思泉是一分公司的副经理,C段的刘金凯是三分公司的副经理,这是潜规则,二分公司偏偏放了他。分公司经理何理找他谈话说了这层意思时,他有些吃惊,不由地楞了一下神,何理就说,怎么,有困难?
  他摇摇头。
  何理问,有什么要求?
  他说,没有。
  何理笑了,说,哪你就组织上吧,我可有要求啊,我要的是效益的最大化。
  他就组织队伍上来了。上来是上来了,他就是想不明白,何理为什么把这么重要的岗位交给他。项目经理是实权人物,为了这个岗位,很多人是花费一定心思的,而他却轻易得来。想想,何理来分公司上任不到一年,除正常的工作关系外,他们没有更亲密的接触,只有三个月前,何理找到他,带他去了分公司的一个在建项目,说是让他帮助组织施工,把他扔在那里就打马回山了。他在那里帮忙了两个多月,不辱使命,也许何理是通过这次帮忙看好了他?
  钟城回到了村子,村子的一半在高速公路修建的范围里,搬迁走的住户扔下的是残垣断壁,树木和杂草还在疯长着,增加了这里的破败感。钟城向里面望去,里面还有两户人家刚开始搬迁。钟城刚进来时,对没搬迁的做了摸底。接触的是动迁补偿不合理的诉求,钟城只能回避,这不在他的管理范围,公司项目部孙文伟专管征地协调,他汇报了就是了,现在看来是有结果了,再不弄下来就有些耽误事了。钟城收回目光,走回住处。
  经理回来了。管理员林森站在院门口说。
  钟城点点头,向西院看看,问,胡工起来了吗?
  林森说,起来了。
  钟城说,叫他过来吃饭吧。
  林森应了一声,就向隔壁的院子里走去。
  钟城进了院,院子不大,放了四张餐桌显得院子有些局促。这里是丘陵地带,钟城最初来时,想在临近的地方找一块地方搭临建的项目部都不可能,只能租住村民的住房,东西两院他能租下来做项目部就算不错了,其他施工人员只能散居在农户中,这是没办法的事。
  钟城进了自己的东屋。地上放着一张餐桌,饭菜已经摆好。这里说是项目部管理人员就餐的地方,实际是胡工就餐的地方,胡工是他们段的驻地监理,每餐他都陪着,顺便交流工程上的事,很便当。
  身材高大的胡工进来了,他一点不像六十多岁的人,精神矍铄,神情宽厚。胡工年轻时就搞路桥建设,当过施工队长,施工经验丰富。说起工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很对钟城的心思。
  钟城没见工程师王长海,就问林森,长海哪?
  林森说,他吃过了,上段了。
  钟城把饭给胡工盛上,两人边吃边说着话。
  胡工问,钟经理,南面的山包怎么样?
  钟城说,还不错。
  胡工问,看这个意思你是不准备放炮了?
  钟城笑了笑说,看情况吧。
  胡工点点头,问,钟经理,村子向北这段什么时候扫线?
  钟城说,今天,已经安排设备了。
  胡工说,我一会儿上去看看。
  钟城说,那好,我让司机送您去。接着就喊隔壁屋里的司机赵金文。
  赵金文在门口探了一下头,说,经理,知道了。
  胡工笑着说,钟经理,不用,路不远,天气又好,我也活动活动身子骨。
  二
  吃过饭,钟城拿出图纸,看了看北面这段路的基本数据,刚要起身出去,一个人从外面进来,看见他,脸上堆满了笑,带着点刹说,钟经理,要,要出去呀?
  钟城见是人称“郑大炮”的爆破公司经理郑振山,就拿回了腿,说,郑经理,怎么这么闲着?里边请。
  郑振山进屋坐定递烟过来,钟城摆摆手,他就自己点着了,吐出一个浓重的烟圈,烟圈在悠悠地向上飘动着,他重重地追了一口气,烟圈就散乱了。然后说,钟经理,你这什么时候爆破啊?
  钟城说,还得等等,暂时还不需要。
  郑振山啄了一下牙花子,说,钟经理,你费那个劲干啥?我这炮一放,我完活,你也省事。
  钟城笑了,说,郑经理,不是那么回事,我能干的,放这炮就没必要啦。
  郑振山苦笑一下,说,这事整的,我在别的项目干的好好的,还没完,闻经理追着喊着要我马上上来,说是爆破事很急,量也不小,这来了这么多天了,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钟城明白郑振山话的意思,这似是抱怨,实是里面带着敲打。谁都知道郑振山和公司常务副经理闻卫忠关系好,这些年公司项目上爆破的活都是他干的,收益自不必说。钟城就说,郑经理,你来时咋不和项目部联系哪?这人吃马耙的,也得不少开销哇。
  郑振山说,谁说不是呀,操,这事啥时候我还真得和闻经理说道说道。
  钟城笑了一下,看看郑振山,心想,又是闻经理,把闻经理挂在嘴上了。闻经理在公司是响噹噹的,主管公司生产,有人说马上就会接经理的班。不少人都在拉近和闻经理的关系,有直接套磁的,也有通过郑振山这样的关系“曲线救国”的,以加快进步的脚步。钟城也想进步,他想的是靠个人的能力。钟城这时明知故问,郑经理,八标段不是还有好几个地方要爆破吗?你先干那边呗。
  郑振山冷笑了一声,说,“殷大脑袋”倒是爽快,可他那里设备还没上齐哪,线才扫了几百米,离爆破点远着哪。
  “殷大脑袋”是A段经理殷思泉的绰号,他们是穿一条裤子都嫌肥的关系,直呼绰号是很自然的事。钟城问,C段也不行?
  郑振山摇摇头说,刘金凯的设备倒是不差,可他没干过工程,什么事还都要说了算,爆破的事他都没往心上去哪。
  钟城点点头,郑振山说的是实话。刘金凯是C段的项目经理,是三分公司的副经理,这些年一直主管机械维修,其他副经理手上都有工程,他这次是主动请缨,来了就和工程师林鑫关系搞的很紧张,活就干的有些磕磕绊绊。
  郑振山这时笑着说,钟经理,我看到你北面开始扫线了,要不我就直接干你北面的山包吧。
  钟城笑着说,郑经理,现场我还没看清楚哪,等看完再说吧。
  郑振山这时变换了说话的方式,盯住钟城说,兄弟,哥现在就指望你这块啦,哥也在社会上混了这么多年啦,事我懂,绝对不会拉“过”的。
  钟城一笑,说,郑经理这话就言重了,我没那么多想法,需要时,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郑振山笑着说,那就拜托兄弟了,对啦,晚上没什么事吧?一起坐一坐?
  钟城说,郑经理,不好意思,晚上我还真有事。
  郑振山盯着他说,真的假的呀?
  钟城说,真的。
  郑振山笑着说,兄弟呀,你怎么总有事呀,这经理让你干的累,你看人家“殷大脑袋”、刘金凯莺歌燕舞的,潇洒的很。
  钟城一笑,说,我可能就是这个命吧。
  郑振山站起身来,说,那就改日,我走了。
  钟城说,郑经理,慢走。就送到门口,看着郑振山远去的背影,凝了一下神。郑振山来项目那天就请公司项目部和各段经理吃饭,目的性是不然而喻的,钟城让工程师王长海去的。他有自己的原则,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他不想短在别人手里,到时候说话都没了底气。
  国歌奏响,雄浑、激昂。钟城接了电话,是陈晓亮。陈晓亮焦急地说,经理,不好了,扫线推出一口棺材来,怎么办哪?
  钟城吃了一惊,想想说,你赶快用土把它盖好,我马上联系村里,这就过去。
  北面这段的山包坡下有一片村子的坟茔地,钟城是知道的。他进场沿线勘察时也看到过,那里杂草丛生,坟墓虽然已经迁走,可给人的感觉总是阴森森的,谁也就没往里面去。之前他和村里也落实过,说是都迁完了,这时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哪?这种事说小就小,说大就大,马虎不得。钟城马上给村书记高建民打电话。高建民说,我在镇里开会,这就叫钱会计过去。
  太阳亮闪闪地斜挂在空中,不断地投下热度来,空气里开始流淌着燥热。钟城来到现场,见陈晓亮和两个操作手杵在那里,大眼瞪小眼的,心里就有些不高兴,问,怎么停了?
