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捞人手记
来源: | 作者:郑德库  时间: 2019-12-03
        星期五下午,临下班时手机响了。看看来电显示,号生疏,懒洋洋地接。一听对方的口音,心想麻烦来了。
  电话里的声音,毫无疑义是老家的我们家族中某位男性的。心里话,我也说不出这声音的突出特征,只是一种超验的感应,一听就是了,根本不用判断。
  “你是小余吧!”
  小余是我叔伯五哥的儿子,在老家本姓的下一辈中,与我是最近的血缘关系了。逢年过节,这位已是四十多岁的小余,会时不时给我打个电话拜年问好。有点什么涉及到治安、法律的事,就求我这个当警察的六叔,我也尽可能的做些法律咨询,能办的就尽可能帮办了。
  “不,六叔,我是小四。”
  听口音明明是小余。“你,哪个小四?”
  “我”,对方停顿,但一着急,就不管不顾了,“我,就是黄毛。”
  我恍然。小四,家族中出了五服的一位侄儿,头发黄焦焦的。他小我三岁,体质极好,上中学时中长跑、铅球、铁饼、手榴弹项目都是好手。游泳还是我在海里教他的,游了一气后却比我强多了,简直是浪里白条。另外,他胆子也大,打架敢伸手。物以类聚,当年的我便和他成了形影不离的伙伴。那时人小,脸皮却挺厚,私下里我以项梁自诩,把小四比成霸王项羽。叔侄俩抱团,谁也不忿,渐渐地在三里五村有了名号,把他父母愁得不行。见着我就说,“咱家小四就让你给带坏了。”
  天无绝人之路。国家恢复高考后,我进城读书了,文而化之,算是走上了正道。小四一根木头撑不起天,也本分了不少,过几年结婚,过自己的小日子了。那些年回乡,偶尔碰见,只是不深不浅地说会儿话,连酒也没在一起喝过,所谓的“性相近,习相远”了。哪知这一个电话,竟是人生的轮回,仿佛一下转回到当年的起点。
  “六叔,你侄媳妇被派出所带走了。”
  “为什么?”
  “村里的地下水让工厂给污染了,大伙就聚起来把那工厂门堵了。谁知人家工厂有录像,派出所就按录像抓人。”
  “人在哪?”
  “市里。说是拘留,案子重吗?”
  “跟关哪没关系,县里看守所没女号,女的都关市里。行政拘留一般也就十天八天的,谁让你闹了。”
  “六叔,你现在不是当政委吗?从市里把人捞出来得了。”这小四还挺会赶时髦,用上了社会流行的语言,捞人。
  “你当公安局是你六叔开的。我就是市局局长,你媳妇现在也得在里待着。等星期一,我再打听情况。”
  “六叔,派出所让给送被。”
  “这么热的天,送条夹被就行了。再给存几个钱,搁里边上火不拉的,买点爱吃的。对了,你媳妇叫什么名字?”
  “花英……”
  我想起这个当年熟悉而现在相当陌生的名字,眼前浮现出那个像柔道运动员一样坯子的姑娘。又问花英姓什么,得,手机没电了。
  
  古云,离乡二百里之内不得为官。这些年,我有事没事就琢磨这句话。我所在的城市,离老家一百二十里,傻子也明白是在二百里之内。我不算个什么官,无官一身轻,可离开教师行业后,偏偏罩了一身官服——警察服。因此这身份就不一样了,老家的一些事情就牵耳扯腮地拽着你,让你心烦,让你尴尬,甚至让你无能为力还得撑着。
  记得刚当警察时,村子里涉及到的治安、司法乃至一些你想不到的杂七杂八的事儿都往上糊。办荣军证,让你托人;想自己在家戒毒,让你给弄严格控制的戒毒药;搞基建,让你主持正义给农民工要欠款;两家打仗,两面都找你说情;绑票把小孩弄死了,要包几个钱早点回家过年……我当了二十多年的警察,每年这种事起码要碰上三五件,你受得了吗?
