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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侣树
来源: | 作者:鹤蜚  时间: 2011-02-15

  那阵子正闹非典,满大街一下子多了许多穿运动服锻炼的人。我也和许多人一样,多了一份锻炼的心思,于是每天晚饭后到家附近的海军广场去散步。虽然经常在广场上经过,但匆匆忙忙从没有认真的看看周围的景致。在广场上散步转到南面时,看到海军政治学院一排学员宿舍的墙外,紧挨着长有一对茂盛的大树。这对大树看上去有几十年的树龄了。两棵树一高一矮,一棵健硕挺拔,一棵秀气妩媚。它们的根部几乎是长在了一起,像情侣似的相互依偎着,风从它们身边掠过,她们会不由的在空中拉住了手,搀扶着,缠绵着,形影不离的样子。我一下子就喜欢上这对大树,我给它们取名“情侣树”。
  想不到家附近还有这么好的景致,于是我每天都到广场去散步,每散步必路过情侣树,也会更多的去关注它们。广场上休闲、锻炼的人很多,散步的人大多数围着广场外侧的人行步道转圈,有快有慢。有一对老夫妻,老头子身体不好,可能是刚生过一场大病,在老太太的搀扶下走的很慢、很吃力,有几次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都听见老头子在发火,他不愿意再走,像个孩子式的耍赖,站在那里生气。老太太不依不饶,搀扶着他,有时伸出手比划着要打他,有时又温柔的劝慰着,督促他继续走,于是老头就在大家善意的目光下不情愿的往前走着。老两口经常来,老头子的病也渐渐有了好转。看他们的年龄早就过了金婚的年龄,看的出来,他们很相爱。

  小时候我就特别就喜欢树,那时候家住平房,院子里就有两棵大槐树,爸爸还在两棵槐树之间用绳子和被单做了一个吊床,夏天里,我就躺在吊床上,捧着小人书,在小鸟的叽喳、树叶的轻跳、花草的芬芳中做着女孩子不着边际的美梦。最初的梦想是什么早已不记得了,但那两棵树至今让我记忆犹新。现在想想那两棵树当初不定有多恨我,胖胖的我把树的腰枝扭压的不知道有多痛呢。
  树与人的感情可以说非常有源渊的。树是可以救命的,且不说时下正热火的纪念红军长征七十年,红军长征中啃草根树皮的故事太多太多。六十年代闹饥荒时,许多人家就是靠着吃橡树叶子、榆树皮子、槐树花子等等挨过来的。记得妈妈讲地过,邻居的王婶到后山的树林里摘橡树种子,准备回回来磨粉后掺在包米面里做饼子吃,正好那天山上护林的发现了她,她从山上一口气跑回来,加上又饥又饿,结果回来后吐血,大病了一场。
  树在我心目中也是可以励志的,多年前我在沈阳读书,因为工资啊生活啊等一些事情处理的不如意,心里有了许多委屈不知道如何排解,当时灰心的想到退学回家,这时候我就接到了一封信,是曾经支持我学习的单位一位领导写的,其中有一段这样写道:你知道大兴安岭的树为什么都是参天大树吗,因为他们向往太阳,拼命的往上长,才会长大成材。你要克服困难,无论如何完成学业,只要心中有目标,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这封信我一直保留着,现在想想有点像成龙大哥唱的那样:不经历风雨怎么能见彩虹……
  如今在高楼林立的都市里,大树显得格外的珍贵。几年前邻居家在楼下开了家杂货铺,窗改成了门,门前有一棵树。“门”前有树(木)就是“闲”的意思,说是树挡财,这家人几次想要除掉这棵树,还有人建议在树上打个孔,放进特制的药品或者什么植物药死树,可能这些招都不管用,有一天他家的儿子爬到树上往下折树枝。我正好看见,就阻止他,我就说树是有生命的,你这样做是要折寿的,再说这棵树长在门前多好啊是招财树,正好也遮阳、挡风啊。可能觉得我说的有礼,再加上好多人反对,他家人再也没有去动那棵树,夏天里,因为那棵树长的很茂盛,树下就聚集了许多打扑克、聊天、纳凉的人,也给老太太带来了许多生意。老太太就对我说:姑娘,你说的对,这真是一棵招财树。
