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志强知道赵兰兰的音讯,是在他们那所中学的四十年校庆上,崔志强作为有成就的毕业生回到了母校参加校庆活动。毕业生很多,崔志强那一届的同学却是寥寥无几,因为能够回到学校参加校庆的毕业生中,有局长市长甚至到省长,大家嘴上虽然不说,但都心照不宣,他们大多数人都是回到母校去炫耀自己成就的。而崔志强这一届同学大多是初出茅芦,即使当领导也都是刚刚走上领导岗位不久,有成就的显然不是很多,而不是很多的这一部分人里就有崔志强,当然他能走到现在这一步,借助了青年团干部的光,他是从团市委副书记转业到国有企业当了书记、后又当上总经理的。
崔志强是受到了学校热情而又强烈的邀请回到母校来的。他乘坐着豪华的奔驰车,并带来了母校领导最想见到的价码不菲的企业赞助款,回到学校来的领导不少,级别也都不低,但能够像崔志强这样携款赞助的人并不多见,所以他在校庆上自然风光了许多。
会餐时,崔志强被邀请到了主要席位上,那个席位与校领导还有市级省级领导同桌,由此结识了许多重量级的人物,但作为小字辈难免吃亏,一轮酒敬下来便有些神魂颠倒,分不出大小,校方领导出于爱护人才角度考虑,提议他去他同届同学圈子里探望探望,消除脱离同学关系的猜忌。崔志强是何等精明的人,借故与校方领导一同去了他那届同学的餐桌。
校方领导送过去后,还执意陪着他一同坐下来。崔志强说:“您在这里他们会不习惯的,您不在这里我们同学之间说话还方便点。”
崔志强那一届的同学只占据了一个餐桌,还坐落在角落里。他虽生出佼佼者的某些自豪,同时也生出某种人间不公的酸楚。
当同学们把他众星捧月般地恭维在中心位置时,他却怎么也舒服不起来。他放下了一个大人物的架子,寻求与同学的平等,他不无惭愧推说自己刚才太装腔作势了,混迹于刚才那个领导层去了,还是在同学中间才能找到自我才能找到温暖才能有真正的情感。
如此一来,同学的气氛便显出了热烈,有个同学说出社会流传的“四大铁”:“一起扛过枪的,一起下过乡的,一起同过窗的……”说到了第四个一起时,他觉得不雅,便煞有介事地停下来,而崔志强却不以为然地接下来说:“还有就是一起嫖过娼的。”
他这么一说,大家都哄堂大笑起来,也把桌上的气氛搞得活跃了,酒便自然流畅进入了每个人的腔道,酒多话也随便起来,有同学称呼崔志强时,在他的姓氏后面缀上了官名。
崔志强一脸不高兴,坦诚地说:“同学相聚,不能这样相称,同学之间只有年龄大小之分,没有地位的高低之分。”
他的话一出口,立时得到了同学们的响应,夸赞这种高论的精辟之处。
在崔志强对面的那个女生,笑着端起了杯,说:“崔志强不愧能当上大领导,嘴里一套一套的,你现在变得我们都认不出了,要不是说到你那个响亮的名字,你那脸的富贵相,我们哪还能找到你过去的影子啊,不知道你会不会赏脸与我们这些女同学亲近啊?”
崔志强笑哈哈地跟这个女同学开着玩笑, “现在有句流行的嗑,叫做战友会战友就是喝大酒,同学会同学就是搞破鞋。”
他的话一出口,便引来全桌的哄笑,那个女生满不在乎地说:“如今你们这些男生正处在春风得意之时,走到哪儿都是美女如云,整日围绕在你们的身边,哪里还有心搭理我们这些人老珠黄的女同学呀?”
“哪呀,你们这些资深美女丰韵犹存,还不让男人心花怒放。”崔志强不甘示弱。
“算了吧,你在学校时,可以说是青春让你占尽,你是我们同学中最早熟的一个了,那个时候,我们这些傻学生还不懂什么叫爱情时,而你已经捷足先登开始早恋,而且还是那么轰轰烈烈的。”那个女同学反戈一击。
这个女同学提到了中学时期的青春往事,崔志强显得很尴尬。崔志强心里清楚,这个女生的话会让所有在座的同学联想到当年那个挨了赵兰兰的嘴巴,而后又招摇着与那个打他嘴巴的人相好的男生,那个男生就是崔志强。
其实那是自己的一段并不值得回味的经历,虽然那是短暂的,但是那又是最美好的,那只是崔志强在中学的一段经历,是他的初恋,或说只是早恋,是在那个无知的中学时代的那种若有若无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崔志强与赵兰兰同一个年级,但却不在一个班上学,两个人开始并不认识。
一天下课的间隙,崔志强无所事事,他的同学指着操场上正在跳皮筋的一个女同学,对大伙说:“你们谁敢在那个女生面前说二麻子淘气。”
“那有什么可不敢的。”争强好胜的崔志强说。
“我说你不敢,就不敢。”那个同学一脸坏笑地乜斜着崔志强,怂恿着说。
崔志强正处在一个胆大妄为的年龄,从来就没有他不敢干的事,在这个同学的撮弄下,崔志强果然高声地大喊:“二麻子淘气”。
那个女生听到喊声,正在跳跃的身体便在皮筋的抖动中停了下来,朝着喊声瞅。当时的崔志强还不知道危险正在向他靠近,他不以为为然地瞅着她嬉笑。
当那个女生认准了这个声音是发自崔志强他们这一堆同学时,带着几个女生走过来。
“刚才是谁叫我二麻子了?”她气恼地问道。
崔志强无所畏惧地说:“是我。”
崔志强绝没想到那个女生突然举手在他脸上就是一掌,那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气贯通,打得他猝不及防。
“妈的,你凭什么打我?”
“因为你惹了我,我就打你。”
“我惹你什么了?”崔志强还是疑惑不解。
“你喊了我二麻子淘气。”
“二麻子淘气?”崔志强感到很可笑,“二麻子淘气,说的就是你呀?”
女生一听,怒吼道:“你还敢说?!”
女生说着便再次舞动手掌袭来,这次崔志强早有防备,没有让她得到便宜。崔志强本来想回手打她,但又觉得与一个女生动手,确实失掉了男人的身份,只好说道:“好男不与女斗,哪个好老爷们愿意和你这样一个刁娘们动手。”
崔志强说着便向一边躲去,而那个女生却不依不饶,要分个高低。她在那些拉架同学的阻拦下还做出了拼命挣脱的动作,崔志强到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十分的滑稽。
学校的老师及时赶到,把他们叫到办公室。崔志强这时才知道这个女生叫赵兰兰。老师讯问打架的理由,赵兰兰振振有词,说叫她的绰号羞辱了她名声。此时崔志强才明白,他上了那个同学的当,原来赵兰兰的绰号叫二麻子。崔志强向老师说明了当时喊“二麻子淘气”的真实原因。老师听到崔志强描述整个过程后,还为崔志强的愚蠢行为哂笑了几声。
赵兰兰知道崔志强是中了别人的圈套,很真诚地对崔志强说:“其实我脸上没有麻子。”
崔志强极为认真地端祥了她的脸,在她的脸上果真没有找到任何的麻点,只是有一些称之为青春豆的几小堆疙瘩,在他看到脸上疙瘩的同时,那张显得稚气秀丽的面容呈现在崔志强的面前,崔志强为她的解释感到困惑不解,“那为什么你的外号叫二麻子呢?”
