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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云堆雪
来源: | 作者:韩 光  时间: 2019-12-02
  刘勇从办公楼走出来时,已是12点多了。立秋刚过,这个时间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白花花的光线锥子样锋利,扎得他双眼火辣辣地难受,好一会才适应。
  开饭时间过去了近半个小时,三三两两的机关干部已说笑着出了机关食堂往各自的宿舍走去,准备小睡一会儿。刘勇快进食堂时,干部股马股长从后面赶了上来:“副参谋长,你一直都这么忙!”
  不到一个月多,就要行程几千里,到陌生的地域参加实兵实弹大演习了,能不忙嘛?刘勇这样想着,却说:“你岂不更忙吗?比我来得还晚嘛。”
  “我这是季节性忙,等这批干部调整完,基本没事了。”
  刘勇突然觉得内心被一个强烈的想法猛地撞了一下,可到嘴边的话却在嘴里翻了几个筋头,又给生生地咽了回去,默不作声地与马股长并排走进了食堂。
  团长此时已放下饭碗准备离去,见他俩才进来,扫了一眼盘子里所剩不多的菜,冲炊事员说道:“炒盘鸡蛋。”又对刘勇和马股长说:“你俩先等一会儿。”说完,团长重又坐了下来,点上了一支烟慢条斯理地吸了起来。
  满满一盘黄灿灿、油汪汪的炒鸡蛋不一会儿就端了上来。团长还在自顾自地吸着烟,这让刘勇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也难怪,团长都当了七年整了,是德高望众的老团长,如果再不提,年龄到杠了,而刘勇的年纪比他小一轮还多,团长陪自己吃饭,这让他很是惶恐,但又不好“撵”团长走,能做的只是拼命往嘴里扒拉饭。
  “参谋长没配有大半年了吧?司令部的工作一直由刘勇拳打脚踢地忙活着,累得可是不轻啊。”
  刘勇知道团长这话是跟马股长说的,但因为是表扬自己,就忙不迭地插嘴道:“累点没啥,可也有还不少失误。”同时他还想说:“政委到国防大学深造去了,团长你一个人干两个人的事,是最累的。”但他觉得这话有溜须之嫌,便将这要说的话和着饭吐进肚子里。
  “我看没啥失误,枝枝节节上的疏漏在所难免,比我想像的好得多。”
  “副参谋长是两眼一睁忙到熄灯,办公室的灯光是最后一个熄灭的。”马股长应和道。
  “唉!”团长说完又用爱怜的目光仔细地看了看刘勇,然后又轻轻地摇了摇头。
  刘勇预感到一件事已有了结果,当然这个结果是自己不希望看到的结果,但他倒也没有太在意。为了回报团长的关爱,也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郑重地说:“团长,我是不受任何事干扰和影响的,使命要求我一定好好干。”
  刘勇的声音不大,字字没有一星半点水份,句句都如重重锤敲在了团长心坎上,激起了强烈的共鸣。这个从基层摸爬滚打一路走到团长位置上的人,在已很少在激动的情况下激动了,此时他却真想伸手拍拍刘勇的肩头,并坚信这个动作能传递出语言无法传递的力量,也相信对方会完全理解动作的含义,可团长终于没有“冲动”,而是悄悄地走了。
  三天后,空了大半年的参谋长位置终于有了新主人。新上任的参谋长不是自己,这刘勇在团长陪他吃那顿午饭就判断出来了,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新来的参谋长竟然是军校同学吴楠。
  下午三四点钟,楼下响起了一阵喧哗声,正在刘勇办公室等着取件的作训股一个参谋,好奇地趴在窗前往下瞅了瞅,然后夸张地说:“吴楠参谋长果然有面子,副师长、作训科长,还有干部科科长一同陪着来的。团长也亲自下楼来迎接了。”
  与吴楠有七八年没见面了,刘勇很想念这个昔日最要好的同学,他却忍着没有起身,坚持把阅批件批完,说:“吴参谋长是军区机关下来的,你以后可得用心学呀!”
  参谋接过阅批件,点着头说:“那是那是。你俩素质都那么过硬,司令部工作不得给抓飞了呀!”
  刘勇眼里射出了一股强光来,这光有着很强的透穿力,灼得参谋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正当他还想说什么时,随着一阵脚步声,传来了团长的声音:“整个三楼都是你们的司令部的。副参谋长刘勇素质全面,是个干将。”
  没有听到吴楠的说话声,也许他说了,因为走在去四楼常委会议室的台阶上,刘勇没听见。刘勇心里明白,这大半年自己的工作有目共睹,团长的话没有半点水份,但他没到吴楠对自己怎么评价,这让他多少有些不得劲。
  其实,刘勇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要不得知自己没有当上团参谋长后,怎么一点情绪都没有呢!可吴楠来了,他变得敏感起来,特想尽快地见到吴楠。可见到吴楠时,是在两天之后的下午三四点钟。
  新参谋长到了,所有阅批件都该由新参谋长定,这是规矩,更是为着让新参谋长尽快地进入工作。可吴楠那天在团招待所吃了晚饭后,就走了。当参谋拿着阅批件来找刘勇签阅时,他踌躇起来,好一会儿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笔:“新参谋长来了等他来再定吧。”
  “上面催得急,再晚了恐怕挨批评?”参谋仍拿着夹子,固执地站在原地,刘勇觉得这个件比桌子上堆的其他件确实重要,就拿过阅批件仔细地看了看,思考了一小会儿才字酌句斟地写完了意见。又看了看,改了两处递给参谋说:“你再请团长阅示,以团长的意见为准。”
  参谋走了,刘勇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正准备看一会书时,电话铃响了起来,来电显示表明是另外一个团的张参谋长办公室的电话,张参谋长与刘勇处得很好,于是就拿起了听筒。
   “忙啥呢?”张参谋长问。
   “看书。一本战役方面的书。”
  张参谋长在电话那头开朗地大笑了起来:“看来没当上参谋长对你没造成什么影响啊,还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很佩服你的大将风度。”
  刘勇不认为自己这么做有啥了不起,但人家诚心诚意的话语让他感动,于是说:“吴参谋长在师、军机关都干过,又是从军区作训部门下来的,他的素质全面,他当这个参谋长是合适的。”
  “刘勇啊刘勇,你可真是能经受得住考验的人啊,真是能正确对待个人得失的人啊!也是,你才三十出头,有这个资本。你老哥我可耗不起了,眼看就到点了。”张参谋长略停顿了一会,说话的声音带了些愤怒:“你说这叫什么事呀,好容易空出了个位置,往往被上面的人给占了。我偿过‘年轻时没位置,有位置时不年轻’的苦头啊。唉!”
  刘勇知道张参谋长这是借机发发牢骚,就没再接话,耐着性子等对方说完。接下来,刘勇又接了几个电话,有的是其他团熟人打来的,有的是师司令部或军司令部打来的。内容都大同小意,先是为没提刘勇感到不公平,接下来就为自己的前途担忧。
  这些电话倒搅得原本心静如水的刘勇浮躁起来,他便站起来在屋里绕起了圈来,可圈还没等画完,团长推门进来了。
  
  
  吴楠第二次回到团部,见的第一个人是刘勇。
  当时,刘勇正跟作训股股长研究演习的路线,当刘勇看见推门进来的吴楠时,唰地站了起来,还利索地敬了个军礼,说道:“参谋长,你好!”。这个举动大大地出乎吴楠的预料,让他急速升起的笑容略显有些尴尬,称刘勇为“班长”吧,显得自己太嫩了,称刘勇为副参谋长吧,又怕刺伤刘勇的自尊心,于是说道:“老刘,你辛苦了。”
  作训股股长端过一把椅子,放在吴楠的身后,便悄然地退了出去。吴楠却没坐,说:“到我办公室吧,我还没进去过呢。”
  刘勇站起来,顺手拿着记事本跟在吴楠的后面,通信员早等在参谋长的办公室门外了,见吴楠走过来了,连忙轻巧地将门打开,待吴楠他俩走进去,又轻轻地将门关上。
  刚进来吴楠心头就涌起了一股欢喜之情。窗明几净,地面一尘不染,办公桌上的报纸和文件摆得整整齐齐,尤其当吴楠看窗台上还摆着一盆长势茂盛的文竹,更是高兴。他喜欢文竹,而知道这个秘密的只有刘勇,这样想着他脸色柔和不少。
  这盆文竹确实是刘勇让买的。当通信员将屋里的卫生打扫完之后,刘勇过来看了看,感到很满意,于是对通信员说:“不错,参谋长爱干净,以后就按这个标准来。你再买一盆文竹吧,参谋长喜欢。”
  “刚来那天下午,本想不走了,可军区那边还有些事没处理完,等处理完几个哥们非小范围送送不可,所以现在才回来。唉,搞得我身心疲惫呀!”吴楠说着便坐在了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刘勇理解地笑笑,坐在桌子旁边的沙发上。两人有几年没见了,彼此却似乎找不什么共同的话题,沉默一会儿,刘勇打开记事本说:“参谋长,我把近期要抓的几项重点工作汇报一下吧。”
  屋里只有他俩,刘勇还一口一个参谋长地叫着,让吴楠地听着有些扎耳朵,不过也没太在意,随口说道:“你这么正规干啥?多累。”
  但刘勇还是严格地按着程序走的,甲乙丙丁地汇报了,最后吴楠问:“都布置下去了吧?”
  刘勇点着头说:“布置完了,后两项需要重点检查一下。”
  “我刚来情况还不熟悉,你抓到底吧。”吴楠很舒服地往后扬了扬身体,脸上涂了层无奈:“我在机关浮得时间太长了,得抓紧时间适应啊!”
