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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的神秘鸟(外一篇)
来源: | 作者:徐 品  时间: 2019-12-03
  我看见那只鸟时,它正蹲在楼下一家足疗屋的屋顶。淡黄脸,红嘴巴,背部暗绿,腹部鹅黄,翅膀上有三条色带,一红一黄一蓝。过了很长时间,它还没有飞走。我突然觉得那只鸟好像发出了一个人的声音,不知道是谁的声音,不过,我可以确定那是女人的声音,而且好像是在叫我的。
  那天夜里,朦朦胧胧中,我梦见了我以前的女友方卉卉,好象我们在梦里还干了什么。这个时候,我并不知道方卉卉的丈夫出事了,更不知道方卉卉失踪。
  第二天林谦来电话时,我正在一个叫萨尔浒的地方帮朋友的母亲下葬。
  林谦是我和方卉卉的同学。他的声音很是得意,他告诉我大贪污犯江森自杀未遂,你知道吗?我说,你告诉我这个有用吗?林谦说,我是想让你高兴一下啊。我说,这与我有关系吗?林谦说,怎么没有关系?你就不想听听方卉卉的消息吗?她当初可是你的女朋友。我沉默了一下,接过话头说,一切都过去了,在她成为江森的妻子后,一切都与我无关了。林谦带着嘲讽的语气说,真的吗?我说,这有什么真假?林谦说,那看来是我的好心被你当成驴肝肺了。我冷笑着说,差不多,因为他们都与我无关。一个贪官曾经是我的同学,这个贪官的女人曾是我的女朋友,就这么回事。林谦气急败坏地说,方卉卉失踪了,你知道吗……电话挂了。
  我听着“嘟嘟”的电话声,突然不觉身上颤了一下,昨天晚上我怎么会梦到方卉卉呢?我现在挖的这个墓坑和她的失踪难道也有一种巧合?
  这时,我的眼睛突然被一只鸟吸引住了,它竟落在了朋友母亲的骨灰盒上,看上去就像是一个鸟的雕塑。它的翅膀上也有三条色带,一红一黄一蓝,和我见到的那只落在洗脚屋上的那只鸟像极了,我想它一定就是那只鸟。
  我颤栗着,不敢去看那只鸟的眼睛。
  我们下山的时侯,那只鸟突然又出现了。
  它竟然迎面扑向了我,它的翅膀扑在我的脸上,让我的眼睛闪着金星,我下意识地挥着手抵挡。
  那只鸟扑闪着翅膀,终于稳稳地落在了我的头上,变得安静下来。就这样,我头上顶着一只鸟,走到了镇上。
  坐到饭店里时,我突然头疼,而且越来越厉害,就像有一把小凿子在里面“咚咚”地凿着。
  老板娘说,后面有床,你要是真不舒服的话,就到后面去睡一会儿吧。我说,没事,倚会儿就好了。
  倚在椅子上迷迷糊糊间,我突然觉得那只鸟好像发出了一个人的声音,不知道是谁的声音,不过,我可以确定是女人的声音,而且好像是在叫我的。
  那究竟是谁的声音呢?我在心里对头上的鸟问到:你知道那是谁在说话吗?
  鸟没有说话。我感觉到头上旋起一阵凉风,是那只鸟在扇动翅膀。它从我的头上飞起来,落在了窗户上,看了看我,然后飞走了。
  我突然怅然若失,心里一下子充满了忧伤,就仿佛突然失去了一位亲人,想哭。
  那天以后,我的生活又回到了平时的状态,每天都奔波在单位和家之间。
  就在我几乎已经忘记了那只鸟的时候,它却突然出现了,它又出现在那家足疗屋的屋顶上。它仍旧在叫着,我仿佛听见了它发出的声音仍然象一个人的声音。
  正在我仔细辨认着这个声音时,对面楼的一个小孩子射起了弹弓,一个弹子正好打在那只鸟的头上。只听“砰”的一声闷响,它的头便模糊不堪,血花飞溅,弱小的身体晃了晃,栽倒在屋顶上。
  我听见那个孩子高兴得大声地喊叫着,那一刻,我却恨不得想去杀了他。
  那只鸟死了。
  可是那鸟的声音仍旧还在我的脑子里盘旋,我努力地在回忆中搜寻着那个声音。突然,我的心一阵惊悸——对,这就是方卉卉的声音。
  那天,林谦请客。
  在他家的客厅里,我忽然看到在窗台上放着一个很精致的鸟笼,里面有一只花里胡哨的小鸟在唧唧喳喳地跳跃着。我可以肯定它绝对不是我曾经看到过的那只,它不知道曾经有一只也叫做鸟的动物,让我心悸。
  突然,脑海里又出现了那个让我熟悉声音,我的眼睛一热,泪流满面。
   
我的病就是没有感觉
    躺在病床上,我用被子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眼睛始终闭着。
    可是我仍然知道,外面天已经黑下来了。
  于是把右手伸进衣服口袋,摸了摸藏在里面的药丸,那些红的,黄的,园的,方的,多得数不清的东西都在。  
  “这些庸医!”我不禁轻声骂道。
     我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有生病,有病的是那些医生,还有医院里那些身材纤细的女护士们。她们隔三差五地走进来对我呼来喝去, 动手动脚,又是量体温,又是打针吃药,我不能有一点反抗的意思,只能任由着她们折腾。
    这群人里面有一个瘦瘦的女护士,她有着长长的头发和漂亮的丹凤眼,这是我喜欢的类型。
     我忽然奇怪地想:自己似乎开始渴望爱情了?
    “爱情啊!”我张开干裂的嘴唇低声念叨:“你是让我哭还是让我笑?”