  时间长了,我就慢慢摸出了这找人说情的大致路数。凡找人说情的,都说自己的理,整得比窦娥还冤。别人的错,放大,再放大,都是别人的毛病。往深了究,有的是真不懂法,这样的好办,你苦口婆心,态度诚恳,给他普法,再七大姑八大姨地叫着,一般的就消了气,事就过去。更多的是懂法,却鸡蛋里找骨头渣,割裂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证据链条,单单抓住对自己有利的那一点,翻来覆去葫芦搅茄子……
  因此,即使是三叔二大爷,我也不相信他们的一面之词。怎办?就得耐下心来,问,再问,甚至还带有一点诱供。再从办案的部门,正常的渠道,了解基本的处理意向。然后,用审讯的术语讲叫拍巴掌,挑几个关键词,板着脸扔出,一副胸有成竹什么都知道的样子,这时,求情的才会说出事情的大概,你才敢掂量掂量事情的分量,违反不违反原则,乡亲的诉求合不合理……
  得,手机刚充完电,这老家的小四电话就撵来了,今晚别想清静了。
  
  小四的电话晚上打,接下来的星期六和星期天也打,一次次的,每一次都提出些新的想法,甚至是异想天开的。也难怪,一个农民,就这个认知高度,加上涉及切身利益,情急之下的可笑也是极正常的。
  我呢,也得一次次耐着性子听。这是没办法的,谁让你当年和他是一丘之貉。电话中,我时不时冷丁地询问,让小四没有反应的时间,借以掌握了真实的情况。
  渐渐的,我理出了这次事件的大致脉络。我的老家位于辽南半岛渤海边上,是沿海经济带建设的一个热点,因为家乡的仙人岛修建了石化码头,也就有了能源化工开发区,国际国内五百强的企业纷纷投资,形势真的一片大好。能源化工区基本建在海边的荒滩上,也征用了些土地,但量不大,我们海边村庄人均土地又多,家家还有地可种,同时又可到企业工作,亦工亦农,真的家家就迈进小康了。但镇里(即原来的公社)也要成绩,就借机上了一块小工业园。这小工业园里的企业,科技含量都不高,有的就是一些黑了良心的人,利用入驻园区三年免税的政策,上污染的项目,本着捞一票就走的目的,坑害地方。小工业园与能源化工区拉开一段距离,在我老家的村东,村庄就成了城中村了。
  还是在市党校学习时,我就和老师、同学探讨过城中村问题。当时曾忧国忧民,觉得这城中村就是人类进化过程中身上的那段盲肠,当初有用,现在却没有什么用了,弄不好还会发炎。因为任何经济开发,都要考虑投入产出比的,考虑成本。一个村庄,房子密,总体上看地方也不大,动迁后还有村民安置问题,甚至还会出现上访闹事。于是,各种园区的开发,在可能的情况下都尽量绕开村庄,村庄也就成了现代化进程中的弃儿,环境差,治安状况不好,偷偷生产假冒伪劣产品特别是市场上出售的熟食等等问题,都源源不断地孳生。
  老家的村庄成为城中村后,慢慢地,就感到那水不好喝了。我大哥爱喝茶,回村时喝茶感到味儿不正,等过了一宿再看,那茶根都成了令人咋舌的黑色,于是每次回村都带一桶矿泉水。再过一段,村里东半部的地下水就不能喝了,倒在盆里,上面就有一层膜,也不知是什么东西。村干部向上反映情况,上面就用消防车,给村民每两天送一次做饭的水,洗衣服什么的,你就将就用那井水吧。
  终于有一天,村民聚到我家老宅东面的空地,你一句,我一句,吵吵嚷嚷,集体无意识,村民的火就勾上来了,决定堵村东那家污染嫌疑最大的工厂,不让它生产,把事情闹大,逼着政府解决。怕心不齐有的不去,有人就赌咒,发毒誓,谁不去就怎么怎么样,不得好死之类,把原本看热闹的都挟裹进去了。
  第二天清晨,开始聚人,三三两两的,开始带着小心,狐疑,左顾右盼的。渐渐地人多了,那说话的声都有了底气。有人吆喝几声,村民就来到二百米开外的那家工厂门前,上百号的人把工厂的门给封了。
  堵了一阵,那工厂便有人出来,拿着有关部门的认定材料,和村民解释厂子没有污染。
  村民不信。这种群情激奋的情况下,人都中邪了一般,不管事实的真相如何,也不可能有人相信了。
  消息扩散。镇派出所的警车赶到,能源化工区的有关领导也赶到,与村民对话,吵吵嚷嚷,却谁也说不出是非对错。于是决定选出代表,上警车,到镇里沟通谈判。
