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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屁岗的女人们
来源: | 作者:任 鸿  时间: 2019-12-03
  一
  宁二傻把一个光哧溜的日本人逮到北屁岗的时候,本以为会惊得女人们吱哇乱叫,可是北屁岗的女人们都是见过世面的人,除了几个没出阁的大姑娘背过身去用手捂住了臊红的脸,其他的娘们们不仅没尴尬,还呼啦一下子就把二傻圈住了:
  “二傻,哪里牵来这么一个畜生,来这里现眼?”
  “哈哈哈——从柳河镇北的黄沙岗子逮来的,给嫂子们开开眼、解解闷!”
  “呸!你这下流的东西,没安好心!”女人们各自把一口浓痰吐到二傻的身上。
  “哈哈——哈哈——”
  那个日本鬼子除了裆里兜着条布带子,身上一丝不挂地站在那里。两只手被一件衣服绑得紧紧的,一条土黄色的裤子,一条腿系在鬼子的胳膊上,另一条腿系在大黑骡子的身上。鬼子矮胖的身材像个滚圆的倭瓜,白花花的大肚皮使劲地往前挺着,眼镜片后面那双狡黠的眼珠子不停地转动,闪着阴阴阳阳的绿光。鼻子下面那撮胡子,像一只屎壳郎蹲在上面,随着抽搐的腮帮,上下不断地翕动。一条白色的带子兜住裆部,两片白花花的腚瓜蛋子完全裸露在骄阳下。阳光像千万枚细小的银针,扎到他的身上,把皮肤深处的水分一点一点地挤出来,形成汗珠,汇成溪流,顺着粗脖子、肥腰身流了下来,汇集在裆部,那条布带子海绵一样吸尽四面八方涌来的溪流。
  胖鬼子圆溜溜的秃脑袋使劲地往上扬着,眼珠子幽幽暗暗,但强装镇定的背后还是隐藏不住内心的恐惧。
  女人们的不屑,让宁二傻颇为失望。而男人们的兴趣却让二傻得意起来。
  刘老屁捡起一个棍子凑到鬼子的跟前,用棍子去挑他裆里的布带子。那鬼子急赤白脸,极为恼怒,左蹦右跳地躲闪,嘴里几里哇啦地骂。
  “操,你牛逼个啥?你以为你们小鬼子到哪里都可以猖狂啊?在俺们北屁岗,你狗屁不是!就捅你,咋地?”刘老屁稍一使劲,那个长长的布条子就在他的棍子上迎风飘扬了。
  “哈哈哈——哈哈哈——”所有的人都肆无忌惮地笑。
  “瞧瞧,这布条子又脏又长,像不像老娘们月事里裆里夹得物件?”刘老屁用棍子挑起那布带子在胖鬼子的眼前绕哄,把那鬼子急得哇哇叫唤。
  北屁岗娘们来月事时候夹得物件都是用家织布缝制的,中间装着草木灰,吸湿。女人们平日里可以跟男人疯疯闹闹,大伯子、小叔子你揪一把、我摸一下,谁都不大在意。然而月事的这东西,却极其隐秘。平日里怕人看见,绝不会在光天化日下晾晒。不用的时候也是洗净了藏在犄角旮旯。
  “老屁,把你家大脚裆里的东西拿来比试比试,看是不是一样的呗!”
  宁二傻爱闹哄,他接住老屁的话把儿正嬉皮笑脸地笑,冷不丁就被一只胖手薅住,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四仰八叉地摔到地上,李大脚丰硕的肥胸重重地压在他的身上。
  “想看吗?我让你看个够!”李大脚把手伸进裆里,“咔”,拽个一条血淋淋的、猪大肠一样的东西就往二傻嘴里塞。
  “嫂子、嫂子,我服、我服了!赶紧拿开——”宁二傻左躲右闪,可李大脚那肉墩墩的身子牢牢地把他压在那里,哪里是他能轻易能躲得开的?满脸还是蹭得花里胡哨。
  “想得美!今个我倒要看看你宁二傻裆里装着啥物件,看你还敢跟俺得瑟不!”李大脚说完就要扒宁二傻的裤子。
  “老屁、老屁……快管管你老婆,不能让她这么作践俺啊……”
  “哈哈哈——哈哈哈——”北屁岗的男人们女人们笑作了一团。
  “二傻,你这是自作自受!”
