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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一季度 辽宁中短篇小说述评
来源:李 黎 | 作者:  时间: 2012-06-06
  怎么写的问题还是制约作家写出好作品的关键之点。在网络,在电视、在纸媒,我们每天都能看到比小说更精彩的现实故事。仅仅满足于把故事写得好看离奇,吸引眼球,恐怕不足以担当起作家的社会角色。当讲故事已经成为驾轻就熟的技能时,如何超越故事层面,表达一个作家的立场和声音,为所生存的时代留下一份思想和情怀,是一个作家需要用一生的努力去研磨的课题。

  中篇
  老藤的《波澜不惊》写的是信访办的故事。故事的切入点颇为柔性:以县信访办老贾遇到的一桩难心事写起。女儿考上名牌大学本来是好事,但老伴没工作,大儿子正在读大三,老贾实在无力承担两个孩子上学的费用。于是,管上访的老贾变成了上访者,他去助学基金会申请助学贷款。小说两条线索齐头并进,一头是老贾应付日常工作,一头是老贾跑助学贷款。工作这边,信访办主任称病休养,委托主任科员老贾临时主政。在信访办干了二十年的老贾办事认真,对上访者热情相待。然而,走程序按规定办事,简单的问题往往复杂化,拖来拖去不得而终。实心实意的老贾经常动用自己及手下的关系,以非程序方式解决问题。他每天做的主要工作是耍嘴皮子,安抚上访者,推一天算一天。尽职尽责的老贾尚且如此,那些卡油耍滑的政府人和民众的关系可想而知。比如,助学基金会的老钱,看在同事相托的份上,吃了老贾的,也办了老贾的事,但一连往助学基金会跑了五次的老贾,最后得到的助学贷款不过是他请老钱吃饭花掉的三千元钱。这真是绝妙的一笔。
  政府和民众的关系是作者关注的视点。县级政府作为基层政府,县级政府的信访办和百姓的距离应该是最近的。作者选择政府级别里职位最低的小吏老贾讲述信访办的故事,并让管上访的老贾自己成了上访者,可谓别具用心。跑助学贷款的老贾也成了求助政府的小民,这不仅拉近了老贾与上访者的关系,视角也由信访办扩展开来,让我们看到更多政府的面孔,更多民众的诉求。内部的,外部的,私事与公务,纷至沓来,构成繁复而真实的故事氛围。作者对政府体系的肌体谙熟得如庖丁解牛,部门之间,同僚之间,人与事,情节的铺展与细节的处理,写得行云流水,不见雕琢。作品对故事拿捏得极具分寸感,写得舒展自如,不温不火,充满意蕴。既不渲染事端,小题大做,制造哗众取宠之势。也不回避问题,遮遮掩掩。既充满着对上访者的深切同情,也写到贫困县级政府的难处痛处和暗处。疼痛怨怒皆有,终归波澜不惊。不惊的只是表层,在随处可见端倪的表层下面都是波澜。
  谢友鄞《地下》省文物局专家何良诸受公安厅指派去北大坎市调查琥珀铭文被窃事件。十几年前,他曾走入琥珀铭文的开采矿井,熟悉那里的情况。当他再次回到那里,一路的所见所闻令人触目惊心。枯竭的矿山,矿工们面临转制的危机,频频发生围攻政府行为。何良诸不仅遭遇矿工围堵火车事件,还被人扔进废弃的矿井,和几个人质在不见天日的井下挖煤,地老鼠一样偷生度日。小说呈现出来的矿区是一幅幅打家劫舍、逼上梁山的场面,那些为生活所迫铤而走险,偷盗文物,鲁莽如匪的矿工,却保持着朴素的人性。小说流露出对贫困矿区深深的忧虑和同情。
  陈昌平《苏联宝贝》(《花城》),老刘退休后每天在小树林里把玩望远镜,讲述革命历史,向孩子们炫耀他的苏联宝贝,但从来没让拾荒者小于的儿子碰过。出于贫困也出于报复心理,小于夜入老刘家,偷走宝贝,他也窥探到老刘不为人知的一面。苏联宝贝从天价到跌价,小于由偷窃而愧疚继而收养老刘的宠物直至最后下毒,老刘由骗子、变态者到英雄的过程,也是拾荒者小刘捍卫弱者尊严的过程。
