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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仁五女山城记
来源: | 作者:杨万宁  时间: 2020-04-01
  我的目光在中国版图上搜寻,搜寻一个已经消失了的民族。
  向东,向北,越过游动的河流,起伏的山脉,最终停留在桓仁的山水间。
  跃上云端,从高空俯瞰——
  五女山城拔地而起,心比天高,断壁悬崖,如刀削斧砍雷劈,不改横空出世,直上青云之志。
  突兀而起的主峰,如一只靴筒,靴底桀骜不逊地伸向天空,南北凸出,中部内凹,一个清晰的靴印雕刻在五女山上。
   
  公元前37年,浑江水静静地流淌,晚霞铺向天际,瀛洲时隐时现。
  夕阳掠过陡峭的山岩,将最后的余晖洒在湍急的江面。
  逆光里,一个长长的身影在江边徘徊。过天门,入天池,脚踏祥云,沙滩上留下一串尖头牛皮靴的脚印,碎金万点,洒在他黑色的披风上……
  朱蒙,这太阳神的儿子,河伯神的外孙,得到了祖先瞬间给他启示。他伏地三叩,双手高擎,一声长啸,一个伟大的民族高句丽国从此建立。
  五女山峰顶上腾起一座城堡,隐在疏落的柞树林中,赤裸的山岩如峭壁环山一周,那些遍地的生灵,在矜持中抒情。
  天地的缔造者,生来灵性天成。江雾渐起,城堡如在云中,建在五女山顶的高句丽王城被称作“纥升骨城”,绵延两千年……
 

  五女山城,山寒水瘦,林密草丰。
  斜阳与山崖凝为一体,城墙上的苔藓已是斑驳的褐黄,像老妇人脸上的老人斑。
  马道上,断崖深谷,落叶婆娑;山岚雾气间,时隐时现。
  有风吹过,飒飒的响声坠落山谷,迷蒙的雾气托住苍凉的回声。
  无须问路,所有的空间都是路。
  沿着十八盘登上点将台,极目山下,八卦形的桓仁县城静卧浑江边,云天山水的桓龙湖碧洗如镜。
  斜卧苍苔,我展开一卷《高句丽史话》,得得的马蹄声从字里行间穿过,跳跃到巡山道的青石板上,渐寻渐远,隐没在荒寞萧索的山林中……
  
  山是石的母体,石筑山城;子归于母的怀抱,血脉相连。
  城依于山,山是一座城。山在,城在。
  城以拒险,门以通达;门借山势,万夫莫开。
  高句丽人把智慧砌进石头缝里,一座楔形石与峭壁断崖筑起的山城矗立在五女山顶峰,成为中国城池建筑史上绝无仅有的先例。
  我轻轻触碰那些坚硬的石头,仿佛触摸一个民族的脊梁,比石头更坚硬……
  天地寂寂,古风悠悠,风雨沧桑。
  中原上那些秦砖汉瓦俱成泥土,而这座用粗粝的石头筑起的城池,逾经两千年斗转星移,依然故我。
  朱蒙带走了一代王者的雄心大志,只在山顶留下一个石雕的靴印。
  一个王朝的靴印,由一座山城砌就,印证了高句丽七百年霸业的足迹。
   
  高句丽王宫遗址盘卧在顶峰,六块青石柱础依然固执地坚守在两千年前的位置上,对这个伟大民族高山仰止。
  那只精美的竖耳陶罐,向后人夸耀着主人的身份;那唯一一副铁制脚镣,述说着统治阶级的权力和残酷……
  清风不打烊,好雨不问路。
  那些铸有“五铢”“大泉五十”字样的铜钱,分明是西汉的货币,难道高句丽王也花汉家的钱?
  历史的烟云,让一些事物唤醒另外一些事物。
  饮马湾的战马早已卸鞍归田,天池里倒映着高句丽王朝的背影。
  七百年高句丽王朝的起起落落,连同一个国家的喜乐伤悲俱已远去,只留下的这一座空城、几处遗址,带我回到人类智慧的起点。
  朱蒙当时不会想到,他建造在五女山峰顶的弹丸小城,这高句丽的开国都城,今天会成为全球八百分之一的“世界文化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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