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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三季度中短篇小说述评
来源:李黎 | 作者:  时间: 2013-01-18
  本季度辽宁中短篇小说创作从上半年平稳的态势中,走出上升的曲线。李铁、周建新、老藤、于晓威、女真等一线作家的作品质感坚实,鬼金、孙焱莉、曾剑、常君等后起之秀表现出更加成熟的创作面貌。李铁、周建新、老藤、于晓威、孙焱莉、曾剑的作品被《小说选刊》《小说月报》选载,选载数量之多,超过春夏两季。
  
  中篇
  周建新的《平安稻谷》依然将故事背景放在国共交战时期,我爷爷为两百袋稻谷所经历的周折堪为对古训承诺是金令人感动的诠释。
  作品从1945年“8·15”光复日起笔。我爷爷本是个庄稼人,勤快聪明,日子过得殷实。满洲国时我爷爷家的水田被日本人霸占,人也被强行雇佣,成了种水稻的好手。光复后,我爷爷成了稻田的主人,田里的稻子不仅没给我爷爷带来好年景,却让他置身于各方力量的夹缝之中,历尽磨难。我爷爷为人忠厚,不附炎趋势,不唯利是图。日本人刚离开,八路军找到我爷爷,以200块银元的定金,约好秋后过来收稻子。收获稻子时,货主早已撤离,国军进驻。其时,国军也急于得到这批稻子。为履行承诺,我爷爷深夜把稻谷转移到村外的烤烟楼子里,为此累死心爱的骡子,也险些把我奶奶的命搭进去。烤烟楼里的200袋稻谷让我爷爷变得又愚又痴。战乱之时,粮食金贵,我爷爷一家忍饥挨饿,面对商家、当局、国军、土匪的利诱、威逼、刑讯,坚决不交稻子。
  在我爷爷身上,凸显了中国百姓的本分。他把勤劳务农,老实做人当作一个人的本分。一诺千金,一货不可二主,是我爷爷坚定不渝的操守。尽管烤烟是年成里最大的收益,没有了烤烟楼,就种不了黄烟。他宁可没了烤烟的收入,宁可坐老虎凳灌辣椒水,受尽酷刑。两年的牢狱生活,闹得兄弟分家,耗尽银两,几近家破人亡。没有下落的稻子,让兄长也受牵连关进大牢。承诺是金被我爷爷看成做人立身之本,对有约在前的稻子是这样,对已成丧家之犬的日本东家也是这样。光复消息传来,日本东家把孩子托付给他。尽管做雇工时饱受欺凌,尽管他反感日本人的阴险,狡诈,依然接纳照顾东家的孩子,表现出他的宽厚善良。从光复直到解放,200袋稻子成为我爷爷的唯一使命,出狱后,他变成人们眼里的周二傻子,每天守在烤烟楼上,直到把稻子交给八路军。我爷爷的本分和忠厚在危难之中、利害之间升华成为一种美德,一种值得称道的人品。
  作者以家族故事结构作品,写出逼真的历史感,错综复杂的社会关系充满乡土情调。在我爷爷的大家庭里,长幼有序,虽有争执分歧,总会在规矩和家长的调和下平复下来。一人遭难,家人同当构成情节的发展路线。我爷爷的故事里不仅彰显了诚实守信的传统理念,传统乡村、家庭的伦理形态亦为作者所推崇,并形象化为朴实厚道的亲情乡俗,在强权、暴力、匪患纷扰的乱世里,犹如一道道温暖的阳光照耀人心。作品如此高扬传统价值体系,使我爷爷的故事充满寓意。作品不仅刻画出我爷爷以命守约的硬汉形象,大气泼辣、临危不惧的我奶奶也是一个让人过目难忘的辽西女人。
  老藤的《麻栎树》是为民办教师唱的一首挽歌。在宽阔的视角下关注弱势群体,不粉饰现实,不回避矛盾,是老藤近期的创作主题。作品从民办教师冯国梅被辞退切入故事。在牛头坝村小学教了29年书的冯国梅按照政策被迫离开教师岗位。当年,为了村里的孩子继续念书,在知青一夜之间回城的当口,即将远嫁新疆吃供应粮的冯国梅,在村支书和当校长的爷爷劝说下留下来教书,因拖延婚期被对方毁约。
  敬业、老实,善良、富于同情心的冯国梅是世人眼中的好人,她教书勤勤恳恳,对学生体贴关爱。尽管年年先进,由于她的谦让和妥协,在她后面来校的民办教师都转为公办,她却把自己拖成了遗留问题。为乡村教育兢兢业业几乎奉献一生,却因为民办教师的身份最后被淘汰出局,不免让人叹息。这似乎是好人冯国梅注定的结局。
  作者把冯国梅的故事作为主线,把麻栎树和古松作为副线。牛头坝村的六棵古松,是冯国梅的爷爷用性命保护下来的。山上原本还有一片麻栎树林,被砍伐得只剩下一棵。冯国梅像保护自己的老朋友一样保护着这颗麻栎树。在她被辞退那天,这棵麻栎树到底被人锯倒了。麻栎树和古松不仅给这个发生在辽西的荒凉故事添加了绿意和张力,且在作品中具有隐喻意义——隐喻善良的品性与人性欲望之间的对抗,有益的自然与人文环境与不健康的、具有破坏和污染力的现实之间的对抗。作者把对抗的关系作为一种俗常的存在呈现出来,或者说,是平淡如水的冯国梅把对抗的、紧张尖锐的关系淡化成为一种俗常的存在。砍树的目的是盖房子做家具做棺材,以村民的角度看似乎情有可原;做教育局长的学生破例为冯国梅安排了一次面试考核,只是考核方式不切实际,过于程式化官僚化,一直封闭在乡村,极少接触外面世界,老实怯场的冯国梅没有通过教育专家的提问,让人无奈。现实犹如坚硬的巨石,冯国梅犹如长在巨石上的一朵小花。花与石头相比虽然美丽,毕竟在力量上不成对比。作者将深切的关怀和悲悯情怀投入给弱者冯国梅,同时在她身上植入理想的人格,使得结局更显悲怆。合情却不合理,合理却不合情,清中有浊,黑白没有明显界限的故事背景,似乎寓意着作者对现实的态度:接受并承认。在此前提下,对于时过境迁的民办教师,除了一声叹息,只有为他们唱一首挽歌了。
