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篱笆墙外
来源: | 作者:舒 袖  时间: 2019-12-03
  天刚放亮,吴芬芳从炕上爬起来,提起水桶,到院里菜地摘青椒,摘到垅头,直起腰捋一把头海,看看自家这规整的三间瓦房,再看看邻家的平房,哦,是没有人家气派。这不打紧,攒钱是真格的,将来孩子上大学,再到城里买楼房那才是最后的欢喜。想到这,她自信地点点头,接着摘她的青椒。
  一个长相干净,穿着也干净的清秀男人从胡同口走到吴芬芳家的篱笆墙外,脚就挪不动了,他一声不响地欣赏着弯腰摘青椒的吴芬芳——黑黑的头发束成马尾,从肩上斜垂下来,衬出白皙的脖颈和半个粉红的脸蛋。他的眼神很快就被那双颤动着的肥硕的双乳吸引住了,他感觉那对白汪汪的大乳仿佛要从领口蹦出来,摩擦着他的脸,他又瞄一眼她那丰腴的后臀,他那具有肉感的唇便情不自禁地在牙齿上蠕动起来,现出吮吸态,嘴巴两侧现出了大大的招人喜爱的酒窝。
  吴芬芳只顾低头摘她的青椒,摘到篱笆墙附近时,透过缝隙发现了男人一双油黑铮亮的皮鞋和一小截笔直的裤管,她全身一激愣,心扑通通地,就要从喉咙口里跳出来,脸唰地红了。
  那双铮亮的鞋挪动一下,传给吴芬芳一声轻轻的打嗓音,她只好直起腰,隔着篱笆正好与男人对视,她瞅一眼男人那张白皙的脸,不敢仔细看他镜片后的小眼睛,便慌忙地低下了头。
  哦,翁大夫,起这么早啊。
  嗯,你也起这么早。昨晚上睡得好吗?
  吴芬芳仍然低着头,怯怯地说天快亮时才眯着一会儿,你呢?
  噢,我还行,被你累着了,睡得好沉呢。只是今儿醒得早,醒了就又想你了。
  吴芬芳听了翁大夫那带有磁性的声音,体内一阵燥动,她抬眼瞄他,羞涩地,可别说了,以后可不敢了,传出去还怎么见人呢!
  男人脸上浮出些许惬意的笑容,呵呵,没事,加点小心。晚上我等你啊。
  吴芬芳呆呆地望着男人离去的背影,心里一阵翻江倒海,血直往脸上涌。咩,一声小羊叫,她才缓过神,瞟一眼窗下的两只小羊,自言自语,这小畜牧也通人性啊。她心不在焉地接着摘青椒。心想,怕是它俩看穿了我和翁大夫的私情了吧?好在不会说人话,要不然,等万青山打工回来,一准把我出卖了,别看这俩羊羔子现在饿了就围我转,终归它俩可是万青山从工友那儿抱回来的,还是跟他亲。想着想着,他扑哧一声笑了。哧,真是做贼心虚,啥都怕了。
  吴芬芳摇摇头,心里盘算,今晚不能去翁正阳的诊所了,从今往后不再跟他干那丢人的事了。干这磕碜事,对不起自家爷们万青山,咱万青山虽然粗鲁些,脸比他翁正阳黑点,没什么文化,可青山疼咱,妈说了,男人能疼惜你,你就算幸福。青山在外边建筑工地累死累活的挣钱,家里炕上还睡着四岁就百灵百巧的儿子,我真不该干这不守妇道的事,传出去丢全家人的脸,青山知道了,非休了我不可。
  吴芬芳提着一桶青椒进屋时,儿子迪迪正光着屁股站在锅台前往灶坑前脸的柴灰上浇尿,她咯咯地笑几声。
  儿子,尿完了把脸洗干净,今儿穿那套新运动服,妈带你坐席去。
  迪迪问妈,又是谁家砌猪圈啦,这回上多钱的礼呢?
  吴芬芳咯咯地笑两声,儿子,这回不是砌猪圈,是前街老黄家砌大门墙了。
  迪迪说,妈妈,咱家也砌大门墙吧,老高老高的,省得老有人从篱笆缝里偷看咱家的菜园子和小羊咩咩。
  吴芬芳听儿子说这话,心里打个冷颤,莫非刚才他看见翁大夫了?
  迪迪,你啥时候醒的呀?看见妈在菜园子里干什么了吗?
  哦,刚醒,就看你拎着水桶进屋了,你是摘青椒了吧。那,昨晚上你啥时候回来的?我睡起尿尿时没看见你,你上哪去了?