    终于在一天清晨,我找到了最好的机会。
    那瘦瘦的女护士穿着白色的护士服,推着药车走了进来,那一刻她漂亮极了。
    “起来吃药。”
    可是她冷冰冰的一句话,让我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接着就乖乖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伸出手呆愣愣地望着她。
    她板着一张脸,有些不耐烦地白了我一眼。
    “喏,把这些药吃了,一会儿准备输液。”
    我多么想在她面前表现一番,于是就一口气吞下了一大把药丸,表情很是自豪。
     可她看也不看我一眼,就直接推车走出了病房。
    不一会儿又进来另一个样子很凶的女护士,她二话不说就把我从床上赶了下来,然后利索地换了一套干净的床单。
    “小心点儿,别弄脏了啊。”说着,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我端着装满开水的纸杯,脚上穿了一双肥大的拖鞋站在那里,惊讶得忘了手里的纸杯已经被捏成X状了,开水流到了我的脚面上。
    天再黑一点时,我听见了自己喜欢的女人的脚步声开始往房间的方向靠近,我总是很轻易就能辨别出她走路的声音。
    她走出的声音是“沙、沙”地那种,它像磨石似地蹭在我的神经上。我听到声音走到了门口,便忙将手从装药丸的衣服口袋里拿出,然后手忙脚乱地蒙好了被子。
     她推门进来,看到我正十分安静地躺在床上,脸上的阴暗换成了一个难得的笑容。
    她说:“起来准备输液。”
     我看着她笑,内心十分愉悦,听话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伸出了左手。
    她在我的手背上轻轻拍打,低头仔细寻找血管。这时,我看到她低头时后颈处露出了一小片洁白干净的皮肤。于是我就情不自禁地伸出另一只手来,覆在她正准备扎针的手上说:“我很喜欢你呢。”
    她被我的动作吓了一跳,针也顾不得扎了,阴着一张脸叫我拿开。我可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靠近她向她表白,哪里肯轻易放手,听到她的话,反倒握得更紧了。
    于是,她就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尖锐地大叫起来:“医生!医生!病人发病了!快过来!”
    我有些生气,握着她准备给我扎针的手更紧了,并用力把针往自己手上一阵乱扎,扎进肉里面,扎进血管里面,扎进骨头里面。
    我嘿嘿地笑着说,“不疼,不疼,一点都不疼。”
    门被撞开了,五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慌慌张张地从门外冲了进来,想要按住我,可我像一头发疯的公牛,拳打脚踢,横冲直撞,甚至干脆闭上眼睛倒在地上打滚,嘴里一阵乱嚎:“滚开!给我滚开!我没病!我没病!有病的是你们!”
    这时,我就看见满眼都是黑色,很像一团化不开的浓雾将我紧紧包裹,周围的一切景象都是黑的,人是黑的,床是黑的,灯也是黑的。
    我终于受不了了,我想我必须要逃出去。
    我猛烈地撞开了门,然后像一头暴怒的狮子一样,从病房跑了出来,疯狂地喊着:“别拦着我,别拦着我!”
    ..........
    其实我仍然还在床上躺着,仍然是紧闭双眼,沉默安静。
    化不开的梦境仍然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坐在高三的教室里一动不动,眼睛死死地盯着卷子上复杂的习题,黑色的数字像某种奇怪的小生物一样活跃地扭动起来。他突然愤怒不已,如同发狂的野兽一般将桌上的卷子撕碎,然后大叫着从教室奔了出去,在淌满雨水的地上打滚,踢脚,破口大骂,嚎啕不休。
    路过的人看见他的样子,有的大声嘲笑,有的摇头叹息,有的满脸惊讶,有的置若罔闻。他向那些人跑去,抓住他们的肩膀大吼:“你笑什么?你笑什么?你们这些婊子,王八蛋,都是些虚伪,冷漠,麻木不仁的家伙,他妈的,一堆狗屎!”
    然后,他就被那些愤怒的人群按在地上,接着就是数不清的鞋子踢在他的身上,头上,胳膊上,大腿上,他们甚至踩碎了他的眼镜。
    他捂着肚子在浑浊的泥水中翻滚,满脸雨水和泪水。
    “我死了吗?我死了吗?”他重复默念着这句话,不知过了多久,他捡起地上的碎镜片开始往手腕上划,一下一下狠狠地划,他感觉不到丝毫疼痛,鲜红的血液流在地上,同雨水混合,同泥浆混合,扩散开变得越来越淡。
    看着越来越淡的血,他的内心充满了莫名地兴奋,雨水掉在他的脸上,掉进他的眼睛里,又从他的眼睛里淌出来,他模模糊糊地看见有许多熟悉的身影从远处奔跑过来。
    然后,他就逐渐进入了朦胧……
    我记得递给我诊断书的是一个很年轻的男医生,我当时二话没说,抓住他的衣领就破口大骂,“他妈的,你才是神经病!你全家都是神经病!”
    可是,我仍然被强行送进了这所医院。
    我一直在想,“真他妈的可笑!我头脑清醒得很,和那些整天装模作样,戴着虚伪面具的人相比,我为什么就是一个疯子,一个精神病?”
    我对着病室的白色墙壁不断抱怨,拳打脚踢;接着又洋洋得意地大笑:“哈哈哈哈,我没疯,清醒的人都疯了,戴着面具的傻瓜们还照样活得精彩绝伦。”
    其实并没有什么拳打脚踢和哈哈大笑,我仍然躺在床上,从衣服口袋里掏出那把药丸,一颗一颗仔细地数着。
    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我手里的药丸也都被捻成了粉末。我边把它们挥洒在墙壁的四角,边哼着那个叫崔健的爷们唱过的歌:他嘴里小声地歌唱:别拦着我,我也不要衣裳,因为我的病就是没有感觉。给我点儿肉,给我点儿血,换掉我的志如钢和毅如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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