  因为对树的感情,所以就比较关注树的命运。几年前,我们这座城市与巴格达的霄烟同样引人注目的一件事,就是大规模的拆迁,中山路几乎是一夜之间就变了模样。听说中山路规划要扩道,那一阵子我整天担心中山路两旁那些已有七、八十岁树龄法国梧桐的命运,好在这个城市智者还是很多的,他们只扩道但不移树,不仅让树很好的保留了下来,而且给城市增加了另一抹景致。现在开车滑过梧桐树下,感觉连汽车都有机会在林荫道上漫步了,真是好开心。
  有时一棵树和一个人一样,出生在哪里、生长在哪里虽然很重要但有时又无从选择。由于海军广场的四周修路,侵占了许多树的地方,曾经与情侣树朝夕相处的同伴大多迁移走了。同时在新建海军广场四周又新栽了许多大树,棵棵有形有款,他们成了情侣树的邻居,他们享受的待遇也比情侣树要好的多,渴了,有人会给他们水喝,热了,有人给他们淋雨……而情侣树还住在老地方,没有人去关心他们,原来安身立命的山坡变成了围墙,它们有些委屈地挤在围墙根上,但在钢筋水泥的挤压下,它们顽强地生长着,将自己的爱通过树叶和高大的身体向上延伸着,它们一定会想,与那些搬走了的同伴相比不知有多幸运,只要他俩每天朝夕相处就足够了,他们是永远的情人。夕阳西下的时候,你会发现他们恋恋不舍的样子。
  有时想想这对情侣树,不知她们的家乡在哪里,他们是孤身飘浮到城市里呢,还是哪个有心人把我们带到了城市一角。一棵树离开了原有的土地、离开了广阔的田野或者森林,就像一个孤身离开老家的游子,一个离开农田的耕夫,失去了家园也在寻找新的家园。但当你寻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爱情时,你还怕什么呢,什么都没有,仅有爱就足够了。有时我觉得这对情侣树真的也很幸运,虽然远离了家乡,远离了森林和属于自己的集体和同伴,孤独地长在城市的一角,但是他们没有像别的树那样,长在十字路口,他们用不着每天站在车水马龙的路旁,吞咽着现代文明制造的汽车尾气,也不用惊恐地担心哪一天被醉鬼撞的不成样子,东倒西歪。更不用担心哪天会被人筏掉,被分割的支离破碎,躺在有钱人的脚底下……
  如果没有特别的事情,我每天都到海军广场,每天都会在情侣树前走过,感受着她们的恩爱与和谐。出差几天,我会不由自主地想念那对情侣树,假如正好赶上风天雨天,脑海里会浮现出树的影子:下雨了,会不会该挨浇了,可是那是他们多么高兴的事啊,它们可以痛快的洗个澡;刮风了,风会不会吹乱了他们的衣衫,可是只有风才会使他们多么英姿与妩媚,它们可以在风中拥抱着,大声呼嚎着,欢笑着;太阳出来了,会不会晒黑他们的脸庞,但是他们总是仰起骄傲的头欢迎太阳,所有的叶子都浸泡在灿烂之中;落日了,它们会不会太寂寞,但夜色收走了他们喧闹了一天的疲劳,还有那些归巢的鸟儿,他们会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把鸟儿一个个搂在怀里;秋天里,它们不用像麦子一样担心果实成熟了,就得谦卑地低下头,然后被人拦腰折断,然后骨肉分离;冬天来了,寒冬收走了他们身上的叶子,它们再也不会像夏天那样张扬,而是默默的互相守望着,盼望着春天的来临,盼望着绿树成荫……
  相亲相爱的情侣树啊,总会让我生出无限的爱怜与情长……远行的时候,我的思绪就会停留在家的方向。我总是想:为什么人们那么喜欢远行,因为只有离开家的日子,人们才会更想家,更爱家……


                    假如人生没有离别
               ——机场!机场!

