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省作家2013年第四季度发表的中篇小说有:老藤的《萨满咒》、鬼金的《总有悲悯之人》、白天光的《赤芍地》和《张经纶的轿车》、李铭的《刘真来了》、李月峰的《双轨》、力歌《情感父亲》、于永铎的《左右挨刀》等。
这些作品中,老藤的《萨满咒》与白天光的《赤芍地》和《张经纶的轿车》属于地域文化小说。
地域文化小说重视的是“地方性知识”,凸显的是某一地域独有的文化特质,而其人物在这样独特的文化浸润和塑造下,也就具有了独特的文化人格和鲜明的文化印记。
在《萨满咒》里,老藤塑造了一个神秘的女萨满形象——兰姑。兰姑这个美丽妖娆的女萨满,在小说中从头到尾都是一个谜,无人知道她的来路,也无人晓得她的去处,她在都柿沟的日子里,仿佛是整个樟子岭的神明,法力强大医术高明,以保护生灵,拯救生命为己任,她的爱广博而伟大,上天入地,皆是为着一个萨满神圣的使命。
北方民族的宗教信仰,尤其是萨满教和泛神论思想对东北作家的世界观和文学创作给予了具有深远意义的影响。作为原始宗教的萨满教是殖生在地球温带、亚寒带、寒带地域中的宗教文化现象。北方民族,尤其是高寒地带的民族,他们笃信万物有灵,崇拜萨满,而且这种信仰绵延不绝,子孙相递。
老藤的《萨满咒》在小兴安岭土改工作的大背景上,让一个女巫作为主角衣袂翩飞地起舞于文字之中,在对历史的回顾里,东北的地域文化成为了作者着力展示的对象,而小说中关于女萨满兰姑的描写在传递敬畏自然,敬畏生命主张的同时,则更是闪现着奇异的美学光彩。
与老藤以萨满教为描写对象的《萨满咒》不同,白天光的《赤芍地》和《张经纶的轿车》在另一个向度上展示了东北地域文化的风采。这两部小说延续了白天光小说的喜剧和荒诞色彩,展现了白天光小说的荒唐美学,可以纳入他的关东奇人奇事系列。《赤芍地》写的是辽西小镇赤芍地的几个女奇人,“因为赤芍是天地阴气之圣物”,所以这个小镇的女性就值得一书了。白天光在这部小说中,写了强势的女副镇长冯秀梅,诡异的麻将玩主白板陈小辫,热情又淡泊的女人力车夫“神牛”姜大嫂,一心追逐财富却与真正的大款檫肩而过的直销达人小学教师阎晓晖,一辈子没出嫁的拔罐神人袁老太太,专门收藏烟具的收藏名家宋小楼。这几个人物职业不同、性格各异,但都不是赤芍地的普通妇女,她们的身上都有值得人玩味的地方。《张经纶的轿车》写的是一个技艺高超的木匠,作者将荒诞的现实故事与手艺人出神入化的技艺,用土得掉渣的东北方言缝制在一起,充满了喜剧感。白天光对关东地域文化情有独钟,手艺人、奇人是他小说中出现频率比较高的角色,他的充满趣味性的文字常常在将形而上的思考和最形而下的事物结合到一起,这就使他的小说文本呈现出一种独特的景观。
现代意识的题旨在于统一,在于“全球化”。统一固然带来了文明的进步,但从另一角度也毁灭了文明的多样性。在这种时代背景下,作为文化人类学一支的阐释人类学提出了重视“地方性知识”,也就是重视地域文化的求异主张。作家在写作中对于地域文化的坚持,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对于全球化的抵抗,对自己家园和根的重返。
如果按照文本的故事时间来划分,《萨满咒》的主体故事发生在半个多世纪前,属于忆旧之作,作者在叙事策略上采用的是一个老人对自己五十多年前一段往事的回忆。同样,力歌的《情感父亲》,其主体故事也是发生在半个世纪之前,只不过叙述者便成了“儿子”,小说采用的是一个旁观者“我”对“父亲”一段感情故事的描述。