  陈晓亮笑着说,经理,他们有点麻爪了,怕再碰上。
  钟城笑着说,瞧你们这点出息,棺材就是“官”和“财”,你们要叫好运了,没捡到点啥呀,还不赶紧干活去。
  两个操作手也笑了,就去开推土机了。钟城看看,问,在哪?
  陈晓亮指了指不远处一个新土堆说,就那,当时一点都看不出来。
  钟城仔细看看,看到棺材的一个角,说,等会儿吧。就向路上望去。
  这时,钱会计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地出现在乡间的小路上,转眼就到了面前。钱会计的家在这个村民组里住,兼着这个村民组的组长。钟城进场就和他打过交道,已经熟了。钱会计支好自行车,擦了一把汗,眼神精明而温和,问,钟经理,怎么回事?
  钟城说了情况。
  钱会计摸着下巴,有些疑惑地说,没错吧?
  钟城就看看陈晓亮,陈晓亮就说,绝对没错,棺木很厚很完整,黑漆还在。
  钱会计蹙着眉头,自言自语地说,怎么会哪?我得找个人问问。转头正看见一个拄着拐杖的白胡须老头在路上走,就喊,五爷!五爷!便颠颠地跑了过去,和他喊五爷的人说着什么。一会儿走回来,对钟城说,这事闹的,我说我咋不知道哪,是个五保户的无主坟,三十多年了。
  钟城说,钱会计,你看这事怎么办好?
  钱会计挠挠头说,这事可难办啦。
  钟城说,别呀,钱会计,我这施工急着腾地方哪,按当地的风俗该怎么办?
  钱会计想想,说,钟经理,这么的吧,我找几个人把坟迁走,你得出点钱,怎么也让帮着迁坟的人吃顿饭,你看行不?
  钟城本来想说这事该找项目部孙文伟,一想到走程序耽搁时间,就问,得多少钱哪?
  钱会计说,你就拿二百吧。
  钟城说,行。就拿了二百元钱给了钱会计,说,钱会计,拜托了,你得抓紧办哪。
  钱会计接了钱,爽快地说,钟经理,你放心吧,我这就去安排。说着,拉了钟城的衣袖一下,小声说,我还有点事要跟你说。
  钟城会意地随着推起自行车的钱会计走开了。见离人远了,钱会计这时说,钟经理,我家老四有个院大门的钱忘作了,我和项目部孙文伟说了,他也答应了,可一直没办,昨晚我让老四搬家,他媳妇还跟我磨叽这件事哪,实际也就百八十块钱的事,你方便的话就帮着处理一下。
  钟城说,放心吧,钱会计,你让你家老四找我吧。
  钱会计笑了,说,钟经理办事就是爽快,谢谢啦。
  钟城说,咱们就别客气啦。
  钱会计说,那就这样,我马上去找人迁坟。
                        三
  钟城沿着新洒的白灰线走上北面的山包,看见王长海赤着上身,脊背上有细密的汗珠,衬衫系在脖子上,正伏着身子看镜子测量,不远处技术员李国庆立着标尺。
  钟城又向上走了几十米,山包到前面嘎然而止,下面是一条深涧,有上百米宽,涧下清凌凌的河水流出泉水叮咚的韵律,淌出清泉石上流的意境。对面的山包是刘金凯的路段。山包裸露的石头呈青黑色,布满密密地裂绺,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形?只有挖开再说了。他想着转回了身,王长海站在面前。他说,测完了?
  王长海抹了一把脸上的汗,说,完了。
  钟城问,你看这里的石头会怎么样?
  王长海说,这可说不好。
  钟城说,哪就挖开再说。
  王长海问,经理,“郑大炮”没找你?
  钟城说,找了。
  王长海顿了一下,说,经理,我觉得有些时候该给面子也得给,不是给他的,是给自己的。
  钟城看了王长海一眼,没想到王长海这小子年纪轻轻的,说出的话倒挺有意味的,他明白王长海的意思,点点头,没说话。
  王长海这时说,经理,你还呆会儿啊?
  钟城说,啊。
  王长海说,没什么事,我们先回去啦。
  钟城说,去吧,把衣服穿上,别晒爆皮了。
  望着王长海远去的背影,钟城若有所思。王长海这小子不错,工作没几年,一直跟着干工程,责任心强,悟性好,精明,要不何理也不会把他用在工程师的岗位上。王长海话说的是不错的。想想,自己又做不来,做得来,就不是今天的他啦。
  去年,也就是何理上任前不久,分公司拟提拔一名副经理。采取的是“个人申请干,群众拥护干,组织批准干”的原则,钟城就报名了。这次参加竞聘的有四个人,钟城得票率是百分之六十九点六。很多人都恭贺他,结果是他以得票率没超过百分之七十在公司经理那里没有通过。八标项目经理罗玉东私下就说他,钟城,你不是没有能力,你是没有摆正这里面的关系,你那个表舅哥和公司经理说一声,就一句话,什么都解决啦。钟城心里也有些懊悔,他明白了一个道理,经理都不认识你,干嘛非得提拔你?你只是墙里开花墙外不香。现在何理把他推到这个岗位上,他得对分公司负责,这是首要的,闻卫忠这块哪?他只听说闻经理和郑振山关系不错,不错到什么程度他并不清楚,郑振山这样的人为了利益,拉大旗作虎皮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如果真的不错哪,他该放弃自己的施工想法吗?他不想对不起何理,又心有不甘,鱼和熊掌能够兼得?
  坡下来了几个人,抬来一口白茬小棺材,噼噼啪啪放了一挂鞭,开始迁那个五保户的坟。这个钱会计今天这事做得挺麻利的。
  手机奏响着雄壮的的国歌。钟城看看,是何理的,马上接了电话。何理询问了一下工程情况,然后告诉他,那台带松土器的D8L推土机已经给他调配过去了,要他做好接车事宜。他应着,心里开了一扇窗。有这家伙上来,他对付这两个山包就多了更大的胜算。这个工程的工期要求是一年,按他施工的设想,入冬前这三个月他要完成主体工程,明年就剩下收拾边角和封层了,只有这样效益才会可观。
  推土机加大油门轰鸣着向山包挺进,腐殖土层被推到路段的边缘,形成一条长长的堤坝,路段一下子敞亮了,他的心也亮堂起来。
  四
  晚餐,胡工照例是一壶烫酒,钟城、王长海、陈晓亮拿一个口杯陪着,说完工程上的事就说点别的,晚餐就有些绵长。
  这时,一个人进来,叫了声,胡叔。
  钟城见是A段驻地监理孙大明,忙问,孙工,吃饭了吗?
  孙大明说,没哪。
  胡工就问,有事呀?
  孙大明笑着说,没有,胡叔,就是来看看你。
  钟城说,在这吃吧,
  王长海这时已经拿来了杯子,把挨着胡工的位置让出来,让孙大明坐下。
  进场后,孙大明来过一次。钟城知道胡工和孙大明是世交。
  孙大明这时喜笑颜开地对胡工说,胡叔,我的助理工程师证下来了。
  胡工说,好哇。
  王长海撇了一下嘴,意思是这点破事也值得报喜呀。
  实际也是,孙大明也有四十岁了,怎么才弄个助理,也好意思说。看在胡工的面子上,大家还是恭喜了他,他还真却之不恭。一杯酒下肚后,孙大明有些舞马长枪的了,胡工见状,有些窘,赶紧偃旗息鼓,叫孙大明和他回自己屋里说话。
  屋里静下来,钟城倒在炕上伸伸腰,雄壮的国歌就奏响了。是媳妇静馨来的电话,家长里短地说了一阵子,就拐上正题,当然是叮嘱他干好工程的同时,要扩展关系,要为进步奠定人脉基础,这话钟城耳朵都听出茧子,他有些不耐烦,就说,知道了,没事就这样吧。
  静馨说,哎,还有个事,李国庆和夏娜的事怎么样啦?