“正是因为这一点我才生气呢,因为我脸是没有麻子。”
“那总该有点原因吧。”
“原因就是因为我哥脸上有麻子。”
“那你肯定是老二了。”
“你又猜错了,我在家的排行也不是老二,我是老幺。”
“那他们为啥叫你二麻子呢。”
“谁知道了,也没有人叫我哥大麻子,真搞不懂别人干嘛这么叫我。”
老师始终饶有兴趣地听着他们的对话,为此,老师对他们的误会进行了调解。其实这时他们已经没有了什么怨气了,都为自己的不理智感到惭愧。
那天以后,赵兰兰见到崔志强总会表现出一种难为情的神态,崔志强却因为她才成为别人耻笑的对象,光天化日大庭广众吃了一个女孩子的耳光,显然是够丢人的。即使崔志强找到了那个为他设圈套的同学报了仇雪了恨,但这个影响所带来的创伤是难以拂平的。
赵兰兰为了减少她带给崔志强的伤害,她提议要与崔志强交朋友。她说:“崔志强,我想了好几天了,我决定跟你好了。”
那时都用“跟谁谁好了”这个词。当时学校的中学生只有个别胆大的有了男女生“好了的”一种关系,但也都是偷偷摸摸,可是崔志强和赵兰兰俩个人做得却是十分惹眼,他们的作法主要是为了消除赵兰兰打了崔志强一个耳光而造成的负面影响才决定这样做的。
他们俩人的大逆不道的行为把学校搞得满城风雨,学校老师与家长们不得不出面,及时干涉了他们的这种愚蠢的作法。老师通过家访,找到崔志强的父母,迫于这种压力,崔志强不得不向家长老师表示,他将立即中止这种来得匆忙的“早恋”。
那天放学,崔志强把赵兰兰约到了公园。
他们站立在秋天的暖阳中,树上不时有落叶飘在他们的身上,西斜的阳光露过稀疏的枝叶,筛射出斑斑驳驳荫影,洒落在他们的周围,一丝丝忧郁凋零在他们的心绪之中。
崔志强犹豫片刻,先开口说话,他说明了老师和家长的意思。他知道老师也去了赵兰兰的家,这些话等于是谈论话题的开场白。
赵兰兰幽幽怨怨地望着崔志强,说:“崔志强,你别说得那么多,这些我都知道,我是想听你说说咱们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哇?”
“我认为老师他们说是对,我们真的该分手了。”崔志强坚定地说。
“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你呀!”赵兰兰露出了绝望的表情。
“我们还是太小了,其实我们什么还都不懂,咱们只不过是为了堵气才这样做的,要是再这样下去的话,对我们的影响可太坏了。”
“我们不小了,我什么都懂。”赵兰兰表现得很任性。
崔志强心头掠过阵阵凉意,他把目光投向了远方,眼中便装满了秋后的金黄。他是在为自己的一种远大的想法震憾着,“我们长大了,如果有缘份的话,我们是可以做夫妻的。”
赵兰兰看着他古怪的样子,忍俊不禁笑了起来,笑得崔志强莫名其妙。
“你笑什么呢?”崔志强问。
“我笑你装出来的样子呀。”赵兰兰笑吟吟地说。
“我样子有那么可笑吗?”
“当然了,可笑的是你在说到咱们做夫妻的时候。”
“是吗,你觉得咱们做夫妻就可笑了吗?”
“对呀,因为你并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做夫妻。”
崔志强觉得赵兰兰的神情和口吻有些像他们的老师,他笑着说:“我怎么不知道,不就是家里像大人一样,在一起睡觉嘛。”
崔志强没有想得那么复杂,他以为只要男人和女人在一起睡觉就算是做了那件事。
赵兰兰笑声大了起来,她边笑边说崔志强无知到了极点。
崔志强在赵兰兰的笑声中,觉得难为情,那时毕竟是把性看得很神秘的年代。崔志强还在那种无法理喻的思想徘徊时,赵兰兰告诉他说:“你犯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错误,男人和女人只是睡觉还不行,还要有行动。”
“什么行动?”
“哎呀,你怎么这么无知呀,难到你没看过动物之间做的那种事吗。”
经赵兰兰的点拨,崔志强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赵兰兰显然知道得很多,因为她家只有一间屋子,所以她与父母在一个屋里住。她告诉崔志强说,她看到过父母做那样的事,每次他们都是在她睡着后才做那样的事,他们总是先下地来检查一下她是否睡熟了。她说她记不得自己有多大时开始发现这个秘密的。
“那天,我是被一阵莫名其妙的声音惊醒的,由于害怕,所以我没有敢有大动作,只是悄悄地睁大了眼睛,偷偷地向着发出动静的地方看去,这时我发现爸爸压在妈妈的身上,妈妈在爸爸的粗暴下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我开始猜想他们是生气了,爸爸在欺负妈妈,当时我还想起来去劝劝爸爸,不让爸爸这样对待妈妈,可是我还没有动,爸爸就从妈妈身上下来了,窸窸窣窣做着什么,而后很快他们就躺了下来,整个房间便恢复了平静。”
崔志强专注地听着,觉得这一切都是那么新鲜,而且又是那么触目惊心。
“后来,我为了搞懂他们的行为,有一段时间,我总是装着睡熟了,等待他们这样行为一次接着一次的出现,他们的那些作法我都一清二楚,也知道他们为什么那么做了,后来我对他们的作法也就习以为常,再也没有了第一次的那种惊奇。”
“那你说他们为什么要那么做呀?”崔志强懵懵懂懂地问道。
“傻瓜,那就是为了做夫妻呀。”
“难道做夫妻就必须要在床上做这些吗?”崔志强并不需要对方的回答。
“那是正常的。”赵兰兰不无得意地说:“我发现了父母每一次做起来都十分的疯狂,他们还都以为我不知道呢。实际上我已经到青春期了,我知道父母之间在做什么,所以我才会比别的女孩子表现得早熟,你看看我脸上的青春豆,这就是我成熟的最好证明。”
赵兰兰说完这一切后,觉出哪里有些不妥,便停了下来,把头低了下去,半晌也不做声。崔志强还渴望赵兰兰说下去,但又觉得难以启齿,也沉默了下来。
两个人沉默了很长时间,赵兰兰先打破了这种状态,说:“大人们都反对我们这样做,一定有他们的道理,我们还要依赖他们供咱们上学呢,也只能遵从他们的意见了。”
“哎——”崔志强长叹一声,“我们太弱小了,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再怎么样也要听他们的,谁让他们是咱们的父母哇。”
两人难舍难分,本想握一握手,可是手一伸出去,身体便粘贴到了一起,自然而然形成了拥抱,很久很久,彼此用身体来体会对方。
“崔志强……”赵兰兰在崔志强怀里喃喃着。
崔志强察觉出赵兰兰是在用肢体传达着一种信息,细微之处涌动着强烈的渴望,他情不自禁地问道:“赵兰兰,你想说什么?”