  “妈呀,大脚,你快起来,俺的枪、别压坏俺的枪……”
  “枪?”李大脚也觉得二傻身上一个硬硬的物件硌得她肥硕的肚皮生疼,抬身一看是一把撸子别在二傻的裤腰沿上。
  “枪可是宝贝,看在枪的份儿上,老娘暂且饶过你!不过得把你腰上别的那个撸子给俺看看!”大脚放开二傻,胖乎乎的手把枪从二傻的腰间拽了下来。
  那个匣子枪很精致小巧,比老北风司令那双面大镜匣子枪还好看。李大脚爱不释手,“啪啪——”她睁着一只肥眼闭着一只肿眼,起劲地比划着。
  “二傻,这支枪给嫂子得啦!”
  “啥?给你?做梦啊你!再说了,一个老娘们家家的要枪干啥?”二傻不乐意了,伸手过来夺枪。
  宁二傻得这俩宝贝可是不容易,这可是他付出的在柳河镇外的黄沙岗蹲了两天一宿、身上被蚊子叮得一串一串的大包的代价才换来的。
  宁二傻想有一杆“大盖儿”都想疯了,他每次跟着队伍打仗的时候,且不说司令他们那百发百中的双匣子枪,就是老铁他们那老汉阳造,都让他眼红。他背着那杆“铁公鸡”半天打不出一粒子弹,还常常卡壳。往往看着小鬼子打不着,干瞪眼、干着急。司令拍过他的肩膀说,“二傻,咱义勇军打鬼子可没有人给咱发枪。要想要好枪,就得自己找鬼子要。”
  前天傍晚,他在通往小柳河的道口上挖下了一个深四五尺的坑,割下一些芦苇盖好,然后又在芦苇上面轻轻地盖上一层薄土,掩饰利索,他蹲在道边的高粱地里等待上钩的鬼子。二傻在此等了两天一宿呀,蚊子叮,虫子咬,饿了啃一口揣在怀里的窝窝头,渴了捧一口沟塘里的水,困了就在地垄沟里眯一觉。直到第三天上午,太阳从东边移到头顶,热烘烘的阳光吸干了高粱叶子上的露水,宁二傻才听到“突、突”的声音。一个“屁驴子”从南面开来,摩托车上挂着膏药旗,坐着一胖一瘦两个鬼子,车开得贼拉地快,只听“扑哧”一声,掉进了二傻给他们准备的坑里。听到一声声地惨叫,二傻跳了出来,跑到坑边一看,乐了!那个瘦鬼子的脑袋卡在车轮下,黑乎乎的血已经溅得到处都是。那个胖子卡在摩托车与坑壁之间,两条腿悬在半空乱蹬。
  二傻把两支枪下了,看看瘦鬼子已经没了气息,本想一刀砍了胖鬼子,可是一想北风司令前日说想捉个鬼子打探情报,就顺手把胖鬼子绑了。
  没有绳子,二傻就把鬼子的衣服扒了两只袖子紧紧地捆住了鬼子的手。二傻牵来了他的黑骡子,想了想,又把鬼子的裤子扒了,做缰绳将鬼子拴在他的骡子后,带着胖鬼子屁颠儿屁颠儿地奔北屁岗而来。
  “老娘们咋的,老娘们也得打鬼子。这年头小鬼子都骑在咱脖子上拉屎了,光靠你们老爷们啥时候能打跑小鬼子啊?再说了,司令部的王翠姑娘也是女的,跟着司令出去打鬼子,人家比你们老爷们还厉害呢!”
  “那你有本事自己找小鬼子整去,俺的可不给你!”