  钟城说,看样子还行吧。
  静馨说,什么叫还行,何理把事交给你了,你得帮着促进促进哪。
  钟城心说,这是别人促进的事吗?就说,知道啦。
  收了电话,钟城想李国庆和夏娜的事。李国庆是新分配的大学生,家是外地农村的,人长得很精神,很朴实。夏娜是分公司的会计,看好李国庆了。夏娜的父亲和何理有些关系,何理就把这事和他说了,这次破例把夏娜派到项目当财务,主要让他们接触多一些。钟城当然想成人之美了。夏娜一个人住在后面一个孤老太太家里,李国庆有时就过去,看来关系是向好发展的。
  国歌又一次雄壮地奏响。是项目经理罗玉东,钟城接了,说,老大,有什么指示?
  罗玉成说,狗屁指示吧,你忙什么哪?
  钟城拿捏着说,处理点小事。
  罗玉成说,处理完了吗?
  钟城说,差不多了。
  罗玉成说,哪就马上到洪都来。
  钟城还想说话,罗玉成已经把电话挂了。嗨,这家伙神了,什么时候回来的?罗玉成是他的学长,他入学,罗玉成面临毕业,他们在学校踢了一年足球,那时就熟透了,在足球场上他们都喊罗玉成“老大”。罗玉成到公司进步很快,先是提了科级,做了两个项目的总工,这次修成正果,出任八标的项目经理。罗玉成前几天回公司了,说是向公司领导班子汇报项目的准备情况,完事到“高指”看看,他有两个要好的同学在那里任职。钟城看看时间,快八点了,罗玉成这么晚叫我去洪都有什么事?不会仅仅是喝酒吧?不管是什么事,他都得马上去。他叫上司机赵金文,马上奔了洪都。
  洪都是云盘镇上规模最大的酒店。老板看来是抓住这条高速公路建设的机遇,把酒店进行了重新装修,一切都是簇新的,只是空气中隐隐弥漫着辛辣味,让人不爽。
  钟城走进大厅,暧昧的灯光下,几个穿着吊带的小姐在招摇过市。迎宾员引领他走向包间。门开处,郑振山挨着罗玉成坐着,殷思泉,刘金凯都在,殷思泉晃着脑袋在说着什么,钟城就明白了几分。见钟城进来,罗玉成就说,你有点时间观念没有,比你远的可都先到了啊。
  钟城笑了,看看刘金凯,说,刘经理一定是打飞机过来的吧?
  大家就笑。
  刘金凯微黑的脸一下红了,哈着酒气说,打鸡巴毛飞机呀,我正好在这边哪。
  殷思泉说,看看,看看,说说就漏馅了吧,又来找你那个相好的吧?
  刘金凯说,你给我滚犊子!监理王工要洗澡,我能不陪他来?他们是一拨入厂的公司元老,说话很随便。
  殷思泉说,你是假公济私,跟你说啊,我可给你戴绿帽子啦!
  刘金凯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
  殷思泉就说,不信你问郑大炮啊!
  郑振山这时笑着说,戴戴个屁绿帽子呀,你俩用一个下下水道,最最多也就是“连连桥”,得了,闲话少说,罗罗经理还饿着哪,喝酒,喝酒!
  大家就笑。
  罗玉成笑着说,就是,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也不想着受苦人哪。
  酒杯碰得叮当作响。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郑振山就拿眼睛看罗玉成,罗玉成这时清了一下嗓子,说,今天是郑经理埋单,叫你们来的意思很清楚,你们需要爆破的地方要抓紧啊,他还等着哪。然后,对着钟城眨了一下眼,说,钟城,你哪条件不是具备了吗,该爆破就爆破呀。
  钟城说,放心吧,经理,我上午都和郑经理说好了,需要时,我马上通知他。
  罗玉成看了一眼郑振山,又加重语气说,你们可听着,谁要是因为爆破耽误了事,我就拿谁是问!
  大家都说没问题。酒杯又一次豪爽的作响。
  酒后,郑振山张罗着给罗玉成洗尘。钟城说,经理稍等,我这有个单子,你给签下字。
  郑振山说,钟经理真是的,这种时候还办公。
  钟城说,没办法,马上就要断粮了。
  罗玉成说,郑经理,你们先去吧,我马上过去。
  郑振山他们就先出去了,钟城看看罗玉成说。老大,什么意思呀?
  罗玉成笑了,看看门外,压低声音说,切,我回来的路上,闻经理就给我打电话,说“郑大炮”的事,刚到项目部他就盯住我了,我能不说吗?事我说过了,你怎么办是你的事,不过有一条,影响施工进度是绝对不行的。
  钟城明白了罗玉成是在作秀哇,就说,老大,这我心里就有数了。
  罗玉成这时说,何理对你很期待,你得好好整,在这个项目打响,迈出一步。
  钟城说,哪也得老大支持呀。
  罗玉成说,放心,你的进度要是真的上去了,我就在他们那里掐段给你。
  钟城说,真的?
  罗玉成笑了,说,这个工程我可也指望你哪,我可不想把这个工程干砸了。
  钟城说,好,一言为定!
  五
  钟城走在路段上,眼里就有两个字,敞亮。鸡爪沟那样的小路段全部填起来了,逐渐成型的大路段看着就让人舒服。他每天都在形象进度图上涂抹着红色,涂抹时那支笔都在笑。
  胡工说,钟经理,你这进度没的说,不是桥涵影响,工程今年就能完工。
  钟城笑着说,这是没办法的事,对了,胡工,现在工程也顺了,你要没什么事,我陪你出去转转?
  胡工问,去哪?
  钟城说,水洞、端桥、温泉啦,这周边有不少旅游的景点。
  胡工说,是吗,方便吗?
  钟城说,方便,明天咱们就行动?
  胡工笑着说,行啊。
  钟城邀胡工出去是真心的,也算是一种犒劳。胡工从不去酒店消费,也不做非份之事,这让钟城对他肃然起敬。
  看了端桥,坐了游艇,爬了凤凰山,钟城都感觉有些倦意,可胡工的兴致极好。胡工来自内蒙,也去过黄山、泰山,可对这些景点还是极有兴趣的,他带了一架相机,拍了不少风景。胡工说每个地方都有它独特的地方,当然也取决于观赏者的视角。钟城知道胡工是一个有些品味的人,就说,过两天咱们再去别的地方看看。
  回来的路上,钟城开始有些昏昏欲睡的时候,听到胡工接了一个电话。胡工一直在推托着,可对方一直在坚持,似乎在恳求,胡工最后算是答应了。胡工这时说,钟经理,孙大明请我吃饭。
  钟城说,好哇,到哪?这就送你过。
  胡工面有难色地说,他说一定要你参加。
  钟城笑了,说,是吗?我去。胡工脸上有些释怀。钟城本意是不想参加的,持续那么时间的电话,胡工都答应了,他没法不答应,他知道此次去不是孙大明请客吃饭那么简单,一定会有殷思泉的,他从心底是有些抵制殷思泉的。
  来到洪都的包房,孙大明、殷思泉已经在里面等候,这时正和两位小姐打情骂俏。见他们进来,收敛了。殷思泉马上恭请胡工上座,并和一个叫丽丽的小姐说,快去把那两个叫来。
  钟城就看胡工,胡工看了孙大明一眼,说,别叫了,我不要。
  殷思泉笑着说,胡工,就是让她们陪着喝点酒,增加点气氛。
  胡工说,不用!
  孙大明这时就说,算了,算了,你们也下去吧。
  两个小姐有些不情愿地下去了,走到门外还嬉笑着悄声说了一句,憋死他个老东西。
  酒渐进,说着好一阵儿不咸不淡的话,孙大明看了胡工一眼,切进正题,说,钟经理,殷经理这面设备不足,你支援一下呗。
  钟城笑了,殷思泉租赁的设备有两台迟迟没到位,影响了施工的正常进行,关于用设备的事,殷思泉跟他说过,他没有答应,自己没有多余的设备,设备都是配套来的,有空闲的时候,他得让操作手养精蓄锐,为自己的施工所用。这时就说,孙监理,这事我和殷经理探讨过,我的设备都在用,实在是没空。
  孙大明就说,怎么能没空哪,你验层转序时设备不有停的时候吗?
