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节日和初春的夜晚

　　　　　　　　　　　　　　　　零下十二度的春天夜晚，使一些
　　　　　　　　　　　　　　　　行走之人拉紧围巾。
　　　　　　　　　　　　　　　　很冷的北风，仍像整个冬天一样肆无忌惮。

　　　　　　　　　　　　　　　　走在路上的我们，把亮起来的灯
　　　　　　　　　　　　　　　　看作童年的那盏。
　　　　　　　　　　　　　　　　远处的礼花不断在夜空炸开，
　　　　　　　　　　　　　　　　向着我们归家的方向。

　　　　　　　　　　　　　　　　这时的孩子在你背上，她张开手臂，
　　　　　　　　　　　　　　　　她会把这一夜写进日后的回忆。
　　　　　　　　　　　　　　　　如果她能，她还会将此刻背着她的你，
　　　　　　　　　　　　　　　　作为一个生动的停留。

　　　　　　　　　　　　　　　　使这个夜晚不同于寻常，
　　　　　　　　　　　　　　　　使这条狭长又偏黑的街道变得开阔。
　　　　　　　　　　　　　　　　使我们有了一点点飞翔的感觉。

　　　　　　　　　　　　　　　　　无声无息的节日

　　　　　　　　　　　　　　　　我猜想，你在一丛修竹旁，熨亮语言，
　　　　　　　　　　　　　　　　精准地描述不同于昨日的现在。
　　　　　　　　　　　　　　　　芦花压在头顶，白哗哗的过去生出茂密的节奏。

　　　　　　　　　　　　　　　　无声无息是因为，在这月圆的日子，
　　　　　　　　　　　　　　　　你拉着亲人，走在人头攒动的大街。
　　　　　　　　　　　　　　　　许愿灯飘荡在夜空，成为与黑夜的一种接近。

　　　　　　　　　　　　　　　　——更接近于自然。并顺着风
　　　　　　　　　　　　　　　　飘向愿望的高处。你其实并没有点灯。
　　　　　　　　　　　　　　　　借助风的手臂，使一种悄悄滑向夜的深处。
　　　　　　　　　　　　　　　　在他处，一个人正以缓慢的速度移动
　　　　　　　　　　　　　　　　风掀起她长围巾的穗子，在她瘦瘦的衣袖中
　　　　　　　　　　　　　　　　补进现实的寒冷。

　　　　　　　　　　　　　　　　礼花在远处绽放。我看到
　　　　　　　　　　　　　　　　落下来的金丝儿
　　　　　　　　　　　　　　　　消失于黑暗，和黑暗的灰烬。
　　　　　　　　　　　　　　　　使今晚的月亮成为一种镶嵌。

　　　　　　　　　　　　　　　　　穿裙子的木马

　　　　　　　　　　　　　　　　这是一个太长的冬天，太长的
　　　　　　　　　　　　　　　　忙碌而后的一处空白。自夜的深处
　　　　　　　　　　　　　　　　音乐带来一个陌生、一种温柔及一夜无眠。

　　　　　　　　　　　　　　　　为露珠儿找一个温暖的依靠。
　　　　　　　　　　　　　　　　春天在春天的翅膀里
　　　　　　　　　　　　　　　　穿起一条漂亮的裙子。摇曳起舞
　　　　　　　　　　　　　　　　但不搔首弄姿，羞涩的
　　　　　　　　　　　　　　　　我们的暗语，为春天的一架木马披起蓝波纹。

　　　　　　　　　　　　　　　　这是你的，也是我的木马。奋起的四蹄
　　　　　　　　　　　　　　　　驮着此刻的飞翔。穿裙子的人正在沏茶，
　　　　　　　　　　　　　　　　手拿书卷的人正目视她的背影。那是一个摇椅
　　　　　　　　　　　　　　　　一座湖。吻遍所有江山，但只记住这一处的起伏。

　　　　　　　　　　　　　　　　木马慢慢飞翔，一圈是那年夏天，
　　　　　　　　　　　　　　　　再一圈便是现在，午夜里钢琴环绕的宁静。
　　　　　　　　　　　　　　　　如同那个夕阳沉坠的傍晚
　　　　　　　　　　　　　　　　我们看到落日，还原我们一个美好的未来。

　　　　　　　　　　　　　　　　　风或风的现实

　　　　　　　　　　　　　　　　风沙大作。灰蒙蒙的天空，
　　　　　　　　　　　　　　　　像一块擦过
　　　　　　　　　　　　　　　　灰尘的布，堆积的褶皱
　　　　　　　　　　　　　　　　从无到无以至从有到有。