  “不给就不给,等俺自己找小鬼子弄去!”大脚把撸子重重地塞在二傻的手里,肥硕的屁股一扭一扭地走了。
   
   
  二
  李大脚带着一帮老娘们走进司令部的院子的时候,王搬垛儿(相当于部队里的军师)正在审问那胖鬼子。王搬垛儿是北平救国会派来的学生,学问可大了,精通西洋文、东洋文。他一边叽里咕噜地跟胖鬼子唠,一边翻译给身边的人听。大意是那鬼子是日本关东军的记者,到柳河镇采访。再问别的,那胖鬼子一律不答。
  “拉出去毙了!”老北风司令大手一挥,手下就把胖鬼子拉出去了。
  “司令,我们也要打鬼子!”李大脚对老北风说。
  “你们老娘们家家的,跟着瞎闹哄啥?”北风司令还没开口,刘老屁就上前拽住自己的老婆往家走。
  “老屁,你滚一边子去!女人咋就不能打仗啦?你看人家王翠妹子哪点比你这老爷们差?”大脚个头大,身材肥硕,说话粗门大嗓,她把刘老屁扒拉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大家都哈哈地笑了起来。
   “打鬼子好啊!不论男女,只要是打鬼子,咱队伍都欢迎!只是咱们的义勇军没有军饷,没有枪械,一切都得靠咱自己去搞啊!”老北风说。
  “司令,这个俺们明白!一切都俺们自己想法子,你就瞧好吧!”李大脚说完就带着一伙娘们风风火火地走了。
  自从今年四月以来,辽河两岸的铁路经常遭到义勇军的袭扰。他们拆铁路、炸涵洞,使小鬼子从东北掠夺来的大量物品堆在火车站里,就是运不出去。日本人为了加强铁道线的防守,半月前往二道岭子隧道派来一个班的伪军,负责防守隧道的安全,巡视来往的行人。
  初夏的早晨,李大脚带着四五个娘们往二道岭方向走去。
  “站住,干什么的?”在二道岭的哨卡,一个站岗的伪军端着大枪冲她们喊道。
  “大兄弟,我们捡蘑菇去啊!”李大脚老远就冲着哨兵喊。
  哨兵看着四五个老娘们都提着筐,也就放心地放下了枪。
  “大兄弟,就你一个人站在这里不孤单啊?嫂子们陪你唠唠嗑呗!”娘们嘻嘻哈哈地打趣那个伪军。
  “哈,好啊!他们都巡路去了。这几天不安生,总有胡匪来闹腾。”
  “嘻嘻……哈哈……”一群娘们拉着那个伪军在山坡上坐了下来。一会功夫,她们便得知,驻扎在这个哨所的伪军一共有十六人,到了中午饭食的时候都回来吃饭。
  “大兄弟,我们得进山啦,等我们采蘑菇回来陪你唠嗑哈!”李大脚招呼了一下姐妹们往山里走去。
  “大姐大妹子,小心点哈,山里有蛇!”那个哨兵色迷迷地望着娘们远去的身影,好一阵子,才把眼光敛了回来。
  傍晌时分,女人们每人都采到满满一筐的蘑菇下山了。经过哨卡,那个伪军老远就招呼她们:
  “大姐大妹子,过来歇会吧!”
  “好嘞!”一群女人拥了过来。
  “兄弟,快饭晌了,你们那些人都回来了吧?”
  “是啊,刚回来,正准备吃饭!”
  “你咋不回去吃呢?”
  “我得等他们吃完来换我。况且,我这不是在等你们吗?”那伪军龇着牙,眼睛色迷迷地看着这帮娘们,手也不老实起来,摸一下这个胸脯,掐一下那个屁股。
  “嘻嘻——哈哈——”娘女人们不恼,还拿腔作势,撩拨得那哨兵心里直痒痒。
  “大兄弟,俺们都渴了,你带俺们去你们营房喝点水呗?”李大脚拉着哨兵的手道。
  “是啊,兄弟,给点水喝吧!”大家齐声说。
  “这、我这里离不开啊!”