赵兰兰并没有抬起头来,哽咽着说:“为了留下这次早恋的纪念,我想……”
崔志强感到对方在他胸前的喘息十分粗重,显得迟迟疑疑,他催促着说:“干嘛吞吞吐吐的,有话就把话说完嘛。”
赵兰兰把头埋在崔志强的怀里,悄声地说:“我要与你做一次大人们做的那种事……”
崔志强闻听后大惊失色,忙推开赵兰兰,“你怎么敢说这种话。”
看到崔志强害怕,赵兰兰却显得异常地坚定,她不满地训斥道:“我们女人应该害怕才对,你个大男人害怕什么。”
崔志强在赵兰兰的呵斥声中镇静下来,支吾着辩白道:“我是怕被别人知道了,我们还怎么在学校上学。”
“我最讨厌你这样的男人了!男子汉做事就应该敢做敢当,何况这件事只有咱们两个人知道,你不说我不说,只有天知道了。你连这点事你都担当不了,还怎么能成就一番大事业。”赵兰兰的话有了异乎寻常的高亢激昂。
崔志强经不起激将法的诱惑,呈现男人赴汤蹈般地豪气出来,“谁说我不敢做不敢当了,我答应你不就结了吗。”
当时两个人毕竟都是不谙人世的孩子,他们把人生想得十分的天真。
赵兰兰决定把这种事安排在了第二天她的家里,因为白天的时间他父母都上了班。
他们在第二天上午逃学,赵兰兰把崔志强领到了她家里,准备在她的那张小床上做的事。
赵兰兰脱下衣服裸露出她的上身时,崔志强还懵懂了半晌,他看到赵兰兰两个暗红色的乳头,贴在平展的胸脯上。她展现出来的下身让他无法理解,因为那个神秘的地方与男孩子发育成熟时长出完全不一样的风景,在他思想中,这绝不应该出现在女性身上。
这些并没有耽搁他们之间的行动过程,因为时间紧迫,又是担惊受怕,两人笨手笨脚,半天不得要领,险些半途而废,崔志强本欲退却,而赵兰兰鼓励他不要泄气,让他耐下心来。在赵兰兰的引导下,崔志强勉强应付下来,赵兰兰灼人的肌肤,还伴动人的倾述出来的声音,都令崔志强清醒地意识到某种美好的感觉正在一寸一寸的擢升,强烈的颠覆感使赵兰兰发出一种尖锐的叫声,他不知发生了什么问题,紧张寻找答案,可是在赵兰兰脸上找到的不知是愉快还是痛苦的难以琢磨的表情,与此同时他的意识明显在回缩,却又难以抑制汹涌而来的从身内出现的喷射物,应该发生的一切都在他们混沌迷惘的感觉而带来的疲软中结束了。
两个人仰躺在床上小憩,在他们的喘息声中,赵兰兰轻松地开着玩笑,说:“看父母他们每次做得是那么的有滋有味,哪承想竟然还会这么劳累,真是看花容易绣花难。”
他们还为这个形容开心地笑了一阵,崔志强坐起身来,他突然发现在赵兰兰的体下的异样,因为小床洁白的床单上漫染了一片血红,骇得崔志强一声惊叫“血!”
骤然间空气被崔志强搞得紧张起来,崔志强猜想他肯定是把她的什么地方搞坏了。
赵兰兰惊慌地坐了起来,只是向她的身下瞭了一眼,很快镇定下来,说:“这是我的那个常来的来了,这个东西每个月都要来的。”
崔志强没有弄明白,“什么东西每个月都要来呀?”
“你这个人怎么什么都不懂啊,这是我们女人的秘密,不跟你说了。”赵兰兰摆出一副不屑解释的样子。
“可是这怎么会淌血……”崔志强仍然担心。
“那个地方定期都会淌血的,这就是女人与男人的不同点,只是我怎么也没有料到今天这个东西为什么会突然光临呢。”赵兰兰也觉得可疑,“以往来的时候都是非常有规律的。”
“用不用去医院看看。”
“你可太有意思了,因为这个去医院,会让大夫笑掉大牙的。”赵兰兰一边笑一边安慰着崔志强说:“你就放心吧,这是我身体的正常反应,不必大惊小怪呀。”
看到赵兰兰的轻松,崔志强心也平缓下来。他认为赵兰兰说得有道理,他又没有用什么尖利的东西,怎么会说出血就出血呢。
从那以后,崔志强与赵兰兰遵从了老师和家长的意愿,不再来往了,不可思议的是在这件事两个月后,赵兰兰莫名其妙地转了学,走的时候连个声息都没有,崔志强不知道赵兰兰转到了哪个学校,崔志强曾到那个承载着他们秘密的小屋去过,而邻居们告诉他说,赵兰兰的一家人已经搬走了,从此赵兰兰与崔志强彻底失去了联系。
崔志强虽然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常常回想起赵兰兰,但慢慢地她的形象愈发变得模糊起来。后来崔志强上了高中,再后来参加了高考,考上了大学,四年的大学毕业后分回到了他中学所在的这座城市。在大学时,社会上在性知识方面逐渐开放了,他才觉得那个白天所见到了赵兰兰身下的血,原来是用她青春的贞操作了代价的。崔志强于心不安,常常利用放假时间又去她住的地方寻找她的踪迹,而那个地方早已动迁盖起了大楼,就连在当地派出所的材料上也找不到了赵兰兰的踪迹,赵兰兰就这样随着他们的秘密一起在人间蒸发了。
重提青春往事,令崔志强思绪万千,内心的悔恨和歉疚一起涌上心头。崔志强急于得到她消息,向那个女生打听了赵兰兰的下落。那个女生与赵兰兰是一个班的同学,赵兰兰转学后也没有什么联系,她说在一年前两人再相遇。崔志强这时才知道这个女生在劳动局工作。
她说她是在劳动局再就业服务中心见到子赵兰兰,当时她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再看表格上面的年龄,才确认这个赵兰兰就是她的同学,不然她断然不敢与赵兰兰相认。
她说那天两人谈了很多,说赵兰兰初中毕业后,接母亲班在纺织厂上班,而后与同单位的一个科室干部结了婚。赵兰兰向她谈起了自己婚后的悲惨生活,那个男人经常殴打她,可她都默默忍受了,在结婚的一年后破裂了,她的那个男人十分的缺德,早不提出离婚晚不提出离婚,而偏偏在她有孩子的月子里提出的。那个女生说这话时,同一餐桌的另外一个女生断言道:“这种男人肯定是重男轻女,一定是赵兰兰生了女孩的缘故吧。”
那个女生的却做出了否定的回答,“哪呀,她生的是男孩。不可思议的是男方坚决不要孩子,而赵兰兰又不愿意舍弃孩子,法院理所当然地把孩子判给了赵兰兰。”
“是不是赵兰兰有外遇了,那个孩子不是那个男人的。”有人插话说,说过后,那人显然后悔了,不好意思地望了崔志强一眼。
女生长叹一口气,说:“唉,自从那天见面后,我与赵兰兰就再也没有联系,她所在的纺织厂效益又不好,她下岗了,她带了个孩子,生活不知道是怎么过下来的。”
