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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辽宁文学蓝皮书散文春之卷
来源: | 作者:张立军  时间: 2019-12-02
  刘勰说:“文之思也,其神远矣。故寂然凝虑,思接千载;悄然动容,视通万里”,就文体意义审观,可以说散文也恰恰是这种“神思”之作。然而,不论其形式如何飘逸,却总有那么一根牵绊的“思理”绕进读者的心中,所以才能有“神与物游”的感悟与“思理为妙”的慨叹。2018年辽宁春季的散文较为活跃,可以称得上异彩纷呈,其中那些理趣相谐的作品,无疑充分彰显了作为散文所特有的文本意义,值得我们阅读与体味。
  感念历史人物的功业,既是回望也是镜鉴历史的反省之举,曾子说:“吾日三省吾身”,事实上,不单个体的自我审视可重可贵,对民族对社会共同的省视更可看做“时时勤拂拭”的善举,它建构着中华民族的集体意识,将成为承继民族优秀传统的坦途。本季度就有这样几篇散文,他们在虔敬与感念中重新审视历史人物的意义和存在,其思之深,其情之切,值得细细体味。
  王充闾的《唐玄奘的四种形象》发表在2018年2月23日的《光明日报》,他透过文学作品、历史文献、民间传说、国外影响等四个维度,对唐玄奘的形象精研苦索,从中探寻着唐玄奘那丰富而充盈的多面向度。从文学作品来看,《西游记》中玄奘以文学形象显身,他优柔寡断、人妖不分,“常常误言误信”,是非不明,《西游记》中的玄奘无疑更多地承载了作者所赋予的戏剧性和故事性,迎合了大众的期待视野,却背离了人物本有的历史真身。作者从文献典籍中寻找真实的玄奘,与《西游记》竟大相径庭,《大唐西域记》中舍身求法、道德高深,人格伟岸的玄奘跃然而起,他跋涉3年历尽艰辛,求取佛经,“乘危远迈,策杖孤征”,在印度学习5年,潜心钻研,饱读经书,后回到长安,历时19年,征程5万里,跨越中亚、南亚100多个国家,回国后又经过19年的译经、著书,把佛教典籍传入中国,接通了印度与中国的文化脉络。还不止于此,作为文化使者的形象,玄奘已经将自身连同悠远的中国文化深深地融入了印度文化之中,在异域的印度,玄奘并非“他者”而是十足的圣人。他在那烂陀的出色表现征服了上万僧众,同时也征服了整个印度,他对于经书佛法的精研使他在那烂陀也成为追捧的对象,他的著述甚至成为确定那烂陀遗址的佐证材料,毫不夸张地说,印度的古老文化中也嵌入了玄奘的身影。而事实上,他在印度受到了至高的理遇,甚至从那烂陀时代开始时至今日印度都将玄奘视为圣人。除此之外,还有民间传说中的玄奘,被增添了更多神话色彩同时也被赋予了生活的气息。透过四个维度,玄奘的形象在我们的胸中赫然挺立,他是中印文化交流的使者,甚至成为两国文化互建的推动者,他在丝绸路上播撒着中华文化的种子。他是人类的玄奘,是圣者,值得我们敬仰和世世崇拜。
  老藤的《凭吊虚江》发表于《人民日报海外版》(2018年2月3日第11版),作者采风时到苏垵凭吊了抗倭名将俞大猷,在访墓的旅途中,天降细雨,停车漫步,拾级而上,散文充斥着饱满的历史感与时空意识,将路途中所见与历史岁月勾连在一起,历史故纸中的俞大猷与作者胸中的俞大猷以及现实对待中的俞大猷,在回顾、感悟与冷寂中转换,那本就没有松柏的英雄墓地不只失却了松柏的威严,庄重,却又受到桉树外来物种相欺,令人心生愤懑,然而戚戚之间,仿佛源自于英雄九泉之下的一场地火平息了一切,感悟又点燃了奋勇的拼搏的征程,足见,英雄是一种超越时空的精神存在,它不会磨灭,更加不会被人忘记。
  无独有偶,素素在《满族文学》2018年第2期发表了《功到雄奇即罪名》,追述了袁崇焕解困明朝于危亡之际,屡立赫赫战功却终遭构陷的奇幻人生。仿佛从少年读书时期起袁崇焕就与家国的危亡心系一处,明朝的羸弱和边事的节节败退,改变了袁崇焕的人生轨迹,在朝廷“谈后金色变,畏后金如虎,甚至发生了整营整莹逃跑的事件,朝廷派哪个将领出关,哪个将领哭着不出”的境况下,袁崇焕违官场大势而动,从此立下不世奇功。他天启六年正月,坚守宁远,炮伤努尔哈赤,力战皇太极,夺“宁锦大捷”。然而,就在打破后金不败神话,且两立战功后遭魏忠贤排挤,袁崇焕去职还乡,遭到为官以来的第一次打击。崇祯帝即位后,重召袁崇焕入京委以重任。“任兵部尚书、督师蓟辽”,“他的军旅生涯自此达到了顶点。”然而,未经请示,矫杀飞扬跋扈的毛文龙,是袁崇焕命运真正的转折点。皇太极也许是看破了崇祯内心的隐忧,也看透了袁崇焕目空一切的傲骨。一条离间的阴谋,在袁崇焕的不知不觉中触动了崇祯多疑的神经。皇太极倾十万大军,绕道袁崇焕,兵临京都城下,袁崇焕帅九千精锐星夜奔驰,与后金军展开殊死鏖战,后金伤亡惨重,只好撤至南海子扎营。暗隐于一隅的阴谋终朝爆发,阴谋和着毁誉、构陷、流言、猜度将袁崇焕和大明朝的命运一步步送上了刑场,袁崇焕“桀刑于市”(崇祯三年八月,1630年),大明朝危在旦夕。