  这句话拨动了刘勇的心弦,吴楠能有紧迫感,让他很高兴,于是说:“你在各级机关是有些年了,但站得高看得全,能抓住重点,只要掌握了下面的情况,效果一定会更好的!”
  “你不知道啊……”吴楠本来想说“我在上面也没好好地提高业务”,可刚开了头就改变了主意,盯着刘勇说:“幸亏有你,你多费些心吧!行不?”
  “怎么不行!”刘勇说得可不是官场话,他说的是心里,别说是吴楠当参谋长,就是其他人来当,他也会摆正自己的位置,尽心尽力地协助工作的。
  但两个人还是找不到共同的话题,就像刚刚点着的柴禾,还没等着起来就被风给吹灭了。两人再次陷入沉默之中,好在这时团长来了,团长扫了一眼屋里的两个人,微笑着对吴楠说:“进入情况了?”
  刘勇站起身来:“刚才我跟汇报了要抓的几项重点工作。”
  “眼看就要演习了,工作上的事想得要全些细些超前些,咱团是威风八面的‘老虎团’,在这次演习中绝不能掉链子。”
  吴楠和刘勇都连连点头称是。
  团长走了。吴楠瞅着刘勇说:“团长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到点了,可劲头还这么足呀!”
  “团长向来是这样,抓工作有板有眼有标准。”
  见吴楠翻起了桌上的文件,刘勇就出来。他没有回办公室,打算到各营连转转,看看演习工作准备情况,到战士堆里他更能气定神闲。也难怪,他除了近年来在师、团机关工作外,一直带兵的他与战士有着深厚的感情,来到战士中间他如鱼得水。他帮助战士破解训练中遇到的难题,也与官兵们探讨训法战法。他这次到营连去,可不是散散心,而是想在参加演习前的为数不多的时间里,挨个单位都转转,推广好的办法,对共性的问题集中研究一下,拿出可行的解决的办法来。这也是对吴参谋工作的一个大的支持。
  然而,刘勇的计划只进行了一天多点的时间,那天上午当他与三营官兵“侃”得热火朝天,就是外面下得正起劲的中雨也没有压过他们的声音。可这时司令部的通信员风风火火地跑了来:“首长,参谋长让你立即回去。”
  望着窗外还在下着不小的雨,三营营长说:“什么要紧事这么急,等雨停了再走吧!”他的话音还没落地,刘勇已快步走了出去。三营营长若有所思地摇摇头。
  赶到机关楼时,刘勇身上的迷彩服已经湿透了,他本想换身干净的衣服,可突然从参谋长办公室传来的吼声让他改变了主意:“你都是老参谋了,就这么个标准呀!”接着传出了阅批件扔在办公桌上刺耳的声音。
  刘勇急忙推开了参谋长的房门走了进去。他看到吴楠的脸上正噼哩啪啦地燃着怒火,已经在作训股干了六七年的王参谋把身体站成了一根通条。这是吴楠上任后第一次发火,事情肯定很严重,刘勇便拿起了阅批件,内容是师转发的军里加急传真电报,只三两页,他很快就看完了,接着他看了看王参谋写的情况反馈,条理清楚倒没看出有什么不妥,于是又轻轻地将阅批件放到桌上,等着吴楠开口。
  “你看出什么问题来没有?”
  刘勇没有接话。
  “难怪呀,什么干部带什么兵!”吴楠说完又盯着王参谋说:“拿回去重写!”
  王参谋拿起阅批件没有离开,用乞求的眼光向刘勇讨主意,刘勇也没辙,就问吴楠道:“参谋长,怎么改?”
  吴楠吃惊地看了一眼刘勇,旋即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容:“是不是得加个很有力度、很有概括力的帽啊,谈谈认识呀!”
  “行,我和王参谋一起弄吧!”
  “我的标准很高,你们要尽快地适应!”刘勇刚要走出去时,背后又传来了吴楠声音:“老刘,你要帮我抓抓这件事!”
  
  
  “啪”!走进刘勇的办公室,王参谋将阅批件狠狠地拍在了公办桌上,然后将自己深深地陷进了沙发里,怒气冲天地说:“陪了两三任参座,老王我见多了,可哪个像他这样吹毛求疵的,也太能装吧!”
  王参谋比刘勇还大六七岁,眼看着该转业了,但他是个有号的业务尖子,各级对他都挺尊重的,今天受了这么大委屈,心里肯定难受,果然他的发泄还没完:“他当连长时很谦虚,自从当上了‘驸马’后,脾气见长。刘副(这是下级对上级私下的称呼,比如刘副参谋长,称为刘副)我以为你当参谋长是板上钉钉的事呢,谁知他会挤了你!跟你干多顺心呀!”
  见王参谋越说越离谱了,刘勇就说:“少发几句牢骚吧,参谋长还等着呢!”
  “你的素质不比他差,咋还怵他呢?”
  “老王,你这是气糊涂了咋地,服从命令听从指挥,这是天职嘛!再说,加个冒也许是对的。”
  “上面不一直在强调嘛,要彻底铲除‘八股文’,你看上面发的传真电报多简单呀!”
  刘勇断定王参谋是不会动手了,就在电脑里加着吴楠要加的内容,写好后对王参谋说:“你过来看看,还需要加点什么不?”
  王参谋走了过来,快速地扫了两眼说:“行,你上手那还说什么!”刘勇打出来,王参谋却不打算给吴楠送去:“你给他吧,我不爱看他的脸色了。”
  无奈,刘勇只得拿着阅批件去了。吴楠接过来认真地看了一会,拿红笔删几处,又加了点内容对刘勇说:“你拿去让他们改吧。你马上回来,咱俩唠唠。”
  两人是该好好地谈谈心了。这个想法,在吴楠刚来时刘勇就有了。可不是没时间,就是没共同的话题,见吴楠提出来了,刘勇当然愿意。可刘勇也有犯难的地方,吴楠已不是先前那个吴楠了,自已还是正营,人家副团已干上三年多了,他拿不准这个心该怎么个谈法。
  刘勇回来时,吴楠已经坐在了沙发上,刘勇就挨着坐了下来。“我刚来就没怎么进入情况呢,你先别急着到下面去,如果去也得跟我说一声,好知道你干什么,再说也应该叫上我,我也顺便掌握一下情况。”
  吴楠显然是在埋怨刘勇到下面转没有报告,刘勇认为吴楠说得对,就说:“下次一定陪你去。”
  吴楠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但转瞬间又消失了:“我来没几天,却听到了一些反映,说我架子大,不好接触,还说我作风不实。你还听到了什么议论?”
  表面上吴楠看是和自己谈心,但刘勇觉得从他的表情上看,这个谈心是居高临下的,不以为然的,甚至是一种挑战性质的。这让刘勇心里很难受,在军校上学时,吴楠是他班里的学员,直到吴楠从连长的岗位上调走后,两人才没机会接触了,他过去可不是这样啊!自从吴楠来后,刘勇明显感到吴楠变了。这种变化让刘勇有些痛心,他不希望吴楠当了优越条件的俘虏,而是还像当初那样。想到这,刘勇真诚地说:“许是你在上面待的时间久了……”
  “报告!”还没等刘勇把话说完,王参谋拿着改好的阅件进来了,严肃地敬了个礼,将手中的文件夹递给了吴楠,吴楠扫了一眼,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神色,拿出笔来在上面签上自己的名字。王参谋接过来,又敬了个礼走了。
  “怎么样,有效果了吧?”王参谋走后,吴楠很有成就感地问道。
  刘勇没有附和吴楠的话,用平静而有力的声音说道:“王参谋从为人到素质都是公认的,又是老参谋,你这样做可能会伤了他的自尊心,甚至可能影响其他同志的情绪。你这样树立威信,可能适得其反。”说到这,刘勇停下了,他在等吴楠的反应。见吴楠挺专注地听着,才又说道:“你我都很年轻,年轻气盛更不要轻易发火。你找我谈心,我就说说心里话吧,以后要注意方法,至于别人的议论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做的事要让人佩服。团里推荐的参谋长人选是我,我感谢团党委对我的信任,但我知道比我优秀的人很多,你就是其中一个。你当参谋长,我是打心里欢迎,你的经历丰富,司令部正需要你这样的领头雁,我会好好地配合你的工作的。演习马上就开始了,这次演习与以往不同,不设预案,真刀真枪地干,你要尽快地进入情况,才能取得好的战果……”
  随着刘勇不断地说下去,吴楠的表情一会一个样,等刘勇说完,吴楠的表情变得凝重而严肃了,他抓住了刘勇的手真诚地说道:“班长,你批评得对,我确实在机关待的时间太久了,作风变得飘浮了,今后你要时不时地提醒我。”
  这些话,能从吴楠的嘴里说出来,让刘勇有些吃惊,又有些兴奋。他多少找到了当年的感觉,那是两人在军校时的感觉,是两人当排长、当连长时的感觉,于是喜欢用行动证明自己的刘勇还是表态道:“我没当上参谋长,一点情绪都没有,谁来当我都会尽心尽力地配合的,何况是你呢!”
  这时电话铃声响了,吴楠扫一眼来电显示便轻快地抓起了话筒:“小冷啊,有什么指示?”
  电话是吴楠在军区司令部一个处的冷参谋打来的,两人寒暄一会儿,冷参谋转入正题:“吴参谋长,从前天起就由军区副参谋长带队,不打招呼地对各团级单位进行战备工作检查……”
  吴楠边接电话,边唰唰地在纸上记下了要检查的内容,最后他说:“有好事想着处长,你还没有忘本。等有空,我好好地犒劳犒劳你!”