  汶川地震发生后,单位去四川抗震救灾的人陆续增多起来,我去机场送行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因为总是去出站大厅,所以看到的多是前去送行告别的人。对于送行的人来说,亲人间的别离最意味深长,大厅里满是挥之不去的离情别绪……
  在机场,送行的人永远多于远行的人。
  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机场是什么?我常常想。
  机场是出发和归来的地方——
  其实我最不喜欢去的就是机场,尤其是去送行。总觉得机场就是一个离别的地方,不管出发的愿望是多么的美好,但离别的忧伤却无处不在,幸福的感伤常常会是你登机前看到的最后表情。
  当然高兴的还有迎接和归来,等待你盼望已久的家人或者朋友、或者远道而来的客人,但这些都是在等待的焦急中才体会得到。
  机场是流动的人生瞬间——
  如果你是一个人远行,告别之后进入候机区,在等待飞机起飞前,你便拥有了难得的属于自己的空间,你不用再面对任何人,只面对你自己,真实的自己,你的思想可以独自漫步,自由飞翔。不管你与自己的城市或者你暂时停留的城市或者即将到达的城市,有着怎样千丝万缕的关联,飞机一起飞,城市之上,你俯视人流如蚁、星罗棋布的街市,回望曾经与之相联的过往,既模糊又清晰……
  只有飞行,才有机会让你俯视自己曾经的生活,才会让你与平时平淡无奇的生活做一次短暂的分别。
  机场是个烧钱也是个省钱的地方——
  机场就是一个用钱堆起来与别处不同的地方。在国内,一进机场你的钱就变得不值钱了,一碗在外面你不见得喜欢吃的面最便宜也要几十元钱一碗,一小块口香糖比商店里贵好几倍,完全是进入了烧钱的空间。在国外(大多数国家),一进机场,你的钱就很值钱,机场里的东西不但比闹市区商店里的便宜,大多数可以获得免税或者返税的优惠。机场的商家仿佛怕你卷款而去不再回来一样,变着法儿的把你的钱留下来,打着各种诱人的广告无非是盯着你的荷包。新加坡机场有一个卖化妆品的商场广告特别的雷人,“全亚洲最便宜的化妆品店”,谁知道是不是全亚洲最便宜的,但是店里却是人头攒动,往外里掏钱掏的特别痛快。
机场是让人头痛的地方——
  永远无法简化的程序,不得不让人耐着性子排队等候,安检、免疫、卫生防疫后来还加上测量体温,甚至脱鞋子、袜子,还有穿着制服的同性用硬棒棒的检查工具浑身上下乱摸索一通,有时被检查的项目多了,还真有点想犯点小错的冲动。因为要前往的城市或者国家不同,生活方式仿佛也在跟着发生了变化。哪怕机场近在眼前,你也得提前出发,因为机场有权剥夺你的时间,有权侵害你的计划。有时还需要耐心的等待已安检却不知道什么原因晚到的客人,这时候你会觉得闷闷的,座位四周都是陌生的面孔,四处都是客套的安宁,只能平心静气的等待,只能沉默寡言,不可以激情四射,不可以纵情大笑……
机场是浪漫的地方——
  有些话只能在机场说。如果你平时不敢对自己亲爱的人说的话,你尽可以大胆的在机场里说,即将到到来的分别是你情感最好的表达站。我曾经看到一对年轻的恋人相拥在一起,女孩要去国外读书,两个年轻人旁若无人的吻别,而旁边,他们的双亲,还有他们的母亲都在默默的流泪。
  机场的离别实在是奢侈的离别,电影电视中有许多男女主人公的相聚和离别许多都是在机场里演义的……
  机场是让人留恋的地方——