  发生在湿漉漉的梅雨季节里的《牺牲》是一个潜伏的故事。李铁以汪伪时期的南京作为故事背景,不同于作者关于工厂,关于都市男女的灰调叙事,在这个锄奸员的故事里,作者把叙述的人与物象设置成感官和视觉上充满强烈对比效果的关系——比如,美女特工和饭馆伙计、溜肥肠和特务机关、跑堂伙计和杀手,成为颓废、萎靡,抑或有些暧昧的氛围里,粗粝且富于生命质感的意象。跑堂伙计田恩善从一个求活命的乡下孩子,被训练成锄奸员,他把上级指示当做自己的使命,飞蛾扑火一般,不惜牺牲生命。成为锄奸员便意味着团体意志即是个人意志,牺牲就是田恩善的宿命。牺牲的田恩善无疑是英雄,作者把这个英雄写得有些卑微,有些卑琐,这个被矮化的,或者说本色的英雄,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高大起来,闪现出光芒。作者在田恩善身上写出一种简单,一种低调的执着,一种与当下的价值不搭调的精神。
  在这个虚构的故事中,作者的想象力挥洒张扬得如鱼得水,戏剧般丝丝入扣、饱满而富于色彩,写出了节奏和张力,写出一种气度,写出一些抽象的概念。以实力派著称的李铁,尝试这样与现实相隔离的写作,让我们看到他驾驭语言和人物的能力。这个有些戏剧腔和江南阴柔之气的故事带给我们的阅读快感,在李铁小说里似乎是前所未有的。
  鬼金的《小说三题》由中篇《屋顶上的男人》和两个短篇《 另一半》 《给我画一只绵羊》组成。朱河式的愤怒淡化了之后,鬼金小说一方面变得清新许多,一方面虚实之笔更加难以分辨。笔下人物都是经历过伤痛不能自拔,渴望摆脱精神困惑的城市病人。在他们痛苦的挣扎中,总是会遇到虚假难辨的拯救者。他们或者是死去的最亲密的人,或者是幻觉中的人。亦真亦幻的叙述给作品添上诡异和玄幻色彩,也带出雕琢的痕迹。对灵魂的拷问、城市抑郁症者内心的煎熬,以及同病相怜者之间表现出来的深切关切和体贴,使作品洋溢着人性的温情,构成鬼金小说一如既往的精神质地和诗性意味。
  
  短篇
  女真的短篇《有个兄弟叫二嫂》讲了一个司机的故事。被单位同事称作二嫂的兄弟是局长的司机。二嫂包含两层意思:一是傻气,一是女气。二嫂爱逛街,和女同事打成一片,也好说话。最后在街上见义勇为,丢了性命。作品在平实的叙述下,将一个生前卑微,死后显出光彩,让人怀念、理解的小人物写出人生的况味。
  孙焱莉的《满绣》与其说是一场情感的波澜,不如说只是一些涟漪,是春儿留守生活中的生活片段。作者用传统的白描笔法讲述的这个丈夫出国打工的乡村女子春儿的故事,写得针脚绵密,笔下的几个人物都很生动。与婆婆、女伴、表兄之间微妙的心理纠结,描绘出一个乡村女子细腻善感的内心世界,描绘出带着烟火味、泥土味,狗吠花香、柴米油盐的乡村日常生活。小说以细节见长,所有的细节都交代得满满当当,浓郁鲜活的乡土气息和着春儿的爱怨惆怅,写得落笔生风,饱满而灵动。
  曾剑的《像白云一样飘荡》是一篇不足5000字的短篇。故事将儿时关于婚礼的一个记忆,描绘成一幅有着腊月的年味,俊俏的新娘、野性的少年与汉子、火辣离奇的新婚习俗,带着火辣的鄂北风情和旺盛生命活力的乡野图景。后记篇里,当年的少年二十年后回家过年,看着眼中干枯的人心和树木,冷清、破败、污浊的村庄和池塘,儿时的家园变成一份遥远的梦乡。
  于晓威的《眩晕》是一篇很精致的短篇。一段错失又重新找回的情感,缘起于一个人的洁癖和眩晕。叙述和对话安排得充满韵味和张力,情节的起承转合流畅而完美。只是欧化语言表现出的明显的小说痕迹,否则作品的穿透力会更强。
  常君在短篇《暑月梆声》和《顺风车》里,表现出很好的结构短篇的能力。落笔干净,不拖泥带水,情节的发展把握得恰到好处。对现实的关注视角表现出作者思想的锐度。尽管小说是虚构的艺术,但虚构应该是在法度之内的想象,超出了现实的可能性,会破坏作品的真实性和感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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