  “就一小会怕啥?你看这大晌午的,谁吃了豹子胆敢在大白天来闹腾?”
  “那好吧!”那哨兵把大枪背起,领着一群娘们往营地走去。
  
  三
  女人们一边捧起水瓢咕咚咕咚喝水,一边眼睛乜斜着周边的情况。伙房里,一大盆刚出锅的高粱米干饭热气腾腾地放在锅台上。另一个灶台上,一个做饭大师傅正在忙活。大铁锅里,白菜炖粉条咕咚咕咚地翻开乱滚,香味弥漫。一群伪军在旁边的饭厅里收拾碗筷准备吃饭,他们的枪码成一排,整齐地摆在墙根儿。
  “嘢!咋来了一帮老娘们?”那些兵们放下手里的碗筷,眼睛都被来的这群娘们招惹过来。
  “他们是捡蘑菇的,渴了,找点水喝!”那个哨兵道。
  “吆——,兵兄弟们,你们辛苦啦!俺们来看看你们不行啊!”李红花拿腔作调地朝他们喊道。
  “吆和——好哦!大妹子们拿什么来犒劳我们啊?”一个胡子拉碴的兵油子色迷迷地蹭了过来,拉住李红花的手,摸摸捏捏。
  “红花,给兵哥哥唱个小曲吧!”李大脚给李红花使了个眼色,笑嘻嘻地对那些伪军说。
  “好,我给哥哥们来段《王二姐思夫》吧!”
  “好——好——”这群伪军一下子振奋起来,就连那个做菜的大师傅也凑了过来。
  “八月呀秋风啊冷飕飕哇,
  王二姐坐北楼哇好不自由哇哎哎咳呀。
  我二哥南京啊去科考一去六年没回头,想二哥我一天吃不下半碗饭,两天喝不下一碗粥。半碗饭一碗粥,瘦得二姐皮包骨头。这胳膊上的镯子都戴不了,满把戒指打出溜哇,头不梳脸不洗呦,小脖颈不洗好象大车的轴哇哎哎咳呀……”
  李红花那尖亮的嗓音,把王二姐思夫的心情表达得淋漓尽致,十几个伪军个个像脖子被捏紧的鸭子,伸着、够着往前挺着,有的拍着巴掌跟着哼。
  李大脚走到锅边,麻利地从兜里掏出一包东西,哗啦啦地倒进菜锅,拿起铲子,使劲地搅和了一阵子,又把另一包东西倒进水缸、饭盆。搅和好后,她挤过人群,给李红花使了个眼色,点点了头。
  “想二哥我一天在墙上划一道,
  两天道儿就成双,
  划了东墙划西墙划满南墙划北墙,
  划满墙那个不算数呢,
  我登着梯子上了房梁,
  要不是爹娘管得紧吆,
  我顺着大道哇划到沈阳啊哎哎咳呀……”李红花唱完一曲,兵油子们还围着不肯放行。大脚挤上前去拉过红花从人群中挤出来。
  “大兄弟们,时候不早啦,你们还要吃午饭,俺们也得回家啦!”
  “在我们这里吃吧!”
  “不啦,家里还有孩儿崽子,得照顾啊!”
  李大脚她们躲到旁边的树林里,静静地候着。
  大约一个时辰的功夫过去了,营房里静悄悄的,大脚说,“可能是药力发作了!你们在这里待着,我过去瞅瞅。”
  营房里,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的人。大脚蹑手蹑脚走过去,轻轻扒拉一下子这个,又重重地踢下那个,都死猪一样瘫在那里没有声息,转身出院招呼林子里的姐妹们过来。五个娘们每人都背了好几条枪,兴冲冲地往北屁岗走去……
  此后,柳河两岸,活跃着一支娘子军。她们跟男人一样,出入繁华闹市除奸捉鬼,炸炮楼、端碉堡。后来,柳河镇的大街小巷里头贴满了日本人的告示:“捉到女匪XX、XX等,赏大洋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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