  这一招把村民镇住了,所谓的枪打出头鸟,大家面面相觑。
  村东北地的八十多岁一身重病的魏老爷子颤巍巍地向警车走去。这魏老爷子,在村里辈分高,人却精明,遇事很少出头。但这回挺身出头,很让村民刮目相看。
  接着,烈属子弟、七十来岁工人阶级身份的林家二哥也上了警车。
  第三个,我的发小,被称作“二佛”的也上了警车。
  有人牵头,就有人随风,还有人要上,警车就开走了。等到晚上,三位又坐警车回来了,什么事没有,当然也没解决什么问题。村民们的胆子就大了,继续堵工厂,一连堵了五天,事就真的闹大了。
  其实,从村里出现污染开始,镇里和能源化工区的领导就开始研究解决的办法。现在中国的大大小小官员,都在严密的体制规范中生存、成长,加之信息化日益发达,社会监督力度加大,为一块手表什么的,就能让你见光死。因此,绝大多数的都是好的和比较好的。另外,就是为了自己的前途,你也得想事干事。污染水源这样的事,谁都知道轻重,也都怕把事情闹大。办法呢?也算是一套组合拳:一是从省里、市里请环保方面的技术人员,挨个工厂排查污染源。二是责令各企业出人疏浚排污渠道。三是用消防车为村民应急供水。四是筹划为村里上自来水。
  但解决问题需要时间。偏偏,村民又等不得了。
  事后我想,这也许就是场预谋。当村民哄不住的时候,就得寻个借口,唬住。这一下,给派出所提供了证据,堵得工厂五天没开工,就是靠上了扰乱生产秩序。刑事拘留,先拘留两个男性,拘了二十来天。猛然发现堵工厂的女的也不少,就得找个女的,看看工厂的监控录像,小四的媳妇花英表现充分,得,就是她了。
  为弄清这事情的经过,我还给我叔伯四哥打电话,询问核实。我四哥文革前初中毕业,又当过村会计,政策上的事懂。我不能全听小四的,他连行政拘留与刑事拘留都分不清。这一下清楚了,刑事拘留,我知道事大了,弄不好得起诉,就是判个缓刑也挺麻烦。
  
  星期一上班,我就给家乡的派出所董所长打电话。
  打电话之前,先在心里想好了说法,亦或叫做预案,总体的原则是动之以情,不撕破脸面,讲这些年彼此的亲切关照,讲这次家乡人给的压力,和自己这次求情的迫不得已。当然也要带一点晓之以理,讲这案子正常情况下也就是行政拘留,现在你给弄个刑事拘留,还真不一定能诉讼出去,就是走诉讼也不一定能判实体刑,你跟村民讲可以,可有明白法律的。再说,上面领导是让你平息事态,不是要你打击处理指标。咱都是端公家饭碗的,就得掌握好政策分寸……
  拿起电话,心里便有点惴惴。千难万难求人最难,不是平时兄弟见面的那种轻松,也不是酒桌上酒酣耳热的拍胸脯,而是一种期待,甚至还有一丝的乞怜。电话刚摁了几下又放下,换成手机,用公安内部的小号,心想这样会显得更亲近些。
  电话通了,是满怀期待的那种声音,响了好几下,却一下给挂断了。
  我犯起嘀咕。这位董所长,县里的东部山区人,警校毕业,一步步干到所长,挺不容易的,他人极诚实,却不乏干练。因他在我老家任职,涉及治安这一块大事小情的,用得着,我就尽力搞好关系,对内总结个典型,对外搞个报道,都尽力而为。评个先进,立功受奖什么的,明里暗里能照顾的都尽力照顾。甚至有一年春节他还给我送过礼,一小桶蜂蜜,两箱即食海蜇丝。我一看就苦笑,老家海边的刺槐林产槐花蜜,他就送蜂蜜;海里出海蜇,他就送蛰丝。当个所长,这边跟人要,那边送人,逢年过节也真不容易。后来那蜂蜜凝成坨,猜想是放蜂人用白糖加柠檬酸勾兑的,就扔了。那海蜇丝留给沈阳的弟弟,弟弟不要,我家几辈子的渔民,却吃不惯这一口,留了三个月,室内温度高,看看有点变色了,也原箱请出室外,不知让谁捡走了。可东西不在情意在,这事一直让我挺感动。
  我下到支队当政委后,没了市局机关的指导协调职能作用,和董所长的联系就少了,但见面和办点什么事的,还是挺热情,可这一次为什么不接电话?正在猜测间,董所长的电话打来了。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张口就叫大哥,叫得让人心热,并解释刚才是在镇综合执法局开会,这时我才想起,感情人家兼着镇党委副书记和综合执法局局长呢!
