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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獐子岛
来源: | 作者:孙洪海  时间: 2020-04-01
  獐子岛,曾是个“养在深闺人未识”的神秘小岛。就在它具有神秘色彩的年代,我走进了獐子岛,认识了獐子岛,还留下一个让我魂牵梦绕且杞人忧天的话题。
       那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当时,我国和韩国尚未建交,与日本刚刚恢复邦交,獐子岛位于我国黄海前沿,是东北地区与日本和韩国距离最近的地方,这等边关要塞,显然不是普通人随意进入之地。其举足轻重的战略地位,让獐子岛变得格外神秘。那年秋天,我们作为中文专业的大学生,带着编研古代战例的任务,经沈阳军区作战部批准,获得边防证,才准予登岛的。
   獐子岛本岛的面积是8.94平方公里,年轻人腿脚轻快,跑一上午,就能看个遍。岛上除部队有座二层小楼,其余都是普通的砖石平房,没有一处像样的建筑。岛上居住的基本都是渔民,他们靠打渔为生,男壮劳力平时都得去远海捕捞,他们在船上吃船上住,在哪里捕鱼就在哪卖,一走就是三个月或者半年,要熬到换季时才能回岛休整几天。这种情况下,岛上大面积的近海养殖和种植,如海虹、海带等,就得靠留守的妇女和老弱病残去经营,这样,风华正茂及年富力强的女民兵,就成了留守后方、看家护院的主要力量。这其中由未婚女青年组成的三八女炮班,便成为岛上关注度最高的人文风景。她们每天外出,无论是劳动还是习武,都把头巾弄成遮阳帽状,以此遮挡强劲的海风和火热的紫外线,结果还是晒得黝黑发亮。这些花季女孩如果在城里,本该去涂脂抹粉,用心护理自己的细皮嫩肉,可她们却因生计无暇顾及闺房功课,让人不禁为之怜香惜玉。
   清澈的海水,肥美的鱼虾,以及律动不已的潮起潮落和海蛎子味的人情交往,是别有特点而令人着迷的,岛上这些风情和风景,对于短时间逗留的人,还是充满乐趣的,若长时间生活则会令人枯燥和乏味。屁股大的地方,除让人面对蔚蓝大海望洋兴叹外,没地方可转悠。何况那时岛上生活条件还不完善,居民照明靠柴油机发电,天天限时到八点半,要想看报纸,得耐着性子等货轮到旅大(那时大连行政区为旅大市)去取,一看就是一个星期的,日报全变成周报或旬刊,这种信息滞后的情况谁能受得了?
   在这样的背景下,女炮班姑娘们的现状,让我多次联想起我那位享年76岁的小脚姥姥,她在一个纵横不过20华里的地方了此一生,她那颗期待丰富的大脑,一辈子装得尽是家长里短,这种悲哀的人生叫人心痛。按说这些姑娘的活动空间,还没我姥姥的大呢,她们的生活前景怎能不让我杞人忧天呢?
   三八女炮班的女孩很少有人出岛,她们很愿意接触我们,喜欢听我们讲岛外面的故事,这应该是她们渴望走出去的心理外化。不难理解,在这个封闭又孤僻的逼仄小岛,她们无法展开寻找爱情的翅膀,外面的世界对于她们来说,肯定具有强大的诱惑。可那个讲阶级斗争不讲人情的年代,随便出入海岛谈何容易?
   我们一行人,因生计无忧,在岛上的日子过得还算快活,一个月时间转瞬即逝。虽如期完成编研任务,却对海岛生活意犹未尽。离岛那天,颇为恋恋不舍。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岛上还有人在意我。三八女炮班一位女民兵,竟然从我们寄宿的西房身翻过山坡,赶到登船的沙包子专程送我,她是位向往岛外生活的姑娘,如此真诚直率地表达,让我诚惶诚恐、不知所措。我记不得当时她跟我说了什么,也不知她出自何种考虑,但她对我不舍的眼神却清晰地印在我的心里。就这样,她的相送让我的离开,别有一番滋味上心头。   
   离开獐子岛后,我虽和那里音讯皆无。可獐子岛的生活却成了我的谈资,常常与人津津乐道,每每谈起,我都会联想到女炮班那些姑娘的命运,送我那位更让我“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冥冥之中,感觉獐子岛和我有了剪不断,理不乱的关联。
   一晃27年过去,2001年新千禧年的5月,我作为记者,途经新金县(今普兰店区)准备去长海县采访。到了曾经返航登陆的皮口港,让我立马想起了獐子岛。当我知道,如今出入獐子岛不再需要边防证的情况后,心情豁然开朗,立即改变主意,决定途中先去獐子岛看看。