  我坐飞机的登机牌从来不丢掉,都细心的保留着,还做成精美的画册,配上文字和插图,已经有几大本了,一开始是几年编辑一本,后来出差出国多了,飞行的时间也多了,就改成一年一本。每本都要记录航班号、要去往的城市、需要公干的内容等等。不同地区还有不同国家的登机牌都有不同的特点,真可谓包罗万象,纸章我们国内各城市各航空公司的登机牌广告是要招商的,登机牌上的广告往往是当下最热门行业的广告,比方近几年,各航空公司登机牌的广告基本上都是房地产开发的广告。每次远足都有值得回忆的故事,或公干,或旅游,不同的航班不同的国家和城市都会有不同的感受……
  机场是最让人不放心的地方——
  最不安全的地方是在地上而不是在天上。机场除了外表看上去的繁琐的检查让人觉得机场的严密与安全紧密相关外,人们过于担心的是飞机飞行时的安全,但是既使老实的呆在机场也不见得有多安全,法国的戴高乐机场的候机厅竟然会轰然倒塌,本来以为豆腐渣工程只有中国才有,没想到堂堂的法兰西大国,也是这般的不堪一击,让国人们很阿Q的鄙视了一番。
  机场是情感的换乘站——
  经常会看到许多衣冠楚楚、仪表不俗的成熟男人独自远行,还有外表靓丽、衣着鲜艳的单身女性独自飞行,他们往往早早的进入候机厅里,拿着杂志或者玩手机发短信。这些人常常成为我思考的目标,对只身前往异乡的神秘会充满了一种多余的好奇。我常常狭隘的想像他们——那些独自坐在机场一角或者深思或心不在焉的男人和女人,他们的目的地或者约见的什么人,会不会是让送行人想像不到的惊叹?
机场是小偷聚焦的地方——
  别不相信机场这么高档的地方会有小偷,机场里的小偷不偷则已,一偷惊人。机场里的小偷如果内外联手,你的旅行就会大打折扣。有一回,我在南非的约翰内斯堡机场就遭遇了小偷,原来这里是出了名的乱。我在南非机场转机到圣保罗,随身行李本来很小,但是机场非说超大,非要让我托运,结果我到巴西住进酒店,打开箱子一看,箱子里面的贵重物品全都不见了,都是我在香港买的送给朋友的礼物。再看看箱子,外表好好的,仔细一看,箱子锁头都已经被扭开过了,只是不特别注意看不出来。
  南非的机场丢东西是出名的了,据说,我们去的前不久,一天,机场的天棚突然埸下来了,这一次不是因为豆腐渣工程,而是因为机场内部工作人员偷东西后来不及转移,就顺手把偷来的皮箱子、笔记本电脑、手机、相机等扔到天花板里隐藏,结果越积越多,最后天棚承受不住埸下来了,物品的当量多的惊人,据说此事件电视台直播了后震惊了南非当局,当局还下力气整治过,不过,听说整治过后还是照样,该偷的偷,该丢的照丢。据说,南非机场偷窃是一条龙服务,你办理登机手续时手动的东西过安检时,里面显示有贵重物品的,这边的工作人员就在箱子上做上记号,那边从安检通道出来的箱子就会有人直接把箱子打开,把贵重物品偷出来后再把箱子装到货车上运到飞机货仓里,飞机到了下个目的地,即使你发现东西丢了也只能气的干瞪眼,一点办法都没有。
  怪不得我在约堡的机场候机时,看到候机大厅里有专门帮人行李打包的,据说收费很高。打包的用具也非常有意思,不是惯常的包装带,而是透明的塑料薄膜,像保鲜膜那种的,把箱子一层层厚厚的缠绕起来,估计安检时就是发现了里面有东西,一时半会儿也打不开,只好放弃了。
  如果到南非出差一定不能托运箱子,如果实在不行非托运不可,那里面就什么贵重物品都不要放,实在不行就只能包上塑料膜了。
  机场也是美女扎堆的地方——
