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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四季度辽宁散文述评
来源:李 霞 | 作者:  时间: 2013-02-07
  2012年辽宁省冬季的散文创作恰如这个季节:就整体来说显得萧瑟,然而不乏佳作精品,它们犹如雪地上傲然挺立的红梅,耀眼夺目。在一般人的印象里,散文似乎就是故乡、亲情、山水的寄放之地,面对千变万化的时代和我们的内心,散文能否作出更积极的回应,在固有的审美经验的基础上,彰显它新的荣耀?
  自然与人相生相长的美是王秀杰散文一贯的聚焦点。唯美主义既是她的摄影艺术的追求,同时也是她的散文艺术的标志。发在2012年12期《鸭绿江》的散文《停车坐爱枫林晚》是一篇记述秋日枫叶之美的摄影笔记。在这篇文章里,作者将摄影艺术经历与散文创作的构思相结合,以摄影生活为主体,以散文的情怀环抱这一主体,形成了一种双重的审美氛围。文章以杜牧“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的诗句为缘起,又以它煞尾,以回环偶对的形式结构,抒写出作者对这种超然忘我境界的真挚向往和深度爱恋。作者分若干层次,叙写抒情主体如何忘乎山水之间的情态。开始记述不怕周折的心理期待,继而描述在美的事物面前留恋忘返的时刻,最后用司机的嗔怪的细节,表现忘记时间愧对他人的窘态。文章喜曲不喜直,一次普通的摄影活动在作者笔下呈现出一波三折的动感。作者对自然界的色彩有一种特殊的敏感,作品用文字准确记录了抒情主体拍摄不同场景时的色彩感受,这些文字是图画之诗,也是色彩之墨,凸显了作者主观感受的张力——“密密麻麻的红叶竞相把影子投向潭水,仿佛在对镜梳妆,绯红的潭水像洒满了它们的胭脂”,“胭脂”的意象是摄影镜头无法传达的象外之象,唯有主观心理的镜面才能折射出如此层叠的意象。“白的石,红的枫,绿的水,蓝的天”,宛如简约的画笔,捕捉到描摹对象最炫目的时刻,如此大色块、大结构拼接组合,丰富了作品的色彩含量,使这篇散文趋向一种画境之美。
  高海涛是我省著名评论家,但近年除评论之外,他在散文写作和诗歌翻译方面也显出厚积薄发的实力。在《辽沈晚报》2012年10月11-19日连载的长篇散文《故乡海岸桃花》长达一万两千字,在汪洋肆意中寻索形而上的诗意绽放。他用阿拉伯数字划分其中的章节,因为任何一个固定的标题都可能成为拦阻作者奔涌的联想力的障碍,他的情思不断在各个章节间勾连跳跃。
  从内容上看,高海涛的这篇散文没有脱离游记采风的范围,但在抒写的形式上,这篇散文大大突破了游记采风的框架,写出了多重的超凡意境。这一切都源于作者在散文创作中找到了合宜的瓦器,从而不加拘束地任由自己的才思飞扬。你不能不敬佩作者想象力的奇崛。给惯常的事物注入陌生感,把自己当做一个初次见到大海的孩童,全身心拥抱眼前的事物,热切而百感交集。
  高海涛情不自禁地拉开他与表现对象之间的距离,正像他的评论带有审视的角度,他的散文时常有一种俯视感。他从地图上寻找他所表达的对象的具体位置,这使他获得了新的视角和新的发现。他借助美国诗人毕晓普的发现,升华他的感悟,地图上的陆地外观要比大海更“波涛汹涌”,相反海洋倒“显得平静”,作者恍然走在毕晓普的地图里。一动一静的置换,以一个逆向的视角,颠覆了人们往日的审美经验,这样的开篇使接下来的阅读充满期待。
  你要接受一个事物,首先应当热爱它,积极与它认同。作者在走进关外第一县——绥中时,就抱定这一态度。他通过情感的联想,将这片陌生海岸变为他心腹的故乡。这种积极的创作态度接通了他情感的血脉,奠定了作品真挚的质地。他有形无形地在故乡的山与绥中的海之间,寻找着共同点和差异性,让它们在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磨合中融为一体。
  他的视角极为广阔,奔涌的文思不拘一格地在英语原句、古诗经典和民间唱词之间转换,实现了书卷气息与乡土现场的结合。他借鉴荷尔德林称赞家乡的句子——“这是祖国中最具乡村风味的城市”,给绥中定位为“中国最具乡村风味的海岸”,一词之差,不仅贴切,且富浪漫韵致。作者的旁征博引虽然有些地方密度稍嫌过大,总体上仍是疏朗而不乏生活质感的。