   舒适敞亮而快捷的游艇,3个小时左右就到了獐子岛,比当年我们去獐子岛节省了4个多小时,这真叫人痛快!嘿呀!一别30来年,獐子岛如今什么样了呢?没想到一下船就给我来个眼花缭乱、目不暇接。沙包子海边新添了金海滩,白沙碧水,好一个诱人的海滨浴场。接下来景随步移,5月的獐子岛,緑树婆娑,花香四溢;街宽路广,小楼林立;酒家错落、商铺比邻,游人不断,处处映射一派生机。我在这些惊人的变化中,努力寻找旧日的影子,可一切都变了,记忆里的东西已无处寻觅,因外地务工人员的大量涌入及普通话的普及,岛上人的海蛎子味都被冲淡许多,真的是旧貌换新颜,昔日的旧渔村如今已成为大花园。
   当年结识的老朋友,如今镇政府的秘书林鹏家,从码头接我下船,给我在海边一个酒家安排完住宿,就驱车带我出去转,他知道我的想法懂我的心,先带我去了西房身。途中我发现獐子岛正沿着城镇化道路突飞猛进,岛上的道路四通八达,全是水泥化硬覆盖,路有路名,街有街名,好找好认,方便行人。什么万寿街、文化街,金海路、兴渔路等等,有特点有追求。走进西房身,当年的小平房全然不见,路旁全是红顶白墙的别墅群,在蓝天碧海映衬下,显得那样耀眼迷人。原有的部队营区,矗立起几座高大的厂房,变成了养殖海参、鲍鱼、虾夷扇贝等海珍品的育苗基地,全是车间化建制和管理,这是渔村的工业化,这种变化是獐子人以前做梦都梦不出来的。听介绍说,三中全会后,獐子岛渔民没有搞个人承包,根据渔业的特点,一直坚持集体经济道路,实行了股份制改造,成立了獐子岛渔业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大家拧成一股绳,集中力量办大事,网罗人才、依靠科技,以海珍品种业、海水增养殖、海洋食品等为主业,把獐子岛渔业做得风声水起、热火朝天,让那些打渔郎不再那么辛苦奔波,而致力于獐子海域产的皱纹盘鲍、刺参、海胆、虾夷扇贝等海珍品,成为远近闻名、享誉世界的品牌,畅销于欧美等20多个发达国家和地区。一举使小小的獐子岛,变成亚洲最大的现代化海洋牧场、国际领先的水产精深加工基地,更享有“海底银行”“海上蓝筹”的美誉。在这金钱主导的商品社会里,獐子岛能获得这些神奇的成果和地位,他们除了要解决数钱的疲劳,还愁什么呢?
   后来,镇书记又陪我看了几处人文景观。我看到了岛上两处最好的建筑,即幼儿园和学校,这里寄托着獐子岛人对未来的希望。美丽的明珠公园里,有座“中国电话第一村”纪念碑,让我知道,獐子岛人早在1995年,就可以和世界任何一个地方随意通话,可见獐子岛人对信息的重视。想想当年看报纸都不及时的情形,怎不让人感慨万千。再看看岛南横亘的山岭上,那一台台如银似玉,慢条斯理地转悠着的风力发电机,足可证明獐子岛人对能源等基础建设的重视和投入,因为这些设施都是岛上铺设海底电缆之后的建设。
   此行我有幸踏上新落成不久的世纪台阶。我以27年前后的见闻,见证了獐子翻天覆地的变化。獐子岛犹如一根神奇的定海神针,以发展渔业的优势,玩儿转世界也吸引了世界。这次登岛所见,无论是岛上旅游业的开发,还是渔业项目的发展变化,都让我有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今非昔比的变化,让我惊叹不已又叹为观止。
   此行最让我释怀的是,老友林鹏家特别善解人意,他竟然在我离岛前,找来当年曾经为我送行的那位海岛女民兵,这是我无法与人诉说的一件心事。当年因她的相送,让我手足无措。后来我虽无非分之想,可我的心却一直鬼使神差地惦记着她的命运。此次与她相见,让我非常开心。看见人到中年的她,当年的风韵依稀可见,但头上不再包裹头巾,也没了先前风吹日晒的黝黑,脸上挂着无忧的笑容,洋溢着生活的自信。抚今追昔,我知道她已经是两个女儿的妈妈,先生和女儿都在大连发展和学习,她本可以到大连去持家享清福,但她却舍不得离开自己的家乡。当年一心要出岛,如今却坚守不舍,这让我很不解。她告诉我外面的世界固然很精彩,但这好那好哪好都不如家乡好,还是人熟为宝。守着父老乡亲过日子最舒坦,何况自己在岛上还有份难以割舍的工作。更何况作为獐子岛渔业集团股份公司的股东,每年股份分红已足以让她生计无忧。她这番朴实的话语,道出了拒绝乡愁的理由,让我听后无比欣慰。当我了解到,岛上的女孩儿现在不再愁嫁后,我日积月累的忧思彻底烟消云散。
   看了獐子岛如今的变化,我无比折服改革开放的神奇伟力。海还是过去的海,岛还是过去的岛,人大多也还是原来的人,昔日无几人能走进的封闭小岛,卖海带都难的渔村,如今竟然令世界瞩目。尽管后来獐子岛发生过“扇贝劫”等事件,但这都不能抹杀獐子岛改革开放的成就。对于其惊人的变化,笔者想用一首小诗来括而概之:
   改革开放换新天, 小岛能争世界先。
   昔日渔家愁嫁女, 如今乐业不思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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