  放下电话,吴楠很有成就感地看着刘勇:“明天检查组可能就来咱团,重点检查这些内容。”说着,将记录检查内容的纸递给刘勇。刘勇仔细地看了看,摆起头来说:“这些咱们都落实了,应该没有问题。”
  “不能把话说得太满,副参谋长是个战备通,又不讲情面,我们必须做到万无一失。如果在事先知道的情况下,出现差错就成了笑柄,我要的是开门红。这样吧,你一会儿开个会,布置一下,不能掉以轻心。”
  刘勇领令出去,抓落实去了。
  军区战备工作检查组是第二天下午三点到的,只不过与团领导见面时已经检查完了。这可真是不打招呼检查呀!
  “首长检查了两个多小时,我们却不知道,首长的作风可真深入呀!”刚把军区副参谋长等人迎进团党委会议室,团长检讨道。
  “别忘了,我是老山作战时的侦察兵,知道哪是战备的软肋,不亲眼看看,不放心呀!”军区副参谋长豪爽地笑着说。
  “首长看得很仔细,对团里的战备工作很满意。”一位上校在旁插话道。吴楠与冷参谋悄悄地对视了一下,两人的嘴角都快速地闪过一丝得意的微笑。刘勇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地给攥了一下,痛得他一哆嗦,他暗想到:今后一定更加极其认真地抓好每项工作,绝不能靠上面个别人通风报信争得彩头!
  大家落座后,军区副参谋长抿口茶说道:“你们团是有名的先进团,团长是以抓训练起家的老团长了,在实现强军梦中应该当先锋。”副参谋长又瞅着吴楠说:“我们又将年轻的吴楠放到团里当参谋长,一定把战斗力提高上来呀。”
  又过了一会儿,军区副参谋长带队到其他单位检查去了。送走军区副参谋长一行,团领导在楼下又站了一会儿,团长说:“这次首长检查还很满意,下步的演习准备工作要抓好。吴参谋长想得再细些,咱团在演习中一定交出一份合格的答卷。”团长说这些话时,却始终盯着刘勇。刘勇明白这里面的含义,团长叮嘱他的话又在耳边回响了起来:“军事斗争准备刻不容缓,身为军人就要时刻准备打仗,打胜仗!”想到这,刘勇下意识地动动肩头,仿佛正挑着一副不轻的担子似地。他看团长的目光中流露出的是不畏困难,勇于担当的神情。
  在吴楠上任的第二天,团长曾在刘勇坐了一个多小时,刘勇是团长的爱将,团长特意来坐坐,他是想看看他没当上参谋长情绪上到底有无变化。团长干坐了一会儿,就自顾自地说道:“我当参谋长第三个年头时,团长转业了,上报预案我是惟一的人选,可等命令到时却是集团军的作训处副处长。消息传出大家就议论开了,为我没当上团长而惋惜,可没当团长对我一点影响都没有。当时我想,自己出身一个普通家庭,能当上团参谋长已经不错了。再说,我当兵不是冲着当官来的,我是冲着保卫祖国来的。又过了两年,我终于当上了团长,可这一干又有些年头了,近年来有关我提职的事就成了热议的话题,也有人给我出主意,让我活动活动,可我不想做任何愧心的事,在位一分钟就干好六十秒,只要不辱使命,我就心满意足了。” 
  团长讲的都是自己的经历,但刘勇听出了弦外之音,这是在告诉自己要正确地对待个人进步问题,一时间他的心里热呼呼的:“团长,我也没有因这次没能当上参谋长有什么想法。还是那句话,吴楠当我觉得称职。”
  团长闻听无声地笑了:“这是我最希望看到的,不过他在上面时间长些,抓具体问题可能没耐心,你要多费些心。”
  团长走后,刘勇的心情一直激动着,觉得他和团长是同路人,都是那种未敢忘忧国的人。只不过自己的身份比团长的特殊些罢了。刘勇的爷爷是抗联战士,在艰苦卓绝的战争年代丢掉了右腿,是位功臣,解放后隐性埋名,始终过着普通老百姓的日子,父亲参加过自卫反击战,荣立二等战功,但从连长的岗位上转业后从未居功自傲,在镇里做民政工作,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人民公仆。爷爷将“男儿生来当报国”这句传给了父亲,父亲又将这句话传给自己。他当兵来正是延续着刘家报国之路往下走的。当兵他就想苦练本领,当干部他只想如何对得起自己的职责。能走到哪一步,他不去想,但怎样对得起自己的岗位他却无时不在想,在自己的职权范围内他是尽心尽力的。
  
  
  刘勇是深夜十一点多才从办公室出来的,灯光又是团机关楼里最后一个熄灭的。简单地洗漱完,他却一点睡意都没有,一些过往的事情一股脑地浮现在了眼前。
  军校开学半个月的一天下午,一个肩杠学员牌的大高个子被队长领进了班里,队长冲着刘勇说:“刘班长,他叫吴楠,是从工兵学院转学过来的。”见吴楠把行礼包放在靠门口上铺的空位上,队长掉头走了。
  对于这个跟自己一般高的学员,刘勇起初有些抵触情绪,以为他是有关系的后门兵,要不怎么能跨专业转学?其实,吴楠也是个普通人家的儿子,只不过到装甲兵学校学习是他蓄谋已久的事,因偶然因素促成的罢了。原来他是从工兵连考上工程兵学院的,但骨子里却深爱着步兵专业。一次主管军队院校的总参副总长在与新学员调研时,吴楠斗胆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首长,我喜欢装甲兵专业,我强烈要求到装甲兵指挥学院学习。”
  当吴楠大胆地说出想法时,陪同副总长的院长、政委的脸立时冻得像冰块一般,可副总长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用目光鼓励他说下去,吴楠仿佛也没有看到院领导的表情似的,接着说道:“我认为将来在装甲兵当干部更过瘾,面对面地与敌人撕杀更能体现出军人的价值!”
  “就这个理由?”副总长微笑着问道。
  “是!”吴楠斩钉截铁地回答。
  吴楠实现自己的愿望是在一周之后。当队员告诉他这个消息后,几天来一直压在自己心头的大石头终于给搬走了,他长长地舒了口气。
  别看吴楠专业不对口,又晚来了半个月,但他好像天生就是当装甲兵的料,很快就撵上落下的课程,并又很快崭露头角,成了与刘勇不相上下的强有力的对手。吴楠身上确实有股舍我其谁的自信,一次在侃大山时,一直闷不作声的吴楠突然说:“连个拿着破轮的人(他说是法国的拿破轮,因为是侃大山,他故意这么说。)都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我们这些未来的军官,更没有理由不想当将军了。”他的表情一本正经,但话又有调侃的味道,一时间弄得大家不知所措。有个战友也半是调侃半是佩服地说道:“吴楠真是野心勃勃,没准你还真有可能是咱们中的第一个成为将军的人!”其他人也纷纷地说:“嗯,吴楠胸怀大志,好样的!”
  吴楠紧紧地闭着嘴唇,表情庄严得近乎神圣。一股敬佩的情绪在刘勇心头油然而生,他甚至不觉得吴楠说的是大话是狂言,从他改专业的举动上看他是个有主意的人。吴楠当时的表情,给刘勇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很难忘记。
  刘勇、吴楠两人既是强有力的对手,同时更是共同进步的兄弟。毕业时他俩双双成为全优学员,荣立了三等功,开了学员队的先河。毕业后,两人又分到了同一个装步团当排长,这时全军开展的大抓信息化建设,为他俩提供了施展才华的舞台。先是在师比武中脱颖而出,接着在集团军组织的比武中过关斩将,双双成为代表集团军参加军区组织比武的种子选手。在军区比武中两人又高凑凯歌,都取得了骄人的战绩。
  当两人胸前戴着金灿灿的二等功军功章由副师长陪着回到团里时,全团列队欢迎的场面,倒叫刘勇有些找不到北,可吴楠却一脸淡定,强大的心理素质让刘勇自愧不如。好在看到吴楠的自信表情,刘勇及时地调整好了心态,咬着牙走过了长长的欢迎队伍。
  机遇垂青有准备的人不假,可幸运之神对他俩也太照顾了。在他俩刚当满三年排长时,又前后脚地破格提升为两个主力连的连长,成为全师最年轻的两个连长。然而,两人在风声水起地当了一年的连长后,他们的人生轨迹发生了变化。刘勇把原本属于自己的机遇拱手让给了吴楠。
  如果自己当时不那么地专注于沙盘,自己会不会是另一番天地呢?想到这,刘勇的脸却立时涨得通红了,狠狠地锤了一下大腿,似乎为自己刚才的想法感到无地自容,于是他猛地掐断了思路,想把自己按进梦中去。可兴奋着的他哪里睡得着,于是索性起来用凉水狠狠地洗了洗脸,坐在台灯下琢磨起了将要开始的大演习来了……
  此时,吴楠也没有睡觉,他刚刚与妻子杨柳通完电话。夫妻俩是近几年来第一次分开这么长时间的,所以一打开话匣子,就唠个没完没了。杨柳是军区杨副司令员的掌上明珠,在省政府旅游部门工作,活泼可爱的儿子已四岁多了。吴楠在军区工作时,下班就回家,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自从吴楠到团里任职,妻子为不使丈夫分心,一直没有打电话,今天吴楠觉得军区副参谋长来检查很露脸,才给妻子通了话。
  妻子听了丈夫说了自己的工作情况,也很高兴,末了妻子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地问:“刘勇也在团里吧?”