  吴芬芳赶忙解释说胃难受,去诊所拿药去了。迪迪跑回屋从炕柜里翻出那套天蓝色带白条条的新运动服套在身上,又跑到厨房的水池前跷起脚跟拧开自来水管,伸出小手刚要洗脸,吴芬芳急忙跑过来,儿子慢点,弄可身水,衣服就埋汰了。
  
  吴芬芳拉着迪迪,提着那桶青椒走到张家小卖店,老板娘张大牙喜滋滋儿地说,太好了,这青椒水灵灵的,可好卖了,前儿个送那桶,一小会儿就卖光了,那谁,那个老李家城里回来串门的女儿,专要这样绿色无污染的东西,弄好几袋子装车后备箱里了。张大牙秤了青椒给了钱,吴芬芳说桶先放这吧,走完来往再到这取。张大牙一拍手,嗨,亏得你来了,要不介我都把这事忘了。得,我这走不开,你给我写五十元钱的礼吧,呶,这个给你拿着。张大牙把一张五十元的票子递给吴芬芳。
  
  老黄家的院里搭着大棚子,棚子底下放了十来张桌子,几乎都坐满了人。大人孩子叽叽喳喳,帮厨的已经开始往桌上端菜了。黄家男女主人招呼客人就坐。吴芬芳坐下后就发现黄家那不到三十岁的媳妇二美子眼光总往一个方向瞭,即使跟别人打招呼,那眼睛忙着又朝那方向望,顺着二美子的眼光看去,吴芬芳心里咯噔一下,是他,翁大夫。那一桌子除了翁大夫和一个小学老师是男的,都是小媳妇,她们一抬一夯地开着玩笑,笑得鼻子眼睛都要挤到一块了,这俩个男人却只是斯文地似笑非笑的样子,对这些娘们的谈笑有点无奈。
  吴芬芳的眼睛有点不够使,恨不得把两个眼珠分开用,一个盯二美子,一个盯翁大夫。二美子的举动让吴芬芳心里像揭开了五味瓶的盖子,滚瓜烂熟的。面对眼前一桌子的酒菜,她一点味口也没有,客人们吆喝什么她都听不见,脑子里又浮现出昨晚上诊所的一幕。
  
  当吴芬芳捂着胸口走进翁正阳诊所时,翁正阳正要关门回家。
  怎么了,看你难受的,快躺下,我看看。翁正阳把听诊器伸到吴芬芳的的胸罩边缘时,吴芬芳痉挛一下,翁正阳的手也颤了一下。翁正阳通过听诊器听到了吴芬芳咚咚咚的心跳,他明白这不是吴芬芳心脏有问题,而是心理失控。他温情脉脉地用他那特有的磁性音关切地问她,你,怎么了?放松点好吗,到我这还紧张吗?他耳朵上挂着听诊器,一只手握着听诊器,另一只手在她肩膀上安抚,目光中流淌着温存,嘴巴上的两只酒窝深深地配合着嘴角上那怜惜的笑意,吴芬芳顿时全身瘫软,血往脸上猛涌。她闭上眼睛,胸口波澜起伏,她情不自禁地抱住了翁正阳握她手的那只胳膊,翁正阳就势伏下身,紧拥,疯狂地吻,就这样无法停止地展开了男人女人间酣畅淋漓的床戏。
  吴芬芳有两个月没得到男人的亲近了,老公万青山为了多挣点钱,跟着建筑队到外省去务工了,自己守着儿子在家,如果一天的活计累着了倒好,晚上倒头就睡了,若是闲了,听着儿子睡着的酣声,抚着自己肉肉的肌体,经常是折腾良久才能抱着被角想着万青山进入梦乡。
  吴芬芳被翁正阳压在身下的时候,她嗅到了翁正阳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清爽爽的男人味道,这味道与万青山身上的汗渍和烟草味相比,简直一个是花园,一个是臭水沟。她恨不得把翁正阳一口咬到嘴里,她这才知道,世上还有这等让人喜爱的男人,不单单是他身上的气味那么诱人,更有他柔中带钢的作爱方式,让吴芬芳无可挑剔,他就知道何时伸入何时轻柔,进退得当,他懂得吴芬芳的肢体动作和不自觉的呻吟,他就恰到好处地满足她。两个人松软下来后,吴芬芳的胃又有些丝丝的痛,她捂着胃轻轻揉搓时,翁正阳伏在她耳边,你的胃痛是气血淤滞造成的,阴阳失调,对身体各个器官都有影响。万老弟有几个月没回来了吧?
  万青山三个字,让吴芬芳一激棱,她坐起身说我得回家了。翁正阳搂住她,在耳边轻声说,芬芳,啥时候难受了来找我吧,别苦了自己。
  吴芬芳走出诊所,翁正阳追过来塞给她一盒药,回去按说明吃,好好睡觉啊。吴芬芳逃也是的回到了家,吃两片药就躺下了,却翻来覆去回味刚才的鱼水之欢,翁正阳和万青山交替地出现她的眼前,她思维混乱到了极点,迷迷糊糊的天就放亮了。
  
  迪迪往吴芬芳碗里夹了一块锅包肉,说妈你吃呀,一会儿菜都没了。吴芬芳才发现自己只吃几口饭,在嘴里还没嚼完,她回过神,瞅瞅桌上已经杯盘狼藉,她就给迪迪夹两块锅包肉,迪迪最爱吃这口,她平时很少给他做,做出来也没有席面上大厨们做得好吃。
  吴芬芳扫一眼翁正阳那桌,发现黄家媳妇二美子正站在桌前一手举杯,一手叉腰,显然是在和客人拚酒,只听那桌上有女人尖声喊:交杯的,不交杯,翁大夫不跟她喝。
  翁正阳大方地站起来,把杯举到二美子面前,二美子举杯的手臂就绕过了翁正阳举杯的手臂,把杯子举到嘴边,二人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喝干了交杯酒。翁大夫没有坐下,放下杯子说我得回诊所,病是耽误不得的啊,你们慢用,我先告辞。他潇洒地挥挥手,头也没回地从吴芬芳身边走过,出了黄家大院。他没有看吴芬芳一眼,这让吴芬芳心里很不是滋味。吴芬芳心想,我算什么呢!他不过是乘虚而入,占我便宜罢了。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哪个见了他都眉开眼笑的模样,他要想跟谁好,谁能不愿意呢!他那瘫在家里的媳妇也没能耐管他了,唉,那媳妇当初多风光,骑着摩托车颠颠的东一趟西一趟收集服装加工活,驮回家里放给别人做,村里十多个会做缝纫的妇女都沾她的光,赚点加工费,她专抽红。可惜呀,好景不长,她就被这破摩托毁掉了,命保住了,人也瘫了,亏得翁大夫诊所赚钱,雇了远房亲戚来当保姆,一天到晚吃了睡,睡了吃,顶多到院里晒晒太阳。好在之前生了个女儿,要不活得更没意思了。
  吴芬芳心里难过,脸就没了笑模样,迪迪问妈你咋了,快吃呀,人家都吃完了。吴芬芳看到人们陆续地走了,她问迪迪吃饱了吗,迪迪说饱了,她拉着迪迪就走。二美子过来说芬芳啊,你带点啥回去呗,这桌上还有这些菜呢,吴芬芳说不要,我不爱吃剩菜。二美子迅速地把剩下的几块锅包肉倒进塑料袋里,快步撵上吴芬芳母子,把锅包肉塞给了迪迪。说芬芳也不知你吃好没,招待不周别挑礼啊。吴芬芳说办大事情嘛,有数的十事九不周,谁挑谁呀,回去忙吧。她拉着迪迪匆匆地走出黄家大门。
  
  回到家里,吴芬芳四肢无力,胃又抽抽地疼,她吃两片翁大夫给的药,说迪迪自己玩一会就睡一觉啊,妈胃难受先趴一会,你千万别出大门啊。迪迪很乖地在地下玩他的电动车。
  吴芬芳趴在炕上,心里还是过不去翁大夫那个坎,骂自己犯贱,说不准你翁大夫在那张行医床上干过多少良家妇女呢。流氓,怪不得整天穿戴得整齐,说话拿腔拿调的,我这么本分的人都让你占了,那几个浪货还能少了跟你啊。吴芬芳真想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她趴在炕上,双手抱头,十指在发间揉搓揉搓就变成了紧紧的薅头发了,继而她用力拍几下炕,把手打麻木了,长叹一声全身无力地趴着睡去。
  迷迷糊糊地,吴芬芳就觉得有人从背后搂抱她,听声音,闻气息就知道是翁正阳,她说别这样,让人看见。他轻声说别吱声,没人看见。吴芬芳抵制不住他的诱惑,二人激情澎湃时,万青山就满脸愤怒,脑门上青筋暴涨,牙齿咬得咯咯响,挥着拳头扑过来……醒来,她心有余悸,软拖拖地趴在炕上.