  钟城笑着说,哪样的时候不多,停的时间也是有限的。
  孙大明说,钟经理,求你了,你就在这有限的时间里帮帮殷经理呗。
  钟城笑着说,孙监理,不是那么回事,工程机械是爬行设备,好几公里路,费时间也伤车,不合适,这些殷经理是知道的。
  孙大明这时脸就变了,提高了嗓门,说,钟经理,你是说我不懂呗,你瞧不起谁呀?
  钟城笑着说,孙监理,我可没没那个意思啊。
  孙大明大着嗓门说,哪你什么意思呀?
  钟城看了眼胡工,胡工这时有些冷下脸说,大明,你喝多了吧,怎么净说酒话哪?
  孙大明对胡工说,不是,胡叔,你看就这点事,钟经理推三阻四的,也太不给我面子啦。
  胡工说,大明,你是监理,用设备是钟经理和殷经理之间商量的事,和你没关系,你说你喊什么劲呀?
  孙大明有些恨恨地盯了钟城一眼,没再说话。
  殷思泉这时说,胡工,孙监理今天请您高兴,是有点喝高了,钟,不好意思啊。
  钟城说,无所谓,你能理解就行。
  胡工说,殷经理,谢谢你盛情款待,我有些累了,这就回去了,大明,你没事吧?
  孙大明说,胡叔,我没事。
  钟城上了车,车起步时,听到孙大明对殷思泉说,他要是落到我的手里,看我怎么收拾他。钟城心里不由地冷笑。
  六
  一大清早,钟城就清爽地跑上了北面的山包上,山包降下了五、六米的样子,裸露的是坚石。这是昨晚吃饭时陈晓明说的,他就跑上来看看。D8L静静地停在路边,它很好地完成了这里的使命,拱出上万方的石料,价值不菲,现在该去南面的山包继续它的使命,南面的山包挖掘机硬挖有些吃劲了。这里还要降下十几米的高程,得马上交给郑振山爆破。钟城迈开脚步在山包上丈量着长度和宽度,施工练就了他目测和脚步的基本精准。
  回到驻地,胡工、王长海他们正好过来吃饭。钟城对王长海说,长海,一会儿上北山把爆破量测量一下,做好记录,通知郑振山过来爆破,爆破量一定要面对面交接清楚。
  王长海说,好,经理,我一会儿就上去测量,郑振山那里还是你通知的好。
  钟城想想,说,好吧。然后对陈晓亮说,你把D8L调到南山去吧。
  陈晓亮说,好嘞。
  人们都出去了,夏娜这时走了进来,说,经理,签个字。
  钟城在补助费的单子上签了字。看看夏娜,夏娜长的挺漂亮的,就是略显丰满,钟城就问,你和李国庆谈的怎么样啊?
  夏娜爽爽快快地说,挺好的。
  钟城说,哪就好,好好处啊。
  夏娜说,知道了,经理,你去项目部吗?
  钟城说,我不去,你带车去吧。
  夏娜刚出门,钟城的国歌就奏响了,是郑振山的电话,又是说爆破的事。这几天郑振山每天一个电话,绕着圈子说话,一直在追爆破的事。钟城就说了北山爆破的事,要他马上去现场和王长海交接。郑振山说我现在不在云盘,我马上派人上去交接。钟城说反正爆破的活我交了,怎么干是你的事。郑振山说哥明白,放心吧,我这就赶回云盘。
  结束和郑振山的通话,钟城见屏幕上出现一个未接电话,是何理的,他马上给回了过去。何理问了一下工程进展,十分满意,说公司对这个工程很重视,国庆节前会组团慰问,到时我也过去看看。转头说送D8L的拖板车在返回单位的途中歪进沟里,险些酿成大祸,驾驶员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没休息好?你给我查查。钟城说好的。
  钟城在屋里踱着步子。D8L送来时,钟城让司机赵金文拉着陈晓亮接的车,卸完车已是傍晚,拖板车司机等人是在这个屋子里吃的晚饭,吃过饭后,赵金文送司机去镇上住的,第二天早晨就走了。也许他们在镇上干了什么?赵金文那天晚上几点回来的他并不知道。
  赵金文拉夏娜回来了,夏娜说,经理,补助费领回来了,什么时候发?
  钟城说,这就发吧。
  夏娜就出去了。钟城就叫赵金文过来,赵金文过来说,经理,什么事?
  钟城说,你送拖板车司机那晚几点回来的?
  赵金文说,大概十二点吧,我送他们到了洪都,他们还要喝酒,没办法,我就又在那里多坐了一会儿。
  赵金文和拖板车司机是一个队的,师出同门,两人关系不错。钟城说,拖板车回去的路上出事你知道吗?
  赵金文说,我也是刚知道,我们车队长给我打电话问情况来着。
  钟城说,你回来时,他们还在喝酒?
  赵金文犹豫了一下,说,是,后来小师弟苗英去了,张张罗罗的,我就回来了,这事我没和我们队长说。
  赵金文说的苗英是殷思泉的司机,钟城说,我知道了。
  赵金文这时强调说,经理,我在时我们就是喝点酒,我走后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钟城说,我知道了,这事到此为止。
  赵金文点点头,就出去了。
  钟城给何理回了电话,把情况说了,关于苗英去的事他没说,他觉得有些事,事不关己,有必要高高挂起。
  王长海进来说,经理,现场测量完了,“郑大炮”没来,我和他派来的老童交接的。
  钟城说,交接了就行,免得以后说不清。
  王长海说,经理,这个老童接活了,也认尺寸,就是不在交接单上签字,说是等“郑大炮”回来让他签。
  钟城说,行,那就等他回来,对了,长海,你估算还有多少爆破量?
  王长海想想说,下面的情况不清楚,我想最多不会超过一万八千立吧。
  钟城点点头,这是他心里的上限。
  七
  这几天,钟城开始盯桥涵这些构造物了,没事就去桥涵处看看,看也是白看,进度是急不来的。桥涵也归他管理,分公司有桥队,桥队在别的项目干中桥,抽不出力量来,只好把这里的桥涵委出去。为了保证质量,何理派桥队副队长谢旭军和一名技术员现场管理。谢旭军他们来了就没在钟城这里住,说是和桥队住一块,工作时间一致,也方便,钟城就同意了。谢旭军是和钟城一起入厂的,组织和技术能力都很强,就是做人差了些,谁都不入他的法眼。
  钟城在小桥处看到了谢旭军,谢旭军刚刚帮桥涵施工队测量完,两人说了会儿话,这时包工头韩德福开车过来,见到钟城下了车,笑着说,经理,你说的那个事我办了。
  钟城一时一头雾水,说,什么事呀?
  韩德福说,钱老四送沙子的事。
  钟城一下想起来了,说,谢谢啦,对了,老韩,你这进度还得加快呀。
  韩德福说,经理,放心,有谢队在我想慢都慢不了哇。
  谢旭军说,老韩,你可真鸡巴能捧我,我要有那能耐就当公司经理了。
  三个人又闲扯了几句,谢旭军就上车走了。
  钟城知道韩德福说得是实话,谢旭军现在既是指挥员,又是战斗员,施工组织,技术支撑都靠谢旭军,不然韩德福不会有供着他的意味。
  一股烟尘卷过,一辆翻斗车停在路边,一个人下了车喊,钟经理!钟经理!
  钟城看清是钱老四,就站住了。钱老四跑到近前,说,钟经理,我找你好几天啦。
  钟城说,有事?
  钱老四笑着说,也没什么事,这沙子我也送上了,钱我也挣着了,我和朋友想请你喝点酒。
  钟城说,喝酒就算了,你还是好好挣钱吧。
  钱老四说,那不对呀,我朋友都说你这人讲究,我们要不请你,我们就太不讲究啦。
  钟城说,老四,要是喝酒这事咱就不说了,行不?