  作者频繁地运用情感推理的方式,扩大作品感受的触角。他从山梨与海梨之间色彩和味道的分别——山梨的黑、酸与海梨的白、甜,延伸联想到山是黑的、酸的,海是白的、甜的,顿时使山和海拥有了颜色和滋味,将抒情主体强烈的独特感受烙入读者的脑海中。
  野兔作为特殊的意象,在文中承担着两个功能,一是符号的功能,它表达了海岸背景上的乡村野趣,把绥中山海交界的特质体现得更加鲜明;二是线索的功能,作者在空中俯视野兔的奔跑,宛若运动中的电影镜头随着野兔翻越十五个山头,场景从绥中海岸切换到作者的故乡辽西边地,这种伸展自如的驾驭力让读者的想象跟着语言的脚踪飞跑。
  在熟悉的故乡与陌生的海岸之间有一条隐秘的精神线索,这一精神线索就是堂兄“荷马哥”。荷马哥名字的最后形成,经过了作者几次的推演,一次比一次更深入,直逼人物的精神核心。他的名字叫修河,是一个与水有关的名字,后因为与反修防修的时代背景有关,修河把自己的名字去掉了一个字。修河哥——河哥——荷马,作者一直在情感顿悟中,为心爱的人物寻找一个正确的命名,一个逐步升华的脉络,因为他是一名盲人说唱者,所以作者把他命名为荷马。“荷马哥,从现在开始,我决定就这样称呼你,从现在开始,从故乡的这片海开始。”作者把一个游走在海岸与山地之间的民间盲艺人与古希腊伟大史诗的作者相提并论,表达了对沉埋在地下的无名歌者的爱与尊崇。
  这样的推演在结尾完成了最后的升华,当作者参观绥中未来规划时遇到桃林的字眼,当地人解释这与当年夸父逐日的传说有关,夸父扔下的拐杖化为一片桃林,作者联想到这一片桃林可有一株树属于荷马哥?它同样为荷马哥的盲杖所化,作者的眼前出现了一个超越的场景,“仿佛荷马哥面向大海讲过的故事,面向长城唱过的歌谣,都刹那间桃花朵朵地开放了”。作品以这种超现实的浪漫想象,对荷马哥一生进行深情的追述和抚慰。整篇作品想象空间丰厚,笔法舒展跳荡,意蕴旷远绵长。
  我们不得不叹服作者触类旁通的联想力,惠特曼、莎士比亚、契柯夫、卡夫卡,每个名字激发的灵感火花,都在与现实场景的再度碰撞中,燃起耀目的冲天大火。在散文文体中,作者获得了充分的自由,体验到了一种无拘无束的表达快感,诗歌语言入散文,评论语言入散文,长枪短棒,各自发力,交汇成一片深情而绚烂的交响。
  女真发表在2013年第1期《长城》上的散文《戏中人》是一篇从戏剧角度切入的创作谈。戏如人生,人生如戏,二者的互应性在于彼此的相类似。人生有出场,也必有谢幕时刻。没有人万寿无疆,永远站在台上。这是在预言人生,还是在讲述台上艺术?文章笔法摇曳,随意自如中透着了然世故的一派轻松超然。
  2012年10期《民族文学》发表的苏兰朵的《看不见的飞行》是一篇细腻婉转,情韵悠长的好散文。作者的笔随意识自如流动,有时像翻飞的云,轻盈自在,有时像跳动的阳光,温暖活泼,有时又像细雨,缠绵忧伤。苏兰朵写作很会用情,用这看不见摸不着却感受得到的线索牵引读者的阅读心情。苏兰朵写作也很会用词,细密、精致地传达主体感受,追求陌生化的审美感觉。
  孙琳发表在2012年第12期《芒种》上的散文《倾听生命开花的声音》在浅淡的抒情笔调中,徐徐回溯母亲在苦难岁月中点滴的记忆。微风送来迷人的声音,“大自然里的生命,在悄悄地竞相开花。母亲手下,那生命开花的声音,像一只小手抓挠着我的心。”辛苦劳作的母亲摆弄着田里的蔬菜,劳动使这名妇女手下演绎着生命之美的诞生。作者吸纳古典诗词的给养,注重修辞的美感,力图追求一种文字的韵律感,作品典雅、清丽、婉约,不过作品情感的侵润度不够,使得文章内容瘦弱,流于形式感和词语化。
  本省散文在整体上显得极不均衡,表现在实力的强弱两端距离在拉大,在强手更强的同时,大多数散文写作者还站立得不稳,他们对散文创作采取偶然为之的策略,没有形成持续的、可靠的写作习惯,除了少数活跃的散文作家,本省的散文队伍始终处于低水平的流动状态。我们目前亟需系统地扶持散文创作,为新人开路,为实力叫好,使本省散文创作在全国散文界占有毋庸置疑的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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