  正当吴芬芳懒洋洋地趴在炕上纠结时,门响了。万青山急促的脚步声,吴芬芳太清楚了,她霍地爬起来,万青山已经站在了炕前。
  迪迪蹦达过来搂住爸爸,万青山抱起迪迪亲他的小脸,儿子想爸爸没?
  迪迪甜甜地拉着长音,想。
  万青山看着吴芬芳倦怠的神情。媳妇,咋地了?哪不舒服?
  迪迪抢着说妈妈胃难受。
  万青山问吃药没,不行明天带你去县医院看看。芬芳说不去,吃点药过两天就好了。吴芬芳要下地做饭,万青山按住她,我做。万青山把一信封的钱放到吴芬芳跟前,这俩月的工钱,你收着。
  迪迪直说爸爸买回来的烤鸭真好吃,比锅包肉还香,万青山就喜滋滋地滋溜一声喝下一小盅白酒,说儿子爱吃,下回爸还给你买。吴芬芳心里七上八下的不踏实,只觉得这烤鸭油腻腻的难以下咽。
  吴芬芳问万青山,工地上有我能干的活吗?
  万青山惊讶地瞅一眼吴芬芳,摸摸她的头。没发烧吧,抽什么疯,你去,你看工地上那几个娘们当小工,还有人样儿吗?除非跟老板有亲戚,给看个库记个帐什么的还勉强,那你也不能去,吃住都不方便,那就不是女人呆的地儿,再说家咋办,我可舍不得让迪迪好几个月见不到咱俩。你还是在家好好带孩子,别累着,管管我妈,我就阿弥陀佛了。对了,我给妈买了点吃的,咱去妈那吧。
  万青山牵着迪迪,提着一塑料袋食品往门外走,吴芬芳说不爱动,你爷俩去吧。
  万青山带迪迪从奶奶家回来时,吴芬芳已经趴在炕上看电视剧《女人当官》了,她觉得电视剧里的女人们有点像他们万家沟村的女人,又不完全像。万家沟村的女人几乎不关注村委会的事,都是各过个人的日子,在心里较劲,比谁家爷们能耐,比谁家里有钱,比谁家孩子长得好有出息。哪有闲心去管全村的事,更不可能几个妇女整天抱成团在一起窜窜事。
  嗨,咱万家沟的女人啊,除非二美子活得潇洒,一天穿戴得跟市里人似的,也不干什么活,晚饭后到文化广场跳舞,还领来外村的人跳,那个美哟。
  吴芬芳带迪迪去过两次文化广场,她也只是看着迪迪玩,生怕迪迪有闪失,自己哪能上场跳呢,那婆婆首先就得撇嘴。这人啊,命中注定你该干啥干啥,人家二美子爱干嘛干嘛,谁能把人家咋的,起先还有人说三道四,人家二美子不理会,久了,也就不说了,反倒羡慕人家,好些人都是心里想的,实际上不敢做。
  万青山把睡在背上的迪迪放到炕上,盖好被子。自己脱了衣服就钻进吴芬芳的被子里,吴芬芳嘴上说你也不洗洗,却还是接受了万青山的粗鲁,每次回来都这样,如狼似虎的恨不得把她吃了,万青山一边忙着鼓捣那点事,一边说自己要是有孙猴子那两下子多好,分个身,或翻个跟头就回家了,也不至于那多个晚上想媳妇想得在床铺上瞎折腾。
  吴芬芳闻着万青山身上的烟酒味,不禁又想起了翁大夫。他会不会还在诊所盼着呢?算了,不管他,反正我也没答应他。吴芬芳又想起二美子与翁正阳酒桌上的公开调情,便在心里忿忿地骂翁正阳你就是个高级流氓。你对我干这事,要是被万青山发现了,非宰了你不可。
  
  天还没亮,吴芬芳就起来给万青山做饭。天刚放亮,万青山就离开家乘大巴车到县里再转火车去外省的那个工地。
  吴芬芳又到院里摘辣椒,她不时地用眼角瞄篱笆墙的那边,不知不觉地已经摘满了一水桶,她也没见到翁大夫的影子,免不得心里有些失落,唉,男人啊,转身就能把你忘了,看来,露水夫妻还是做不得,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她看迪迪仍然睡着,提着这桶辣椒到了张家小卖店。张大牙看她来了,一边秤辣椒,一边告诉吴芬芳,出事了,你知道不?吴芬芳愣头愣脑地催她快说,出啥事了?张大牙有点同情又有点幸灾乐祸的样子。
  诊所,诊所出事了。
  吴芬芳心咯噔一下。咋了?
  翁大夫,翁大夫昨晚上被人拿镰刀割脖子了。
  吴芬芳脸都吓白了,死了?
  没死,送县医院了。
  谁干的?
  不知道,有人说可能是抢钱的,有人说兴许是搞破鞋让王八堵着了。反正,公安局现场都勘察完了。
  吴芬芳脑子嗡嗡响,提着空水桶就走。张大牙说芬芳啊,今儿新进了小黄花鱼,给迪迪买几条吧。吴芬芳像没听见似的,跚跚地没了脚后跟似的朝自家走去。
  迪迪听到母亲回来的关门声,霍地从被窝里爬起来,下地跑到锅台前掏出小鸡鸡对着灶坑边上的柴灰浇尿,打个冷颤,问妈妈,爸爸又走了呀?
  吴芬芳嗯一声回到屋里,一屁股坐在炕沿上,她背靠着墙,闭上眼睛,想象着翁正阳被人割脖圈的情景。
  迪迪说妈妈我饿了,早晨吃啥呢?
