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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的文庙
来源: | 作者:李 昀  时间: 2019-12-02
  回到文庙,一下子又勾起对往事的回忆。
  小时候,我受父亲的影响,就爱背唐诗、宋词,还喜欢翻看那些线装的旧书。开始是爱看书里的插图,爱闻旧书的味道,后来渐渐地迷上了书里边的人物和文字。从《三字经》、《千字文》到《论语》,我不但喜欢读,喜欢抄,还喜欢把这些话引用到我写的作文里,因此,常受到老师的夸奖。有时看到不认识的字、弄不懂的词,就去查家里唯一的一本没有封皮的《学生字典》,如果实在理解不了,就悄悄地记下来,等在城里上班的爸爸回家时再问。在我的记忆中,爸爸什么都懂,有时一句话就能讲出很多故事、许多道理来。从那时起,“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等等,就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深深地扎下了根。
  也许是看我喜欢古书的缘故吧,小学四年级时的暑假,爸爸答应带我去城里看文庙。
  文庙坐落在古城的东南角,那时的文庙是县委办公的地方。爸爸说,这么庄严圣洁的地方本来是供人们瞻仰祭拜的,现在却成了办公的场所,实在是打扰了孔子他老人家的清静了。从爸爸的语气和表情中,我读出了一点点遗憾和无奈。
  在文庙的东、西两角各有一块石碑,上面写着“文武官员军民人等到此下马”。爸爸告诉我,这就是“下马碑”。不仅普通人到此须下马,就连皇帝亲临,也不能坐轿而入搞特殊。这就说明了孔子在封建统治者心中的地位,同时也给世人树立了一个标的。爸爸的话,我虽然似懂非懂,但孔子的伟大我是深信不疑的。
  记得19岁那年,我到剧团去工作。当时,剧团就住在文庙院内。我在那个院内住了五年。
  当时还处于“文革”后期,万幸的是文庙没有毁于“破四旧”,但距爸爸当年说的庄严圣洁还是相去甚远。因为剧团住在那里,一天天吹打弹拉唱的,那就更没有庄严圣洁可言了。
  那时的文庙不走东门,而是从南面开一扇大门。从南面大门一进来,看见一幅巨大的《世界人民大团结》油画,封住了棂星门。
  走过月亮门,在棂星门的北面,就是剧团的排练场地。剧团当时在排练京剧《杜鹃山》,院子里演员们唱的、练嗓的,“咦、咦、啊、啊”的声音,此起彼伏。大梧桐树下、苍松古柏前,武打的小生正在练踢踢打打。
  那时,我们女生住在乡贤祠,男生住在名宦祠,祭器库是室内排练场地,更衣亭是我们的食堂,戟门是导演的工作室。
  当时,文庙被一分为二,第二道月亮门被堵上了,大成殿往后则是教育局办公的地方。因为前后院住着,在休息的时候,我常去大成殿。记得我曾经听爸爸说过,文庙受到清朝皇帝的青睐,在原来的大成殿中悬挂着清代九位皇帝的御笔题匾。可我当时什么也没有看到,那个时候正是“批林批孔”,那些都是属于封建四旧的东西。
  那个年代,我们剧团住在那里,真的难以想象,一群连孔子是何人都不知道的年轻人,吃住在孔子的家庙里,还在那里排练口诛笔伐孔老二的节目。孔子不会知道,那个时候,什么都没有了,何况孔子?
  所幸的是“康熙甲子孟冬”书颁的“万世师表”题匾,如今仍悬挂在大成殿前廊门柱之上,这是兴城人用智慧留住的。而其他牌匾全部为复制。
     文庙内还有两处奇景,令人叹奇。大成殿的东侧,有一奇景叫“卧桐成林”。1997年的一场台风,有一棵300多年树龄的老梧桐树倒下了。第二年春天,树干上居然长出14棵幼树。如今,每棵幼树都长得粗壮,枝繁叶茂,真的成了一片小树林。那片树林和大成殿之间只有一路之隔,小树林凝望着大成殿,它们和孔子有默契吗?是孔子在保佑它们生生不息吗?或是,是因为它们长在孔子的身边吗?谁也不知道这里的奥妙,问树,树不语。
  名宦祠门前还有一景:在一棵500多年的柏树下部,长出两棵幼小的梧桐树,小梧桐树已长到房子那么高了,绿色的梧桐树叶子,给古柏增添了生命的活力。人们把它称为“古柏育桐”。
  我想:这得问问孔子。两千年前的孔子,他不会知道今天,也不会想到今天,在供奉他的文庙,会有古柏育桐,会有倒下的老梧桐树身上又长出一片小树林。或许真是孔子的保佑,让它们依偎着孔子,让人们享受永远的喜悦与久存的美。
  2002年的文庙扩建,得到了中国孔庙保护协会的充分肯定。2003年9月,中国孔庙保护协会在兴城市召开第八届年会,孔子的七十七代嫡孙女孔德懋女士得知消息,专门托曲阜市的孔祥林先生向会议召开表示祝贺。这次年会确认,全国现存孔庙(文庙)仅300座,其中,九成以上为县级文物保护单位。属于省级文物保护单位的100余处孔庙。属于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27处,兴城文庙就是其中之一。
  2004年的8月,时值初秋。
  台湾中天电视台节目部的编导邱青辉和陈俊霖,他们从网上看到兴城文庙扩建的消息,很感兴趣。他们一行四人从台北乘飞机到北京,由中央统战部的同志陪同,直接来到兴城。由于工作的关系,我陪着他们一行,又一次走进文庙。
  如今,走进文庙的人,看到文庙的棂星门是敞开的,像今天开放的兴城。不同肤色的人走进文庙,走进大成殿里去拜谒孔子。孔子的塑像前,香烟缭绕。孔子是人是神?人们对他寄托了太多的希望,求他保佑孩子学习好,求他保佑孩子考上重点高中,考上好大学。
  记得有一个孩子告诉我,他的妈妈求孔子,让孩子的老师表扬表扬孩子。多简单的要求,这是说在明面的话,还有心里的祈祷呢?