父亲曾经自由恋爱,与自己的女战友在战火纷飞的年代里,发生了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而这段爱情最后终结于家长和领导的双重施压,最后不得已向自己的包办婚姻投降,而那个女战友则一直独身,最后自杀离世,用自己的一生殉了这段爱情。
这也许是一个寻常的爱情故事,它没有玄机,没有波澜,更多的是对人生和命运的无奈,但这样的故事却会在很多读者那里引起感慨和唏嘘。
如果说《萨满咒》与《情感父亲》是从历史出发,对历史事件和复杂人性的追索,那么,李铭的《刘真来了》、郝万民的《大博主》、李月峰的《双轨》、于永铎的《左右挨刀》属于现实题材小说,它们从不同方向上描摹出了现实生活的精彩与荒诞。
李铭的《刘真来了》,幽默有趣,可读性强,所塑造的杜老太太和刘真的形象都比较鲜明生动,充满生活气息。一个刁钻古怪面冷心热的寂寞老太太,一个貌似豪野粗直,实则细致热诚的乡下女保姆,两个人唱的这台戏,亦文亦武,跌宕起伏。小说叙事巧妙,不断用抖包袱给读者带来惊喜,同时小说还拥有着更深的寓意以及强大的感染力。
如果说人作为一种存在物具有着本质上的不幸,那么鬼金《总有悲悯之人》则是对这种存在的真正的现代主义的思考。《总有悲悯之人》是一个内涵庞杂的文本,作者在其中植入了自己太多的想法。放浪的女孩,纯净的僧人,神秘的情人,荒凉的世外桃源达卡尔里海,不断被提到的公墓、死亡,不断出现的《局外人》……文本中具有隐喻意义的事物比比皆是。女孩俞莉紧紧地拥抱着现实生活,她叛逆、放浪,而她的那个老白马王子,则是一个与生活保持距离的“局外人”,将局内和局外两个同样具有精神创伤的男女连接起来的是爱或者性,俞莉被这个男人所吸引,她爱上了导师一样的他,而他却不能爱她,因为他的使命是用与其他女孩的性来唤醒沉睡的爱人,爱情来临的时刻,也是死神降临的时刻。那男人说自己是一个病人,而在这个世界又有谁能说自己不是病人呢?
李月峰的《双轨》就是关于“病人”的小说,主人公苗珊珊、赵琪、郭思嘉都是病人。赵琪游戏人生,象一条永远靠不上岸的小船,而她所谓的好朋友,貌似人生和精神面貌都健康正常的苗珊珊则已经病入膏肓,苗珊珊的丈夫郭思嘉,因为苗珊珊的精心设计和折磨,也变成了一个怀着愧疚和痛苦过着分裂生活的病人。小说塑造的苗珊珊具有两面性和分裂人格,她的一切都是假的,假贞洁,假幸福,假贤德,假友谊,甚至她的历史和遭遇也都是假的,最后还揭出连她女儿的身世也是假的。这个女人的人生是疯狂的,也是黑暗的。小说在一定程度上也揭示了我们生活的荒诞和晦暗,正如小说中的结尾所写:“……一桩充满了谎言,秘密,誓言,背叛,破坏的婚姻,一个自以为了解妻子却对妻子一无所知的丈夫,一个看似贞洁——以此为勒索——却淫荡无比的女人,这真是奇特现实。露台上的灯亮了,海面变成了黑漆漆的一片,这是个没有月亮和星光的夜晚。”
相比于以上几部小说,于永铎的《左右挨刀》则更为平实,作者将笔探入乡村城市化这一进程,将一个村庄在全域城市化背景下的疼痛表现得真切而细致。农民的自私和狭隘,人性的复杂和蒙昧,围绕着拆迁补偿款问题得到了尽情的演绎。而作者在小说的构思上更是煞费苦心,老单的加入,使这出闹剧具有了传奇色彩,而老单这一人物不仅起到了结构全文的作用,其本人也作为富有光彩的人物得到了生动的展示,小说中的大庆和媳妇,以及老单这三个“局外人”的介入,使小说在广度和历史纵深度上都得到了拓展。
总之,我省第四季度中篇小说在主题、人物塑造,以及叙事学和美学方面都有一些可以圈点的地方,希望2014年春季,随着万物复苏,花开草绿,我省的中篇小说创作会有更好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