  巴西机场出了名的慢,但是巴西机场的慢是有道理的,因为如果你不是太着急,完全可以耐心的在那里办理登机手续,因为机场上的地勤服务小姐实在是个个漂亮迷人。巴西的美女主要分为两种,一种是纯黑色肤色的,被称为“黑珍珠”,另一种是黑人和白人生的混血儿,被俗称为“牛奶加咖啡”。这些美女们个个身材曼妙,而且仿佛是为了体现他们的完美身材,也为了让你大饱眼福,他们的工作服都是紧身衣,尽显身材的美妙。一个个漂亮迷人的美女,她们着白色的紧身衣配透亮的黑、珍珠色的肤色,坐在柜台后面,边和旁边的同事聊天,边慢条斯理的给你办手续,才不管你乘坐的飞机是不是快起飞了,也不管你多么的性急,她们都按自己的方式,优雅的不紧不慢的工作着,看不到一点机场的严谨和快捷,真是服了他们了。
  机场是享受生活的地方——
  我每次路过浦东机场都一定会去吃哈根达斯冰激凌,而在大连,知道在希尔顿酒店里有哈根达斯,可并不是特别的想吃,这完全是因为环境的因素,到了浦东机场,喜欢上海睛空下或者星空下的上海,就坐在机场大落地窗前,边欣赏着美景看飞机此起彼落,边吃着哈根达斯,竟然觉得冰激凌不仅甜美,更是让人旅途中心生透亮,如果正是炎炎夏日,那美味的冰点会保留在你的记忆里很久很久。
  机场是离家最近的地方——
  香港机场,不用走出机场,从机场大厅可以直接搭轻轨,在轻柔的音乐中直达九龙、香港岛,简便的如同从自家厨房走到阳台,城市因为机场而纵横相联。如果是在夜晚抵达,顷刻间就会感受到香港的夜空下,繁华与斑澜的现代气息。感受行色匆忙的国际大都市生活。
  也有的机场离市中心较远的城市。有一个笑话,说在西部某个城市,客人坐飞机已经回到了北京的家中,打电话给送行的人表示感谢,结果去机场送行的人还有回家的途中。
  机场实在有太多的话想让人说。在机场,如果你一个人外出,你就是你自己的屏障,为了屏蔽所有的烦扰,最好的办法就是买一本杂志,不管你看不看,在手里拿着保护自己,观察周围、判断环境都是不可少的工具。机场也会有许多你意想不到的惊喜,有时会遇到多年不见的朋友,有时会在机上抽到大奖。当然这样的好事不是人人都可能碰到。我更喜欢在等待飞机起飞的时候逛机场的书店,因为有些书只有机场才有的卖。有一次在机场看到一本《江南》杂志,正好那年刚改版,第一期、二期同时都有卖,翻翻杂志觉得感觉不错,就买下来,一路看过来,真是特别的好,以后就到处找这本杂志,结果哪里也没有买到,只好又托朋友到机场里买。
  有些东西只有机场才会买得到,有些东西只有在机场才会体验得到。

  这一次,去送的是我要好的一位女友,去美国公干。她是一位能干而又有头脑的业务骨干,还是组织部的后备干部,潇洒又漂亮,刚恢复单身,仿佛前面有无尽的美景在等着她,正春风得意着呢。她经过激烈的竞争,争得了去美国的培训10个月的机会。我开玩笑的说,好好干吧,前途光明着呢。不过,到了那边千万不要爱上美国姥,影响政治前途。她却一改对我嬉笑的样子,一脸茫然的神情,眼睛也在大厅里四下转悠着,好像在等什么人,她已经完全没有一开始的那种冲劲了,仿佛去的地方一点都不值得期待,仿佛去的一点也不坚决,仿佛带着无尽的牵挂……
  此情此景,不禁让我心生感慨:假如人生没有离别……
  飞机终于起飞了,也许飞机瞬间就会淡化掉她本不坚定的愁绪,也许时间会支离掉她短暂的忧伤……几个小时后,她会一脸兴奋的走出纽约机场繁忙的大厅。彼时,她肯定不再感伤,因为她已经离开了机场——
  机场!机场!