  吴芬芳从裤兜里掏出刚才卖辣椒的钱扔在炕上,儿子,爱吃什么自己去买,妈妈不舒服,不给你做了。
  迪迪问妈妈你吃啥,我给你买回来。吴芬芳说不饿,你自己吃吧。然后从炕上捡起一张10元面值的票子递给迪迪。
  她无所适从,不知道做什么好,心,像被猫挠了似的,呆呆地坐在那儿。她想去诊所看看,又怕村里人瞧出什么破绽,她想打扫一下屋里屋外,又没心思动,就在她欲罢不能欲从难动的时候,电话响了。
  她听到电话那端是陌生的声音:是万青山家吗?我们是交警大队,早上通往县城的客车肈事,万青山受伤已被送往县医院救治,请你们家属尽快到医院。
  吴芬芳手里的电话听筒滑落下来,悬在柜子前,她扶着墙壁踉踉跄跄地挨到炕沿上,呜呜地哭,真是祸不单行啊,她哭了两分钟后,稍微冷静一点,从柜子里拿出昨晚上万青山递给她的那个工资袋,装进挎包,连跑带颠地进了婆婆家。嘱咐婆婆帮忙看迪迪,自己到县里办点事。
  婆婆看着她的背影,嘟囔她就知道花钱,青山挣多钱也不够你得瑟。这光有搂钱耙,没有装钱匣,日子多阵能红火哟!刚送回的工钱,就急着去县里花。
  
  吴芬芳眼瞅着大客刚开走,自己没撵上。她站在路边东张西望,心绪不宁。就看二美子骑着摩托过来,她像见了救星似的,二美子,你事急不,不急快点送我去县医院。
  二美子停下,你去那干啥?
  二美子本来就是要去县医院看翁大夫,可她不好意思直说,正巧吴芬芳也是去那,二美子就说那我送你吧,我没什么急事。
  两个女人一路心照不宣,进了医院,看见躺在重症监护室里的万青山依然昏迷不醒,吴芬芳就呜呜地哭,二美子看走廊里行色匆匆的医护人员,还有警察,她说芬芳你先别哭,咱得跟警察报个到吧。她拉着吴芬芳奔过去,警察说大客与大货刮碰,客车侧翻,有两个重伤其余轻伤无事,家属先看好自家伤者吧,剩下的事等着统一处理。
  两人找到主治医生询问伤情,医生说脑震荡,颅骨骨折,颅内有淤血,暂时不能手术,得观察六七个小时,看情况再定。你们做好充分心理准备。
  吴芬芳在电视上看过这样的情节,她明白这个心理准备是什么意思,她大脑一片空白,青山不会那样的,他那么有活力,身体那么棒,一定会醒来的。二美子说芬芳放心,真格的倒霉的事就让咱摊上啊,一定会好起来的。她把吴芬芳领到医院临时接待室,屋里已经坐满了人,都是伤者家属。二美子把吴芬芳安顿好,自己下楼到医院大门外小卖店买了豆浆和面包返回来递给吴芬芳,吴芬芳喝了豆浆,吃不下面包,坐在那听其他家属们议论。二美子说你先在这歇会儿,我出去听听动静。
  
  二美子到打听到翁大夫刚出手术室已经脱离危险,到普通病房了。她站在病房门前听动静,透过小窗口,看到病房是四人间的,翁大夫脖子和手上缠着绷带,脸色煞白闭眼躺在床上,他弟弟翁正旭守在床边。二美子犹豫一下,推门进去了。
  翁大夫听到二美子的声音,他没有睁开眼睛,医生不让说话,他也不愿意见到别人。二美子是村子里除了书记主任之外,第一个来看他的,他心里好感动,看来,二美子对他是真心实意的,他对自己一直没接受她而感到一丝愧疚,他平时有些看不惯二美子的浪样儿,太爱出风头了,没有个淑女样。他喜欢吴芬芳那种类型的女人,朴实无华,干净利落,长得不算漂亮却有女人味,越看越招人爱看,越品越令人怜爱的女子。
  昨晚,翁正阳为了等吴芬芳,诊所的门一直未锁,他整理诊所内务,发现村民用的镰刀落在这了,他就顺手放在门边的小柜子上,然后,他坐下来一边看书一边看电视,已经是半夜12点了,仍不见吴芬芳来,但他依然不想回家,他怕吴芬芳真的来了,岂不辜负了她。他关了灯锁上门,躺在床上全无睡意,展转反侧,听着墙上的石英钟咯咯地响,心里很烦,他想,吴芬芳一定是后悔跟了自己,她是正经人,这阵儿也许在家里骂我不正经吧。翁正阳寻思着,如果真是这样,今后得做怎样的努力才能重新在她心里树起原有的形象呢。芬芳原来那么仰视自己,她总说自己要再多读几天书,也考个卫校什么的,就可以到他诊所来打个下手了。他手抚胸口,想着和吴芬芳头天晚上的激情,就似乎进入了梦境,但他分秒都在注意倾听门外的动静。
  有轻轻的敲门声,他心头一喜,以为是吴芬芳来了,没开灯,急忙跑去开门,刚开门,就被人用什么东西罩在头上。他刚喊一声干什么,试图挣扎,来人却死死抱住他,两人撕打一阵,翁正阳挣脱了来人的手,扯掉罩在头上的袋子,顺手摸到一只吊瓶架朝来人抡过去,来人侧倒在柜子上,手就触到了那把镰刀,撕打中,翁正阳的手和脖子被割破,入侵者见要出人命了,撇下翁正阳撒腿就跑。翁正阳拿绷带捂紧流血的脖子,忍着痛电话报警。
  
  弟弟翁正旭告诉二美子,翁大夫伤势较重,手术还算成功,只是不能进食,不能说话。二美子从自己精美的挎包里掏出五张百元钞递给正旭,这是姐一点心意,收着,好好照顾你哥,村里人离不开他,他不在,有个小病小灾的还得去外地看。我得走了,芬芳在接待室那不知道咋样呢,青山遇车祸在重症室呢。