  李铁的《李杜的憧憬》发表在《上海文学》。李杜是发电厂水塔班的工人,对污水站的单美怀有憧憬。多年坚持在单美值班的时候,替她调整水泵。因为关心单美,他发现了有安全隐患的盖板,一直反映到公司经理,也没有受到重视。导致运垃圾民工落入水沟身亡。如果说,第一次盖板事件,李杜表现出头上长角身上长刺的个性,坚持维护真相,不为权势压力所动。最后被迫接受把安全事件变成英雄事迹,到处演讲,不能说是屈服于权势,而是为了企业的命运和民工家属的利益。那么到了第二次污水事件,他还是照样黑白颠倒,到处演讲,与其说是为了心中对单美的感情,不如说,他的智慧和耿直已经被现实所异化,变成屈服于现实、利益至上、不以出卖自己良心为耻的小人物。一个安全简报的故事,因为心中的一份憧憬,走向了故事的另一端,爱情也变得不再美好。
  宋长江《温泉欲》。年逾不惑的县发改局女副局长康泉芳在她以为提拔无望、安于现状之时,忽然调任温泉镇党委书记。尽管做组织部部长的老同学一再暗示她悠着点,心里有数就行,上任后她还是大刀阔斧地干上了。康泉芳的机遇和两件事有关,一是温泉镇镇长不明真相的死亡;二是从县府退休下来的父亲曾下放于此,她在这里出生,还写过关于温泉镇发展的建设性报告。温泉镇两个实力人物迎接女领导的方式各不相同:一个低调怀柔;一个以恶棍面目亮相。随着人物一个个出场,康泉芳置身的环境变得错综复杂,四处陷阱。有总是突然出现在她身边,神经古怪的女镇长;有洗澡出来,发现自己的衣服不翼而飞的离奇事件;还有堵在门口自称与康父有孩子的老太太,以及父亲奇怪的表情和交给她的日记。作品以放射线型的结构方式,让故事变得越来越复杂,让各种关系纠结在一起。神经古怪的女镇长终于归案自首,康泉芳和恶棍季四水火不相容的较量终于因同父异母的兄妹关系变得柳暗花明,及至结尾时,康泉芳升任县委副书记。康泉芳不足百日的温泉镇之行似乎结束了,复杂的关系所构成的背景依然还是一团迷雾,而且更加复杂更大强悍。那些看不见的手伸向的无疑是利益之泉——温泉镇的温泉水。如果康泉芳和季四的关系没有发生戏剧性的变化,温泉镇也许真的会像丈夫预言的那样将是康泉芳的麦城。而康泉芳的升迁和同父异母的四季,和一只看不见的手肯定不无关系。故事尽管错综复杂,却枝杈分明,杂而不乱。张弛有度的叙述中始终弥漫着诡谲阴森的气息,给这个官场故事又添上悬疑的色彩。
  鬼金在《新生活》里写了一个画家,我,名叫潘索。潘索其实就是吊车司机朱河,是作者对朱河走出轧钢厂成为自食其力的艺术家的一个推想。走进新生活的潘索,不再是吊车和蜗居之间令人窒息的狭小空间,不再像一头被压迫得一触即发、总想咆哮的野兽。他的视野开阔了,天高地远,朋友云集。声色犬马的生活让他感到空虚,感到眩晕,陷入灵魂与肉体无法平衡的痛苦之中。小说所描写的生活带有隐喻的色彩,作者用幻象之笔表现内心对新生活的认识,笔法夸张甚至变形,情节跳跃。其开阔之象,走笔恣肆放达之意,令人感到不仅潘索走进了新生活,作者自己也走进写作的新高度。
  苏兰朵的《初恋》。青春不在的女老板林秀芬在发廊男孩小鹏身上,想起自己在老家的乡村旅馆做服务员时,经历的一段初恋情感。这个从乡村厮杀出来,付出了青春、肉体、情感和尊严的林总,除了金钱和欲望,只有落寞和空虚。这个少有廉耻和道德之律,被金钱被欲望腐蚀到灵魂深处的林总,只知道用金钱购买欲望。她勾引少年小鹏体验初恋的感觉,发现小鹏陷入她的情网无以自拔之后,又冷酷地用金钱甩掉了小鹏。和男孩的这场初恋不过是她打发空虚所玩的一场游戏而已。结尾处男孩打来的服务电话,让生意场如鱼得水的林总抽搐起来,是她终于意识到,这场初恋游戏摧残了一个少年的身心吗?
