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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四季度辽宁短篇小说述评
来源:薛涛 | 作者:  时间: 2013-02-07
  第四季度全国性的短篇小说评奖频繁,辽宁的短篇小说创作宠辱不惊。
  10月28日,首届林斤谰短篇小说奖在温州揭晓。11月29日,第三届蒲松龄短篇小说奖在淄博颁发。12月7日,第二届郁达夫小说奖在富阳颁发。日益远离文学主流的短篇小说创作似乎选择在这个冬天回归文学的中心,违逆季节的安排创造冬天里的春天。在上述评奖活动中都没有辽宁作家的身影出现,但是这不会影响到辽宁作家在这个领域的从容淡定。他们的活跃程度、艺术高度、创作态度从前便是如此,这个季度也是如此,我想将来更不会低迷。辽宁的短篇小说自信,达观,不拼命前倾充当领军,它中气十足锐气相当,自然不容小视。
  短篇小说肯定是用减法写就的艺术,节制地描写、控制地叙述,在取与舍之间主要选择舍。短篇小说容不得作家的口若悬河、滔滔江水,它不要一个完整的故事,它也不去费力描写命运的全部,它把全部力气用在完整故事中的一个片段一个细节,命运起伏中的一个拐点。它喜欢小格局,小单元,甚至小伎俩。汪曾祺先生说,“短篇不是写生活的全貌,整段的人生,它就是取那么一个点,或者是一个微笑,一个媚眼。”
  陈昌平的短篇小说《斜塔》(《北京文学》2012年第11期),写的就是是小人物命运的卑微与悲凉,作者当然没有费力去交代主人公老范和小蔡的前世今生。不过当老范讳莫如深地告诉小蔡有个发财项目,两个人的命运出现拐点,也是整篇小说的叙事支点。从挖塔开篇,塔斜了,塔又倒了,又开始修塔。一个子虚乌有的宝藏把人们折腾够呛,让很多人的命运开始拐弯。小人物要发财,小官员要捞取政绩,有人是马前卒,有人是背后总调度。作品的语言短促、明快,不拖沓,丝毫看不到欧化的痕迹。故事编织有声音有颜色,还有点荒谬,俏皮、幽默、智慧一个都不少,起承转合非常老道。这篇小说从叙事切入上看,它具备短篇小说的基因。不过《斜塔》的骨架偏大,故事过于完整、严密,从文体上看更像一部压缩了的中篇小说。因此我也更愿意把它看做是一部中篇小说佳作。
  与《斜塔》类似,王念清的《后面的事》(《佛山文艺》2012年第10期,《小说选刊》2012年第11期),也是叙述了一个完整的故事,近乎原生态地再现了一个网络事件的发生、发展、平息的过程。作者的立场既非仇官的底层角度,也非高高在上的法制角度,他的角度是悲悯的,写出一个被贪腐文化折磨至抑郁而死的乡长的恐惧和不安,也写到当事人的父母、姐姐、妻子、上级官员、惹出事端的小护士所有人物灵魂深处的不安 。最终他们(包括一位高深的律师)合谋把一个贪腐真相从网络上抹去了。作者是钻到主人公的内心角落与他一起体验,甚至假扮成了同谋者。这也许就是小说家的角度,不是简单的老百姓的角度,法官的角度,纪检委的角度。不过,拿短篇小说的文体特征比照,这个故事也是太清晰太缜密,缺少对故事的进一步抽取,这固然也是作者的能事。可是短篇小说的文体偏偏忌讳“密不透风”的叙事,它好像更青睐“疏可走马”。
  马尔克斯说他活着就是为了讲故事,莫言也称自己是一个讲故事的人,故事确实成就了中长篇小说。可是短篇小说就很奇怪,故事从来就不是它的中心。它总是担心故事会毁掉它的远大前程。因此,短篇小说与故事的关系不是密友,更像是一个互相利用的合作伙伴。当一个作者在短篇小说里津津乐道于一个精彩的完整的故事,这时就要警惕它究竟是不是一个好的短篇小说,因为它极有可能滑向通俗短故事。
