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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雪
来源: | 作者:朱 明  时间: 2019-12-03
  厂人事科的调令下来的时候,李维宏正在自己的寝室里用电热杯煮方便面,对于像他这样刚毕业的大学生来说,煮方便面简直是家常便饭的事,很多人吃到最后吃得都想吐,可李维宏却对此乐此不疲,这也算是他的独特爱好了。正煮着呢,人事科的小张来了,小张大名叫张晓磊,是李维宏的上上届同学,对于这位小师弟张晓磊很有好感,这不,在第一时间就把他要到那马错草原挂职当采油105队的副队长的消息告诉了他。
  李维宏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感觉是不敢相信,紧接着又感到十分的兴奋。要知道,刚毕业的大学生一般都要经过一年左右的实习期才能分配到各个岗位,像他这样直接分配的少而又少。但作为学生会的会长,多年来的学习生活还是锻炼了他出色的组织能力与思考能力。本来他的第一想法是留在机关,然后再到基层锻炼几年,现在直接到基层也算是不错了,他的心情就像笼子里的一只小鸟儿想要飞上蔚蓝的天空,暗想:一定要安心工作,干出一番大事业来!可现实真的会如他所想吗?
  临行的时候,李维宏在这里刚处的哥儿们张春涛在他耳边悄悄地说:“干不了的话就借故回来,听说作业新区还有个教导员的空缺。你先去那马错草原走走形式,厂里边我再活动活动。”李维宏知道张春涛的一片苦心,也明白他是为了自己好,但自己真不想干那些沽名钓誉的事,为了不驳好朋友的面子,他只好点了点头上车了。
  崭新的松辽面包车以每小时80公里的速度开了近一个半小时,才到那马错草原。
  透过车窗,李维宏看见一望无垠的绿色草原像大海一般碧波荡漾,雪白的羊群点缀其间,还真有点儿人间仙境的味道。
  那马错草原石油蕴含量极其丰富,是兰新采油厂新近开发的一个主力区块。这里驻扎着一支60余人的队伍,管辖着50口油井,因为井距过远,巡井、干活儿全靠车。这里雨水勤风沙大,为防止洪水袭击抽油机,油井的基础都有半人多高。
  面包车在一座石头磊起的大院门前停住了,从里面迎出来一个五大三粗、脸色铁黑的东北汉子,不用问就知道这准保是那个远近闻名的”老铁”。
  “老铁”嗓门奇大、声若洪钟;“早就听说要来个副队长,没想到还是个大学生,总算是把你盼来了。”  
  第二天早上,“老铁”让李维宏参加了每日一次的工作布置会。末了让李维宏说几句。李维宏谦虚地说:“我来这里主要是学习的,对于采油生产、工艺流程方面和实际上的东西一窍不通,所以,还请大家多多指教。”“老铁”在一旁笑着说,你可别再客气了,再客气我们大家都要钻到地缝里去了。大伙儿一阵哄堂大笑,把李维宏弄得很不好意思,心里说:这个“老铁”人挺憨厚,就是有点快言快语。
  7月的那马错草原正是羊肥草壮的季节,绿油油的牧草象用油抹过一样发亮,数不清、叫不上名儿来的野花遍地开放,远处的牧民们正在悠然自得地放着牧,这优美万分的景色让他陶醉又有些疑惑。
  上午9时,巡井回来的采油工说沙基-05井的驴头裂了,“老铁”带着电焊车就赶了过去。李维宏见帮不上忙,就坐着吉普车到别的井场转了转,顺便熟悉一下工作环境。他发现这里的高架油罐有不少都需要人爬上爬下地看液位,既危险又麻烦,如果做一个浮漂式自动液位计不是更好吗?李维宏急于把他的想法告诉“老铁”,便让司机带他去沙基一05井。
  在路上,走着走着,远处的天空忽然变得昏黄起来,不一会儿,猛烈的西北风夹着沙砾吼叫着扑过来,打在车窗上发出劈里啪啦的声响。李维宏没料到这儿的天气象小孩儿的脸,说变就变。司机告诉他,这里的风力一般可达7至8级。而且不管你穿多厚的衣服,把自己捂得多严,沙字总能想方设法地钻进去,所以,三天两头就是一身灰。
  到了沙基一05井,“老铁” 正指挥着工人顶风作业,大些的沙砾打在配电箱上发出  “咣咣”的声响,坐在驴头上的工人身子紧紧地贴在抽油机的游梁上.只见焊花飞溅.一会儿工夫就焊完了。接着,“老铁”又指挥工人倒流程、启抽,抽油机又欢快地鸣叫着转了起来。
  回到队部,李维宏把自己的想法一说,“老铁”高兴得直拍大腿:“这太好了!这事儿由你负责,最好赶在雨季前做完。”
  李维宏说,我明天就带人去做。