  翁大夫听说万青山出了车祸,心里咯噔一下,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脖子就感到有石头一样压迫着,跳着跳着地痛,他难受至及,却只能忍着。
  
  二美子折回接待室没有找到吴芬芳。吴芬芳站在重症监护室前哭呢,二美子说别着急上火了,到哪河脱哪鞋,遇啥事办啥事吧,你要再倒下了,那可更糟糕了。吴芬芳一个劲地抹眼泪啊,二美子也挺不住了,她就陪她掉泪。二美子说这事咋都赶一起了呢,翁大夫莫名其妙地被人打劫,好在没危险了,可那遭罪的样儿啊,看了让人纠心。
  吴芬芳抹了一把眼泪,你领我去看看翁大夫吧。俩人进了翁大夫病房,正旭说芬芳姐来了,你俩在这呆会儿,我去看看青山哥。
  翁大夫听说芬芳来了,他睁开了眼睛,那眼睛就一分一秒也不停地盯着吴芬芳,他看到吴芬芳已经哭红了眼睛,心里隐隐作痛,他不能说,不能动,只能这样呆呆地看着她。吴芬芳看着一天前那么抚爱过自己的男人被人害成这副模样了,就忍不住捂着脸哭开了。翁大夫的眼泪也顺着眼角不停地流。二美子拿出面巾纸,轻轻试去翁大夫眼角的泪,抚着翁大夫肩头说你可不能激动啊,影响你养伤。转身劝芬芳,别哭了,哭顶什么用啊,害得我们陪你哭。
  翁大夫听正旭说了万青山的伤情,示意拿笔纸。翁大夫轻轻抬起扎滴流的手,在纸上写道:青山得转到省医大,在这会耽误的。一定转。正旭你去办。
  芬芳和二美子见字,都看着正旭,芬芳说正旭陪我去找医生商量吧。二美子忙说去吧去吧,这里有我呢。
  
  万青山在翁氏兄弟的帮助下,转到省医大,当晚就做了手术。术后一直昏迷不醒,体征指数向好的方向发展。吴芬芳天天守在青山床前,跟他念叨过去的事,商量现在要做的事,她觉得青山能听到,她在电视剧里看到过,就这样能把他唤醒。
  终于,在一个月之后的一天,青山醒了,醒了也只是醒了而已,依然坐不起来,不能自理。可是,当吴芬芳欣喜若狂地亲他时,被他推开了。他说不认得,不能亲。吴芬芳问他,那你能让谁亲啊,他说芬芳。青山丧失了近几年的记忆,只记得几年以前的人和事,他觉得眼前这个女人没有芬芳年青。又过一个月,青山体征稳定,出院回到家时,他哭了,他知道自己成了芬芳的累赘,他怕芬芳跟别的男人跑了,尤其戒备村里的男大夫和男教师,他了解芬芳是多么仰慕有文化的人呢,芬芳是多么喜欢干净斯文的男人呢。每当芬芳穿戴整齐地出去办事时,他心里都不是个滋味,他就说你又要上哪去呢,带迪迪去,跟妈一起去。芬芳连哄带劝地安慰啊。几个月过去了,尽管芬芳每天帮青山做康复训练,青山仍坐不起来,思维也是一时清楚一时糊涂的,糊涂时连妈也不认识,但无论啥时候,迪迪不会被他认错,而且迪迪一出现,他就清醒了,迪迪说爸爸我不去幼儿园了,天天陪你,你就好得快了。青山就瞪眼,不行,上学,上学,不当农民,当大夫,当老师。迪迪就一脸虔诚地说:嗯!考大学,当科学家,把爸妈带到有高楼大厦的城里。
  翁大夫免不了要来吴芬芳家给万青山送药打针的,有时也帮着做康复训练,万青山乐得让翁大夫来,不愿意让芬芳去诊所取药。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不了格。可是,他还是发现了翁大夫对芬芳的爱怜,从眼神、言语行动,无不体现出对芬芳的超乎寻常的情感,这让万青山的心象在油锅里煎的一样。他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躺在这任人摆布,他要加大康复训练强度,那翁大夫就更殷勤地来帮助他,他咬着牙在心里说,我任你来,任你看我的媳妇,可你吃不到这颗葡萄,等着,等我好了,不许你再踏进咱家半步。
  吴芬芳心里更是纠结,她的生活已经离不开翁大夫了,二人在万青山的面前连眉目传情都得节制,那心里多么渴望抱一下,许多时候吴芬芳就走出屋,抑或是靠在屋门上歇一会,抑或是跑到院里干点粗活。与翁大夫那一次之后的愧疚和悔过全然被翁大夫对她的关心帮助驱散了,她满脑子都是翁正阳,一天见不到他,就坐立不安。
  
  翁正阳诊所被劫案始终是个迷,翁正阳心里怀疑是万青山讨情债,他来万家帮助芬芳不假,从中也想侦察万青山的反应。他不时地发现万青山对他那不友好的眼神,这让他越发怀疑万青山。他见吴芬芳到院子里干杂活,就跟了出来。神情庄重地凝视吴芬芳,吴芬芳看着翁正阳的眼神,以为翁正阳又要约她幽会。就低下头,不敢正视他,此时身体却有股冲动,恨不能扑到他怀里让他抱紧自己。翁正阳却是用很轻的声音道,芬芳,咱俩的事,万青山发现了?
  吴芬芳一愣神,不会的,那天他回来就只带迪迪去一趟他妈那。
  可我看他对我的眼神不友好,甚至有点敌意,那眼神是情敌才有的,我这心里特不得劲儿。
  吴芬芳依然低头拿眼睛余光扫他的下半身,涩涩地说,你多心了吧,做贼心虚呢。
  翁正阳拿手撩起芬芳的下巴,眼睛直视她的脸,说芬芳你咋不正眼看我呢?害臊吗?
