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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净土徽州情
来源: | 作者:王本道  时间: 2010-10-15

  曾经在电视屏幕上,在香港摄影家陈复礼的作品中,在李可染、吴冠中等艺术大师的丹青妙笔之下,领略过徽州古民居的风采。那些散落在层峦叠嶂、绿水萦回之中的徽派建筑,如同海市蜃楼般的幻景,让我神驰心醉,撩拨着我的无限遐思。仲春时节,亲临这方水土,感受她灵动典雅的神韵,更让我的身心宛若四月的烟雨,飘渺绎动起来。
  徽者,美好之谓也。徽州,顾名思义,即是美好的地方。古徽州地处皖南山区,唐肃宗乾元二年定名为歙州,宋宣和三年平定歙人方腊起义后,宋徽宗改歙州为徽州,辖今安徽歙县、黟县、休宁、绩溪、祁门和江西婺源县,府城设于歙县城内,俗称“一府六县”,从此,徽州这一称谓沿用了866年,虽朝代更替,终未改变。新安江是徽州的母亲河,流经徽州230公里,其中10公里以上的支流就有57条。这条并不算长的河流,孕育了徽州的文明。诗人黄仲则称她是“三百六十滩,新安在天上。”正是这条明镜似的河流把两岸的景色点染得如天上的街市般出神入化。
  屯溪,因三国时吴国大将毛甘、黄盖“屯兵溪上”而得名。这座千年古镇倚山抱水,当年曾经帆樯如云。站在老大桥上眺望城廊,本身就是一首余韵悠长的抒情诗:太阳刚刚从群山的峰顶升起一杆子高,新安江碧波粼粼,水清见底,河底的鹅卵石、游鱼都清晰可见。不远处的水埠头边,早起的女人已在江边淘米、洗菜。下游处,更有疏疏落落的浣衣女灵巧地挥动着手中的棒槌,“啪啪啪”的清脆响声伴着她们的呢喃燕语,似刚刚惊醒古镇的睡梦。走下屯溪老桥,就是令人瞩目的屯溪老街,长1200多米,宽8米左右的街道清一色由麻石铺地,两旁的茶楼、酒肆、店铺鳞次栉比,一幢幢徽派建筑高耸的马头墙相互掩映,仿古的金字招牌琳琅满目。其中的斋、苑、阁、轩,大多卖的是文房四宝、古玩字画。正值浓春时节,街上的新茶、毛笋很是让人垂涎。被称作“绿色金子”的“屯绿”名茶清香袭人,忍不住在茶馆里要上一杯,轻轻地啜上一口,顿觉通体新鲜干爽。随着太阳渐渐升高,街景也显得火爆起来。招徕顾客的吆喝声、商贩之间的嬉笑声,加上主顾间的讨价还价声响成一片,狭小的老街似乎难以承载披红挂绿的色彩和鼎沸的人声,难怪有人把这兴旺的景象称作是活动着的《清明上河图》了。
  “新安江水碧悠悠,两岸人家散若舟。几夜屯溪桥下梦,断肠春色似扬州。”这是著名左翼作家郁达夫在上世纪的1934年浪游徽州时,写下的《夜泊屯溪记》诗。诗中写到的新安江畔,由众多的“两岸人家”组成的古村落,如今依然散落在波光水影和重重的油菜花之中。上世纪的80年代,香港摄影家陈复礼先生以其独特的视角,隆重推出的宏村,如今已经与同类的西递村同时金榜题名,荣登“世界文化遗产”宝座。乍听宏村的名字,似乎感觉现代气息极浓,但她却始建于南宋年间,距今已有800多年历史了。走进村口,但见一泓碧水约有百余亩,被称作南湖。整个村落环湖而建,一户户农舍,粉墙黛瓦,楼宇错落,高高的马头墙上、层层浓密的苔藓似乎在向游人讲述着此间的沧桑往事,每一户宅院,都如同一部部厚重的历史书,承载着一幕幕激动人心的活剧。沿街漫步,徜徉在长石条铺就的石板路上,仰视两侧高耸的民宅,层层叠叠的马头墙,飞檐翘角的古建筑群,朗清我的不仅仅在于眼睛,更有潜隐于心灵深处的散章。那一户户庭院中的水榭花园,小天井中的一洼水池及池畔的“美人靠”,让人感到实在是天衣无缝的完美组合。据说宏村的布局是一个“卧牛”的形象,“山为牛头,树为牛角,屋为牛身,桥为牛脚。”而南湖即是牛的“反刍胃”,村内的巷道曲径,则是牛肠子。因为没有俯瞰,我对宏村的布局并无“牛”的感观,但是看到巷道和每户门前的清清水圳,似乎可以想象,这该是“牛胃”中储满的清水的反刍,才形成了一水绕村,户户清泉的便利。我们的民族本来就是一个善用水的民族,早在2500多年前,老子就提出了“上善若水”的命题。宏村的水系就是引清澈的山溪进入“牛胃”,再“反刍”到每户宅院的房前屋后,是一种天然的“自来水”。