  其实,丈夫本想告诉妻子这件事的,但唠着唠着竟然把这事给忘了,听妻子问,心里反倒被什么东西给撞了一下,沉默一会才简要地说了刘勇的一些情况。
  没想到妻子听了很是兴奋:“这太好啦,有刘勇跟你共事,我更放心了。他的基层经验多,你别太武断,有事多找他商量商量。”杨柳是从军营长大的,耳濡目染能说出这样的话也就不奇怪了。但这话却影响了丈夫的情绪,声音的热度不似先前,这让妻子感到又好气又好笑,就不轻不重地数落道:“你个小心眼,还吃起醋来了。”
  这话弄得丈夫有些尴尬,他努力地振作起来,声音充满了喜庆地说:“我俩配合得很好,他事事想得很周全。”
  妻子像是受感染了似地甜甜地笑了,仍然提醒道:“他是个很有主见,很有个性的人,你不能慢待他。”
  放下电话,吴楠双手枕着头深深靠在了椅子上,一段被他封尘在记忆深处的往事又鲜活地浮现在了眼前……
  吴楠和刘勇一同当连长的那年冬天,军区进行了一次为期半个月的营连长军事技能大比武。比武由时任军区副参谋长杨柳的父亲主持。在比武过程中,刘勇的出色发挥引起了杨副参谋长的注意,打心眼喜欢这个年轻的连长。成绩出来了,刘勇杀进了前十名,当然吴楠也与刘勇不相上下。
  比武结束,刘勇的形象老在杨副参谋长脑海里闪动着,这个由战士一步步成长起来的副参谋长,打心眼里喜欢刘勇,他想如果刘勇能成为自己的女婿那是打着灯笼难找的好事,回家把这事先跟老伴说了,老伴没有意见,老两口这才跟女儿渗透。杨柳才二十三岁,刚刚大学毕业,她本想还疯几年,但架不住老爸老妈的软磨硬泡,终于点头,不过也提出了一个苛刻条件,如果自己相不中,绝不能“包办婚姻”。
  女儿点头了,但也不能说这是板上钉钉的事,还得双方认可,为了不使选女婿这事闹得满城风雨,副参谋长只跟老部下、刘勇所在的师师长悄悄地说了,师长闻听英雄所见略同地哈哈大笑:“刘勇这小子要模样有模样,要本事有本事,老领导你可真会选呀!”
  在一个双休日,刘勇突然接到师作训科打来的电话,要他去参加沙盘推演。当时吴楠因为连里是指导员值班,来找刘勇玩来了,一听这个消息,也来了精神,跟营里请了假与刘勇一同去师里。两人来到作训科,科长马上把他俩领进了作战室,当师长见到吴楠时眉头稍稍地皱了一下,作训科长小声说:“吴连长听说进行沙盘推演也自告奋勇地来了。”看来真得假戏真做了。师长这样想着,就命令在旁等侯命令的参谋按照进攻战斗的样式进行了布置起来,然后真的有模有样地推演起来。
  其实,刘勇和吴楠他俩谁都没注意到,在靠窗台的半透明的格布后面坐着一个俊俏的姑娘,她将作战室里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杨柳回到家里已是晚上七八点了,一进屋就嚷嚷饿死了。母亲急忙关切地问:“你叔叔没留你吃晚饭?”杨柳夸张地喝着凉开水,边说:“能不留吗,我可不吃,板板正正的像受刑!再说了,也怕对我老爸造成什么不良影响啊!”
  一直没有说话的父亲,从女儿动作表情判断出了什么,也就没有问什么。倒是女儿沉不住气了,吃着饭不满地对父亲说:“老爸,你也真能沉住气,也不问问我?”
  “那还用问,我宝贝女儿肯定是旗开得胜了!”
  让父亲给猜着了,女儿故意生气地撅着嘴,马上又得意地笑了:“不过老爸你只说对了一半?”
  “你没上看刘勇?哪还有谁?”父亲让女儿给说糊涂了。
  女儿得意地笑:“让您给说着了,我还真没看上他。”见父亲一脸不解的样子,女儿更是为自己的决定心花怒放:“他着呆头呆脑的,始终都把心思用在了沙盘上,我都感到好笑,倒是同他一起来的吴楠更有气质更有风度。”
  吴楠?杨副参谋当然知道他!但他首选不是他,于是方试探着对女儿说:“刘勇绝不是呆头呆脑的人,这样专注说明他心无旁骛,是他个有发展的好苗子。”
  “我可不想我的丈夫像老爸你这样的人,只想这着训练呀打仗呀,我要的是花前月下生活。”
  “你,你……”父亲要动怒了。妻子忙打圆场:“你少说两句吧,处朋友是女儿的事,让女儿自己做主,我相信女儿的眼光。”
  丈夫横了妻子一眼,不再说什么了……
  吴楠想起了这些往事,美滋滋的。事后当他知道那次沙盘推演为了军区副参谋长的千金选婿,而自己却歪打正着地入选,简直乐得手舞足蹈。在以后与杨柳的接触中,他尽其所能展现着自己方方面面的才华,把杨柳的芳心抓得牢牢的。浪漫的恋爱过去了两年后,两人携手走进了婚姻的殿堂。有了这层关系,加上吴楠的能力,他的仕途是一马平川。
  起先,吴楠还为自己抢了最好朋友的位置而感到内疚,但刘勇却诚实地笑了:“杨柳看上了你,说明你俩才有缘分呢。我是‘土’,除了练兵不会浪漫,即使她看上了我,我也不一定同意呢!我祝福你们!”听了刘勇掏窝子的话,吴楠的担心没有了,两人关系还如当初那样。
  但妻子嘱咐他跟刘勇好好相处的话,还是在他心里产生了层层的波澜。老实说,吴楠到团里任参谋长,身为军区副司令员的岳父是不同意的。理由是,吴楠对基层了解得一知半解,又是到有名的团队任职,恐怕难担重任,这个位置刘勇是最合适的,况且吴楠的职务提升已比刘勇快了不少呢!但后由于方方面面的原因,吴楠还是成了团参谋长。上任的头一天,副司令穿着一身军装,与吴楠进行了一次语重心长的谈话:“你能当上团参谋长,也是你素质过硬的体现,这个就不多说了。我想告诉你的是,你结婚后不是上学就是在各级机关工作,只当了大半年的营长,你对基层了解得太少了,去后不要有临时想法,要把团队当成自己的家,要让官后把你当成自家人,要好好地同刘勇配合,甚至向他学习。我年底就退休了,我在位上,我不说下面也会为你铺路搭桥的,这我心里清楚,但我退休了,主要是靠你自己了。今后你想让我为你的仕途找人,连门都没有!”
  岳父的话说得吴楠浑身不得劲,虽不住地点着头,也不很服气,就算关系帮了忙,但要是阿斗也扶不起来呀,他暗下决心,一定要尽快地干出成绩来,证明自己是名至实归。想到这,本想这周双休日回家看看的,但现在他打消了这个念头,打算在双休日里好好理一理就要打响的大演习思路,力争在演习中交出一份合格的答卷!
  
  
  刘勇都三十大几了,还是个光棍。
  前几年,刚到师里当副营职作训参谋时,作训科长额外给他一个任务:“你们团在山沟里,不容易找对象,咱这是地级市,找对象很容易。在一年内,你一定要索定目标,来年喝你的喜酒!”领导的关心,让他感动又行动,不久他的业余时间有不少用在看对象上了。论理给他介绍的对象从年龄长相到工作都还不错,可他最多只跟人家处了两个来月就“拜拜”了。刘勇从长相到职务,应该对女青年有着相当大的吸引力,始终没有对象,问题肯定出在他的身上,这样想着,科长专门给他上了堂“政治课”:“你的眼光别太高,是不是想跟吴楠比呀?差一不二的就行了,别挑花眼了!”
  跟吴楠比,这个问题刘勇压根没有想过;说他的眼光太高,也屈说了他。哪问题到底出在哪呢?也许还是杨柳概括得对,呆头呆脑。这个一工作热来就精神百倍,一扎兵堆里就笑逐颜开的人,在与异性接触中却风光不再了,他总不能把思绪从工作中拖出来,这让再通情达理的女孩也难以接受。其中一个漂亮的女孩在与他分手时,这样告诉他:“我要的不是不食烟火的工作狂,我找的是能体贴我关心我的另一半。”
  刘勇善于总结,可在处对象中他倒随着性子来了。他知道自己享受不了花前月下的浪漫,那不是他想要的生活。他想,自己就算为了找到另一半,暂时装得浪漫,但时间一长终究会露出马脚的,那样反倒让自己背个虚伪的名声,还不如表里如一的好。所以,他个人的事情成了一个难题,但别人干着急也不顶事。连最初热心帮着刘勇张罗介绍对象的人,也都心凉了半截。好心人只能用相信缘分吧,缘分没到咋张罗也白扯来安慰自己。
  同事不再热衷于为刘勇牵线搭桥了,刘勇倒觉得轻松了起来,业余时间就扎进书海里,古今中外的军事著名,他都如饥似渴地阅读,越读心里越亮堂。尤其是《孙子兵法》,更是他的最爱,不知读了多少遍,早就倒背如流了。在读书的同时,他还结合自己在训练和抓训练过程中,有意识地运用在书本上学到的知识,效果还不错。凡事都是这样,有所为有所不为,在刘勇没有回到团里当作训股长之前,通过学习他已如虎添翼。
  一个有追求有作为的人,他总是自己的目标义无反顾地努力下去的,所以他在独处时不寂寞,在被冷落时不空虚。后来的事实证明,刘勇就是这样的人。
  当上作训股长,刘勇更是把所有心血都倾注到了抓团队的训练上,把个人的事都抛到九霄云外了。只要是训练日,他就泡在了训练场上,谁想偷工减料——没门!并且天天讲评,营、连长都怵他。先进团队训练底子本来就厚实,经过他这番往实里抓,又上了一层楼!