  钱老四说,钟经理,我都答应我朋友了,给点面,给点面,咱就今天晚上,我找你去。
  钟城推托地说,再说吧。
  钱老四说,钟经理,就这么定了啊,我还得赶快卸沙子去。说着就跑上了车。
  钱老四送沙子这事是自己找上来的。钱老四找他时,钟城以为是为那百八的大门钱哪,就掏出一百元钱递给他,没想到钱老四把钱推了回来,说这事就算了,怎么也不能让你钟经理出哇。钟城看看他说你有别的事?钱老四说是,本来我是想让我哥来跟你说的,他说让我直接来找你。钟城说你说吧。钱老四说我和一个朋友想往工地送沙子,你给说说呗。钟城说工地的沙子都是韩德福自己采购的,有质量要求,价格也不高。钱老四说我知道,他要啥样我就送啥样的,你只要让他们收我的沙子就行,其他的你就不用管了。钟城笑了,说这样你能挣到钱吗?你要是赔了,我跟你哥怎么交代呀?钱老四说钟经理,实话跟你说吧,我的朋友在沙场那边好使,能多弄出来沙子,我不拿本钱,全是那个朋友的,挣了就有我的,保赚不赔。钟城说你别整出事来。钱老四说钟经理,你放心,绝对不会的。钟城说那好吧,我找他们说说。就给韩德福打了电话,让钱老四直接去找韩德福了。
  傍晚,钟城刚吃上饭,钱老四和一个人就堵在了门口。钟城让他们进屋也不进,只好自己出来。钱老四介绍说,这是我朋友大勇。大勇长得上下样粗,像个钢墩,钟城看了就想乐。钱老四这时打着手势悄声说,走哇。
  钟城说,我这还有事,不去了。
  钱老四说,别呀,地方都定好了,我哥还在那等着哪。
  听说有钱会计,钟城不能再推辞了,钱会计对他小忙也算没少帮,就说,我进去说一声。
  钟城出来后,问钱老四,去哪?
  钱老四说,不远,走几步就到。
  到了地方,钟城有些疑惑,他记得这里原来是村边一处民房,什么时候改成饭店了。进了店,几个年轻的女人站在门里,钱会计在里面坐着。寒暄了几句,钟城就打量着屋内,墙是新粉刷的,地下放着两张餐桌,炕和地下彻底隔断了,上面有两扇门。钟城就问钱会计,这咋隔上了?
  钱会计笑而不语。
  菜很快就上来了,有酱林蛙,麻辣蝲蛄、炒笨鸡蛋和赤勒牙,全是本地的土产。喝酒时,钟城知道大勇就是本地人,老爹有俩钱,让他败没了,就上沙场那边混去了。大勇一个劲地让钟城吃林蛙,说这东西大补,飞行员吃的蛙油就来自它,说着就把一只蛙送进嘴里,一条骨架拽了出来,吃的极娴熟。钟城想,也难怪,都补出那种体格来了。一个服务员过来上菜,大勇就抓住服务员的手,服务员嘴角略有笑意,抽了几下才挣脱了,大勇笑了一下。一会儿说,我出去一下。
  钟城就和钱会计说林蛙、蝲蛄怎么抓到的闲话。大勇好一会儿才回来,钱老四就看他,他冲钱老四眨了一下眼睛,还向傍边呶呶嘴。钟城回头看见被大勇拉手的那个服务员在墙边靠着,捂着小腹,有些嗔怒地看着大勇,见钟城看她,就转身出去了。钟城看看大勇,大勇笑了,对钱老四说,我把她给“停”了。钱老四就笑。这时老板娘进来了,对大勇说,大勇,不带这样的啊,办了事咋不给钱哪。
  大勇笑了,说,我也没“停”你。
  老板娘说,你也敢哪,我不把你卵子挤出来。
  大勇说,这小娘们真是个山炮,开玩笑都不懂,我们这还喝酒哪。
  老板娘就出去了
  钟城看看钱会计,说,这里还做这个生意?
  钱会计指指隔断的炕说,有需要就有买卖,这下你知道这里是干什么的啦。
  大勇笑着说,主要是给你们修路的准备的,我是借光。
  八
  钟城陪胡工去了趟水洞,沿路像雨后的蘑菇冒出很多路边店,大红的幌子在风中招摇着,透出暧昧。看着村边这个店,他心里像长了蛆芽,,有些膈应。晚上,他多了一件事,就是到散居在村子里的操作手的住房去看看,操作手们还算稳当,闲暇的打打扑克、麻将,他没看出什么,心里略安稳些。
  钟城这天在小桥看台背回填,台背回填的料出至南山,用在台背回填特别理想。罗玉成都说,谁家没有就到钟城这里拉,绝对不许外购。殷思泉、刘金凯就派车来拉。
  钱老四又往小桥送沙子,看见钟城就走过来,把他拉到一边,看看那边的人群没人注意,就悄声说,钟经理,有个事我想跟你说一声。
  钟城见钱老四很认真的神情,就说,什么事呀?搞得神神秘秘的,你说。
  钱老四说,你那个管理员和你房东的媳妇有一腿。
  钟城笑了,说,老四,开什么玩笑,怎么会?
  钱老四瞪起眼睛,说,钟经理,你对我够意思,我能拿这事开完笑吗,我媳妇上山采榛子时在山上看见的,回来就跟我说了,我告诉她谁也别说,只能告诉你。
  钟城吃了一惊,见钱老四说的真切,不得不信。
  钱老四说,那个媳妇不是善茬,你得马上了了这事,不然会有麻烦的。
  钟城点点头,说,我知道了,谢谢啊。
  拉沙子车在打喇叭,钱老四说,我走了。
  目送钱老四远去,钟城想,林森怎么会做出这事?林森是操作手,人挺稳重的,设备出了大故障,配件一时进不来,人闲着,钟城就叫他来项目当管理员。
  钟城当时租住项目部时,签好用房协议,房东肖庆仁把自己家的东西锁进偏厦子里,两口子牵着那个叫花的女孩就走了。可没过半个月,两口子牵着孩子又回来了,把偏厦子拾捯拾捯就住了进去。钟城问过房东肖庆仁怎么搬回来住了?肖庆仁仰脸看看他说在外面住不太习惯。
  矮小的肖庆仁有电焊手艺,在不远处的一个铁砂矿上班,骑个摩托车,每天早出晚归的。肖庆仁的媳妇红梅身材匀称,模样俊俏。两人怎么看也不像两口子,有人说红梅娘家在山里边,特穷,是看上肖庆仁的家庭条件才嫁来的,也有人说她过去做过小姐,身上有洗不掉的风尘味。不管怎么样,她不用下田,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红梅回来后,开始时就呆在偏厦子里,只有做饭时才去伙房用火,后来熟了,开始主动帮助炊事员老李摘菜,收拾桌子、洗碗什么的,人倒是蛮勤快的,伙房有多余的菜饭她就不再做了。
  红梅这段时间是常上山采榛子,这没什么奇怪的,这个时节村里的女人有不少去的。钱老四说的事让钟城认真捋了捋,这一捋竟有了一个重大的发现。红梅去采榛子时总是在院子里喊,花!走哇,采榛子去了!之后就牵着花走了。这难道是个暗号?这事非同小可,必须马上落实,消灭在萌芽状态。
  钟城回到驻地,看林森不在,就问正在切菜的老李,林森哪?
  老李说,不在,是不是去打麻将啦?
  钟城很随意地说,红梅今天怎么没帮你呀?
  老李说,又去上山采榛子了。
  钟城站了会儿,转身出来,就奔了爱打麻将的那两户人家看看,林森不在。操作手还说,经理,摸两把呗。
  钟城说,没空。就出来了。他感觉这事基本落实了。
  中午,吃过饭,钟城对林森悄声说,你跟我出来一下。就独自走出院子,向路段上走去,林森在后面跟着。
  钟城站在路段上,想着怎么跟林森说这事,万一这事不实哪?林森走近了,脸有些变颜变色的,极力回避着钟城的目光,钟城知道结果了,就单刀直入了,林森,你上午上山采榛子去了?
  林森的脸色一下子暗了,低着头说,经理,别说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这事是我错了,你怎么处理都行,求你就是别把这事说出去,好吗?
  钟城说,这个我可以向你保证,那你明天就回去吧。
  林森嗫嗫地说,经理,可我怎么说呀?