  吴芬芳伸手推开他,干什么你,大白天的,青山还在屋里躺着呢,我这院子四下见光,敞门失道的。
  翁正阳尴尬地打几声嗓子,用手背柔几下鼻子,抬头环顾一下四周,又柔情似水般地对着芬芳,芳儿,别太苦了自己,我真是时时想着你,看你这么操心挨累的,我心疼啊。
  吴芬芳抬头看一眼翁正阳,他发现翁正阳清瘦了许多,白皙的脸上有些倦怠,脖子上两寸来长的刀疤很是显眼。这让吴芬芳的心滚瓜烂熟地难受,她真想去抚摸一下他的伤口,把他搂在怀里心疼心疼,可是她控制住了。她咽了一口唾液,正阳,别再说这些了,都是命,我认了,你常来帮我,我就觉得有了盼头,真的谢谢你啊。那个,你来不少工夫了,快回诊所吧,别总耽误你。
  翁正阳擦过吴芬芳的肩,像是不经意地紧握下吴芬芳的手,匆匆地走出篱笆墙。吴芬芳将翁正阳握过的手放到鼻子前,深情地吸着翁正阳留在手上的气息,那种淡淡的花草香足以让芬芳醉得心神恍惚,她痴痴地望着他的背影,一直消失在胡同尽头才回到屋里。
  吴芬芳给万青山喂水,万青山把脸扭过去。吴芬芳问他咋啦?他闭上眼睛不吭声。
  婆婆进来看此情景,劝儿子,儿子,别想不开了,现在你都这样了,你媳妇也不容易,就别矫情了。芳啊,我在这陪他,你歇会吧,迪迪也快放学了。
  吴芬芳前脚出屋,婆婆就说,青山啊,可不敢得罪媳妇啊,把她整伤心了,人不跑心也跑了,那可就没法子了。好歹她在这还能侍候你和迪迪,没了她,妈可咋整啊。
  
  吴芬芳的日子就在这繁琐的家务中重复着,翁正阳依旧是时不时的就来万家看看,这让万青山郁闷到了极点,他恨不得自己借一双腿脚站起来,把翁正阳轰走,翁正阳在他眼里简直就是只苍蝇。
  眼看着半年过去了,家家户户张罗过年的时候,万青山却因为撑能重重地摔了一个跟头,把头也撞破了。万青山对吴芬芳总是阴沉着脸,只有迪迪跑到他跟前时,他脸上绷紧的肌肉才能稍微的松弛一下。
  吴芬芳心里憋屈,又不敢发作,只有在干活儿时才能摔摔东西发泄。婆婆的眼睛盯得她更紧,使她不敢和村里的其他男人多说一句话,她觉得自己就是套在磨前的驴,咋地也转不出这个圈。
  吴芬芳骑着自行车到镇上买年货,可巧二美子也骑着摩托去镇上,二美子说全家人穿戴里外都得换新的,前几天进城买得差不多了,还有点小东西尾的在镇上掏拢点便宜。吴芬芳看到二美子买了同一款不同颜色的三件男人衬衫确实挺好看的。他也想给青山买一件,二美子说,你别给青山买这样的,他躺在炕上磨磨完了,你给他买一套全棉针织的,贴身穿舒服,正适合青山躺在炕上穿。吴芬芳听了在理,心里很是难过,唉,我家的男人连好衣服都穿不上了,心一酸,眼圈就红了。二美子见状说芬芳你自己也弄件新衣服喜兴喜兴,去去晦气,买件红色的,冲冲喜。她扯过一件大红的混纺针织衫往芬芳身上比量。芬芳推开说不行不行,我哪能穿这么炸眼的衣服,不行不行。卖货的小姑娘就说姐姐你皮肤这么白,正适合穿红的,过年了,多喜庆啊。买了吧,我不赚你钱,本钱给你,就剩这一件了,这号码正适合你,真就像给你留的似的。二美子问多钱,小姑娘说一百元拿走吧,不赚钱。二美子说便宜点,小姑娘说不行,再便宜我赔钱。芬芳说我买两件能便宜多少,小姑娘说便宜20,芬芳说两件100元我就拿走。小姑娘说不行的,批发都没这个价。二美子说给你添10元,小姑娘仍然摇头,假装不理她俩,答对其他人。芬芳就想走开,刚走开几步,小姑娘就喊姐姐回来商量商量,芬芳说就那价,卖我就拿着,不然我走了,没工夫耽搁。小姑娘一跺脚,哎,看你也挺诚心的,拿着吧。芬芳拿了红色的,又挑一件米康色的给婆婆。二美子说你那婆婆啊,算是有福气,摊你这个憨实的媳妇,他万家就烧高香吧。
  大年初一开始,村里人就串门拜年,翁大夫掐算着芬芳家早饭刚过就进来了,芬芳一眼看到他脖颈处露出的格子衣领,正是二美子买的那三件男式衬衫之一,这让她感觉眼睛像被夜晚的大车灯刺了似的。翁大夫拜过万大婶儿,问候芬芳过年好,就进屋来看青山。青山穿戴一新倚在新被褥上,眼里没有了敌视,点点头,说一声坐。翁大夫心里很舒服,大半年了,青山没给过他好脸色,他心里一直有些忐忑,尽管他心里始终装着芬芳以及万家,但他不敢造次,他闲遐时不只读医学书,也读《菜根谭》“无怨是德”他不图万家人报答,别怨恨自己就成。
  吴芬芳心里埋怨自己,怎么这么死性,没想起给翁大夫买点礼品,过年了,应该表示表示,毕竟人家总来帮咱。她有些佩服二美子机灵敢干,同时心里又生一股醋意。她看着翁正阳的脸,想像着二美子与他交欢的场景,这场景几乎天天在她脑子里上演,演过后,她骂他们,恨他们,然后又看着时钟想念着翁正阳的到来。
  婆婆进来发现芬芳直勾勾地盯着翁大夫,心里来了气,她站到芬芳前边,挡住芬芳视线,说翁大夫啊,这大半年的可没少麻烦你,现在啊,青山好多了,我是摊上好儿媳妇了,她呀侍候得好,以后啊,你不用天天来了,等咱们实在整不好时去找你,省得你两边跑,耽误你诊所的事,哈,你天天这么跑啊,婶子啊,心里过不去呢!芳儿啊,翁大夫在这儿,家里不断人,你也出去拜年吧,去吧。
  芬芳拉着迪迪走出家门,翁正阳给万青山按摩,万青山很是坦然的享用着。万婶儿就在旁边陪着说话,眼睛盯着翁大夫的手,生怕哪一下按重了,按坏了青山。
  可是,到晚上,青山忽然间就叫了起来,直碱腿疼。万婶子就骂翁正阳没安好下水,巴不得把青山治死了,她好占了芳儿。芬芳说妈你咋就把人想得那么坏呢!应该是好事,之前没知觉,知道疼了,是好事。她披上大棉袄就往诊所跑,翁大夫听罢,惊喜地抱住了芬芳,是好了,是好了,有盼头了。两个人搂抱着流出了激动的眼泪。二美子推门而入,妈呀,来得不是时候。转身就走。翁正阳撵出门把她拽进来,别瞎扯啊,知道吗,青山的腿好了,芬芳来报喜的。二美子也惊喜,妈呀,真好了?快快快,咱们去看看。她拉着翁大夫往门外走,芬芳喊翁大夫,门不锁了呀。翁大夫转回来锁了门,乐得哼起了小曲,正月里呀串门呀正啊月正啊,我领我的那个小妹妹啊去逛花灯啊……
  万青山终于在一年后站了起来,但不能干体力活,他急呀,就这么坐吃山空的,虽然饿不着冻不着,那也会一穷二白,迪迪将来上大学娶媳妇的,那得多少钱呢。芬芳看出了青山的心思,不顾青山阻拦,跟村里的外出务工人员到劳务市场去了。
  那天给一户人家刮大白后,户主李大姐要求把屋里帮着收拾干净,别人都摇头说这不在工钱内,另外算钱才能干。芬芳说算了吧,咱就手帮她收拾了吧,大伙干,快,等她一个人多阵能干完啊。李大姐看芬芳这么实在,就和芬芳聊家常,得知芬芳的困难,她问芬芳愿意干月嫂或保姆吗,芬芳在李大姐的帮助下到劳动就业局考了个就业培训证,继而到莫家做了月嫂兼保姆。
  莫家住的是二层小楼,莫总经理是水泥集团老总,人过五十大腹便便。在小楼里坐月子的小媳妇区丹才三十刚过,出了月子就开始练声,芬芳说没过百天别把嗓子唱坏了,区丹说没事,这个你不懂,我要是不能唱了,只能在家看孩子了。区丹是农村小学音乐老师,在水泥集团承办的歌手大赛上,被老莫看中了,评委会就把金奖颁给了区丹,区丹成了集团的形象大使,大把大把的钞票进了腰包,老莫出差名正言顺地带上她,她也乐得跟着四处转,当小学老师哪有这待遇呢,还到欧洲旅游一趟,回来就住进了这二层小楼里,学校那边办个停薪留职,住进小楼十个月,生了个长得水灵灵,哭起来脆生生的女儿。老莫给原配在省城买了房买了车,原配也懒得管老莫了,管也管不了,年至半百了,老莫不亏待个人就知足吧。
  莫家给吴芬芳月工资3000元,管吃管住的,区丹还经常把穿过的衣服送给她,这让万青山母子起了疑心,啥人家给你这么多钱,赶上老爷们挣的了,青山妈说,青山啊,别光图媳妇眼时挣多钱,别到最后连人都不回来了,你可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这人咱丢不起啊!