崔志强一直沉默不语,他知道其中最主要的根由与自己不无关系,他的良心遭到了谴责,他也找过千条原谅自己的理由,认为她与自己没有任何的关系,但很快又做了否定。
崔志强让那个女生帮忙,找一找赵兰兰的登记表。
女生答应了他,并在第二天就将赵兰兰的家庭住址告诉给了他。
从那以后,不知为什么在崔志强的思想中竟会时时出现赵兰兰的影子,心里总觉得有个不能舍弃的情结缠绕在心头,就象一个出了远门的亲戚一样,时时掂念着她。
崔志强忍不住要探望赵兰兰。依照女生提供的住址,他轻易找到了赵兰兰的住处。他是乘奔驰车去的,到了地方打发司机把车开走了,这个地方与乘坐这么高档车的身份不相称。
这里都是过去在特殊年代建造的简易建筑,当年纺织厂为了解决职工住宅紧张的应急举措,才会产生的这种特殊的居住群体,以往每届政府都曾想改造这个地方为他们政绩添上一笔,而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放弃了这种打算,直到现在这个地方还是成了急需改造却一直悬而未决的症结,淤塞在这个偏远的角落里。
崔志强艰难地找到女生提供的住宅号码,并看到了这个棚屋走出的女人,辩认了很久才觉得那个女人就是赵兰兰。虽然她仍有娇好的面容,却无法抹去岁月带给她的人世沧桑,体质的孱弱,在砍坷不平的洼路上步履踉跄。崔志强一路尾随在她的身后去了学校。赵兰兰无神的目光曾几次扫过崔志强,但那只是匆匆地一掠,并没有什么真实的内容。
崔志强甚至鼓足了勇气,想走过去,告诉她自己是谁,并要问个明白,是否因数他们的那次青春的愚蠢才会给她带来种种伤害。而每每当这个念头燃起时,他又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念头的可行性,又在反复否定着自己。哪里会有这样傻的人,会把脏水往自己的身上浇。
她接到了自己的孩子,与崔志强交踵而过,崔志强险些把赵兰兰的名字叫出来,可是涌到嘴里的勇气,又被另一种叫自尊心的东西给阻挠了回去。
赵兰兰注目眼前的这个男性,脸上似乎还染上了一丝的笑意,那种笑意在崔志强的眼里一闪而过。青春易逝,崔志强的形象早已不是赵兰兰记忆中的那个小毛孩子,即使是崔志强表情异常复杂地与她相向而行时,她也会是熟视无睹,无动于衷。
此后,崔志强几次到棚屋区那去观察赵兰兰,慢慢地他发现赵兰兰的行迹可疑。
每天她接过孩子后,晚上将孩子送到一个市区中心的楼里,每次都有一个老女人送她出来,从苍老的面孔中仍能找到记忆中她母亲的年轻形象。在中学时崔志强见过这个曾指责他与女儿早恋的母亲,也就是说,每天赵兰兰将自己的儿子都送给母亲照看。从母亲家出来后,她便径自回到自己的家中,往往在晚上六时左右她再从家中出来,此时她打扮得很是妖冶,出门便招呼出租车。崔志强几次跟踪总是在这个环节上出现事故,每次都是当他招呼到出租车时,她的那部出租车已了无踪影。
崔志强掌握了这个规律,在一天的下午六时左右先搞定出租车,等候在她母亲的那座楼前。等到了她的出现,并乘上了出租车。崔志强让出租车跟上了她,他看到前边的车到了一个偏僻的地带停下,赵兰兰走下出租车,然后拐了两个弯,就到了正街。
这条正街是政府新开辟的新区,有几个涉及到环保问题的企业建在这里,加上这里的乡政府将国道两旁土地搞了开发,盖起了林林总总的房屋,形成了颇具规模的娱乐场所,政府把城里一些相应的场所硬性地搬迁到这里来,说是净化城市里的文化市场环境。
崔志强看到赵兰兰走进了一个夜总会。崔志强恍然大悟,原来她是去作陪舞小姐。他估计不到的原因是,她这样的年龄做这种陪舞小姐确实老了一些,无论如何会打扮自己,也不会与那些青春可人的年轻小姐媲美。崔志强作为企业的负责人,业务上应酬是他的重要的一部分,他可以冠冕堂皇经常光顾娱乐场所,见过的小姐往往都是一些年轻漂亮的小姐,她们就是凭着这一点来出卖青春的,而她却怎么也无法成为这一类女人。
崔志强去过的都是市内上档次的娱乐场所,他只听说过这里的情况,从来没来过。他听说这里的小姐年龄偏大,消费价格低廉,有人把这里称作是穷鬼的乐园。
这个夜总会虽处正街,却在偏道上,崔志强感到奇怪,很快他便想起来这曾经是一家企业的俱乐部,这个企业早已破产了。崔志强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俱乐部却在这里用上了派场。
作为崔志强,他并不惧怕出入这种场合,他下车后还是徘徊了片刻,他要理顺自己的感情思路,思忖如何见面,或者是在犹豫是否有必要见面,见面时是否应该暴露自己的身份,如果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她要是认出自己来,自己应该如何应对。崔志强踌躇之后仍是一蹋糊涂,最后他还是拿定主意去见赵兰兰,见面的过程可以见风使舵顺其自然。
崔志强走进夜总会,这里并不是富丽堂皇,甚至还有些邋遢。崔志想到邋遢这个词时还觉得好笑,因为他自然而然地联想到赵兰兰,她的年龄与这个夜总会有着相同的标准。但很快崔志强证明了自己判断的失误,这里并不萧条,可以用门庭若市、顾客盈门、买卖兴隆这样的词汇,与崔志强几乎同时走进这个夜总会的就不下十几个人。进门是一个长厅,这个长厅应该是俱乐部的走廊改成的,在靠墙两侧各摆着一排的座椅,昏暗的顶灯笼罩着座椅上小姐们。
崔志强没有看到赵兰兰,或者说是没有找到她所处的位置。
座椅上的小姐见到崔志强这些男人蜂拥而上,用她们特有的方式轻佻地展示她们的妖媚。那些男人们也在戏笑着选择他们的喜好,然后一双双一对对搂搂抱抱地走进了夜总会的空间。随即又有另一批男人走了进来,重复着刚才有过的一切。崔志强还在神色慌张的左顾右盼,他拒绝所有来讨好的小姐们,他只希望能见到赵兰兰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服务生觉得崔志强很可疑,走过来问道:“先生,你是否在找你熟悉的小姐呀?”