  钟城说,就说你车的配件到了,回去修车。
  林森想想,说,不行,经理,这样不好,配件没到,别人会疑心的。
  钟城说,那你找个合适的理由吧。
  林森想想,说,经理,我就说我父亲病重,行吗?
  钟城说,你自己觉得合适就行。
  九
  北山交接后,郑振山那个爆破工老童带了两个人,当天就把钻机弄上了山,搭了个帆布的小帐篷,吃住在山上,钻机就突突地钻个不停。
  钟城每天都去北山一趟,看他们钻孔的位置,看他们的进度。老童戴着蓝色的披肩头帽,身上挂满了石粉,连眉毛上都是白刷刷的。正常钻进,老童有些闲暇时,钟城就和他聊一会儿,主要说爆破的事。这事钟城不懂也好奇,老童就诲人不倦,什么钻孔的位置、距离呀,深度啦,说的头头是道,让人佩服。再就说到郑振山,好几天了,郑振山说是马上赶过来,到现在面都没露。老童说是办准入,办备案,办炸药,不少事,郑振山在跑,人都找好了,说是跑肯定能跑下来,耽搁在审批的人外出几天。钟城这时知道爆破这事也很复杂,不是想象中的那样,看来干什么都不容易呀,就多了几分对郑振山的理解。
  钟城下山时,遇到王长海匆匆走来。王长海说,经理,哪都没看见你,一想你就在北山哪。
  钟城说,有事?是不是你媳妇要生了,哪你就马上回去。
  王长海说,不是,闻经理来项目了。
  钟城说,什么时候?
  王长海说,刚刚,我看是他的车,从前面刚过去。
  钟城想不明白,闻经理来,罗玉东怎么没打招呼,许是闻经理还没到项目部,他们还没有接上头?就说,长海,就闻经理一台车吗?
  王长海说,是,就他一台车。
  钟城点点头说,知道了。
  王长海说,经理,你不过去呀?
  钟城看看王长海说,等会儿,看看罗经理什么意思吧。正说着,国歌就奏响了,他接了,是罗玉东,要他马上去洪都,说是闻经理到了。
  王长海说,是罗经理吧。
  钟城说,是,闻经理来了,要我马上去洪都。看着王长海眼里有一种渴望,就说,走,一起去吧。
  王长海欣然答应了。
  进了客房,屋里挤满了人,麻将声声声入耳。桌上有闻经理、罗玉东、殷思泉,还有一个人不认识。钟城上前说了一句,闻经理来了。得到一句,辛苦了。就没有了下话。大家都在静静地看,钟城看了一会儿就出来了,来到大堂坐下。想想,给罗玉东打了个电话,说,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罗玉东沉吟了一下,说,那好吧,有事我给你打电话。
  钟城就找王长海,说,暂时没什么事,回去吧。
  王长海说,经理,我和实验室主任约好了,他一会儿到,我在这等他。
  钟城说,哪我就先回去了,一会儿让车来接你。
  王长海说,不用了,经理,完事我自己找个车回去。
  钟城往外走时,刘金凯正好进来,看见他就说,钟,你干什么去呀?
  钟城说,出去办点事?
  刘金凯笑着说,你小子,真不明白事,啥事有陪领导重要哇?
  钟城笑了笑,就出来了。刘金凯说的不错,要不那么多人站在那里干什么哪?可他不行,他站在那里难受,有一种等待屠宰的味道,他就得选择离开。他听说闻经理牌瘾很大,打上牌至少要打八圈,在那里等好几个小时是一种煎熬的过程,他不想承受,难怪罗玉东曾说过他不懂政治。
  傍晚,是郑振山打的电话。钟城说你在哪?郑振山说在洪都,钟经理,你过来呀。钟城说你什么时候来的?郑振山说下午,你过来吧,有话咱们见面说。
  钟城来到洪都餐厅,见包间里只有郑振山和一个年轻的女子,就问,人都去哪了?
  郑振山说,在上面休息哪,一会儿就能下来。接着,指指女子介绍说,小静。
  钟城看了一眼,说,您好。
  女人含笑点点头,说,您好。
  女人粉面桃花,细眉向鬓,戴一顶紫色贝雷帽,娇艳中透出几分英气来,一看就不是酒店里的人。钟城坐下,小静马上过来倒茶。钟城对郑振山说,事办完了?
  郑振山说,等人,柯处出门才回来,就是和闻经理一起来的打麻将的那个,要不早就完了。
  钟城说,老童跟你说交接的事了吗?
  郑振山笑着说,说了,钟经理,别弄得那么认真,事做好了,大家都方便。
  钟城笑了笑说,我也得对何理负责呀。
  郑振山说,就是那么回事吧。看了小静一眼。
  小静马上站起身,笑着说,钟经理,你们谈,我去一趟洗手间。就出去了。
  郑振山这时拿出一捆钱直接放进钟城的兜里,笑着说,兄弟,小意思,我现在手头暂时也有点紧,你先用着。
  钟城掏出钱放在郑振山面前说,郑经理,你这么的,咱们就没法合作了。
  郑振山笑着说,兄弟,给点面子。说着,又拿起起钱。
  钟城说,郑经理,我做事有自己的原则,是哥们,不用这个,你也给我留点面子,好吗?
  郑振山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没再坚持,说,兄弟和别人做事就是不一样,哥从心里敬佩,我和闻经理都说你能干事,还能干好事,何理用你是用对了。
  钟城笑着说,承蒙郑经理美言,谢了。
  郑振山说,兄弟,别客气,一句话的事,哎,你看小静怎么样?
  钟城说,不错,怎么,“小二”?
  郑振山笑了,说,净扯,我表妹。
  钟城说,你有多少表妹呀?
  郑振山笑着说,这一个还不够你用的呀?
  钟城说,这样的艳福我可消受不了。
  这时,殷思泉推门进来就嚷,“大炮”!怎么还不开饭呀?
  郑振山说,“大脑袋”,你才吃完多一会儿,你是猪哇!
  殷思泉说,他妈的,刚才光喝酒了,一点饭都没吃。
  郑振山就喊服务员走菜,然后说,“大脑袋”,他们哪?叫他们下来吃饭哪。
  殷思泉说,闻经理、柯处他们说不下来了,我看看还有谁?就打了个电话。
  一会儿,呼呼拉拉进来十多个人,多数是项目部的人,王长海夹在其中,看见钟城有些小不自然。小静这时进来,郑振山就安排她挨钟城坐下,殷思泉这时拍了一下小静的肩头说,我得挨着美女坐着。就一屁股坐在小静旁边。小静冷眼看了殷思泉一眼。
  郑振山笑着说,钟经理,你的衣服不是租来的吧。
  钟城说,貂绒的,四十元一天。就站起脱外套,小静马上起身接过去,钟城说,谢谢。
  殷思泉这时说,看看,这有文化就是不一样。
  郑振山说,“大脑袋”,你以为谁都像你呀?
  殷思泉反击说,“大炮”,你比我强哪去啦?
  郑振山说,起码打牌就没你臭,不是王工替你打一圈,你都得输掉底啦。
  殷思泉这时举起酒杯,冲王长海说,谢啦。
  王长海举杯回应一下,看了钟城一眼,有些窘。
  吃过饭,钟城站起身,郑振山对他说,领导在这,你就住这呗,房间我都定了。还很有意味地眨了一下眼睛。
  钟城说,不了,我还是习惯回去住。
  这时,小静把衣服拿了过来。
  郑振山有些意味地说,好,以后有得是机会。
  钟城坐在车上,感觉胸前的衣兜里有东西,他摸了一下,知道不是郑振山就是小静什么时候把钱又放进他的兜里,他心里有些不舒服。这时,王长海开始说郑振山说的对,殷思泉打牌真臭,殷思泉有事,让他帮着打了一圈,没人打不行,不能让领导干等着呀。钟城说,是。他知道王长海在解释他打麻将的事。心说,你就是在找进步的机会又怎么样,这很正常,算不了什么。
  十
  轰隆隆地一阵闷响,几百米外的钟城感觉到脚下的颤动,一片浓浓地烟尘涌起,一会儿就随风飘散了。北山的炮放了,那片地方一下子长高了几米。钟城走了上去,四处看看,效果很不错。陈晓亮已经把设备和运输车辆调了过来,开挖这里是他们以后的主要任务,他心里的天空这时亮亮的。
  陈晓亮走过来说,经理,还有一段上料的地方,够干到晚上的。
  钟城说,不是有那么多地方都碾压完了吗?