  这里的村民们自古以来友好相处,相敬如宾,崇尚“淡泊明志,清白传家”。尽管每个家庭日子过得都很殷实,但依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丝不苟地经营着自己山上的茶园、水田和各种家业……
  流连于这些数百年间陆续留下的粉墙黛瓦的民居之间,品读着这些古老建筑上鬼斧神工的艺术雕刻,人们难免疑问:这万仞深山中的徽州人当年是靠什么聚敛财富,过着富比王侯的生活呢?单是靠土地上的劳作是绝对不可能造就富甲一方的古徽州的。当年徽州人的富足,靠的是他们中诸多佼佼者商海。早在明代中叶,中国土地上就已经有了商品经济发展的机缘,聪明睿智的徽州人抓住了千载难逢的机遇,遂发展成了 一批世人瞩目的徽商,造就了黄山脚下的一方乐土。然而徽州毕竟是文风昌盛之地,宋、明、清三代,歙县因科举而入仕的进士就有372人,仅明、清两代徽州人考中状元者就有18人,占当时全国状元总数的16%。徽商,是有着深厚文化底蕴的商人,是“贾而好儒”的真正意义上的儒商。他们无论是“先儒后贾”还是“先贾后儒”,走的都是儒商的路子。文化上的先进决定了徽商在先决条件上的优势,练达明敏,审时度势。但是与此同时,徽商“贾而好儒”的负效应也表现了出来。由于讲究“以诚相结,以信接物,以义为利,仁心为质”,在价值观念与追求目标上与商业文化有着本质的区别,当商业发展到一定程度之后,一种强大的阻滞作用便呈现出来。面对这一现实,绝大多数徽商都觉得儒学无力去掌握财富,于是便采取了逃避的态度。他们大批回乡置田购业,摇身一变成为了地主,致力于培养子弟去走学而优则仕的道路,盛极一时的徽商就这样慢慢暗淡下来。儒学之于徽商,可以说是成于斯也败于斯!
  沐浴着江南湿润氤氲水气,我与文友们接连游览了几处徽州古村落。宏村、西递、呈坎、唐模……村落的格局各具特色,但那高耸的马头墙、狭窄街巷的石板路,连同古树荫翳、田畴连舍的湖光山色,深深印入了我的脑际。该是与古徽州挥手作别的时候了,天空中又飘下了蒙蒙烟雨。放眼望处,那一处处乌瓦白墙的古村落在淡淡的烟雨中恰如一幅幅清丽典雅的水墨丹青。沉浸在徽州水乡的静谧之中,蓦然想到,两天来在这些古村落中,看到的只是些老年人在安详的劳作和生活,时而向我们点头致意,时而摆弄着白墙上晾晒的腊肉、火腿,绝少见到小伙子、细妹子。那些青春的笑靥都开放到了那里呢?回答是意料之中的:几乎所有的姑娘小伙子都外出谋生了。
  返程的路上,我心中陡然浮出一丝惆怅,众多的城里人跋山涉水寻访这方美丽恬静的红尘净土,而徽州的年轻人却又漂泊在异乡的灯红酒绿之中,他们的价值取向,似于当年的徽商大相径庭。若干年后,这里的乌瓦白墙,小桥流水,湖光山色或许依然会如活化石般的存在,而徽州人鲜活的生活还会这样延续下去么?但愿这方红尘净土连同这鲜活的景象,不仅仅定格在画面和屏幕之上,直至演化成为一种舞台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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