  曾剑的《饭堂的哨兵》(《解放军文艺》2012年第12期,《小说选刊》2013年第一期)绕开了故事,从一个饭堂哨兵的心灵成长入手,写出了现代士兵的风骨。其实这个普通的士兵开始就是一棵树,立在饭堂旁边。当这棵树期待首长的注意、臆想着被提拔的时候,它的枝干上长满猥琐、虚荣的叶子。季节更替、岁月流转,那些叶子终于在小说结尾的部分落尽,我们得以看到一棵树的风骨。这篇作品用心写微妙的东西,在细节上不惜铺衍笔墨,最重要的是它对故事的态度体现了作者文体意识。
  短篇小说肯定是小说体裁里面文体特征最鲜明的一个。经由蒲松龄、欧亨利、莫泊桑、契柯夫、卡夫卡、巴别尔、鲁迅等作家的自觉实验,短篇小说拥有了自己的纯正血统和技术指标。短篇小说实际上是一种实验性文体,它最能检验一个作家是否具有探索品格。一个不肯把短篇小说刻意往短写的小说家是值得怀疑的。相反,在文字越来越粗鄙化的今天,尽心尽力把短篇小说往短写的小说家更值得尊敬。
  苏兰朵的短篇小说《左脚》(《作家》2012年第10期)中,能看见作者对短篇小说文体意识。作品从细微处谋篇,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身体缺陷被主人公章强的卑微放大了,脚趾不能分开俨然成了一件天大的事情,颜面扫地、罪不可赦,终至于发展成为主人公的心理障碍。小说大部分篇幅写主人公章强对自己的缺陷加以纠正,各种办法都失败之后,却一次撞车事故中偶然痊愈。这篇小说写的足够节制,在铺排的时候是控制的,可见作者有较强的文体意识,但在叙述时有的地方过度,有的地方不充分,还有几处疙瘩和结子,导致个别细节不够熨贴。张鲁镭的《黑毛猪》(《文学界》2012年第10期)呈现的是一个小格局,人物三两个,时间是一天,空间更是节省,一个乡村小院靠近杀猪现场的那个角落。这篇小说气场充足、语感通达,文字朴拙。在这么小的格局里作者先对人性进行彻底的拆毁,老舅、大舅的仇富、贪婪、狡黠足以冻结我们饱含善意的良心。当我们开始在怀疑作者不够厚道的时候,作者却在结尾部分用小表哥的善良淳朴对人性完成一次修补和建设。胡适曾经质疑鲁迅不曾对国民性有过建设。张鲁镭却在这篇作品无意中指向两个目标,即向鲁迅致敬,又回应了胡适。这篇作品的语言还可以进一步锤炼,尚有很大的文体建设的空间。
  短篇小说是高成本写作。正因为如此,在长篇小说担当主流的今天,短篇小说成为这个时代的奢侈品。迟子建在第三届蒲松龄短篇小说奖颁奖时坦言短篇小说创作不易,“身心要在最佳状态,既要有饱满的激情,又要有气定神宁的气质。”然而,短篇小说的文学生态每况愈下。市场和出版就不待见短篇小说,中篇小说的出现和介入助推着长度写作,长篇小说的盛行则让它的贵族血统彻底走向没落。大家不知不觉把短篇小说的血统写丢了。
  可喜的是,辽宁作家历来注重短篇小说的艺术探索,很多作家以短篇小说起家,成名之后仍然对这个文体青睐有加。他们的文体意识很强,甘于对小说艺术的进行深度探索。短篇小说创作对于作家来说就是“魔鬼训炼”。经过“魔鬼训练”的士兵能打硬仗,经过“魔鬼训练”的辽宁作家素养深厚,文运久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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