  这天是周五,因为下周就要演习去了,一走就是一个多月,所以下午家就近的已婚干部就回家了。下午4 点多,刘勇该准备的工作都做完了,就回宿舍收拾演习要带的东西。可还没等开饭,他的宿舍门前传来了一连串的脚步声。王参谋使劲地敲着门,边热情扬溢地说:“刘副,你别老一个人待着,那样会脱离群众了,跟我们走!”
  王参谋的家在外省,家属一直没有随军,来找他肯定是在出征之前嘬一顿的。这几乎是惯例了,凡是在家留守的人要为演习的人壮行。可向来每次演习阵阵少不下的王参谋这回却落选了,他本该不高兴,可从从他说话的声音看倒没有半点失落。那天刘勇拿着拟参加演习的名单给吴楠看时,吴楠把王参谋给勾掉了。刘勇说:“参谋长,王参谋经验丰富,能参善谋,他在历次演习中都发挥了不小的作用。”
  吴楠想了想,还但露出坚持自己想法的表情,还给出了理由:“王参谋是个老参谋了,还是给新参谋创造锻炼的机会吧。”
  王参谋没能参加他盼望已久的大演习,他咋还有这份晴朗的心情呢?原来,在向师里上报演习人员最终名单时,犹犹豫豫的吴楠还将王参谋列入其中了。这事吴楠还来得及告诉刘勇,刘勇当然不知道了。
  刘勇打开门,门边站着的五六个干部,不是光棍,就是不能回家的。刘勇问:“让我准备什么?”“不用,都准备好,你跟我们去‘光棍活动室’吧!”王参谋说完就头里走了。
  所说的“光棍活动”,就是王参谋的宿舍,他是副营职参谋,住的房间相对大些,家属又没随军,所以大家想点小酒时,多半在那里进行。刘勇边走边想,王参谋真有个大哥样,没让他参加可能是他军旅生涯的最后一次历来规模最大的演习,不但没有情绪,反倒想得还那么周全,真是个好大哥呀!
  来到王参谋宿舍见桌子上摆满了各种小吃,桌下还放着一瓶白酒和一些啤酒。看这架式是要大喝呀!这样想,刘勇拧下眉头:“你们这是要大整啊?”
  “人篷喜事精神爽,酒入愁肠才愁更悉呢!今天高兴嘛!再说了,哥几个都是‘酒精考验’的,没事!”王参谋满不再乎地说。
  “我看咱们还是悠着点吧,那瓶白酒喝了,啤酒一人一瓶,剩下的留着咱们凯旋回来喝!”刘勇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同时又问:“你们谁有喜事了?”
  众人都坐下了,还没等谁回答,门外却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你们真够可以的,喝酒为什么不叫上我呀?”
  “吴参谋长的鼻子真尖呀,他咋来了?”
  “扫兴,他来了咱这酒可咋喝呀!”
  两个小参谋低声嘟囔道。
  向来不参谋这样活动的吴楠,他是怎么知道的?原来,吃饭前他还想与刘勇商量一些事,可找了半天没有找到,于是问通信员。通信员是下午帮王参谋采购的小吃,也听王参谋说晚上要与刘勇喝点小酒,于是通信员便跟吴楠实话实说了。
  大家对望了一下,王参谋开开了房门。吴楠笑着进来了,将手里拎着的两瓶好酒放在桌上:“我要不是鼻子尖,你们就吃独食了。”
  大家都尴尬地笑笑,空气像凝固了一般。平时吴楠总是一脸严肃,大家跟他相处总是加着小心,就算他们对吴楠处理的事有看法上心里不舒服,但表面上都不敢造次,所以吴楠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让大家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参谋长,我们想小聚一下,就没惊动你。”刘勇率先打破了难捱的沉默,说:“再说了,现在抓得更严了,怕对你生产不好的影响。”
  王参谋这样讲,是不想给吴楠和刘勇两人本来就微妙的关系再制造新障碍。你想啊,撇开参谋长吴楠,都围在副谋长刘勇身边喝酒,吴楠会生产很多不利于刘勇的联想的。
  “有难同担,有福同享。你们违反了规定,我这个当参谋长的也难辞其绺!你们也不想想,我在这你们就有了‘尚方宝剑’,可以放心地喝酒了。”
  气氛稍稍地活跃了一下,但很快又变得冰冷了。
  “是我叫的刘副参谋长。”王参谋说。
  “王参谋你都是个老参谋了,我没说你叫刘副参长不对,但下次有活动也要叫上我。”吴楠很自然地笑着:“咱们先把这两瓶好酒喝了,再喝别的。”
  一个参谋动手打开了白酒,瞅着吴楠桌前的杯子犹豫着。
  吴楠把酒杯轻轻地墩了一下:“给我倒满!”酒杯足足能装一两酒,参谋闻听吐了一下舌头。他手有点抖,倒了大半杯就停住了。吴楠故作生气地说:“还差点呢,倒满呀!”
  酒都倒满了,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吴楠的脸上。吴楠笑了:“这酒咱们喝的是哥们酒,没有职务之分,只有兄弟之情,就像你们平时那样,该怎么喝就怎么喝。后天就演习去了,祝演习的人旗开得胜,在家留守的把家看好!我敬大家一杯!”说完,吴楠一扬脖子将满满的一杯酒干了。
  吴楠爽快!在坐的除了刘勇外都在心里发出了这样的赞叹!接着挨个都将杯中酒喝了。
  酒落了肚,刚才的拘谨不见了,大家的脸色都生动了起来。
  王参谋站起来走到吴楠身边,先给他倒了一点酒,又给自己倒了半杯酒,说:“参谋长,感谢你给我参加演习的机会,冲这点我敬你!”
  吴楠也站了起来,指着自己的酒杯说:“我说了咱们这是喝哥们酒,喝哥们酒就要一般高,你不能自己多吃多占,让老弟少喝,我的酒也应该同你一样多!”说着,他将王参谋手中的酒杯抢过来,放在桌子上,又动手倒了与王参谋同样多的酒,这才说:“感谢我什么?是演习需要你!是我开始没有发现你的作用,这酒是我陪罪酒,应该我敬你!”说着,他与王参谋碰了一下又一饮而尽。
  王参谋也喝完了酒,他的眼圈红了,这个很少动情的汉子,这回动情了:“参谋长,不,吴楠,好兄弟,你看得起大哥,我很感激。士为知已者死,我在演习中一定发挥出最大的潜能。”
  “好!”其他人都不由得叫出声来。刘勇说:“他俩都喝了,咱们也得齐步走吧。”
  不知不觉间两瓶酒只剩小半瓶了。他们称兄道弟,气氛越来越融洽了。
  刘勇见没有人跟吴楠喝酒了,才来到吴楠身边,两个杯子都倒了点酒:“参谋长,咱俩也该喝点酒了!”
  吴楠站起来,将刘勇摁到自己的座位上,将两个酒杯都倒满了酒,冲着大家说:“你们可能不知道啊,我和刘勇上的是一个军校,当时他是我的班长。”闻听这话,几个人都仿佛不认识刘勇似地,不约而同地仔细地打量起他来了。这时又听吴楠说道:“刘勇各方面都是出类拔萃的,是我的榜样,其中最让我佩服的地方是,他把一切精力都用到了工作上,不管在哪干,都是姣姣者。从不怨天尤人,有了委屈不说,身上永远有股使不完的劲。”说到这里,他真诚地对刘勇说:“老班长,这杯酒我敬你!”
  刘勇也站起来,动情地说:“参谋长,我敬你!”
  “我喜欢你叫我的名字!”说着,吴楠与刘勇碰了一下杯,豪爽地喝完了。
  
  
  喝完白的喝啤的,屋子里热浪滚滚。王参谋不知是兴奋,还是喝多了,更是满脸流汗水,就索性脱掉了上衣。
  “不得了啦,老王你的两个胳膊肘尽是疤痕呀!”一个刚从军校毕业不久的小参谋像是发现新大陆似地夸张地叫喊了起来。
  王参谋脸上露出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指着在座的人说:“他们身上都有,刘勇的恐怕比我还多!这是训练场、演习场上留下的纪念!”
  也许是受到了感染,也许真的是屋里太热,几个参谋也纷纷地效仿王参谋穿掉了上衣。小参谋挨个数了数,下了结论:“王参谋身上的疤痕最多!”
  王参谋不以为然地说:“我是老兵嘛,自然磕了碰了的时候最多。不过这也不是绝对的,刘勇的兵龄比我小几年呢,但他身上的疤痕恐怕比谁的都多!”说到这里,王参谋冲着刘勇说:“你把上衣也脱了,让他见识见识钢铁是怎样练成的!”
  刘勇笑笑:“咱们喝酒,比它干嘛?”
  “都是大老爷们,让你脱你就脱嘛!”应大家的再三要求,刘勇只好脱下了上衣。
  “啊?!”小参谋惊呀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众人也都向刘勇投去了极其敬佩的目光。刘勇有两个胳膊肘挤满了疤痕,浅黑色的是最早的纪念,深黑色的次之,暗红色的再次,鲜红色的则是不久留下的。说明刘勇一直在训练。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重了起来,每个人的脸上写着深深的思考!