                  老 家

  旗杆底是个小镇,小时候每次去棋杆底都要经过登沙河镇。有高速路后,也只设了登沙河站出口,没有直达旗杆底的道路,到旗杆底都要先绕道登沙河镇上再拐个S型的弯再开上一段路才能到达。现在,开车从丹大高速路登沙河站出口出来,就有一条直通旗杆底的大道。这条路近几年才建成使用,最近又重新进行翻修。每次开车从高速路上下来往旗杆底时,行驶在这条通往旗杆底的平坦宽敞的大道上,感觉阳光下的柏油马路亮的有些晃眼,道路两侧还少有建筑,远远看去,四周都是无边无尽的田野,丝缕的炊烟从田野中间飘散弥漫开去,不见喧嚣和拥挤的人群,却让人领略到至醇的乡风和包裹在乡土皱褶里那些久远的笑脸,真有点大路通衢的感觉。
  登沙河镇是有些历史的老镇,商业较发达,人气较旺,通往旗杆底的道路两侧基本上被沿街商铺、小贩和各种车辆、行人所占有,道路拥堵着,行进艰难,开车通过尤其是要费一番周折。而新修的这条道路从高速路出口直通旗杆底,顺畅便利,也改变了旗杆底人出行的问题。这条大路让有些封闭的旗杆底小镇有了豁然舒展的感觉,打开了旗杆底通往外部世界的大门。旗杆底小镇也仿佛一下子敞开了胸襟,开阔了,开怀了,开朗了,开放了。
  旗杆底是我的老家,“年根”近了,舅舅早早就打电话给我,约好时间,一起到旗杆底老家吃杀猪菜。近些年来,每到年根,舅舅都会提前安排一次在老家的团聚,已经成了每年的保留节目。这样的团聚让我们这些离开老家许久的人,重新回到老家,吃吃杀猪菜,看看乡里乡亲,提前在老家过年,体会老家的亲情,感受老家的温暖,倾听那好久不见的乡音。
  说是老家,其实已经没有多少至亲在那里,但左邻右舍又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说来说去都多少有点沾亲带故的亲人。猪是舅舅在老家托人代养的,挑一户信誉好的人家,每年交些代养的费用,如饲料钱、人工费什么的,尽心尽力的养着,只等着年根到了再把猪交给主人。我们去的前一天,舅舅就提前安排好了,猪已经杀好并处理完了,那天,还没等走进院子,远远就闻到了大锅煮肉的香气。
  舅舅在老家的老宅宽敞明亮,有一个好大好大的院子,朝阳的是五间大瓦房,还有几间堆放杂物的厢房,院子里收拾的干干净净,全不是小时候的样子。帮着养猪的邻居已经提前接到通知,早早就把房子打扫干净了,玻璃也擦得仿佛能照出人影,火炕烧的滚烫,手伸到炕被里会烫得立即抽出来。门上已经贴上了大大的“福”字,门两旁也贴上了对联。灶火间里,请来的一个厨师还有两个助手正在灶台上忙着,一大盆血肠在锅台上放着,案几上摆满了做好的猪肝、猪头肉等,大锅里炖着猪肉罗卜干,这时正滋滋的冒着热气,柴禾堆在大锅的灶台前,炉膛里的火时不时的喷出来,到处飘荡着浓浓的年的气息。
  我最喜欢回老家了,每次回老家,我喜欢满村子乱走。村子里也是一派过年的喜庆气氛,外出打工的人大多回老家了,遇到相熟和不熟的人都会停下来,聊几句,有时遇到哪个看见大一点的老人,知道了我是谁家的孩子,一下子就会想起我小时候的一些事。有些老人也会讲些长辈们的事情,有些小时候一起的玩伴还会忆起我小时候来老家的一些趣事,每到这时,我就非常的开心。乡里乡亲,即使不认识的,也不会有任何的陌生感,大家聚在村子里的某一个地方,或者哪家的大门口,或者一个不起眼的柴禾堆前,小路旁,大树下等等,互相客气的聊一些村子里的陈年旧事,知道的不知道的听起来都非常的亲切。
  回到老家,我总会想起小时候在老家的那些经历,老家总是让我感觉无比的亲切。