  陈晓亮说,碾压完了也没用,不是没验收,就是转序没批。
  钟城的心里浮上一片阴云,他说,我知道了,你干你的。就向坡下走去。已经看到南山了,没见王长海他们的影子。他不由地骂道,孙大明这个王八蛋!
  十天前,胡工的老伴病了,胡工要回家看看,经请示驻地监理办贺主任,他们段的路基监理工作由孙大明代管,桥涵监理由C段监理王工代管。知道孙大明代管路基,钟城心里就有些不舒服,直接就和胡工说了自己的想法。胡工笑着说,嗨,没事,我走时跟他交代好,十天八天我就回来了。这是钟城期盼的。
  从王长海第一次找孙大明时起,就遇到了“榔头”,孙大明不是说他这边工作没完,就是说你这不行哪不行的,再就是有事要去驻地监理办,再就是说,就一段验什么呀?几段一起验。王长海就忍着性子跟在他后面追着,算是给验过了一次。
  前天晚上吃饭时,王长海就说,经理,胡工啥时候回来呀?
  钟城说,也没来电话呀?
  王长海苦着脸说,我一想去找孙大明脑袋就大,要不我也请请他?
  钟城说,你办,想请就请。
  王长海昨天晚上就在洪都请了孙大明。今天早晨,王长海说,经理,效果不错,就是钱花得多点。
  钟城说,为了工程,无所谓。
  王长海说,那我现在就去接他去。
  这一大早就出去了,不是说效果不错嘛,怎么还没上段哪?钟城有些疑惑。国歌响起,钟城接了电话,是罗玉东,就说,老大,请指示。
  罗玉东气哼哼地说,你马上到项目部来!
  钟城一听语气不对,忙问,老大,什么事呀?电话已经挂了。这时,赵金文的车已经到了面前,钟城上了车,说,长海哪?
  赵金文说,在项目部。
  钟城疑惑,说,他怎么去项目部了?
  赵金文说,他把孙大明给揍了。
  钟城一听,知道罗玉东为什么气哼哼的啦,就问,怎么回事呀?
  赵金文说,王长海去找孙大明,孙大明没回A段,他们就去洪都去找,孙大明嫖宿还没起来,王长海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孙大明下来,就上去敲门。过了好半天,孙大明才出来,不知道心里哪不顺了,见面嘴里妈妈的不干不净的。王长海就说孙工,有事说事,你跟谁妈妈的呀?孙大明说跟你怎么地,你个小屄崽子!王长海脾气也上来说这样跟我就不行。两人就打起来了。王长海给他这顿揍,看了都解气。
  钟城说,长海没事吧?
  赵金文笑了,说,有我和李国庆,他能有什么事。
  钟城进了罗玉东的办公室,罗玉东正黑着脸在训王长海,什么不尊重监理了,损坏项目形象啦,开创项目和监理关系的新纪元啦。王长海坐着,脑袋对着裤裆,听着。见钟城进来,罗玉东就气哼哼地说,你这队伍是怎么带的?这事你一定处理好,给监理一个交代!这脸你可真给我露大了。
  钟城笑着说,罗经理,你消消气,我一定给你个满意的交代。
  罗玉东说,你没搞错吧,我是说给孙监理一个满意的交代。
  钟城笑着说,罗经理,一样的,你看,你满意了,孙监理一定会满意的。
  罗玉东没说话。这时,殷思泉站起来,说,你们这下手也太狠了点了吧,这孙监理还能工作吗?
  钟城看了殷思泉一眼,说,殷经理这时候还想着工作,真是我学习的榜样。
  殷思泉脸有些挂不住了,说,小钟子,你什么意思呀?
  钟城笑着说,殷经理,我说错啦?小老弟真有说的不对的地方,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多包涵着点。
  罗玉东这时说,别说没用的啦,还是说怎么处理这件事吧。
  钟城这时走到坐在沙发上的孙大明跟前,看了看,孙大明一只熊猫眼,一个鼻孔用手纸塞着,嘴唇也破了,就说,孙监理,真的不好意思,是我管理不严啊,男子汉大丈夫,不就点皮外伤吗?养两天就好了,谁还没有个磕磕碰碰啊,不行,咱就上医院吧。
  孙大明翻了钟城一眼,想说什么,可能是嘴疼,呜嘞两声也没听清楚说的什么。殷思泉这时不高兴了,说,小钟子,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什么磕磕碰碰啊,你没看见话都说不清了吗?
  钟城这时说,殷经理,你知道什么原因吗?我告诉你,如果是我,就我个人来说,他要跟我妈妈地,我都有杀了他的心,谁都是爹生娘养的,尊重老人懂不懂啊?
  殷思泉咔吧咔吧嘴,不说话了。
  钟城这时说,孙监理,这样吧,我的部下我负责,你这样的情况也不能工作了,我这就送你去医院住院,派人护理你,你好好养着去,回头我去驻地监理办找贺主任负荆请罪,说明情况,让贺主任再派个监理来,他要不派监理来,我就回家,你看这样行不行?
  孙大明这时脸色都变了,连连摇头,呜嘞着说,不用了。
  钟城看看孙大明说,孙监理,什么不用了,不行啊,我这段上还等着验收转序哪?
  孙大明呜嘞着说,你干吧。
  钟城心里笑,说,我这么干合适吗?
  孙大明点点头,说,我补签。
  钟城这时看看王长海说,长海,你是不是还没给孙监理道歉哪?赶紧给人家道歉,陪孙监理去医院。
  王长海嘴角透出一丝笑意,看了钟城一眼,对孙大明说,孙监理,对不起啦!就扶起孙大明出去了。
  钟城对罗玉东说,经理,我这样处理您还满意吗?
  罗玉东笑了,说,你小子这套从哪学的。
  钟城说,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然后,看了殷思泉一眼,说,真是赶着不走,打着倒退,让活人惯的。
  罗玉东说,对了,你北山的炮放了吗?
  钟城说,放完了。
  罗玉东说,本来刚要去看看,赶上了这件事,怎么样啊?
  钟城说,效果还不错。
  罗玉东说,我去看看,你不回去吗?
  钟城说,回去,正好搭领导的顺风车。
  罗玉东对殷思泉说,你得加快进度哇,钟城那边爆破完了,你的借方料去他哪里拉。
  殷思泉说,我就哪几台破设备,也干不过来呀。
  罗玉东说,哪好办,你干不过来,我可就把你的段掐给钟城啦。
  殷思泉说,罗经理,别呀,掐完我还剩啥啦。
  罗玉东说,我也没办法,这是老板的意思,有意见你跟他说去。
  殷思泉眼睛有些直,说,老板要来呀?
