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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辽宁短篇小说述评春之卷:几个鲜明的人物
来源: | 作者:薛 涛  时间: 2019-12-02
  小说家的才华是怎么用掉的?
  对叙述语言的拿捏分解掉一部分才华,特别是强迫症一样迷恋语言的小说家们;对时空结构的揣摩消耗了一部分才华,像博尔赫斯那种小说家把一部分才华用在这个上面,这个行为看上去有些可笑,其实他赢了;还有的小说家偏好在主题和立意上挖地三尺,传达出一些让人费解的思想,他宣称认识才是小说唯一的道德,这也颇费才华;更多的小说家被编故事耗尽了全部,成为一具空壳。小说家才华的转移和分散,丰富了小说的生态,也不停地颠覆原来的小说观。所以,当小说家偶然想到要料理一下人物的时候,他的才华已经所剩无几。
  当小说家在拓展的路上越走越远,人物被丢掉了。没有谁能说清楚是从哪一天开始,塑造人物不再是重中之重,它从衡量好小说的天平上跌下来,是恋旧的人捡起来,高高地挂在了博物馆里。
  小说的人物画廊门前冷落,不大填人进口了。
  读这个季度的短篇小说,我对人物塑造没有期待。读曾剑,我期待的是军营生活、楚地文化习俗的描写;读孙春平和张艳荣,我期待日常的和战时的故事;读聂与,期待她对人性的撕裂是否又达新高;读尹守国,期待城乡生活的碰撞……然而这一次,他们好像开了一个玩笑,纷纷用个性人物回应期待。重视人物,贴近人物写,这算不算是一次偶然的回归?
  一个痴迷的民间艺术家。聂与的《追梦人》,也为我们描写了一个执著的人。这个人痴迷泥塑,是一个痴迷民间艺术家。作者从一个女人的视角观看这个人物,塑造这个人物,这个手法很传统,却达到了很好的艺术效果。这个女人还是女孩的时候,他能把一团泥化腐朽为神奇,是一个非凡的人物。于是她成为他的女朋友,又成为他的女人。在他的女人眼里,他的神奇的非凡不能换来房子和车,他身上的光彩渐渐褪下去了,于是他的女人变了,消失了。小说结尾,他的女人还是回来了,他没有怎么激动,平静地告诉她,地里有她爱吃的红辣椒。他依然固我,继续在他的平房里玩泥塑。他的世界不在现场,在一堆泥里面,这个世界是稳定的、封闭的、丝毫不动的。这个痴迷的人建立了自己的精神王国,他实际上已经称王。
  两个执著的革命者。孙春平《布老虎》中的靳老太是一个执著的人。靳老太十多岁参加革命,用布老虎送情报,活到90岁的时候,她的精神世界突然发生了穿越,又回到几十年前的地方,于是开始手工制作布老虎,到街上去摆摊,指望遇见来接头去情报的人。儿子孝顺,派秘书充当接头人,用暗语跟靳老太接头,并买下了她的布老虎。靳老太于是快乐起来。 只有从前是快乐的,这个命题如果成立,那么90岁的靳老太是顺利回到了从前的岁月。她能实现这个穿越,得益于孝顺的、善解人意的儿子,更取决于一份深刻的记忆和执著。张艳荣的《残魄》中,革命者玉贞的执著是不同寻常的。与靳老太不同的是,革命者靳老太还活着,活到了90岁,玉贞则是一个牺牲的革命者。另外,靳老太执著的是她的情报工作,玉贞执著的是她在革命生涯中的情爱。《残魄》采用的不是写实的手法。玉贞是一位地下情报人员,因为隐蔽工作的需要,解放后,她却背负着汉奸的罪名,玉贞最终选择了自杀,小说就从玉贞自杀写起,玉贞的魂魄因为眷恋爱人,迟迟不肯进入冥界,执著流连于人间,一边回忆与爱人的交往,一边等待爱人的出现。这篇小说虚实手法兼用,突破了作者一贯的写实。写作手法的变化让这个常见的谍战加情爱的故事有了新意,玉贞这个人物也显得卓尔不群,亭亭玉立。
 
  三个深情的母亲。在曾剑的《替身》中,两个母亲都是心事重重的人。小说通篇建立一个地方的习俗的逻辑层面,这个习俗认为,死去的人可以找到替身重新托生。小说中的人物、故事、细节都在这个前提的统领下展开。所以,小说通篇散发出一种浓浓的文化味道。母亲这个人物也拥有了一个深厚的文化背景。母亲带着我进城卖菜,偶遇另一个母亲。这个母亲的儿子溺水夭折,觉得我特别像她的儿子,很喜欢我,想认我为干儿子,还把他的儿子生前的衣服送给我穿。我的母亲感到高兴,却又警惕起来,担心我会成为那个溺水的男孩的替身。所以母亲没有马上答应,而是开始了一系列别有用心的安排。她先是按照当地习俗,埋掉了那些衣服,之后便开始为这个可怜的孩子亮娃寻找替身。一年后机会来了,一个孩子在车祸中丧生,这是亮娃得到替身的好机会。母亲带上亮娃的灵魂奔向车祸发生的地方。随后,母亲悬置的心放了下来,她带上我去见那个母亲了,她可以放心地让我做她的干儿子了。可是当我们出现在那个女人家里时,那个女人刚刚生了儿子,她似乎不需要我做她的干儿子了。这时,我的母亲瞬间失落了。小说以“替身”做题目,两个母亲心中的替身是不一样的,相同的却是永恒的母子情深。尹守国的《陪读》把笔墨集中在一个少年身上。母亲进城陪读,少年发现了母亲的隐私。什么隐私呢?他家出现了男人的烟头,而这个男人不是他的父亲。少年开始逃学,悄悄回家确证这个事情。事情得到确证之后,少年要结束母亲的陪读生活了。小说结尾,少年采取了一个过激的行为,那就是打架,让学校开除自己。作者用让这个少年站立起来,其实同时站立起来的还有他那出卖了尊严和身体的母亲。
  一篇短小的小说,我们还能指望它什么呢?一个伟大的思想?你会发现,第二天这个思想就不那么伟大了;一两个有味道的句子或者通篇都闪光的文字?它给你的愉悦也只是一个瞬间,合上书本它们就熄灭了;一个绝妙的结构?形式固然重要,但也不会比内容更重要。唯有留下一个人物,小说家才能延续生命,因为一个成功的人物比一个成功的小说家活得更长久。这是关于小说的老生常谈,却常谈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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