“唔,是的。”崔志强做出一个肯定的表示。
服务生客气地说不要焦急,还指着一边的沙发让崔志强坐下来等待。崔志强索性坐了下来,免得服务生们研究自己的身份。服务生看到崔志强所表现出极大耐心后,才释然地走开。
过了一段时间,几拨男人领着自己的小姐急不可待地走进大厅,长厅已然空空荡荡,崔志强没有看见赵兰兰的身影,他甚至在怀疑自己是否错觉,赵兰兰是否真实地出现过。或许赵兰兰已被选中,这个念头一出现,他便犹豫自己是不是应该离开这里。那个服务生觉得崔志强的耐心发生了细微的变化,走到他的面前,问:“先生,您等的小姐是不是没有来?”
崔志强点了点头。服务生的表情中呈现了同情的成份,说:“要么,您就不要再等了,我帮你传个漂亮的小姐过来陪陪您,好吗?”
“那不是太麻烦你了嘛。”崔志强觉得很难为情,有意要离开,但又不甘心,“难道你们这里就只有这些小姐了吗?”
服务生似乎搞懂了崔志强的意思,说:“当然,我们这里的小姐都很紧俏的,我们常常要跟别的娱乐场所借小姐的。”
崔志强含笑不语,服务生用语的商业化令他觉得有趣。
“不过如果您要是不嫌弃的话,那面还有一个年龄大一点的小姐。”服务生说话时眼里透着诡谲,有些神秘兮兮地说:“年龄虽然大了些,但是干啥都好使。”
崔志强知道服务生说的干嘛都好使的内含,这是用一种特殊的方式通报这个女人的行情。服务生看到崔志强没有表示出异异议,他便向走廊的尽头指去。崔志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发现在长厅靠近里侧的阴暗的角落里,似乎还坐着一个人,直觉告诉他那肯定就是赵兰兰。
崔志强径直走向冷落在角落里的赵兰兰,如同走向他们曾经共同拥有的过去。
赵兰兰没有出现获取猎物时的那种兴奋,她依旧坐在那里默默地吸着烟,那个阴暗的角落已经把她搞的面目全非了,只有吸烟那一刻,才会显露出她的眉眼出来。
崔志强看到她的漠然,刚才所有的紧张心情渐渐地平静了下来。在这样的场景下,赵兰兰绝对无法辨认出崔志强的面孔,这一点对于她们来说根本就无所谓,这些男人在她们心目中不过是一群能用钱让她们发财的东西或是符号罢了。崔志强将手伸向她,赵兰兰懒洋洋地说:“我可要把丑话说到前面,我很老的,你可不要后悔呀,你要退台的话,是要付费的。”
“我知道。”崔志强表示认同。
赵兰兰确认他的意思表示得明白无误后,猛地站起来,并表现出兴高采烈的样子,挽起崔志强的胳臂,牵着他走进了那个由俱乐部大厅改成的舞厅。
走进舞厅后,一段悠扬的舞曲旋律正在奏响,赵兰兰拉着崔志强下了舞池,她与崔志强先是跳了一圈舞。看得出来赵兰兰在跳舞方面是个内行,这明显是她的诡计,她是借以自己优美的舞姿来掩盖由于年龄给她带来的不足,伴着隐晦的灯光摇曳出来的效果,也为舞动着身体的人们制造了许多阴谋。
赵兰兰努力地将身体投入到崔志强的怀抱中来。崔志强可以体会出她胸的蠕动,她没有戴文胸,这样可以更加直接地传达出一种信息。通过这一点验证服务生暗示的“好使”。
崔志强在这上面并不是“色盲”,有人说检验这种女人的最好的标志,就是这种不设防的胸部。这样的女人会顺应客人的想法,用她的脸部贴过来,用眼神与你交流,装出有意无意的用唇撩拨着你的脸颊,诱惑着你走入她们布下的陷阱中。赵兰兰一如那些女人的表现,他却有意回避了,崔志强提出去包厢里坐坐。赵兰兰在黑暗中露出了一丝不易查觉的冷笑,把崔志强领进了包厢。赵兰兰刚才的冷笑,崔志强敏锐地捕捉到了,走进包厢后,他才理解了赵兰兰冷笑的原因。他们所处的包厢很是蹊跷,整个包厢是需要外面舞厅的灯光照明的,而这个包厢又只有一个通舞池的门,倘若关上了这扇门,包厢里面将会漆黑一团,一切命运都将由当事人来控制,这绝对是高明的阴谋家设计出来的效果。
赵兰兰猜测出崔志强的这种疑问,说:“先生一定是第一次才来这里的吧?”
“嗯,是的。”
“我专门选择了这个包厢,在这里可以掩饰我的年龄。” 赵兰兰笑着解释说:
崔志强意识到她的机巧,说:“你很老吗?”
她将脸往崔志强眼前凑了凑,说:“你仔细看看我,是不是很老。”
借着灯光,崔志强看到了她的脸上呈现出岁月的沧桑,令他惊诧的是在她的脸上看到了一些黑色的斑点,他想到了那个时代那个故事,不由自主地说:“我没有看出你的年龄有多大呀,可我看到了你脸上长了很多的麻子。”
赵兰兰听到了脸上有麻子时,好像被什么蛰了一下,她还很认真地端量了崔志强一番。
崔志强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直接面对着她,他真希望她能认出自己。赵兰兰最终还是失望地摇了摇头,说:“我脸上的那些,不是麻子,是蝴蝶斑,是生孩子后才有的。”
崔志强的勇敢在她的解释中一下子松懈了,并且偷偷地责怪起刚才的勇气,因为那样可以遭遇到某种意想不到的险境。赵兰兰没有在意崔志强刚才的表情,将那个温热的身体依偎在崔志强的胸前,说:“刚才你不自觉地说出了我的一个小秘密。”
崔志强惊奇地问:“什么秘密?能告诉我吗?”