  罗玉东说,就这两天的事。
  殷思泉的脸这时有些暗。
  十一
  隔日,胡工就来了电话,钟城亲自坐车到火车站去接。他当时是把孙大明的事平了,心里对胡工总觉得有些对不住,毕竟他们是世交。胡工听完钟城的话,哼了一声说,这小子不弄出点事来就不是他了,他还真明白,事到贺主任哪里他就得滚蛋。
  钟城说,胡工,对不住您啦。
  胡工笑着说,我没什么,孙大明是自找的。
  钟城的心放下了。他和贺主任有过接触,一次是贺主任在一个细雨天里来段上巡检,他和胡工陪着,在小桥处,贺主任打个雨伞下车的,雨滴落在贺主任的下身上,他马上拿了件雨衣给贺主任披上,贺主任回头看了他一眼,送给他的是慈祥。再有就是贺主任来他们项目部吃过一次饭。那次饭是缘于钟城之前亲手给胡工烙过一次春饼,胡工吃了感觉很好,一定是和贺主任说了,贺主任也想尝尝。席间,两个老人喝着小酒,忆往昔,峥嵘岁月稠。钟城这时知道他们和孙大明的父亲都是同事,贺主任和孙大明的父亲比胡工身份高,柯他们之间有些隔阂,孙大明的父亲人性不太好,没有胡工的面子,孙大明是来不了这里的。
  钟城和胡工刚到驻地,孙大明已经在驻地候着哪,见了胡工殷勤地问长问短的,随着胡工进屋就关严了门,不知在里面说什么。说完就匆匆地走了,脸黑着,留着吃饭也不吃。钟城就看胡工,胡工叹了一口气,说,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呀,他的事贺主任知道了,要把他开了,要我去说情。
  钟城说,胡工,贺主任知道这事和我们真的没关系呀。
  胡工说,我知道,C段的王工和孙大明他爸是死对头,哎,这个孙大明也真够愁人的。
  钟城说,胡工,还是先吃饭吧。
  胡工点点头。
  钟城刚吃完饭,就接到了罗玉东的电话,老板要到了,马上把路段规整一下,在路段上候着。钟城就马上上段安排,巡检了一遍,见没什么纰漏,就坐在车里在路头等候。
  这时,赵金文说,经理,我看胡工有些上火了。
  钟城说,没办法,他是受人之托得替人消灾呀。
  王长海说,经理,胡工真能替孙大明去求情?
  钟城说,能,结果也会很好。
  王长海说,你怎么这么肯定?
  钟城说,贺主任是个宽厚的人,当时气急,过后胡工去说应该给胡工这个面子。
  这时,车队过来了。罗玉东的车在前面引路,后面是老板的4500,接着是三台213吉普和两台轿车,刘金凯跟在后面,钟城就跟在刘金凯的后面。钟城想,这阵势真够大的,像全标段拉练大检查。何理来了,摇下213吉普车窗向他摆了一下手,就过去了。
  车到了殷思泉的路段中间,两台轿车停下不敢走了,说是怕刮了底盘。司机下来找路,骂骂唧唧的,车上的人就下来直腰,活动活动腿脚。刘金凯对这边不熟,钟城就想过去告诉司机路,正好宣传部长刘平安下车,碰了个对脸。钟城笑着说,部长,您好!
  刘平安和钟城握了一下手,对后面走来的殷思泉,说,我说“大脑袋”,你怎么干的活,连个便道都铺不平啊。
  钟城就笑,刘平安和殷思泉也是一起入厂的,说话没里外。殷思泉苦着脸,说,他妈的,刚下过的雨,这还没来得急修哪。就越过他们,去给司机指路。
  刘平安这时对钟城说,小钟,你干的不错,反映很好。
  钟城说,谢谢部长夸奖。钟城的舅哥也是搞宣传的,和刘平安熟,关系不错。
  刘平安说,对了,你得准备准备,我们有个专题报道,你得好好讲一讲。
  钟城说,部长,我也不会讲啊。
  刘平安说,捞干的,怎么干就怎么说。
  这时,司机招呼上车了,刘平安就上了车。
  到了项目部,钟城进了会议室,老板没在,人们就三五成堆地聚在一起闲扯。何理和两个分公司经理说着什么,钟城就走过去见了何理,两个分公司经理都说,何经理行啊,这下露脸了。何理就调侃地说,你们也是,还都派个副手来,我就派个队长,干得也不差。
  这时,罗玉东陪老板走了进来,大家就闪开一条道,罗玉东走到钟城旁边是对老板说,经理,这就是钟城。
  老板看了一眼钟城,说,好好干啊!
  钟城说,是。
  罗玉东对项目部的工作做了汇报。老板肯定了项目部的工作,又讲了一大片形势,什么机遇与挑战并存啦,再后就痛下杀手,要罗玉东把A段砍下一部分给B段。之后就去洪都了。
  刘平安带人来钟城这来采访,钟城把施工组织、职工的工作精神都做了汇报,特别提到两个人,一个是王长海媳妇生孩子他都没回家去看看,一个是陈晓亮患了风疹,一身疙瘩,抹点药膏还坚守工作岗位。
  刘平安就说,你这队伍带的好,职工素质没的说,回去一定给你们好好宣传宣传。
  何理来了,给钟城送了一张先进表要他填。钟城说,经理,这个还是给王长海吧,他干的真不错,媳妇生孩子都没回去。
  何理说,我知道,可是不行,全公司就一个名额,是公司班子会研究定的。
  钟城就没话说。
  何理说,A段掐的那段接手了吗?
  钟城说,长海去了,正在交接。
  何理说,没问题吧?
  钟城说,放心吧,经理。
  何理笑了,说,这话我爱听。
  十二
  细细的雪粒在无声地飘落着,天空白蒙蒙的,透出另一种深邃。钟城独自走在B段的路段上,停工令下达了,不用的施工设备已经拖走了,剩下的施工设备归拢到一处封存了。工程的进展比预期的还好,明年复工他就剩封层交验了。其他人都走了,只有他来路段上看看,是一种不舍,还是再见的告别?赵金文开车上来了,跟在他傍边,他上了车,车就开出来路段。
  赵金文笑着说,怎么了,经理?
  钟城说,没什么。
  赵金文说,家里都对你测评了,你应该高兴啊。
  钟城说,我有不高兴了吗?
  赵金文说,反正不像我想象的那样。
  钟城笑了笑说,是吗?
  钟城的测评前几天就完了,文这两天就下来。这是何理告诉他的,何理告诉他的主要意思是征求谁接他队长的职务比较合适?王长海行不行?他表示赞同。
  赵金文这时说,经理,你配车我给开呗。
  钟城说,我没意见。
  赵金文说,哪就说定了。
  钟城回到单位,就开始了年终项目工程紧张的预结算工作。
  那天,王长海把郑振山的爆破清单交上来给他看。他说,你怎么没签字?
  王长海指指清单上的数额栏,说,这比咱们预想的大多啦?
  钟城看了一眼,说,哪你交给我干什么?
  王长海看看钟城,说,“郑大炮”坚持要这个数。
  钟城说,他坚持行吗?有多少就是多少!
  王长海说,“郑大炮”说闻经理都同意了。
  钟城想想说,哪就叫他让闻经理跟咱们何经理说吧。
  王长海看着钟城,说,这样好吗?
  钟城说,没办法,这个主我可不能做。
  王长海这时说,经理,你没听说老板要走,闻经理要上吗?
  钟城看看王长海,说,听说了。
  王长海说,那你看这事?
  钟城说,我还是那个意见,办吧!
  王长海有些迟疑,想了一下,还是拿着单子走了。
  钟城这时想,这个郑振山可真行,竟敢把北山的爆破量全要拿去,狮子大开口哇,怎么想的?有电话进来,是郑振山,钟城接了。
  郑振山说,兄弟,当上官了,不认识哥了?
  钟城说,郑经理,有话就直说吧。
  郑振山说,兄弟,爆破量的事非得跟何经理说呀?
  钟城说,是,估算量我早就报给他了,这一下增加那么多,我真的处理不了。
  郑振山说,兄弟,你可真是的,人家谁不给自己留点空啊?与人方便,与己方便。
  钟城说,郑经理,不好意思,这事我真没这么想,对了,你上次放在我兜里的钱,我交给何经理了。
  郑振山有些不高兴了,说,兄弟,你也太不讲究了吧?
  钟城好几次给郑振山打电话,要把钱还给他,郑振山都说还什么还,你就花着吧!钟城说,真的不好意思,没办法。
  郑振山有些生气地说,这样的话我今年就不结啦!就把电话挂了。
  新年又有新气象。老板真走了,闻副经理坐到了老板的位置。人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闻经理怎么烧?人们都在猜测中,一时间,很多风传在公司里弥漫着,说的最多的是殷思泉现在很支楞也很活跃,说是要接任一分公司经理。钟城听了就笑,有些质疑。
  春风乍起,办公楼下阳面的地脚缝隙有鹅黄的草芽拱出。钟城去参加李国庆、夏娜的婚礼,他是证婚人。喜宴上,大家就说起工程,他有些想八标B段了,还有一个多月工程就复工了,他想把这个工程完整地干完,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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