　　　　　　　　　　　　　　　　远处的塔吊一直忙碌，黄色的手臂
　　　　　　　　　　　　　　　　天空一条醒目的眉毛,撑开一个旧口袋。

　　　　　　　　　　　　　　　　巨大的风成为现实里无处不在的填充
　　　　　　　　　　　　　　　　与空旷。匆匆一个照面，
　　　　　　　　　　　　　　　　便反向而去，留下一处寂静。
　　　　　　　　　　　　　　　　寂静无处不在，弹奏的钢琴，
　　　　　　　　　　　　　　　　细细一听，也是寂静的。
　　　　　　　　　　　　　　　　有如风平浪静的湖面上的波光。

　　　　　　　　　　　　　　　　仿佛未被说起的。
　　　　　　　　　　　　　　　　仿佛一直悄悄跟随的。

　　　　　　　　　　　　　　　　　如此婉约

　　　　　　　　　　　　　　　　风继续吹，人间向上——
　　　　　　　　　　　　　　　　桃花将至，在散步里吃掉我们的火鸡。

　　　　　　　　　　　　　　　　失却翅膀的成为盘中金色的静止。
　　　　　　　　　　　　　　　　相对而动，我们把明天描绘在青蛙的跳跃中。

　　　　　　　　　　　　　　　　躁动的人，围着风鼓起舌头。
　　　　　　　　　　　　　　　　关闭那在风中开启的窗子。

　　　　　　　　　　　　　　　　别有洞天。因为此刻的融入与惟一。
　　　　　　　　　　　　　　　　一个悬挂于春天而上的词，终会露出温暖。

　　　　　　　　　　　　　　　　当然，也有麻雀。真实的现在。
　　　　　　　　　　　　　　　　用一串铃声提醒那在风中晃动之人。

　　　　　　　　　　　　　　　　转眼即是春暖花开，转眼也是
　　　　　　　　　　　　　　　　一场宁静，因为沉浸在明亮的守候与被月光选中的
　　　　　　　　　　　　　　　　这一双手。灵巧的自你内心绣出锦瑟。

　　　　　　　　　　　　　　　　　在春天里想念春天

　　　　　　　　　　　　　　　　词语叠加有另一层意味。
　　　　　　　　　　　　　　　　如同人，一群人，一群即将开口的舌头。

　　　　　　　　　　　　　　　　而春风始终围绕，一抹多彩的云
　　　　　　　　　　　　　　　　要完成它的今生。今生即是鼓涨的
　　　　　　　　　　　　　　　　想念和陌生。

　　　　　　　　　　　　　　　　一棵即将长叶的树，暗中透露呼唤。
　　　　　　　　　　　　　　　　自下而上，深遂的一次搏击
　　　　　　　　　　　　　　　　成为你，精心描绘的出发。大河开动，
　　　　　　　　　　　　　　　　鱼儿成为网中之物，使一双手
　　　　　　　　　　　　　　　　在流水中剔除污秽的肠子。

　　　　　　　　　　　　　　　　　即将花开，也是好兆头

　　　　　　　　　　　　　　　　小草出现在篱笆院里。
　　　　　　　　　　　　　　　　风来过，无端的碰撞与停留。
　　　　　　　　　　　　　　　　不可阻挡和不可停止
　　　　　　　　　　　　　　　　要在草的腰身里完成一个向上的交握。

　　　　　　　　　　　　　　　　即将是迎春花、桃花、紫丁香开放，
　　　　　　　　　　　　　　　　即将是黄、粉、紫以及更多的纷至沓来。
　　　　　　　　　　　　　　　　但抵达是惟一的。我的北方和你的北方
　　　　　　　　　　　　　　　　落叶一致的中山南路。

　　　　　　　　　　　　　　　　一阵风不能代替所有怀念。
　　　　　　　　　　　　　　　　风里终究是旧的夹着新的呼息。手指所到之处
　　　　　　　　　　　　　　　　忽然的绿和沙尘，一夜之后的花开。

　　　　　　　　　　　　　　　　一夜之后，银色的老虎睁开眼睛。
　　　　　　　　　　　　　　　　灯光照见一处新的居所。婴儿啼哭
　　　　　　　　　　　　　　　　新生的幸福让世界活力无边。

　　　　　　　　　　　　　　　　　时间的惩罚

　　　　　　　　　　　　　　　　这一年，时间用足了马力
　　　　　　　　　　　　　　　　一趟趟奔徙，一次次投降。
　　　　　　　　　　　　　　　　到达你，再离开你，没有通透
　　　　　　　　　　　　　　　　只有覆盖。你覆盖我
　　　　　　　　　　　　　　　　我覆盖自己。