  然而,故事并未就此停歇,为袁崇焕守灵的佘氏子孙,历时四百年,其先祖从刑场盗走袁督师的首级,以义园的荒草为掩护,使督师入土为安,为了守护含冤九泉的袁将军,佘氏隐姓埋名,这一守就是十七代,近四百年(388年)。袁崇焕的故事是谱写了忠义的史诗,而佘氏子孙为含冤的袁将军守灵四百年,这份跨越世纪、朝代的坚守,令人不禁动容。或许对忠骨的坚守已经流入佘氏家族的血液和遗传基因,而这种对于英勇和忠义坚守的基因也正在中华民族共同的血液中蔓延。
  思考人生是人类生存中经久常驻的母题,或思虑过往的时光,以文字之名留驻流泻不止的岁月的脚步,或体味“被抛”于世的意义,在时代变迁中打磨心性提升感悟的纯度。
  孙春平的《锦州有片铁路小树林》发表于2018年3月2日《今晚报》,以平和的语调细数成长过程中与那片小树林之间的点滴岁月。人离不开自己的成长语境,那片树林连同周边的建筑构成了我成长的空间。作者把童年留在了小树林的四季里,那里充满了童真和童趣,游戏、淘气:春天采樱桃、夏天套知了,秋天斗蟋蟀、勒叶梗,和自然的亲昵成为那一代人童年记忆里美好的时光,而且童年在与大自然的互动中,学会了对自然的珍惜与感恩。树林对面的电影院、剧场、图书馆是我成长的福地,那里有滋养我成长的知识和艺术,也自然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当岁月流逝,成长路上的人或许逐渐远离故乡,远离滋养自己的土地,但成长过程中的那片热土将会成为一种精神的守候,成为自己在旺盛的时期可望而不可即,想回却无法回的精神家园,时时悬浮于脑际。因此,“回归”便如同孙春平胸中萦绕的那片“铁路小树林”一般,成为人生命中难以割舍的主题。
  刘嘉陵于2018年2月8日《辽宁日报》发表了《玩具小汽车》,一段气定神闲的淡淡的儿时回忆,一辆白色的铁皮小汽车勾勒出极具时代色彩的童年故事。那些在生命出现过的人和记忆中渐渐模糊的往事,都毫无掩饰地蒙上了时代的印记。阅读过程中,不禁令人陷入另一种思考:成长的过程中会遇到很多人,家人、朋友,有的人来了,有的人离开,而真正的相遇与陪伴会是怎样?很难说清,但无论如何,生活的过程都值得珍惜。刘嘉陵的另一篇散文《文工团长老廖》发表于2017年第6期的《今日辽宁》,其中的老廖就是我遇到的这样一个人,老廖的真性情和真生活并没有随着时代的变迁和岁月的消磨而发生改变,无论是在文工团出演的舞台上还是开着两台机床,到后来退休后的骑行,文工团的老战友们聚会等都一如既往。如此看来,人需要守持的除了生命中的人和事和浮云般飘过的一切,更应守持的还是自己。戴墨的《遥远的夏天》(《鸭绿江》2018年第2期)依着小巷回忆了童年的往事,透过那里的人,姐姐的前男友、被剃阴阳头的姐夫,大眼姑娘,还有那里的羊和金蟾,诉说了那灰暗时光里的留恋,点点滴滴间勾勒出一个时代的乡村故事。 
  李皓的《岱山磨心》发表于2018年2月1日的《中国财经报》,到岱山,在那里可以重新认识集体意识中流传下来的“徐福的故事”,在海岬边留下自己的“心事”,可以“把心事托付给黄昏的大海,期待“海枯石烂”,期待漂流瓶“飘过海岸线,回到最初的遇见。”在摩星山品尝一盏蓬莱仙芝茶,茶香袅袅,慢慢体味远离尘嚣,将岁月细磨的神游般的畅快。事实上,这是他完成的一次错过后的寻找,是对看似熟悉但又陌生的生活和心境的一种追寻。人的一生中总会有很多的错过、很多的遗憾,“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呢?是渴望相识、渴望抵达的感觉吗?是,或者不是。”可以说这是由选择的排他性决定的,事实上,错过是一种必然和大多数的行为,而相识相知却是一种少数和偶然。如此,打破错过的相识是幸运的,而已然存在的相识便应得到加倍珍惜。