  于是,我把严肃的事当乐子说,打着哈哈,讲:“董所长啊,你在我老家这一抓人,我可受不了了,从上星期五到现在,一会儿一个电话,你把我抓进去得了,让我清闲清闲。”
  “哈,哪个找你了?”
  “哪个?那两个男的,姓高的是老邻居,姓林的是当年的小哥们。大前天你们抓那个女的,花英,那是我本家的侄媳妇。”
  “哼,我就听说要到市里找人,一寻思就得找你。”
  “所长的情报信息工作做得到位,佩服。可这花英,得怎么办?”
  “大哥,这堵工厂的事捅大了。市里开园区工作调度会,把县里和能源化工区通报了。领导生气,派出所就被推前面了,抓人,还得抓呢!花英,就先等一段,有机会了我给你信。”电话里有人喊所长,他就急急地把电话挂了。
  我不能判断喊董所长是不是在演戏,兀自苦笑。人说警民关系是鱼水关系,但有时还要有类似中介的人沟通,这董所长,现在就通过我,传递还要抓人的信息,以威慑村民,更快地平息事态。
  
  这面电话刚撂,老家的小四就敲门进屋了。虽然有七八年没见面,他又是五十好几岁的人了,但猛一见面,心底还是滚过一阵热浪,仿佛回到了青涩的当年。
  小四还是大脸盘铮亮,一点儿褶也没有,看得出他心大,营养也足,这些年酒哇肉哇没少往肚里搋。端详他一番,又看看屋里的健身器械,我就感慨:“我是白锻炼这些年了,还是没你有力气。”小四就笑,透着当年的那种自豪。
  小四的后面跟着一位,简直不敢相信,分明是小四的妹妹,当年我当民办教师教过的学生,可岁数又不对,一打听才知是小四的女儿。养女随家姑,更让我感叹岁月的流逝和人生的轮回。
  小四就讲起花英被抓走的经过,我也不时插话,情况基本就是以前掌握的那些。讲完,他就哀求“六叔,想法快点把花英弄出来。她关里面我倒不掂挂,可家里缺人,咱家那小子,对就是你孙子,下个月结婚,被还没做呢!你从孙子也没人哄,就送他姑那了。
  一下出来个孙子,接着就冒出个从孙子,我这辈分就直往上涨,真的是“危乎高哉”,一下把我弄懵了。好一番打听,才明白。原来小四有两个孩子,老大女儿,老二儿子,都结婚了。偏偏儿子脾气大,而那黑龙江来的媳妇也不让戗,扔下六个月的孩子,两人说着玩似的说离就离了。这边没辙,又找了一个,正准备结婚,家里就出了这事。再打听,就知道小四这些年过得不错,花五十多万买台半新的抓钩机,给女婿开,每年能看二十来万的利,他和女婿一家一半,只是钱不好要。他自己还是弄条船,赶海,捎带喝酒,每年也有三五万的收入。另外地里还有一千多棵葡萄,也能卖三万两万的。出来进去的,都开上自家的轿车了。
  我就感叹现在形势的发展,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收入竟是我这个警察的两倍。正感叹着,突然就想到小四现在家里的困难,也成了我求情的一个条件,小孩没人哄,结婚的被褥没人做,等到了媳妇进门的日子,婆婆还在号里蹲着……现在可是和谐社会呀。
  小四还要到看守所送衣物,存钱什么的,我就给熟悉的一位打个电话,让帮照顾照顾。接着就是例行公事,板起我这个警察叔叔的面孔,连小四带花英,开训,什么枪打出头鸟也不长个心眼,民不和官斗等等,另外,人家派出所还要抓人,训个云山雾罩。