赵兰兰故作娇嗔地说:“我从不告诉人的。”
崔志强嗔怪道:“这话说得太恶毒了,如果你对我说出了秘密,那么我就不是个人了?”
赵兰兰笑了,说:“我可没有这个意思。你不要误会,我哪敢拿你不当人哪。”
“那我就洗耳恭听喽。”
“我在中学时的外号,就叫二麻子。”
那个荒唐的青春故事便赫然呈现在崔志强面前。他情不自禁地问:“你脸上有麻子?”
赵兰兰说:“其实我脸上并没有麻子。”
崔志强装出困惑不解的样子,问:“那为什么你的外号叫二麻子呢?”
“就是因为这一点我才生气呢,因为我没有麻子。”
“那总该有点原因吧。”
“原因是有的,因为我哥脸上有麻子。”
“那你肯定是老二了。”
“你又猜错了,我在家也不是老二,我是老幺。”
“那他们为啥叫你二麻子呢?”
“那谁知道了,也没有人叫我哥大麻子呀,真搞不懂别人干嘛这么叫我。”
赵兰兰说过这些话后就不再言语了,也许她在追溯着逝去岁月的那种真实。沉默了许久,她才说:“刚才咱们这些对话,与我在中学时的一个男生问的是一样的。”
崔志强很激动地说:“不知你能不能讲给我听听?”
她显出了难得的腼腆,说:“说那些事多让人难为情啊,没意思的。”
赵兰兰虽然这么说,但她还是将崔志强和她的那一段感情经历说了出来,说出了与崔志强分手后的变化,“两个月后发现自己竟然怀孕了,那时候人们把这种事看得十分严重,我的父母知道后,把我打得死去活来,原本父母们打算找那个男孩子算账,后来他们还是放弃了这种想法,父母从我的叙述中知道我们是一对无知的孩子。父母怕丢人,便带我到外地小县城的一个乡办医院做了流产,为了避免我与那个男孩子再次接触,父母给我转了学。在我参加工作后,我的长相让我们厂里科室的一个青年干部相中了,他还是个大学生,人家各方面条件都不错,我觉得我配不上人家,可是架不住他死缠,我们俩便处了朋友,那时正在讲究知识化年轻化,他很快就被提拔成了科长,可在我们结婚的那天,他发现我不是处女,我只好如实坦白,原以为会得到他的原谅,可是他却无法接受这种事实,为了报复我,他打我折磨我,我都默默地忍受了,后来我怀孕了,我认为有了孩子就会得到他的理解。而他却在我生了儿子那个月提出离婚,说这是对我最大的惩罚。我绝望了,只好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他连自己的儿子都不知爱惜,我又算个什么?我总不能跟这个没心没肺的东西过一辈子吧。从那以后,我一个人带孩子本来生活得十分艰难,现如今又下了岗,更是雪上加霜,找到的工作都是临时的,那点钱哪里够我们娘俩用?只好偷偷做个年老的小姐,我这么大个岁数,当然比不了那些小年轻的,可为了孩子,总要活下去吧。”
一直静静地听着赵兰兰述说的崔志强突然问道:“难道孩子的爸爸离婚后再也没管过孩子吗?你就没找过他,何况你们还在一个单位。”
赵兰兰长叹一口气说:“人家离婚后,以我们同在一个单位不方便的借口调到市里去了,他把离婚的责任都归到我身上了,还说这个孩子不是他的呢。”赵兰兰随口说出了前夫的名字。
这个人崔志强是认得的,而且跟崔志强还有很深的交往,但崔志强还是忍不住地骂道:“这个混蛋!孩子是不是他的你可以做DNA呀。”
“没有那个必要,别说他了。” 赵兰兰赧然地笑了笑,宽容地说:“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不懂事的年代造成的,没想到他会那么计较,那时不就是两个孩子干的糊涂事吗。”
若不是赵兰兰及时岔开话题,没准崔志强就会说起赵兰兰前夫现在的情况。借着舞厅中照射进来的灯光,崔志强发现在赵兰兰的脸上挂着两行清亮的泪珠,他迫不及待地问道:“给你造成了伤害的那个男孩子,现在你知道他在哪吗?”
她笑笑,说:“我听说他大学毕业后,先是在团市委工作,现在又到企业去当头头了。”
崔志强听了,让他震惊,他不解地问道:“后来没有想找过他吗?”
她善解人意地说:“找他有什么用?那时年少无知,你说我就是找到他还有什么用啊?”
崔志强当时险些控制不住,坦白自己就那个造成她伤害的那个男孩子,而那只是一瞬间的冲动,他明白控制冲动是他最明智的选择,这不仅仅涉及到自尊,还涉及到自己的名声。
崔志强掩饰着自己失态,说:“咱们跳舞吧。”
从跳舞开始,他们就很少谈话,一直到了崔志强提出离开的时候,他们都是在这种压抑的气氛中进行的。崔志强拿出了一叠的钞票塞给了赵兰兰。她用异样的目光注视着崔志强,说:“你这是什么意思,我陪你只有这么一会儿工夫,我要你一张就够多的了。你给这么多钱,莫非还要进行其它的事吗。如果真要那样,我还有地方,一切都很方便的,也很安全,我可以把你当成一定固定的客户,我看你这个人挺好的,我欢迎你加入。”
崔志强显得支支吾吾的,说:“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我觉得你这种年龄还干这个,太不容易了,所以我才……”
她面着愠色说:“你是在可怜我吧。”
崔志强忙说:“不是的,是你的故事感动了我。
她又呈现出她职业常运用的那种腔调,说:“真是的,你干嘛那么认真啊,那些故事都是我编出来骗人的,你还没看出来?”
崔志强痛心疾首,但他还装腔作势地说:“既便你编了个故事欺骗了我,我也愿意为这个美丽动人而又伤感的故事出钱的。”
她笑了笑收起钱,挂上一脸的轻蔑,说:“那就不客气了。”
崔志强情犹未尽,说:“难道你连我的姓名也不问一问?”
她苦笑笑,“那又何必呢,我们这些人从不问先生的姓名,这是我们的职业道德。既使问了,先生们的姓名也同我们一样都是假的,其实真的假的都没有什么意义。”
崔志强在大厅结过账,就看到赵兰兰穿衣服出来,顺口问道:“怎么你准备走吗?”
“你走了,我也该收工了。”
“时间还早,你就不再陪其他先生吗?”