  万青山带着迪迪跑到县城找芬芳看个究竟,恰巧就遇上了区丹前夫带孩子来看区丹。区丹瞪着前夫,别总往我这跑,不是给你钱了吗,老莫知道了又阴天了。那三四岁的小男孩儿眼巴巴地看着区丹,怯生生地说妈妈我想你。迪迪也对芬芳说妈妈我也想你。两个妈妈蹲下搂住自个的儿子,这个哭啊,撩得两个男人也掉泪。
  区丹前夫原来在乡灌区工作,灌区不死不活地开那点工资还没有区丹挣得多呢,区丹总奚落他。他办了个停薪留职跑到省城发展,刚起步,一屁股债,区丹又跟人跑了,这个窝囊劲就别提了,他发誓,要挣大钱,把媳妇抢回来。他对媳妇说:我不稀罕你的钱。
  区丹说,是给儿子的。
  儿子想妈妈,你不知道吗?钱顶屁用,你掉进钱眼儿里了。
  对,我就这样儿了,你赶快给儿子找个后妈顶上,别指望我还能回去。你是男人长点志气好不好,别让我瞧不起你!
  谁稀罕你,丢不起这个人。儿子,听见了,你妈让我给你找后妈了,咱回家,找一个后妈,比亲妈还好的。
  男人抱起儿子就走,儿子哭叫着,我要妈妈,要妈妈一起……
  万青山拽一把芬芳,咱也回家。
  芬芳甩开青山,你疯了,半道撂挑子,人家怎么办?
  不管,咱不侍候这种人,没有人情味。
  人家的事与你有什么相干,区丹对咱不错。
  那也不行!找个好人家做,要不就回家。
  区丹擦把泪,万大哥,把迪迪留下吧,别让吴姐走。可能在你眼里我不是正经人,万大哥,这什么年代了,个人有个人的活法,你是怕吴姐在这学坏吗?她怎么会呢,有钱的男人也不是什么样的女人都要的,你就把心搁肚里吧。
  芬芳说青山你自己回吧,迪迪留下。我们抽时间回家看你。
  青山妈妈倒是拍手称快,你个死脑筋,管他啥人家,只要芳儿是靠劳动挣钱就行,这也挺好,迪迪跟在妈身边,还能上县里的幼儿园,好事啊,你也轻闲点,腾出工夫把前后园子好好莳弄莳弄,不用开火了,上妈这儿来吃。这样算来,芳除了给迪迪交500元的托费,净剩2500多元,都存起来,一年下来你就能存3万,这日子就越过越有了。
  芬芳在区丹家日子久了,也不那么惦念青山了,反正有他妈在跟前,一个大男人守在家里也不会出什么事。晚上睡不着觉时,倒是总想翁大夫翁正阳,他那一举手一投足一颦一笑,都让他浑身的血液涌动不息,她常常是在幻想与翁正阳的作爱中进入梦乡的,梦里的翁正阳却总是与他不即不离不远不近,撩得她心像猫挠一样难受,二美子总是不离翁正阳左右。这样的梦让她醒来后依然神魂颠倒,沉浸在梦里无法自拨。她趁区丹不在家时,给翁正阳打电话,假装说总爱头晕,睡眠不好,问翁大夫吃点啥药好。翁正阳接到芬芳电话时,他心里好激动,怎奈诊所有病人,他不敢露声色,他对芬芳说不用吃别的药,睡前半小时喝杯牛奶,用艾叶泡泡脚,午后别喝可乐之类容易兴奋的饮料,看效果怎样,不行的话,就吃点谷维生素,随时电话联系。
  翁正阳放下电话,心里一阵豁亮,芳儿还算有情有义,至少还想着我。正巧后天到县里卫生局开会,不如借机看看她。他心里高兴,哼起了小曲,我和你缠缠绵绵翩翩飞,飞跃这红尘永相随……
  翁正阳把芬芳约到蓝月亮茶楼的小单间,要了几盘点心,煮上一壶绿茶。小间里音箱播放着舒缓的小提琴协奏曲《梁祝》,芬芳是第一次来这种场所,她单独面对翁正阳坐着,有点手足无措。翁正阳笑笑,握紧了她的手,芳儿,想我了吧?坐过来吧。芬芳被他拉到身边,两人情不自禁地搂抱一起。茶桌上的茶壶丝丝地响着,几小盘点心静静地偷看他俩情欲的宣泄。芬芳问正阳,你不会以为我不正经吧?我没和别的男人瞎扯过。翁正阳说你不正经,那我就是流氓了,别胡思乱想了,我真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对吧?咱俩是同病相怜,如果家里没发生变故,咱俩再喜欢也不会做这事,可人都有正常需要的啊,咱俩这样,是天意。只要避讳点,别大张其鼓的,给家人留点面子,也没必要太自责,你说呢,芳儿?芳儿,如果将来他们都先走了,咱俩就做老伴。吴芬芳被翁正阳的说辞说服了,她倚在翁正阳的怀里,觉着自己再也无法割舍与这个男人的牵扯了。
  吴芬芳从茶楼出来后,沿小街往菜市场走,区丹开着她的白色L吉普车停在芬芳身边,芳姐,上来吧。芬芳说要去市场买菜,区丹说我拉你一起去。芬芳一上车,区丹就单刀直入,芳姐有相好的了?