  “我也展示一下我的疤痕吧!”吴楠也动手脱去了上衣,“说来惭愧啊,这些疤痕都是在我当连长前留下的。”对于吴楠的自责大家倒没太注意,让他们感动的是身为军区副司令女婿能放下身架这样做,这更拉近了彼此间的距离。
  军人有军人的语言,这种语言只有摸爬滚打的军人懂。接着大家伙便自豪地说起了自己身上疤痛的来历来了……
  军人的身上,大都有训练留下的种种疤痕,具有阳刚味十足的别样美感。尽管当初的伤口早已愈合,尽管疼痛感已不复存在,但疤痕却固执地作为一个符号留了下来。它见证了军人曾经流血奋斗的经历,铸就了军人坚忍不拔、自我超越的品质。
  他们都记得自己当新兵时的“痛苦”经历。在战术训练场上,尚未娴熟掌握动作要领的新兵们,随着班长一遍遍“卧倒”、“低姿匍匐前进”的口令,不停地摸爬滚打。当最初的新鲜感逝去,激情消退时,那钻心的疼痛开始折磨着新兵。偷偷地掀开衣服一瞥,那景象会让从小如明珠一般被父母呵护在手中的新兵感觉“触目惊心”。
  从未受过如此“摧残”的新兵,似乎觉得找到了休息的“正当理由”。可班长却那么冷酷无情,只是淡淡地说了句:“越是细皮嫩肉,越要好好锤炼!”太不近人情了,连句安慰的话都不会说!可军令如山,在班长“卧倒要狠,要虎虎生风”、“速度要快,要风驰电掣”的“苛求”下, 新兵只能奋不顾身地继续训练,把那擦伤处的疼痛暂时置于意念之外,让感觉麻木起来。
  疤痕就是这样形成的,这个过程是难以忍受的。可等一切成为过去的时候,你反而会愈发怀念、珍惜这份流血奋斗的经历。你会感谢疤痕,是它证明了你曾经是如何地自我超越,是如何地被磨砺成一名真正的军营男子汉。
  如果说流血、坚韧、超越等,是军人身上疤痕蕴涵的其中一方面的话,那么战友情、兄弟情则是另外一种含义。
  不要忘记,当新兵带着一身的擦伤回到宿舍,互相抱怨、发牢骚时,训练场上板着脸的班长像换了个人似的走了进来,手里拿着酒精和擦伤药,关心地逐个询问伤情,亲自给大家的伤口敷上药物,还讲述起他当新兵时的经历为我们鼓劲儿。末了,他拍拍我们的脑袋,笑着说:“这只是起步。”
  随着兵龄的逐渐增长,新兵对班长这句话的理解也越来越深。一次又一次“旧的疤痕好了,新的疤痕又生了出来”,反复后,皮肤也就成熟到了足以让坚石锐草屈服的时候,这时新兵欣喜地发现自己都迈上了一个更高的境界。等新兵成了老兵、班长时,又都毫无例外地把这个心得传授给新兵。
  和平年代渴望杀敌立功的战士把战术训练场当成了战场,把最深厚的情感倾注其中,瞄得准,打得狠,在一次次攻防演练中,享受气吐万里如虎的快乐,更把疤痕当做了奖赏,当做了立功的奖章,而巍巍长城却因这些疤痕的“堆积”显得更加挺拔牢固……
  
  
  吴楠是第二天九点钟才醒来的。当他睁开眼时,头还隐隐作痛,昨晚喝了多少酒,怎么回来的,他一点都不记得了。但有一点他心里明白,喝过了无数次的酒,但哪一次都赶不上昨晚喝得痛快!他好像又找到了先前在基层的感觉,这种感觉离开他是那么久远了。
  洗漱完,吴楠本再躺一会儿,可当他无意地扫一眼保密电话时,惊出了一身冷汗,至少有五六个没接电话,而这些电话都是同一个号码——是身为军区副司令员的岳父打来的。怎么就没听见呢!他一边懊恼着,一边回播了电话。
  “首长,您找我。”吴楠不在家里时与岳父通话,总是这样称呼的。
  “打了几个电话,你都不接,干什么去了?”岳父威严的声音令他身体不由地抖动了几下。
  “首长,昨晚我与部下喝酒了!”
  “是壮行酒?”
  “是。首长,我还把您给我的那两瓶酒贡献了出来!”
  副司令朗声大笑了起来:“一定很热烈吧!他们喝酒野呀,那不是喝那是灌,像喝凉水似地!我自从当上副军长后就一次没有喝过这样的酒了!这说明你跟部下打成一片了!好!”副司令语气里充满了留恋,但话锋一转:“战斗即将打响,你这个参谋长准备得怎么样了?”
  吴楠如实地介绍了准备的情况,特别将刘勇的出色作用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好一会儿副司令才缓缓地说道:“刘勇是个好苗子呀,你们要是配合得好,这仗一定能打赢!”
  放下电话,吴楠将副司令的话好好地玩味了一会儿,就带上门走了出去。
  刘勇办公室的门开着,他正低着头看军事地图,吴楠悄悄地走了进去,刘勇一点都没有发现。好一会儿,当他抬起头来时,才看见吴楠站在身旁,就站起来,指着用红蓝铅笔画了一个大圈的地图说:“咱们将这片地域向‘蓝军’发起进攻。”
  这个地域,吴楠也研究过多次,可他还是拿起了地图,不由自主地说起了自己的担心:“这次演习没有预案,让作战双方自主对抗,难度相当大呀!”
  刘勇深知吴楠话中的份量,只是紧紧闭了闭嘴唇,没有搭话。
  吴楠晃了晃肩膀,仿佛是要掂掂肩头的重量似的,然后慢慢地说:“我回办公室也梳理一下,一会儿咱俩再研究一下可能出现的严严峻情况吧!”
  “别梳理了,咱们这就在一起碰碰情况。”吴楠刚想拔腿走,团长已出现在了门口。
  刘勇赶紧将座位让给团长,自己和吴楠分别站在团长的两侧。团长时而皱眉时而舒展地瞅了好一会儿刘勇标注的地图,皱眉有的是刘勇把问题想得简单了,有的是刘勇想到了,而自己却没注意到,表情舒展是刘勇的判断与他不谋而合。过一会儿团长终于抬起头来,说得却是另外的事情:“昨晚你们的‘酒战’效果不错,喝得都快找不到北了。”
  吴楠他俩不知团长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都一脸严肃地低头着一言不发。
  “年轻气盛,在打仗之前喝点酒没啥,但要适量,况且上面有明文规定不准私自喝酒,你们还明知故犯,并且带着部下违反规定,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团长明显是上纲上线,两人不知不觉都站直了腰板,等待着团长的下文,不料团长的脸色却又渐渐地柔和了下来:“就要打仗了,先给你们记下一这笔账,等仗打完了再算。”但团长的脸色很快又严肃了起来,盯着吴楠说:“首长打来了电话,让我敲打敲打你,绝不能将在机关养成的坏毛病带到野战部队来,不能靠哥们义气与部属打成一片!”
  吴楠明白,团长说的“首长”,指的是副司令员,也就是自己的岳父。明明岳父在电话里没对喝酒的事表示反感,咋会又特意给团长打电话呢?肯定是怕自己开了喝酒的口子,今后不能控制得住,所以才让团长特意提醒一下,想到这吴楠的脸像挨了把掌打了似地红了起来,赶紧说:“我记住了,下不为例!”
  “表态可要跟心态一致呀!”团长说:“喝酒的事就说到这,你俩找椅子坐下来,咱们研究正事!”
  团长除了上军校和参加过几次短期培训外,再也没有离开过团队半步,对团队的一草一木是那样的熟悉,对团队的爱超过了一般干部。可以说,他将自己的青春年华,将自己的全部心血都用在了团队建设上了,团队能成全军有号的“老虎团”,与他持续的付出是分不开的。团长爱才,当他发现好的苗子,都格外关注,精心培养。还是在他当营长时,吴楠和刘勇就引起了他的关注,他打心眼里喜欢手下这两个年轻的干将,从他俩身洋溢着的勃勃生气找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还看到了自己所不具备的东西,每当看到他俩取得了成绩,他心里乐开了花,比自己出彩露脸还高兴。后来因机缘,吴楠轻云直上,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反倒为吴楠的惋惜。也想敲打敲打吴楠,可他够不着。刘勇的成长虽不是很顺利,但他喜欢他的坚韧,喜欢他身上的那股不计较个人得失的劲头。他觉得刘勇是个有信念的人,是个有品性的人,当然也是一个有作为的人。所以吴楠回老团队任职后,他想帮助吴楠像过去那样做人那样工作。
  团长还明白,自己很快就要解甲归田了,他是多么希望自己能问心无愧地离开。所以,他越来越沉默了,这沉默不是放手不管,而是让手下尽量发挥自己的主客能动性,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开口的。这次演习是规模空前的大演习,不仅要到几千里外的陌生地域“打仗”了,而且样式全新的演习,他在接到通知那刻起,就进入了情况,只不过是不动声色地进入,他在谋划的同时,也在观察别人怎么做的,做到什么程度。在参谋长空缺时,刘勇一个人拳打脚踢地忙活,他心中暗喜,但他从没过度地表扬他,同时也不轻易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只有在刘勇定期向他汇报阶段准备工作情况时,才逐渐地渗透自己的思路。而每次汇报完,刘勇总是感到自己的成熟的做法,还不成熟,就逼着自己再加把劲。等吴楠走马上任时,演习从思想准备到行动准备已基本就绪了,这时团长来跟他俩研究演习情况,他主要是想看看吴楠进入情况的深浅,及吴楠和刘勇的配合是否默契。
  三个人一直研究到深夜十一点多,除了吃饭上厕所处,不是在地图前研究,就是在沙盘前推演,几乎没有动地方。在整个过程中,团长基本都是面无表情地听,间或还闭上了眼像是在犯磕睡,可刘勇他俩说的每句话都休想逃过他的耳朵。有时刘勇他俩为一个排兵布阵问题争得面红耳赤,谁都说服不了谁,求救般地看着团长时,团长是绝不当裁判的,只是在心里笑出声来。在团长看来,吴楠站得高,刘勇落得实;刘勇想得细,吴楠想得全。如果两人合二为一就好了。这样想着,团长的思想竟然开了小差,想到找个机会把刘勇送到院校学习一两年,也想如果允许应该让吴楠再扎扎实实地当一两年营长……
  最后,刘勇和吴楠两人的嗓子都说不出话来了。团长觉得不说点什么,似乎对不起他俩似的,于是清了一下嗓子开口说道:“你们讨论的都是纸上谈兵,至于在战场上如何灵活运用,那就看当机决断能力了。都累了吧?要不咱们也痛饮几杯?”