  没想到,这一训却把小四训乐了,一副当年的嬉皮笑脸,“六叔,你要是在村里,派出所头一个抓的就是你。”我一愣,想一想,也笑了。
  小四还给我带点东西。死皮赖脸的,无奈就跟他下楼。在一边停着的轿车就开过来。开车的是小四的女婿,另外还跟来一个女的,询问是前院的邻居,来看花英的,带着一脸的淳朴。东西是一箱葡萄,一箱海货。葡萄没到日子,不太熟,都剪糟践了。海货是三号的螃蟹和海螺,螃蟹也不到时候,空。我估算一下价钱,就打定主意把那双带毛的警用棉皮鞋给他。心想,我还真得防微杜渐,不然的话村民的吐沫就能把你淹死。
  
  星期二,小四打了两个电话。
  星期三,小四打了一次电话。
  星期四,小四又来电话,提供了新的情况,说村里先抓的那两个男的,关了二十九天,取保,人放回来了。我明白这人是没诉讼出去,或者派出所根本就没想诉讼,就是治一治村民,悬着心就放了下来,男的能放,女的就能放,看来派出所也不想把谁怎么样,是工作逼到这一步了。我就给董所长打了个电话,讲了小四家里的困难,说人能放就放了吧!
  董所长仍然把口封得很严。
  
  星期五的中午过后,我正盘算着花英被关的时间,董所长来电话了。董所长套了一番亲切,说到正题,就说本想关到二十九天,现在看政委老哥的面子,今天下午就取保把人放了,你老哥还得好好教育那花英,再不能闹了。
  我连连保证,就像我是被刑拘的。
  董所长又说,这进去才七天,又刚放了两个,跟局长都没法讲,你能不能跟我们局长打个电话。
  我就说行。县局的局长是市局下去的,脸熟,有点面子。但此事以前没找过他,因为求了所长,就不好再求局长了,这也是社会的潜规则吧!现在董所长提出了,我就给县局的局长打了电话,人家还真了解这事,看来惊动不小。说了几句,同意放人了。
  我又忙给董所长和小四打电话,告诉了情况。小四紧赶慢赶,终于赶在下班前,把花英从看守所领出来了。
  我也长长地出一口气。日暮乡关,我知道小四和花英回到村里,也就把我这个六叔放到一边了。
  哪知事情还有波折。第二天一早,我正在辽河公园遛弯,董所长打来电话,说要补办取保手续,昨天约好的,可现在我所长都到了,她花英人还没来,电话还关机了。
  我就笑,说这两口子感情好着哪,七天了,也许晚上疯过头了,睡大觉呢。我给你催催。接着,我故作神秘地对董所长讲,给你提个意见,以后办案可不能全凭录像。咱侄媳妇花英,就是长得魁梧,说话粗声大嗓的,你给当成带头闹事的,冤案呐!你没看网上的大表哥,被判刑时还一脸的阳光灿烂,毁就毁在这脸上了。电话里的董所长也笑。
  说到录像资料作为证据时,我的脑海里还真的灵光一闪。搁以前,说不定就会弄篇《试论影像资料作为证据之辩证》的论文,可现在没那个心情,再说有些东西写出来也犯忌。
  家乡的污染呢,我没再问,也没人跟我说。看电视的时候,看到哪里发生洪灾,就想这雨要是下在我家乡多好。我的家乡是有名的洼地,一场大雨,地下水地上水就成为了一体,很快地入海,那污染也许就会消失。我祈祷着,幻想着马尔克斯《百年孤独》结尾中那样的一场大雨,但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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