  吴芬芳头嗡地大了,没,没有,不是的。
  那谁请你的?身上还有茶味呢。可别说是哪个老娘们请你啊,要是老娘们请你,准是上小吃部,撑个饱,烟酒味薫人。肯定是情人请你,才有这种情调。他是干什么的?妹妹帮你把把关。
  吴芬芳哪会撒谎呢,她说是村诊所医生来开会,之前总帮她照顾青山。吴芬芳没敢说出他俩的苟且之事,一再表白没有男女关系。
  区丹噗哧笑一下,算了芳儿姐,别描了,越描越黑,至少有好感。这不算什么磕碜事,你跟我又何必遮遮掩掩的呢,我看,你跟了这个大夫比跟青山强,只是一个村的,不好办,除非让他离开万家沟,你们来县里开诊所。
  芬芳忙说,区丹好妹妹,可别往多了想,我可不能走这步,我只配跟青山过,我没什么文化,配不上翁大夫,人家可是书生。只不过他媳妇瘫了这些年,他也挺苦的。
  区丹哦了一声,若有所思,那可真是没法子了,法律都不向着你们。
  
  二美子骑着摩托到翁正阳诊所给婆婆拿药,顺便给翁正阳摘了一小盆房前枣树上的青枣。翁正阳说这东西女人吃好,活血美容。二美子说男人吃了也热血沸腾。翁正阳打哈哈说,沸腾了才是干折腾,哪块地都不用我来浇。二美子斜过他一眼,看你那小抠样儿吧,宁可浇茅坑也不肯舍给别人。二美子撇着嘴踩上摩托跑开了。翁正阳一脸坏笑地摇摇头,这娘们,真多情,我可不敢上你那块地,沾上就洗不干净喽。
  二美子的男人黄四在省城建筑工地被公安带走,说是入室盗窃。全村传得沸沸扬扬,二美子万万没想到黄四能干这丢人的事。家里又不是过不下去了。她把家里的几万元存折都变了现,求翁大夫找省里的同学帮忙运作。翁大夫陪她到省城,通过省医大的同学找公安局熟人,黄四在拘留所呆了三个月放出来,在家宴请翁正阳,两口子一杯接一杯劝酒,千恩万谢,感激涕零。二美子说黄四啊,翁大夫就是咱亲哥,以后不许拦着我去诊所看亲哥。黄四晕头晕脑地趴在桌上,哥,亲哥,千不该、万不该去打你,其实我也没想打你,就想砸了诊所解解气,谁知道啊,你还开了门。我这一失手啊,让你脖子上留了个大、大疤拉。黄四说着说着就睡在饭桌上。
  翁正阳、二美子面面相觑。翁正阳下意识地摸摸脖子上的伤疤,二美子揪起黄四,你这个死鬼,不干好事,你为啥打翁大夫。黄四哼哼叽叽神智不清地被二美子揪着打,翁正阳脸色难堪地哼一声,甩手走出黄家。
  第二天天刚放亮,二美子和黄四就到翁正阳家请罪,黄四直煸自己的嘴巴,是我心眼儿小,一听二美子夸你,心里就不是滋味,我老在外边打工,就怕二美子跟了别人,哥,你打我吧,解解气,我给你什么赔偿都行,就是别送我进局子,哥,你说句话呀。
  翁正阳坐在炕沿上吧嗒吧嗒地吸着老婆打发寂寞时吸的女士烟,一言不发。平时他是一根烟也不吸的。那翁大夫老婆坐在炕里,骂道:你个没良心的黄四,你他妈的不是个男人,有能耐你把二美子掖在裤腰带上,省得她跟别人家男人粘糊。咱家翁大夫是啥女人都要的吗?你也不撒泼尿照照个人。往后,你们他妈的少来着,离咱们远点,看着你们就想吐。滚,快滚!
  二美子表面低眉俗眼,低声下气的,嫂子,黄四混蛋,求嫂子大仁大量,放他一码,从今往后我俩听你使唤,这两万块钱留着你随手花,二美子将一捆钱放到翁夫人面前。黄四,死鬼,回去,别在这气着嫂子。
  二人前脚走,翁夫人就把那一捆钱砸在黄四的后背上,黄四低着头不敢言语,跟着二美子走出了翁家。二美子踹一脚黄四,损色,都堆儿吃堆儿拉了,还厉害呢,报应,里打外开地骂上我了,我哪点对不起你们了?!死鬼,都是你惹得祸,人家告不告你还两说着呢,这回把你告进去了,再没人捞你了。她搥了黄四一大拳,黄四咧咧嘴,死娘们,别得寸进尺噢,要不是你骚浪,我能怀疑你呀,能去打他呀。
  翁正阳依旧坐在炕沿上抽闷烟,老婆依旧坐在炕里骂:这俩鳖犊子,没一个有人样儿的。你也是的,老搭理她干嘛,你看她那一身骚性样儿,以后躲着点,别往狗屎上踩。翁正阳唉一声,这气憋的,我哪辈子欠他们的!老婆却大度地说算了吧,认倒霉吧,一个堡子住着,把他告进去就更结仇了,万家沟人也都得说咱狠毒。往后啊,长个心眼儿吧。行了,去诊所吧,别跟他们生气了,不值得。翁正阳拣起地上的钱扔到炕里,媳妇,收着吧,多钱也补偿不了我们的精神损失。
  翁正阳刚到诊所,就接到了吴芬芳的电话。
  迪迪在幼儿园摔断腿了,头也磕着了,正阳你快帮我联系转到省医大吧,怕在县医院耽误了。
  半个月后,芬芳和青山带迪迪从省医大回家静养,吴芬芳决定不再离开万家沟,生活又回到了原点。青山跟着万家沟的剩余劳力跑劳务市场,有时也是十天八天不回家。吴芬芳只捞下了一个毛病,那就是天刚放亮时,她就爬起来在院子里干活,眼睛却时刻往篱笆墙外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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