“人不能太贪了,今天得到你这么多的钱,够了。何况就我这模样的,这里等着也不一定有人找我。”赵兰兰脸上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出来,“我还有个约会,时间也快到了。”
两个人说着话,来到了大门口,正好一辆出租车停在面前,崔志强提出来送一送她。赵兰兰并没有推辞,说:“也好,你可以顺便看一看我住的地方,如果哪天你有心情的话,你可以到我那里去玩。”
崔志强也正想去了解一下她的具体生活,两人说着话便一先一后钻了进了出租车。
在赵兰兰的指引下,出租车在一座楼前停了下来。这大出崔志强意料,这不是那个棚户区,也不是她母亲住的楼,崔志强感到很蹊跷,却又不知怎么问才好,赵兰兰却开口说:“这是我打工的地方,是我租的,我一般不带闲杂人,而且我租的房子大多都不超过两个月,很安全的。这是运用了毛主席的战略方针,叫打一枪换个地方。”
崔志强心里清楚她所从事的职业,但还是为她独特的理论而哑然失笑,联想起了中学时代在她家里那句看花容易绣花难论断,更是令人哭笑不得。
“你要不要上来坐坐,或是……”赵兰兰下车,一指一个单元二楼的窗户,说道。
崔志强的心被一种凄凉之感攫住了,结结巴巴地说:“今天就算了吧,找时间吧。”
“那也好。”赵兰兰并没有多说什么,扭转身走了,身影很快消失在那个单元的门洞里。
就在与赵兰兰见面的第三天晚上,崔志强与妻子发生了争吵。他怒气冲冲地摔上家门,来到了午夜的街头。街上没有因为他的气恼而失去往日的色彩,依旧是灯火璀灿,光怪陆离。
崔志强的心情简直恶劣到了顶点,他能在家里发这么大的脾气在历史上没有几次。导致崔志强情绪极度的恶化,就是与赵兰兰告别时,他知道了赵兰兰所从事的职业,而他又那么不情愿地接受了这个现实,却无法改变这个事实。在崔志强无可奈何的同时,他又知道了另一个事实,那就是他知道了那个抛妻弃子的男人是谁了。要想了解一个人,对于崔志强来说是易如反掌,何况他还有赵兰兰的地址和原来所在的单位,他只需通过公安局的户籍处帮助查找一下,那个曾与赵兰兰有过婚姻关系的男人名字便会一目了然。
当这个名字出现在崔志强的面前时,他简直就是震惊,因为这个名字对于他甚至这座城市都是十分重要的。从户籍材料上所看出他与赵兰兰的离婚,显然与他现在的妻子家的背景有关,而且很明显是在他离婚前就有了那种关系。因为他与赵兰兰离婚后的第二个月就结了婚,而且半年后,两人就有了他的第二个儿子。
崔志强晚上请了那个户藉处长,又找了几个人作陪,由于心情不好,他张罗着大家多喝,结果所有的人都喝得一塌糊涂。他正在应酬这个乱七八糟的场面,偏偏妻子来了电话,提醒他别喝多了要早点回家。要是以往,妻子这种关心会让他感动的,可是今天天的心情处在一种极度的烦躁之中,而后妻子发来的信息又是叫个不停,崔志强不得不来回翻信息屏,户籍处长开玩笑说他妻管严,这些话让他在朋友面前失去了自尊,崔志强不得不收拾起自己的尊严回到那个属于自己的窝,回到那个书上说的外面的人想进来,里面的人想出去的围城之中。
为了维护自尊,崔志强回家后显示出自己的威风,除声嘶力竭之外,还寻找了一个并无实际用途,但却能表现出敌对情绪的妻子用的化妆品进行突破。化妆瓶粉身碎骨,而妻子却显得无动于衷平静如水,儿子也没有因为他的穷凶极恶而惊恐万分,妻子和儿子的险恶用心,好像就是要观赏到他的这些蹩脚的表演似的。
崔志强走在午夜街头,仍然无法抑制内心的冲动,刚才的气急败坏让他感到世界末日快要降临,崔志强首先想到的是要发泄一下情绪,但清醒的头脑告诉他自己,绝不能找自己的部下。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人,想到这个人的时候,头脑里突然闪现了一个邪恶的念头,他的脸上不禁露出一丝不为人知的坏笑。是的,他想到了赵兰兰的前夫。
赵兰兰的前夫是市里一个部门的主管领导,掌握着一些企业的命运,崔志强在市里办事的时候接触过几次,由于两个人年龄相仿谈得又投缘,一来二去两个人便熟识了,也经常一起出去消遣,只是崔志强不曾想过那个跟自己称兄道弟的人竟然是赵兰兰的前夫。
那么有地位有前途的领导,看到自己的前妻做小姐会怎么想?崔志强想这些的时候,把手伸进了衣服口袋,摸索了一阵也没有找到自己的手机,他的手机与夹包一同扔在了家里了。无奈时,他不得不使用公用电话来完成这项使命。他边摇摇晃晃地走,边恶毒地想,要让他看看自己的前妻过的是什么日子,这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他要当着赵兰兰的面,把她前夫批驳得遍体鳞伤,即使给自己树一个不可抗衡的敌人,即使这个敌人会让自己的企业走入绝境,他也再所不惜。崔志强想的时候,有一种英雄的豪迈,心里还升腾起报复的快感,他想,这种快感赵兰兰应该会跟自己是一样的。
崔志强来到座落在昏暗的角落里一个只有小灯炮支撑门面的小买部,里面依靠椅背坐着一个昏昏欲睡发胖的老女人。他敲了那个关闭的投货小窗,那个老女人勉强睁开浑浊的双眼,也许还没有从梦魇中走出来,她仔细打量着崔志强,许久才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敲窗的意图。
她慵懒地打开小窗,崔志强指了指那个躲在角落里的电话机,她将电话机挪到窗前。
崔志强熟练地在键盘上敲出几个数字,确切地听到了接通信号的回铃音,并且听到那个哥们的声音从电话的回铃音中走出来:“喂,谁呀?”
崔志强报出自己的姓名,对方表现出明显的不耐烦,说:“崔志强,你有没有搞错呀,深更半夜打电话,你也不看看现在都几点了?”
崔志强看了一下,已经是午夜十一点钟了,他满不在乎地冲着夜色笑了笑,说:“哥们,今天晚上我寂寞,想请你吃宵夜,而且我还有一个非常好的去处,咱们可以找个乐子玩一玩。”
对方对他的后面的提议似乎产生了某种兴趣,他的声音变得低婉,说:“我都脱了衣服睡下了,你干嘛不早些打电话?”