  两人都赶紧用力摇着头。团长见状说了句:“你们还算长记性了。”说完,团长背着手轻松地走了。
                       
  
  “班长,我怕!”一个脸上长着青春豆的列兵看着一个粗壮的中士可怜巴巴地说。
  “怕?吓尿裤子了?你的虎劲哪去啦?”长着国字脸的中士眯蓬着眼睛,一脸满不再乎地说:“演习就是‘演戏’,怕啥?”
  “我刚当兵就赶上了这么要命的演习,还有有伤亡名额,能不怕吗?”
  “哪次演习没有伤亡名额呀?我大大小小的演习参加几十次了,不还毫发未损地当班长嘛?‘战斗’打响时,老兵会保护你的,危险的时候还轮不到你!”中士显得意犹未尽的样子:“演兵千日,用兵一时。总靠演习‘打仗’,我都烦了,真希望我能参加一次战争,就是血洒疆场,也值了!”
  晚上九点多,全副武装的官兵在站台上排成了望不到边的长龙,他们准备登车前往演习地域。上面的对话,是刘勇和王参谋在黑影里听到的。听了一会儿两个战士的对话,两人悄悄地走开了。走出很远,王参谋才问:“小战士的话,让我也想起自己当兵时第一次参加演习的情景,也是这个熊样,可几次下来,胆是越来越大!”
  刘勇的心思不在这上面,他考虑的是装甲车、坦克及自行火炮加固得是否牢固,几千里的路途可不是闹着玩的!离平板车挺远,叮叮当当的敲击声此起彼伏地传了来,就近的敲击声把刘勇拽了过去,他冲着一个坚实的下士喝道:“伙计可要弄得牢点呀!”
  下士没有停下来,也没有看说话的人,不满地说:“这还用提醒,我像爱护眼睛那样对待武器,它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靠什么消灭敌人!”
  刘勇无声地笑了,又到别处去了……
  列车启动了。车厢内一片嘈杂声。不但第一年兵兴奋,就是参加过演习老兵也兴奋。是啊,连日来的超强度、超负荷的训练,让每个战士都苦不堪言,可下有这么个长途旅行的机会,能不亢奋吗?
  团长带着吴楠、刘勇挨车厢转着,看到这个情景,吴楠皱起了眉头,用劲地喊道:“这是打仗,又不是去旅行,安静些想想战术,别到时候哭鼻子!”
  战士根本没有理会参谋长的训话,或者根本没注意到,仍然兴高采烈地打闹着说笑着。
  团长回头对吴楠说:“人家憋了好几个月了,总算像出笼小鸟飞了,就让他们尽情地闹吧!不过我对手下的兵有数,一旦上战场个个都像小老虎似的!”
  快走到头时,刘勇看见那个脸上长着青春豆的列兵正任性地笑着什么,就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列兵转头一看立即将盛开的笑容吞了回去,直成了一根通条!
  “害怕不?”
  “不怕!尖刀三连兵的字典里没有‘害怕’这两个字。”
  “这是心里话?”
  列兵一脸冤枉,甚至要哭了:“首长,你怎么单单看出我害怕了呢?我脸上的青春逗就是久不参战憋出来的,等打完这仗,它准保消失了。”
  团长不知道这事的来龙去脉,见小战士脸红脖子粗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好样的,我们‘老虎团’没有孬种。”……
  战斗是在拂晓时打响的。其实,在这之前“蓝军”就不断派小股部队试探地袭扰,可在团长的严令下一律不予理采,甚至有一两次完全可以让“蓝军”的十来个人有来无回,可到嘴的肥肉团长就是不让吃,煮熟的鸭子愣让飞了,损失点就损失点,部队仍然“疲惫”地向前开进。
  最先沉不住气的是吴楠,他简直要怒发冲冠了,想打违抗命令的胜仗,要不是刘勇的坚决阻拦,那几个飞扬跋扈的“蓝军”恐怕早被“吃掉”了。“你糊涂了吗?积小胜为大胜,这个道理你不懂吗?你咋跟团长一个鼻孔出气!”
  “这点小肉还不够塞牙缝的呢,只要你牙口好,有的是肉让你吃,养成精蓄锐吧!”刘勇说完就不再吭气了。
  团队当面之敌是总参多年精心培训的专业“蓝军”,不仅人员素质响当当硬邦邦的,就是武器也绝对是一流的。它就像块“磨刀石”,每年都有各军区的部队前来与之过招。在这之前,今年已有六个团队在强大的“蓝军”面前败下阵来,刘勇他们这个团是最后一个前来挑战的团。
  在平时训练时,团长就提出了这样的口号“考核优秀不算本事,战胜‘蓝军’才是本事”。这一仗让团长等了好久,等得牙根都痒痒了,等得快要疯了。他的军旅生涯进入了“倒计时”,与“蓝军”这仗是他的收官之作,他渴望用这场胜利为自己的军旅生涯画上句号。
  团队开进到集结地域时,按规定可以有两至三天的休整时间,在这两三天的宝贵时间里,官兵不仅可休息恢复体力,更主要的还可以派侦察兵进一步模摸敌情。可当总参导调组征求团长的意见时,团长用沙哑的嗓子、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再有一个小时,战斗打响!”
  “蓝军”对对手主帅的这个决定是求之不得的,已打了六场硬仗,虽以逸待劳,但官兵也已十分疲惫了,都盼着以最后一场胜利圆满完成全年的“打仗”任务。可“蓝军司令”也明白即将与之交手的团是功勋卓著“老虎团”,战争年代以敢打大仗、恶仗、遭遇仗闻名,团长是更继承了红军传统的“疯子”,劳师远征又不经休整就投入战斗,绝不是头脑发热的一时决定,肯定是经过反复权衡深思熟虑的结果,说不准在之前对手已在知彼上已做足了功课!所以,这最后一仗绝不能掉以轻心!
  交战双方的主帅都运足了力,好戏可要上演了!
  
 九
  
  战斗已进行了一天一夜。
  “蓝军”终于明白了,他们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对手,因为“红军”没有主攻方向,因此没法重点布防,“老虎团”官兵战术之灵活,简直叹为观止。“老虎团”官兵也清楚,自己逢上了真正难啃的骨头,“蓝军”无孔不入,每前进一寸都是付出血的代价的。
  9点多,天空下起了罕见的鹅毛大雪。用“燕山雪花大如席”来容一点不为过。如果不是参加战斗,说不准有才情的官兵会张开双臂吟诗作文呢,可此时官兵们竟浑然不觉。团指挥所已换了三个地方,但推进的幅度都不太大,这让团长暗暗地焦急起来。当指挥所换到第四个时,所有指挥系统全部失灵,就连事先准备的多手通信手段,也给“蓝军”的强大电磁干扰压制住了。无法实施有效的指挥,那就等于团指挥所是瞎子是聋子,形同虚设!因为你纵使有千条妙计也没辙,同样战场上的情况也无法掌握。
  团长像困在笼子里的老虎,在地上转着圈,好一会才来到吴楠他们跟前,艰难地说道:“我们无法指挥,指挥所没有了存在的价值,再在这里待下去很可能当‘蓝军’的俘虏!仗打到这个份上,考虑的不是胜负问题,而是能坚持多久的问题,”说到这,团长极其严肃宣布了他的命令:“我去一营,刘勇去二营,吴楠留在机动指挥所,一旦通讯恢复行使指挥之权。如果今晚再不将红旗插到主峰,我们将打一场毫无胜算的消耗仗。虽然我们都不希望在团史里留下这不光彩的一笔,但只要尽了全力也无怨无悔了!”
  “团长,我不服从你的命令!”
  团长将威严的目光定格在吴楠的脸上,等待他的下文。
  吴楠的脸涨得通红:“团长,我知道你的用意,可我不是懦夫!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要去三营!”
  也许团长正等着吴楠说这句话呢,他爽快地答应了,但同时将王参谋交给他,让他俩一道去三营!
  团长快在走出掩体时,又转过身来:“三营损失大,吴楠你带上守卫指挥所的加强排去!”
  “团长,加强排还是你带上吧!”吴楠担心团长的安危,这样说道。
  已走出几步远的团长怒气冲冲地回头吼道:“你再婆婆妈妈的,军法从事!”
  “团长这是破釜沉舟了,执行命令吧!”刘勇说完,也跑了出去。
  纷纷扬扬的大雪还在无休无止地下着。这雪下得一心一意,下得一往情深,仿佛肩负了什么样使命,用自己的洁白来证明什么似的。疲劳至极的官兵,用雪当饭,用雪当水,用雪擦脸去困。一旦他们意识到了雪的存在,雪便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力量!
  团队一直提倡的“战士班长化,班长干部化”,早已深入人心,士兵们都都自觉这样做着。所以,用不着指挥,只要明确目标就行。团长他们加入战斗中,像干柴遇到烈火那样,没有人感觉疲惫,他们眼中只“敌人”,只想如何更多地消灭“敌人”!