  今天的孔子,不单单供奉在文庙里,他在中国的每一个角落,他还走遍了世界各地,有人类居住的地方,都有孔子。全世界已建立了200多个孔子学院,仅美国就有42所。孔子在每个人的心中,每个人心里都有孔子。台湾的记者说,在台北也有文庙。可他们不远万里,来到兴城文庙,因为他们是炎黄子孙,孔子的理念伫候在他们的心里。同样,也浸润着我们的心灵。
  最让台湾记者感兴趣的是,文庙东路的“论语碑墙”和西路孔子生平的“圣迹图”。“论语碑墙”采用黑色花岗岩材料,共103块石碑,石碑上《论语》内容题写者均为国内书法界名流,其中有孔子的七十七代嫡孙女孔德懋女士和当时的中国书法家协会主席沈鹏的墨迹。2002年,当得知兴城市维修兴城文庙时,增加了新的人文景观论语碑墙,身为全国政协委员的孔德懋欣然提笔,手书了“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这三条孔子名言,后来被镌刻在“论语碑墙”之首。 “圣迹图”虽然从120幅中仅选了41幅也基本上反映了孔子一生中的重要经历。“圣迹图”采用明代民间木刻版本,精工细雕,文图并茂,增强了文庙的艺术性和观赏性。
      大成殿前的孔子像前,人们正在祭祀孔子,香案上,供奉着牛头、猪头、羊头,那是用塑料做成的祭品。穿着清代服饰的人们在做着祭孔表演。身着蓝色衣服的男人在唱祭词,身着红色衣服的女人在走动慢步,那是一群老大妈,满脸都是皱纹,做着机械的表演。人们在围着看,人们在看着笑。
  生活在两千多年前的孔子,他不知道人们在这样祭祀他。这样的祭祀,有几分浮躁,有几分浅薄。其实,祭孔仪式的主要意义在于通过再现这一历史仪式,把印在尘封古籍中的古老风俗,刻在千年石碑上的儒家文化,生动地展现在今天人们的面前,把曾经被“误解过”、曾经被“神化过”、也曾经被“棒杀过”的孔子,重新推到现代人的面前,让现代人冷静地去体会、去思考,正确认识孔子,正确认识我们的历史,正确认识我们自己。但是一些人不懂得文庙,更不懂得孔子,这些祭祀孔子的方法都是从资料或文献中学来的,只是在形式上做着表演,把孔子宗教化、商业化,对孔子来说应该是他的悲哀。而如今,能有几人懂得孔子的《论语》,孔子的渊博,还有孔子跨越千古的智慧呢?
  走过大成殿,看见那棵老枣树长满了绿叶。八月,枣树上结满了小枣,小枣如同一粒粒绿色的玉,在阳光下,闪着光亮。老枣树下面,又长出一群年轻的小枣树,叶子绿绿的,散发着年轻的气息。枣树下,一口轱辘老井,还有石臼,让人想到古老的石器时代,想一想,比孔子还古老。
  墙的西侧,在孔子的圣迹图前,有一片三叶草,也许错过了花期,只有星星点点的花在开放,不时有三、五只黄色的小蝴蝶飞来。
  祭祀孔子的悠扬音乐声,从大成殿那边轻盈地飘过来,只有我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那里。这时,一个白衣女孩跑过来大声嚷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我来了。”她看到我,吐了一下舌头,好可爱的样子。
  我静静地站在文庙西侧墙壁的版画前,看着孔子的圣迹图。我一幅一幅地细细地看着,遥想着两千多年前的孔子,想着孔子走过的岁月,我想:孔子就是孔子,他是思想史和教育史上的孔子,而不是一个“治国平天下”的圣人。
  也许20年,也许30年,也许50年,我不在了,还有其它人也不在了,但是文庙还在,孔子还在。永远的文庙,永远的孔子。人生代代无穷已,而孔子也会随着代代人,相伴人类繁衍,影响人类的文化。孔子永远是神圣的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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