  李玉娇的《别针》写的是美女陆曼曼择夫的故事。作者把故事放在两个背景下进行,一个是新识男友讲述履新临江镇镇长的经历;一个是陆曼曼和同时追求她的两个男友被大地震压在第二十层的楼房里。生死考验下,一个本来十分明确的选择,被蒙上了阴影。小说写出人性的复杂,有细腻的笔触,也有开阔的结构。路曼曼欲告发最后成为夫婿的镇长在地震中的自私行为似乎有些牵强。
  万胜《一个人上路》用亡灵的口吻叙述了一个人怎样被欲望之火烧灼毁灭的过程。小说里的人物都处于错位的非理性状态,把本能当做生存的方向,在欲望的深渊里不停地下坠,人之为人的尊严丧失殆尽。作品有许多奇异的幻象,对欲望之象过于沉溺的描写,犹如陷入泥沼之地,有黏浊晦暗之感。

  短篇
  陈昌平的《凶器》写的是发生在建筑工地上的一场绑架事件。作者的着眼点不在故事情节如何紧张热闹、怎样发展,而是在情节的推进过程中,将引发事件的原因由浅到深一层层挖掘出来,暴露出利益链上各色人的自私狡诈,特别是最高利益阶层贪婪无情的一面。当劫匪知道人质不是有钱人,而是来找工作的失业者,仇富心理立刻消失,两人变成一对难兄难弟,相互保护起对方。这个心地单纯的年轻民工,要了自己的钱又要工友的钱,还让人质抓起他立功,他的凶器不过是一把泥瓦匠的工具,抹子,是被人下套才铤而走险的。不像为恶的劫匪,更像一个临危不惧,仗义执侠的勇士。
  苏兰朵在《香奈儿》中讲了一个名包的故事。电台女主持人将香奈儿包丢在出租车里,尽管女主持是出租司机的偶像,他还是想卖掉包,得一笔小财。结果转了一圈都说是仿的。沮丧之时,看到女主持在微薄里为丢包之事伤心作秀,司机在微薄上抛出的一句假包,引发女主持的一场捍卫名誉之战。较量中,女主持恶毒虚假的一面不断显露,最后,出租车司机被偶像耍弄,5000元的索价换来的只是200元的购物券。一场恶与恶、虚伪和贪婪、强势和弱势的较量,也是一场人性之丑的展示。
  鹤蜚的《大鸡图》写的是地产公司老总陈壮和画家的一段交往,点化出官商之间的微妙关系,笔调轻松流畅,饶有趣味。
  孙焱莉《扫尘》描写了一个丈夫工亡的农妇,她隐忍、操劳,上有挑剔的婆婆,下有尚未成年的儿女。她没有抱怨没有失意,一个人把有老有小的家操持得热气腾腾,一份家的温暖,一个漫长的等待,终于在扫尘这一天得到收获。作品以腊月二十四扫房做切入点,将一个普通农妇的情感故事讲述得细致温婉,内敛而抒情。
  女真的《陌生人》。面临单位转制的报社女记者,突然遭遇丈夫车祸身亡。整理丈夫遗物时发现的一本日记,让这个情感和工作遭遇双重重创的女人彻底崩溃。她变得歇斯底里,不可理喻。一个个查找和丈夫有染的女人,捕风捉影,甚至怀疑和自己最要好的女友。女真在《陌生人》里表现了中年职业女性的情感和精神危机。在《黄小闹的生日庆典与墓园》里,黄小闹是一条狗,张罗给狗过生日买墓园的都是老头子。我,老头子,老头子的女儿,对待狗的态度各不相同,怀揣的心腹事也各不相同。女真从一条狗说起,描写了一对老夫少妻复杂而微妙的家庭关系。
  聂与在《那晚没有出租车》里,从日常生活的琐事中揭示现代婚姻爱情的病症。丈夫和工友们晚上去郊县喝羊汤,大家在小火炕上唠得正热火的时候,他却抽身回家了。其实,他也不愿意走,只是因为怕老婆,因为不愿意面对反抗老婆的后果。谁知那晚出租司机罢工,寒冬深夜他一直走在公路上,又遭遇抢劫者。小说描写了一份让人无法承受的爱情,双方都被爱情所伤。一个被爱情所捆绑的丈夫,一个把丈夫当成羔羊看管的妻子。妻子对丈夫的感情与其说是爱,不如说是一种病态的占有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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