  “蓝军”被“红军”突然掀起的势如破竹的攻势,给打蒙了,难道他们是刀枪不入的铁人。这个局面也让“蓝军”司令匪疑所思,难道别的增援部队来了?不,绝不可能!因为演习规则上没有这条,那只能断定“红军”这是在玩命!于是,“蓝军”司令下达了最后一道命令:“预备队立即投入战斗!”下完命令,他无力地坐在了椅子上,究竟鹿死谁手,只有天知道了!
  “嘀嘀哒哒嘀!嘀嘀哒哒嘀!”突然在一营方向响起了令人振奋的冲锋号,紧接着二营三营方向也响起呼应的号声!冲啊!冲啊!“蓝军”的阵地面前,出现了一群群一队队呐喊着的官兵,像蝗虫般密密麻麻,满山遍野。让无数个“红军”官兵止步于第二道防线的“蓝军”胆战心惊,他们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队伍。他们只能做的是按命令疯狂地倾泄弹药!
  正在这个节骨眼上,三营方向突然闪过一道刺眼的红光!一面硕大无比的团旗,在风雪中呼呼啦啦地惊天动地地山响!团旗的后面是杀红眼的嗷嗷叫的官兵。在一营和二营指挥的团长和刘勇分别用高倍望镜看出了,这个杠旗的人正是王参谋!
  “攻上高地,活捉‘蓝军’司令,不要命的跟我冲啊!”在声嘶力竭的叫喊声里,坚实的大动也随着颤抖起来,而此时雪下得更大了……
  
 十
  
  初冬的阳光透过明亮的玻璃窗射了进来,让人觉得暖洋洋的,舒舒服服的!在重症监护室靠窗户的病床上,平躺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军人,在阳光久久的抚慰下终于被唤醒了,他几经努力成功地推开了似泰山重的眼皮,费力地转动着眼珠四下看了看,心里很是纳闷,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躺在这么舒适的床上?当他想挣扎着起来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时,却没有了可支配的力气。同时他猛然间发现自己的左胳膊打上了重重的石膏,这是怎么回事呢?无边的黑暗向他袭来,在天旋地转中他又昏睡了过去。
  他是谁?这个人正是王参谋。
  当王参谋杠着团旗如入无人之际冲锋时,所有的“蓝军”都惊呆了,或者都不想也不敢“消灭”眼前这个视死如归的勇士!可就在这时“蓝军”预设的未爆的显示炸点突然爆炸了,一时间土石横飞,其中一块石头呼啸着砸在了王参谋的左胳膊上。全神贯注冲锋的王参谋竟然浑然不知,仍凭着顽强的意志没命地往前冲去。团旗终于插到主峰上了,筋疲力尽的他才像座山似地轰然倒下……
  尽管救护车风驰电掣般地将王参谋送到医院,最好的医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保住了王参谋的左胳膊,但他的左胳膊再也不像以往那样运用自如了,最终落下了残疾了!
  王参谋住院后,刘勇一直在医院里等待着他的消息,隔一会儿便过来探听一下情况,可得到的总是“伤员处在深度昏迷中”!昨天听护士说“伤员苏醒了!”他沉重的心情才撕开一道缝。这天早饭刘勇只喝了碗稀粥,就迫不急待地赶了去,刚想开口又被长一双水灵灵大眼睛的护士给拦住了:“你老在我眼前晃什么?烦不烦呀?不能探视就不能探视,他现在还不能见你,英雄一激动就影响伤口愈合,这个责任我负不起!你走吧,到时候我们会通知你的!”
  无奈之下,刘勇只得蔫头搭拉脑地往回走!
  “刘勇!”刘勇没走多远,背后突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是站在门口的王参谋喊他。
  “老王!”刘勇风一般地来到了王参谋的身边:“老王……”
  那个美丽的小护士撅着小嘴说:“告诉过你多次了,见到病人不准流泪,你可倒好!”
  “我是铁打的人,不受影响!”王参谋冲着小护士轻描淡写地说完,又打量刘勇一眼:“你咋这么瘦呢!”
  “他咋这么瘦,还不是因为你,你没脱离危险,他像掉了魂似的!”
  “你没当几天兵,你不懂,人世间的战友情是最圣洁的情,是生死与共的情!”说到这里,王参谋突然想起什么似地转换了话题,冲着小护士一脸柔和地说:“你一会站在我这边,一会站在他那边,你到底是那头的!”说到这里,王参谋又变得极其认真地说:“我告诉你,这位首长,可是个重情重义有血性的男人,别看现在是团副参谋长,马上就会当团参谋长,也许会破格提拔为团长!”
  “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小护士脸变得通红通红的,一转身小燕子般地跑走了,两个小辫子在她脑后勺活泼地跳动着。
  “这个护士聪明活泼,有上进心,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待刘勇回过味来时,哈哈地大笑起来:“老王啊,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在你身上体现得最好了,不过你拿人家开什么玩笑?”
  王参谋一本正经地说:“我不跟你开玩笑,你要是觉得要是合适的话,这个月下姥我当定了!”
  刘勇又陪王参谋待了三五天,见王参谋没大碍了,跟团里请示后打算回去了。在临走的头一天晚上,王参谋郑重地对他说:“九三大阅兵(指2015年9月3日,我国在世界反法斯战争暨中国抗日战争胜利80周年进行的大阅兵)后,全军掀起了新一轮最为彻底的精减整编,我的军旅生涯也该画上句号了,在我最后一年的军旅生涯里能参加一次真正意义的战斗,够本了,我的血在战场流过了,没有什么遗憾的。这兵我当得值!!不过,”说到这里王参谋格外认真地看着刘勇,见刘勇也十分严肃认真地听着,才又说:“不过我要托付你一件事情,我儿子已经十多岁了,等他念完大学一定送来当兵,并且在你手下当兵,这点你能答应我吗?”
  王参谋的这个愿望还得等十来年才见分晓呢,这事谁能说得准,刘勇露出了茫然的表情,一时间不知所措。
  王参谋不满地看他一眼:“你怎么没有一点自信心呢?我不是诸葛亮,不能说我料事如神,但我对你的发展十分看好!我想咱团最有发展前途的干部非你莫属了,咱团的传统血性在你的身上体现得最为明鲜,不管怎么样,你就是将牙咬碎了也要坚持下去!”
  自己能干多远,是组织决定的。刘勇只想着如何胜任新时期的需要,当个合格的干部,但如果不表态,一根筋的王参谋会一直纠缠下去的,于是说:“我会努力的,你儿子当兵的事,我也不会忘记的!”
  闻听这话,王参谋的脸上放出了亮亮的光彩来:“组织越来越英明的,这点从党中央、中央军委一直大抓的反腐倡廉的力度上,就能找到答案。”停了一会,王参谋深情地说:“我希望,将来我儿子也能成为传承咱团英雄血脉的接力人!”
  “有你这样英雄的父亲,你儿子不管在哪当兵,都会差不了的!”
  王参谋闻听自豪地哈哈大笑起来。过了一会儿,王参谋又说:“不知不觉穿了十多年的军装,一旦要穿下时心里真不是个滋味呀!幸亏我的左手不听使唤了,以后到建军节这天,我还会敬军礼的……”
  说到这,王参谋已是泪流满面了。刘勇心里也是酸酸的,眼里禁不住闪动着晶莹的泪花!
  开始检票了,刘勇随着队伍向前走去,在还有三四个人就轮到他时,后面突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喊声:“刘勇!刘勇!”
  刘勇转过头去,见小护士气喘嘘嘘地跑了来,她将手里的一大兜水果交到刘勇手中:“老王让我代表他送!我们盼望听到你的好消息!”说完,小护士转身跑了。刘勇发现小护士脸通红通红的,也许是受了感染,刘勇的脸也不觉得红了起来……
  团队撤回来后,整整休整了一周时间。这一周时间对官兵来说太宝贵了,昏天黑地睡了几天后,才又像遇到透雨的禾苗神采奕奕起来了。
  在一天的晚饭后,团长神情悠闲转到吴楠办公室,吴楠正闷着头看书,团长进来愣不知道。站了一会儿,团长才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吴楠忙站起来:“团长!”
  团长这才坐在沙发上:“不错呀,你看书看得这么专注!”
  吴楠不好意思地笑笑:“随便看看,是一本新出版的军事理论专著。”
  “你想没想过,应该好好总结一下这次演习的暴露出来的问题?”
  吴楠拉开抽屉,拿出一踏写满字的稿纸。团长接过来认真地看了起来,半个小时后才看完:“行,我看方向对头。刘勇快回来了,到时你们在一起再碰碰,打一仗总结一次,下次才有提高!”
  团长说完,吴楠以为团长要走,可团长仍然坐在那没动,却怅然若失地说:“马上就开始进行编制调整,我这兵这回当到头了。”
  “团长咱们这次演习出了这么大的彩,是七支‘红军’中唯一一支战胜‘蓝军’的团队,再有你平时的政绩突出,怎么调整也应该有你的位置呀!”
  “我的岁数偏大了,就算把我留下也是过渡性的干部,不如早走给年轻干部让位置,这样才有利于提升战斗力!我已经给上级党委打报告了,我想上级从大局出发会同意的!”停了停,团长动情地说:“我这兵没当够啊,这一辈没有真正地打一仗是我的悲哀!”
  望着团长的背影,吴楠突然感到团长的背上背着的是壮志未酬的悲伤,眼睛不知不觉湿润了!这时吴楠也突然想着自己的前程了:“我骨子里的所谓的‘高贵’,已让我很难融入到‘普通人’之中了,这点我终于看得清清楚楚了,所以我不能再‘聪明’了。我也不想争团长这个位置了,或许该提出转业申请了……”这样想着,他的眼里竟然放出了亮亮的光芒来。
  此时,窗外一场大雪下得铺天盖地,一切慢慢地变得洁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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