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宁作家网原网站入口
时光的色泽
来源: | 作者:邸玉超  时间: 2010-12-15

 

  时光可以流动成你心中的任何色泽,五彩缤纷,七彩斑斓,绚烂而华美;也可以沉淀成简单的色调,黑白,茶色,天青,抑或浅灰,沉静而寂寞。我更流连后者,诸如古老的陶罐、青花瓷碗、一双银箸等等,都可以蛮好地呈现出时光流过的色泽,那是一种生命的宁静。
  我不太喜欢类似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这样一些词汇,我感觉这样的词过于焦躁,空泛,没什么底色,也不是很恰切,因为它只表达了某一时间段终结后的直观感受——快,而没有传达出对时间流动过程的那种舒缓、了无痕迹的微妙体会。有关时光的描述,我还是特别欣赏宋人蒋捷那句“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在老家后园子,有一株樱桃树,每到浆果满枝的日子,孩子们都会一天天去偷看正在成熟中的樱桃。鸽眼般的樱桃在期待中不知不觉地红了,熟了,孩子也如樱桃般在母亲的眼中不知不觉地长高了、长大了,却没人能说得清她们到底成熟于哪一个夜晚。那是一种无以名状的时光之美。
  这样的樱桃树齐白石老先生家的园子也有一株。白石老人画过许多幅樱桃,或置于柳条篮中,或置于水晶盘上,色泽饱满,鲜艳欲滴。其中一幅题了四个字:女儿口色。由樱桃小口的翩翩少女到银发飘飘的耄耋老妪,时光之岸须逶迤多少桃红蕉绿呢?
  蒋捷家的园子不但有樱桃树,还应该有芭蕉。蒋捷的生卒、事迹,正史和野史都很少记载,他的行踪多数要从他的诗词中寻觅。蒋捷是阳羡人,大约生于南宋末年,少年生活优越,宋度宗咸淳十年(1274年)左右考取进士。只可惜那是个风雨如晦的岁月,江山倾斜,雨打芭蕉,他的才华还未得施展,元兵就攻陷了南宋都城临安。从此,蒋捷开始了一个文人的流亡生活。《贺新郎•兵后寓吴》词记录了他一路逃亡的悲苦境遇:故国在哀怨的角声沦为伤心地,昔日温馨家庭的灯烛被泪水湮灭了,霜花满袖的的词人东奔西走,贫困潦倒,经常是“枯荷包冷饭”。凄风苦雨中,乡关不知在何处,还不如一只寒鸦,到了黄昏还可以回到杨柳上的温暖的巢中。幸亏有纯朴的村民送碗薄酒,微醺中发现口袋中装着秃笔。于是想要为乡翁抄写牛经,以换口饭吃,结果却是“翁不应,但摇手”。当然,秃笔换饭只是文人的自嘲而已,生活中的他还不至于落魄到如此地步。入元后,有人荐他为官,他坚辞不受,隐居太湖竹山,人称竹山先生。那一年,他乘舟路过吴江,一路风雨飘摇,乡愁越走越浓,词意如水流泻:风又飘飘,雨又萧萧。何日归家洗客袍?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蒋捷从樱桃颜色由青转红,芭蕉叶子由黄变绿的颜色变化中感受时光的流逝,更加深了对家的眷恋,对时光流转、人生无常的慨叹。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两株园子里普通植物的无譬之譬,不但化抽象时光为可感的意象,而且亲切家常,爽目会心。
  一生有多长?有的人是百年漫漫长路,有的人是换了几次汗衫的暂短旅程,对于蒋捷而言,只不过是听三次雨的工夫: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老年听雨僧庐下,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属于他的四十个岁月,在点点滴滴中消逝,消失得无影无踪。后人对他的词颇有争论,刘熙载在《艺概》中称他是“长短句之长城”,清人陈廷焯《白雨斋词话》中说则说他是南宋词人中的末流。其实,这些真是不重要的,因为樱桃依旧一年年地红着,芭蕉也依旧一年年地绿着,我们依然一年年地记着这位“樱桃进士”。
  看淡了时光的色泽,樱桃红得不再让人伤感,芭蕉绿得不再让人伤心。

 

上一篇:从劳动中走来

下一篇:平顺喊山

赞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