  一晃儿,李维宏来那马错草原已经快三个月了,三个月来他与队上的小伙子们一起摸爬滚打,结下了深厚的战斗友谊。他注意到这里的职工野外生活非常单调,娱乐活动几乎没有。清一色的男子汉,难免平时要发些牢骚,编上几句顺口溜来自嘲或消遣自己,但只要一工作起来,他们把烦恼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就像下了山的猛虎。李维宏心想,怎样才能把他们的业余生活丰富起来呢?    正想着,桌子上的电话响了,李维宏拿起话筒一听,原来是老同学张春涛,他在电话另一端得意洋洋地告诉他,这边的事情我都办好了,最迟到年底你就能回来了,你那的工作要早安排,晚了就让别人捷足先登了。李维宏想了想说,春涛,你先别着急,我把这里的情况弄清楚了再回去,什么也没学会不白来了吗?李维宏还想再说些什么,张春涛早气得把电话撂了,话筒里响起了一阵嘟嘟的盲音。
  李维宏冲着电话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这时,“老铁”急三火四地走了进来,人没到声音先到:“维宏啊,今天的天儿要变,储油罐里的油都满了,得赶紧把油运出去,我看得连夜抢运,要不然就来不及了。”李维宏赶紧站了起来说我这就带车去运,井上的事儿就都交给你了。
  没到一刻钟,天果然下起了雨,一辆辆运油车急驰着往井上奔去。
  这是李维宏从未经历过的场面。细雨非罪,冷风瑟瑟,草原上崎呕不平的沙土路,被运油车搅得像一锅稀糊糊,放油工人一车一车地放油,浑身上下都湿透了,运油司机上一个个也都像泥猴儿似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李维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如果原油运不出去,后果简直难以设想。
  天一擦黑儿,所有的运油车全部打开了车灯,闪烁的灯光像一柄柄利剑直插夜空。李继宏一面指挥车辆拉油一面在心里惦记着“老铁”。
  雨越下越大,闷雷在远天呻吟着,黑压压的乌云将天空遮得严严实实,人仿佛被扣在了一口大锅里,喘不过气来。 李维宏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心不禁提到了嗓子眼:这样的天气,油井正能正常生产吗?“老铁”能顶得住吗?  
  半夜0时30分,油终于运完了,李维宏的心总算放下了一半,但“老铁”却一直没有回来,整个人就像从空气中消失了一样,一种不祥的预感悄悄地袭上了李维宏的心头。
  “看这样子恐怕是要山洪暴发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司机小关突然冒出来一句。刚在椅子上坐下的李维宏一听,嚯地站了起来.拿起雨具就走。
  “老铁”有危险!这念头在他的脑海中一闪,他的心不禁咚咚直跳。不知为什么,李维宏对“老铁” 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在许是因为他平易近人,也许是他没有架子…
  屋外,诺大的草原像吸足了水的海绵,风夹着雨、雨夹着沙石、沙石夹着雷电,抽油机的皮带因为打滑发出刺耳的吱吱声。
  李维宏被雨打得睁不开眼睛、他不顾一切、声嘶力竭地喊着“老铁”,但他的声音在风声、雨声、雷声中显得那么渺小无力。洪水犹如脱了僵的野马乱石穿空排山倒海般地压过来,脚下是一片浊浪滔滔。忽然,李维宏看见不远处“老铁”的身影一闪,他赶紧踉跄着奔过去,一不小心,一个大浪打来,他的脑袋上不知被什么重重一击,顿时失去了知觉…
  当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3天后,护理的工人告诉他  “老铁”没事儿,油井也都恢复正常生产了。
  李维宏的脑袋一阵阵疼痛,像有人用鞭子抽了一样,尽管有所准备,但基层的艰苦和危险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他有些犹豫了,难道自己真的要在这里干下去吗?突然,他的目光停留在病榻前一个精致的玻璃瓶上,里面插着一束美丽的野花,阳光照射在它身上,显得那么晶莹洁曰、一尘不染,就像一位高雅的仙女,玻璃瓶下还压着一张小纸条。李维宏歪了歪身体,拿起纸条一看,原来是“老铁”的留言,只见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 
  这花儿的名字叫“六月雪”,它是草原上生命力最强的花,无论风吹雨打,什么恶劣的环境都不能让它屈服,把它送给你,祝你能像它一样早日康复!
  “老铁”
  李维宏的眼睛一刹那湿润了,他紧紧地握着那个花瓶,就像是握住了自己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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