  王雪茜的读书随笔《鸟儿们冲出笼子的N种飞行轨——从蒲宁到克莱尔·吉根》发表在2018年第1期的《大观》,其中深含着她对女性的命运、对爱的真谛的思考。散文从世界经典中撷取了那些在爱情僵死的婚姻困局中挣脱和挣扎的女性。从蒲宁的《中暑》,吉根的《南极》、村上春树写于1989年的短篇《眠》中的女性谈起,他们的生活色彩纷呈而又处在同样的困顿之中,她们渴望挣脱,敢于尝试去冒险,然而即便挣脱牢笼却又难以持久,无形的伦理织就的网让征途中的女性退缩,或有陷入新的困顿。走在女性解放道路上的女性,到底该拥有什么样的生活?这也成为社会推进过程中无法绕开的困扰。王雪茜的随笔对经典有着独特的把握,涉猎作品繁多,承载的意涵丰富,值得阅读。
  从散文自身所具有的文本特征来看,理趣相生赋予散文以飘逸灵动的运思,因之也让人读之不厌,散文也正是由此而获得了强大持久的生命力。散文的趣谈往往能揭发常见却如未见之事,也能重释常听却又未能真懂的道理。
  高海涛的《形而上下五女山》(《辽河》2018年第3期)将妙思融于趣谈,把哲学的“形而上”与“形而下”在五女山的路途中消解殆尽,哲学的意味消失,而留下了妙趣和值得品味的生活。在五女山小住三日,二次登山的感受与第一次不同,北方独特的丹霞地貌,形成地质奇观,而“五女”的来历更让人费解,一句“古有五女屯兵山上”竟迁出中国“女神”的宽厚臂膀来。而那如靴般的山形,是否是五女精神的落脚地,这里产靰鞡草,又称靰鞡山,仿佛鞋子与这座山已难逃干系。这里不但有故事,浪漫,这里还神秘,又是“中国易学的标志地”。这里让人心静,读梭罗的《四季度独居》仿佛有一种隔空的对应感。书与桓仁形成了应对关系,互文关系。
  李皓的《欧洲日记》(发表在2018年2期的《青春》),也是一篇游记,是对10多年前游览欧洲部分国家的历程进行的回顾与梳理。一日几国,一时几处景点的浮光掠影,让时间倒错,也拉大了心理期待与现实的差异,增添了游览过程中的心理曲折。然而,当渐渐从浮表处延伸到异域文化之中,思绪便由抵抑转为一种理解与平和。在异域游览,不仅仅是一种文化的相向对举,也是一种对思乡的考验,仿佛越是远离就与家人的心牵绊的更接近,“在这里,最大的享受就是往国内打电话了……而在这里,才能真切地感受到时间的珍贵……但通过电话之后又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很值!”
  刘国强的《皮肤:人体的首道防线》发表在《满族文学》2018年第1期,更有一种为我们赖以生存却又视而不见的皮肤立传的趣味。但细细思量,这是人们在探索自身奥妙的过程中,人文探索让渡于科技探索后的一种人文式探索的回归,它是通过语言构建起来形而下的对肌肤、肌理肌质的直接触摸与形而上的人的奥秘的探寻的融合。散文中为读者展现的小小皮肤,却真真地有大智慧,有大德行,如水般蕴含善的真谛。
  谢友鄞的《路》载于2018年1月的《当代工人》,人们脚下的路联通了历史与人生的过往,路的改变与延伸既是社会变迁的产物,也是人的视野与能力扩张的表现,然而不论如何思念与怀恋终将萦绕在人的心间,所以科技与人的主题成为延伸的内涵。
  谈起科技,不夸张地说,这一季的散文最突出的要数李青松的《智慧之翼》(发表于人民日报2018年2月)了,它将无人机技术的演进历程与人类的智慧的奥妙展现的淋漓尽致。无人机的诞生改变了人们的生活,它的功能极其强大,集民用、军用,植保等诸多功能于一身,他协助人类探索更加广阔的未知领域,并且会继续更多地改变我们周遭的世界。中国无人机的快速发展是四十年改革开放成果的积累,它让一个时代充满了传奇和各种可能,跻入世界前列的无人机,是中国科技发展的体现,它的存在也为中国社会的发展插上了翅膀,成为中国发展的强国利器。
  此外,2017年底,刘兆林出版了散文集《巴彦雪》,将乡情、亲情融入其中,运用朴实的笔触进行充分的演绎,让情感因故乡而有了特有的气度和温度,值得我们对其中的甘甜苦涩进行细细体味和品赏。
  2018年辽宁春季散文宛若奇葩,竞芳斗艳,其中有的发怀古忧思,而充分展现了思古情怀;有的感慨人生,侧目于生命的主题而沉吟至今;也有的乐山乐水,在理趣中言说胸臆;还有的赞叹时代风尚,在呈现社会发展步伐的同时称赏不凡的气度。总体而言,这些散文无疑是在新时代视野中对意义和价值的深度思考,他们昭示出散文所具有的“思接千载”的思想性和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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