  我小时候是在姥姥家长大的,那时候妈妈还要工作,就把刚断奶的我送到了姥姥家寄养,因为我是家中的惟一的女儿,爸爸特别宠爱我,我送到老家没有多久,爸爸惦记我,也担心我在姥姥家的情况,就独自一个人去看我。也是快到年根了,姥姥抱着我到生产队的磨坊里磨麦子。姥姥把睡熟的我放在磨坊里的面案上,一个人在那里磨着面粉,爸爸突然找到磨坊,进门就到处找我,却怎么也没有找到,因为姥姥在磨坊里的干活的时间太长,我已经被面粉覆盖了,磨坊里的面粉就像在我身上下了一层白白的雪花,只留下我的一对鼻孔在那里一下一下的热热的喘息着,睡得正香。见我在案板上像一个小雪人儿一样,爸爸心疼不已,要把我带走,最后还是在姥姥的一再坚持下,爸爸才没有把我抱回家。我在姥姥家一直住到三岁时能上幼儿园了,才回到自己家里。但我每年都跟随父母回老家过年,直到姥姥过世,舅舅也迁往城里,老家再也没有至亲至爱的人,回老家过年的日子就渐渐的少了。
我小时候,父母工作忙,那时候也没有大礼拜,更没有长假,每年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回老家,那时候物资匮乏,大人们回老家拿的东西也特别多,吃的用的穿的盖的等等,从大米白面老板鱼豆腐干,到饼干罐头四海肥皂劳保鞋线手套笔记本铅笔盒什么都带。那时候火车没有座号,谁能抢是谁的。因为父母带的东西多,总是挤不上车,抢坐的大任就交给我了。因为我个子小好往车上挤,我常常是最先冲上火车的,我先找好一个坐位,把书包衣服什么的往坐位上一放先占着,然后再在对面的座位上躺下,一下子就能占上一排两三个人的座位,这样我就万事大吉了,只等着爸爸妈妈上车了,我再把占好的座位交给爸爸妈妈。每到这时,爸爸就抱抱我说,哈哈,胖丫头,好闺女,爸爸没白疼你啊。
  那时候火车的速度较慢,从大连到旗杆底感觉要晃荡好几个小时才能到。有时候大家在车上会遇到亲戚或者老乡,一会儿,大人们就会聚到一起讲闲话聊闲天,孩子们则都滚成一团在车厢里跑来跑去,车厢顿时乱成糨糊。那时候没有电话,快过年时,有时候会提前写信回家,告诉家人什么时候坐几点的火车,老家就会派一些闲来无事的孩子辈的人到车站去接站。但有时要是忙忘记了写信,老家人也不急,从腊月二十六、七开始,让孩子辈们的往火车站跑,反正每天就两趟车,如果今天没有接到明天就会接着去,直到接到人为止。车站上到处都是接站的大人孩子,火车一来,个个大呼小叫的好不热闹。旗杆底是小站,只停留一两分钟,而且每天只有两班列车停车,一个是下午四点,另一班是晚上八点,如果这两个时间段赶不上,还可以乘坐在登沙河停车的火车,登沙河是大站,经停的火车多,但是从登沙河到旗杆底的公交车也只有两班,如果赶不上,就得从登沙河走到旗杆底,要走很长时间。
  我十多岁的时候父亲突然去世了,回老家过年就没有了小时候那种欢快的情绪了,妈妈也不大愿意回老家,因为过年是家人团聚的日子,而没有了爸爸的相伴,过年的老家便会勾起旧时的往事,不能疗伤却让人心伤。但是有一年,已经过了大年三十,也过了正月初一和初二,初三早晨,妈妈突然想回老家,她说想老家了,想的要命,说初三前赶回老家还来的及,因为“此地人”初三晚上才送年。可能是三十晚上喧闹的鞭炮扰动了妈妈心底的忧伤,也许是左邻右舍热腾腾的欢声使妈妈突然的想念亲人,妈妈简单的收拾一下,拖着我就往火车站跑,但是只有晚上八点才能到达的火车,而且只在登沙河站停车。但是妈妈铁了心要回去,根本不管天有多冷,路有多黑。车在登沙河停下后,已经没有了前往旗杆底的汽车,周围也没有妈妈熟悉的面孔。妈妈领着我往旗杆底走,路两旁没有路灯,远远的才会看到零星的灯火,夜晚的村庄都早早的关了灯,仿佛关闭了与外面相联的气息。我和妈妈摸着黑往旗杆底走,那天风很大,天气很冷,我心里害怕极了,紧紧的握住妈妈的手跟在她的后面走。