崔志强通电话时,想到了赵兰兰的那个夜总会,便说:“这是我刚才做出的决定。”
对方作为一个机关的干部,是没有经济实力去潇洒的,自己的实力只能在别人的身上才能得到发挥,这是社会中寄生经济的产物,崔志强可以带着他们领略现实中的精彩,每次他们都在酒酣之际或是娱乐尽兴之后感慨万千,不无艳羡地表示自己也要成为一个手握经济生杀大权的领导者,那样便可以尽情潇洒。正因为如此他的这样机会是有限的,每次他都是招之即来,崔志强想他不会放弃这次机会的。
对方果然不出所料,应了了崔志强说马上就到,两个人约好了地点。
崔志强有气无力地放下电话,他发现那个原本睡眼惺松的老女人却表现出异常的兴奋,关注的目光一直在崔志强脸上探寻着什么,在付电话费时,她关切地问:“大兄弟,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
她倒是洞察秋毫,崔志强曾一度产生了倾述的愿望,而那只是一时之念,因为他看到了她探寻别人隐私的惬意表情,一览无余的显露在她那张肥胖的面孔上。崔志强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逃离。当他站在午夜街头的十字路口时,崔志强又在审慎考虑找朋友一起发泄一下的作法是否适当,而这一切都显得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他眼前的何去何从。这时,也许他的最大愿望,就是能找到一个安乐窝或称作避风港的地方,而与这个幸福的名词的同意词出现,崔志强便不由自主地选择了最好的去处就是自己的家,而现在,自己的家又断难回去。
在酒精浸泡的意识里面,也曾沁进来存在名誉名声的大问题,而一瞬间便释然了,他冲着黑夜大喊着:“她的前夫那样的大人物都不怕名誉受损,我怕什么?”
崔志强的喊声,随即被茫茫的夜色湮没了。
赵兰兰的前夫出现在崔志强面前的时候,崔志强热情地迎了上去。赵兰兰的前夫打量着那个舞厅,疑惑着问崔志强:“就是这儿?”
崔志强说:“是啊,这地方不错。”
“你的品味可是下降喽。”赵兰兰的前夫嘻哈着说,语气里夹杂着对这个舞厅的不屑。
“我也是带你换换口味,那几个老地方都玩腻了。”
两个人说着话进了舞厅。
舞厅里昏暗的灯光妖娆着,生出阵阵的暖昧。崔志强自打进了舞厅,眼睛就开始寻找赵兰兰的身影,他的眼神久久地落在赵兰兰曾经坐过的角落,只可惜那个角落是空的。崔志强和赵兰兰的前夫找个地方坐了下来,跟服务员点了些东西,两个人面对面坐着,眼神却在四处游走。崔志强自言自语地说:“她还没来。”
“谁啊?”赵兰兰的前夫往前欠了欠身子,恍然大悟地一拍脑袋,“原来你早有认识的小姐啊。”
崔志强笑笑,点手招过服务员,叫了两个小姐陪他们跳舞。崔志强突然觉得自己的做法很可笑,如果赵兰兰真的和她的前夫见面了,那她还有什么尊严?难道让她再受一次伤害吗?赵兰兰的命运之所以如此,不能说与自己没有关系,如果追追根溯源的话,是自己的错才让赵兰兰走到今天的。那么,应该报复的人不是她的前夫,而是自己。
崔志强胡乱想着,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他突然很想见到赵兰兰,他要把真实的自己放在赵兰兰的面前,哪怕是被她侮辱责骂,或者是拳脚相加,他也会好过一些。
一曲还没跳完,崔志强便草草结了账,推说自己有事要先走,匆匆离开了舞厅。身后是赵兰兰前夫一串串的责问,而崔志强顾不得那么多,此刻的他要做一个能够承担的,真实的男人。
很快,崔志强身影便伫立在赵兰兰的窗前,他要在这个深沉的夜晚出现在她的面前,将这几年的苦恼和缠绕在心头沉甸甸的往事,连同青春的悔恨一古脑地说出来,让自己不要那么沉重。崔志强在晦暗的夜色中迷失了自己。深夜的造访是否会产生逆向的发展,倘若她理解成同情和怜悯还说得过去,如若演变成另外一种性质,恐怕会出现意想不到的结果。
崔志强凝望着那个漆黑的窗,百感交集地摇头叹息,这说明赵兰兰没有在这里。可就在他叹息中发现那扇凝望已久的窗口中,灯光一下子照亮了他心中的窗,那灯光便有了怂勇的的成份,崔志强终于鼓足勇气走向赵兰兰的家。
当崔志强轻轻叩敲她家的门时,屋内立时出现了一阵忙乱的声音,许久也没有开门。
崔志强正在犹豫着是否应该悄然走开时,突然门庭洞开,门厅里明亮的灯光照射着崔志强一时没有能够适应过来,他听到赵兰兰的声音明显的放低问道:“你是谁?”
“我是……”
崔志强正在犹豫着是否通报自己真实的姓名时,赵兰兰却认出了他,她惊喜地说:“唔,是你?你一定是为了上次多付给我的钱来的吧,这才叫公平交易嘛。”
她心有余悸地向屋里看了看,说:“只是时间不妥,我这里也不方便。你来前先应该跟我约定一下,要么,你过一会儿再过来?”
崔志强正在寻找着合适的话语来回答她,就看到从里屋猛地窜出一个衣冠不整的男人,气急败坏的说:“你个臭婊子,没想到你还约了别人,不就是为了多赚钱吗。”
这个男人说着话,从兜里掏出了几张百元大钞,向空中抛去,恶狠狠地说:“给你钱去买棺材吧。”然后撞开阻在门前的崔志强,夺路而走。
赵兰兰并没有阻止那个男人,也没有多搭理崔志强,一边蹲下拾地上的钞票,一边说:“他也是我的一个客人,你敲门时,我还以为是另一个约好的客人来了呢,只是时间还没有到。结果打开门时,哪承想是你啊,行了,别在门前杵着了,快进来吧。”
那个绸缎的睡衣下摆在赵兰兰蹲下去扭向崔志强方向的那一瞬间张扬开了,荒唐的那片风景赫然地照亮了崔志强,那个令崔志强曾经天真惊奇过的一切便遥远起来,崔志强的内心中有说不出的厌恶,他在慌乱中逃离了那个闪亮的门。
崔志强听到身后传来赵兰兰的声音:“哎,你怎么还走了。”
崔志强逃到离那座楼很远的地方站了下来,他无力地拄着夜空下漆黑的楼墙,胃肠一阵阵地翻江蹈海,情不自禁地呕吐起来,呕吐过后,神志渐渐地清醒过来。
崔志强无法面对赵兰兰的堕落,他真的在责问自己是否有必要见到她并告诉她,那个抛弃她的,如今爬到了高职位的男人,可能就是利用他们青春的这个错误,做了一篇有关贞操道德的大文章,从而达到了自己升官发财的目的。崔志强沿着夜色漫无目标地走了下去。当晕头转向的他看到又一个明亮的窗照耀在他心灵之窗的候时,那种温暖鼓励着他。
“谁?”在崔志强敲过门后,便听到了另一种亲切,他惬意地答道:“我。”那扇门在他的召唤下,又一次悄然地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