　　　　　　　　　　　　　　　　痕迹全无，命运全无——
　　　　　　　　　　　　　　　　时间处罚人的方式
　　　　　　　　　　　　　　　　你做到了，我还在学习中。
　　　　　　　　　　　　　　　　一个命定的福祉，缘何轻易从地图上消失掉
　　　　　　　　　　　　　　　　让你的奔徙和一年一度无疾而终？
　　　　　　　　　　　　　　　　而我始终处在火车晚点的告示里。

　　　　　　　　　　　　　　　　感谢播音员浑厚的嗓音，感谢铁轨
　　　　　　　　　　　　　　　　感谢晚到的清醒与良知。

　　　　　　　　　　　　　　　　愿你平安如祈祷的那样。南。北。
　　　　　　　　　　　　　　　　愿你们平安如合拢的船只。
　　　　　　　　　　　　　　　　愿南，愿北，都平安！
　　　　　　　　　　　　　　　　愿你在我这里的支取终于完结，并送上我最后的衣衫。

　　　　　　　　　　　　　　　　　大雨

　　　　　　　　　　　　　　　　大雨把我隔在药店。
　　　　　　　　　　　　　　　　我是来抓药的，五副，水煎服。

　　　　　　　　　　　　　　　　大雨让整个白昼瞬间成为暗夜，
　　　　　　　　　　　　　　　　昏黄的灯来自对面的婚纱影楼
　　　　　　　　　　　　　　　　打出一片神秘光晕。那里的玻璃门开启
　　　　　　　　　　　　　　　　没有人进去，也没有人出来。
　　　　　　　　　　　　　　　　今天的婚姻殿堂里无人交换戒指，无有玫瑰的低吟。

　　　　　　　　　　　　　　　　大雨让街边的梧桐集体下坠，长长的叶荚
　　　　　　　　　　　　　　　　被大雨打落了很多，浸肿了很多。
　　　　　　　　　　　　　　　　我的药很快抓好了，但雨越下越大。

　　　　　　　　　　　　　　　　我为在药店里长久停留而羞愧。索性再抓五副吧。
　　　　　　　　　　　　　　　　或者，一直抓到雨停的时候
　　　　　　　　　　　　　　　　反正这一生病得不轻，爱得不轻——

　　　　　　　　　　　　　　　　你不懂么？你看一年一度落掉的叶子
　　　　　　　　　　　　　　　　没有牵挂了就落下，不再回去，
　　　　　　　　　　　　　　　　历经风雨的树已不是开始的那棵。你看谁像收留者
　　　　　　　　　　　　　　　　就直奔而去吧，最好把这一个夜晚收回白昼的风流里

　　　　　　　　　　　　　　　　压抑的树枝终于要光明正大的呻吟了。

　　　　　　　　　　　　　　　　　逃

　　　　　　　　　　　　　　　　一天之中，她两次被同一扇门锁住。
　　　　　　　　　　　　　　　　一种暗示？逃避掉外面的光和热
　　　　　　　　　　　　　　　　留下饥饿。不出门
　　　　　　　　　　　　　　　　楼内的人又都走得干净，她像个困兽
　　　　　　　　　　　　　　　　但有助于练习独角功。

　　　　　　　　　　　　　　　　她收拢四肢，蜷缩在椅子中
　　　　　　　　　　　　　　　　无人前来照顾她的肠胃，电话也没有
　　　　　　　　　　　　　　　　世界遗忘了她，连同整座楼里的空气。

　　　　　　　　　　　　　　　　她在自制的困境里抽丝拔茧——
　　　　　　　　　　　　　　　　徒劳地挣扎。去砸掉那把锈锁吧
　　　　　　　　　　　　　　　　砸掉生的囚牢。
　　　　　　　　　　　　　　　　但砸掉又有何用？一个内心封缄之人
　　　　　　　　　　　　　　　　给她无数个出口，她自己
　　　　　　　　　　　　　　　　还在千方百计地陷进沙漠。

　　　　　　　　　　　　　　　　唉，无可救药了。请退掉敌人的邀请
　　　　　　　　　　　　　　　　怎么能让阴影不占据这空旷的三十六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