那时候从登沙河往旗杆底走要路过一个庙宇,庙宇门前有两棵参天的大树,这两棵大树是银杏树,长得非常高大,又处在半山坡上,方圆十几里地都可以看到,传说这两棵银杏树是一对情人幻化而成的,往往从登沙河往旗杆底走的人,只要走到大树这里就表明到家的路已经走了一半了,这两棵大树成为登沙河和旗杆底的界碑,后来,有一次这对大树遭到雷击,被劈得粉碎,劈碎的树枝树叶被哄抢一空,传说用树枝和树叶煮水喝可以去病。那天,一路上我眼睛远远的就盯着那两棵银杏树,妈妈就一路上给我讲两棵大树的故事,讲小时候到这个庙宇玩过的游戏,讲小时候偷吃庙宇里东西的孩子们……我们就这样走着走着,路上除了我和妈妈没有一个人影儿,只有风吹过耳边的恐惧。妈妈边走边数落她的外甥们:怎么会没有人接站?怎么我们就不能初三初四回来吗?怎么就一个个死脑筋看我回去怎么收拾这些臭小子们……妈妈因为有好几年没有回老家了,而且每次回老家都有人接,而这次我们俩个人又是黑夜,一开始妈妈很自信的领着我走,但是等到了旗杆底往屯子里走时,才发现有两个叉路口,不知道往哪里走,又没有人问,于是妈妈凭着记忆选了一条路往前走,走了好长好长时间才看到一个村子,但是在村子里转来转去的却怎么也找不到姥姥家了,好容易看到一户亮着灯光的人家,妈妈上前敲开这户人家的大门,原来是我们走错了,不是姥姥所在的王家屯,而是与姥姥家方向相反的范家屯。不过,还好这户人家的主人正好认识舅舅,也听说过妈妈,还和考上大学的小姨曾经是同学。他骑着自行车把我和妈妈送到了三四里地外的姥姥家,到姥姥家时已经是后半夜了,妈妈一看见姥姥,委屈的泪水再也止不住了,娘俩抱在一起哭了起来。
  过年时也正值大春时节,万物复苏,如果恰好是暖冬,房檐上的冰溜子早早的就开始融化,脚下的地也开始变得的松软。那时候没有钱,院子里没有现在的石仔和砖头铺路,化冻时,家家户户的院子里就会变得泥泞不堪,村子里的小道也满是污浊,常常弄脏了我的新鞋子,让我好不心痛。
  那天,我们在舅舅的老宅子里,吃着杀猪菜,喝着大碗酒,扯着嗓门说话,挥着胳膊打牌,舅舅的老房子里到处都是欢笑,仿佛年真的到来了一般。从舅舅家的窗口望出去,冬日的暖阳正懒洋洋的洒在院子里,我家的狗黑罗正和谁家的狗在院子里纠缠着,互相咬闹着,孩子们在欢快的奔跑着,此情此景,让我心生无限的感慨。
  我问我家先生,你有老家吗?你的老家在哪里?先生说他有老家,他说每个人都有老家,他的老家在山东,只是他从来没有去过老家,从他爷爷那一辈离开老家以后,带来了一大家子的人,老家再也没有亲人了,他也就从来没有回过老家。
  “不过,我把你的老家当成我的老家。”他说。呵呵,看上去倒也真诚。
  虽然我有老家,但是老家的房子长年空着,老家的人都急着争着的离开老家。如今老家的人许多都是走在对面不相识。老家虽在,老家人却成了陌生的邻居,少了亲情的召唤,多了客气的招呼。而老家,几十年过去了,小路还是那么泥泞狭窄,房子还是那么破旧低矮……似乎一切都在变,而一切又都没有变。
  老家仿佛城里人的伤痕,老家里有忧伤,老家里更有思念,老家有抹不去的记忆。
  老家仿佛窑藏的老酒,有回味,既辛辣又刺激,喝一口让人落泪。
  舅舅的生活早已经城市化,算是老家里走出来的成功人士了,生存方式与时代脉博紧密相连。那天我问他怕不怕金融危机,他就非常有底气的说,不怕,怕什么,我有老家啊!大不了我回老家。
  老家是他的根。
  老家!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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