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鸳鸯蝴蝶
来源: | 作者:力歌  时间: 2011-05-15

  赵宇微坐在办公桌前呆呆地发愣,她觉得自己做着一件见不得人的事情,都说做贼心虚,而她自己本身就是警察,怎么也不会跟贼扯上关系。
  她从提兜里拿出数码照相机,将馈线连接到计算机上,把储存的照片一一输送到了计算机上,然后浏览每一张照片,这些照片上几乎无一例外地显现出一个漂亮的女人,她的美丽不亚于美女级的电影明星,只是身体娇小瘦弱了一些,对职业小姐来说,她的年龄稍显大了。赵宇微第一次看到她时,就觉得不可思议,看不出她怎么妖艳,气质还有些文雅,不似其他小姐浪荡轻佻,尤其她那双动人心魄的眼睛,含着意味深长的忧郁,这种忧郁让赵宇微心生莫名地好奇,最令赵宇微无法理解的是她的家居住在本地,这与小姐们不愿在家门口从事这种丑陋的职业大相径庭。赵宇微就是带着这种疑惑,开始关注这个女人。
  为了解开迷团,赵宇微对她的家庭和社会关系进行了调查,赵宇微专门购买了一台数码照相机,进行跟踪偷拍。照片中有形形色色的人,她行踪诡秘,虽然经常出入娱乐场所,而与客人打交道无非在一起唱歌吃饭喝酒,就是一般陪侍活动,看不出什么异样,与嫖娼卖淫扯不上关系。赵宇微甚至怀疑自己的判断力,不知她是不是仍在从事着卖淫的勾当。
  今天中午,赵宇微看到了市民政局副局长王新国与这个女人同在酒店的一个包厢里喝酒时缠绵亲昵的动作。王新国曾与赵宇微的父亲在市委一起工作过,赵宇微的偷拍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他追到了酒店的门口。赵宇微以为他会难堪,王新国却如释重负般地说:“是你呀,是不是看到王叔叔与女人吃饭了?来来来,进去一起吃吧。”
  赵宇微忙推辞。他并不勉强赵宇微,又回到了包厢去了。
  计算机前的赵宇微敏锐地觉察到了身后的动静,准确地说是她嗅到了身后浓烈的烟草气味。她慌忙地关闭了计算机上照片的文件夹,身后有声音传了过来,“计算机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赵宇微站起身来,转向后方,呈现在她面前的这张黝黑的脸上,有一处显而易见的刀疤贯穿他的脸颊,审视的目光使眼角堆积起更多的皱纹,令其更接近实际年龄,黄底黑渍的牙齿,说明气味是从张开的嘴巴里传导过来的。
  “周队长,没有什么秘密,那只是些随便拍摄的照片。”赵宇微掩饰着慌乱,说。
  队长叫周明军,是滨海区公安分局的治安管理大队的大队长,赵宇微的顶头上司。他的狡黠目光从上到下打量着赵宇微,说:“不会吧,我们的警花正值青春年华,照片上不会是你们年轻人约会的实录吧?”
  赵宇微脸红了,周明军显然误会了刚才她的举动,这也说明了队长并没有看清照片上的人物,她知道不经领导批准私自侦察是违反纪律的行为。
  周明军显得很得意,顺手从兜里拿出烟来,叼在嘴上点燃,随即吞云吐雾,一系列熟练的动作,操作起来似乎无懈可击,这是长期吸烟的人练就的功夫。
  “你准备一下市局部署整顿娱乐场所的治安秩序材料,我要向上级汇报。”周明军说罢,拖着懒洋洋的身体走了。
  赵宇微中国刑警学院毕业,她本以为会去刑侦部门工作,没想到市局人事部门却把她分配到了区公安分局的治安管理大队做内勤,就是十分的无聊抄抄写写,在队里有6个女同志,人家都是跑外勤。她曾向周明军提出过工作要求,周明军只是笑了笑,不无担心地说等她长大了再说。她本想辩驳说自己就是个大人,却没敢说出口,她知道队长的好心,因为治安管理大队经常与社会不良现象接触,尤其是处理那些嫖娼卖淫人员,她心里不服气,她是警察,早晚也要与这些人打交道,她不知道队长担心的是什么。
  周明军留下的烟雾久久没有散去,赵宇微打开窗户,暖暖的春色扑面而来。前一天飘了一场绵绵春雨,滋润着青春萌动的万物,树枝上悄悄地露出娇嫩的绿芽,地上吐出纤细的草丝,只要深吸一口气,便有甜甜的气息沁入肺腑,再缓缓地从鼻腔喷洒出来。赵宇微觉得心情好多了,良好的心情让她想到了同学刘业。她拨通了桌上的电话。


  饭店不大,是那种便餐式的饭店,很洁净很雅致,赵宇微与刘业曾在这里吃过饭。赵宇微走进门,她看到刘业已经坐在他们坐过的位置上了。刘业向她挥了挥手,赵宇微径直走了过去。
  刘业是赵宇微刑警学院上一届的同学,赵宇微大三的那一年认识了刘业,他们是学生会干部,刘业在宣传部,赵宇微在文艺部。刘业写得一手好字,还会美术,学校的大小板报都出自他的手笔。赵宇微精通音乐舞蹈,学校的演出缺不了赵宇微。一来二去,两人接触多了起来,也就有了似有似无的关系,同学也常常拿他们两人开玩笑,他们听到后也不辩解,只是一笑。刘业毕业后,分配到赵宇微居住的这座城市,按理说他应该荣归故里,其实赵宇微并没有把他的到来与自己联系到一起,在学校时崇拜他的女生有很多,问到他是否有女朋友,嘿嘿地一笑,缄口不谈。
  走得匆忙,赵宇微的脸红彤彤的,当然,橱窗外夕阳正火,街道洋溢着一片的火红之中,车流人流穿梭在光影之中,细碎的光变幻璀璨的色彩,如梦境一般。
  刘业望着赵宇微,陶醉在自己的欣赏之中。
  赵宇微开始没有注意到刘业的眼神,忙于放下背包脱掉外套一些琐事,当她坐了下来,才觉察出刘业一直没有说话,当看到刘业一直在凝神看着自己,还以为哪里出了瑕疵,她努力在身上寻找了一番,才说:“刘业,你干啥这么傻傻地望着我?”
  刘业孩子气地嘿嘿地笑着说:“我在你身上找到了诗意。”
  赵宇微从刘业的话中确实领悟到了外部景象创造出的浪漫的气氛,也想起刘业在学校时就是一个小有名气的诗人,“上饭店触景生情寻找诗情画意,你有毛病啊。”
  刘业嘿嘿地笑着,说:“这扯不扯,刚刚建立起来的良好情绪,你的一句恶语中伤,搞得不回到现实也不行了。得,你还是说说吃什么菜吧?”
  两人要了几个家常菜和啤酒,一边喝酒一边聊着。
  “哎,听说你被授了个二等功?”赵微问。
  “拉倒吧,别提那个二等功,让人听了都好笑,这是我捡来的。”
  赵宇微笑道:“报纸上写得玄乎其玄,说你有责任心,休息也不忘责任,勇抓杀人凶手。”
  “那是寒碜我。”刘业又嘿嘿笑了几声,说:“那天星期日,我弄了个车去普陀罗山玩,我藏了个小心眼,故意穿了身警服,为的是门票能打折。当刑警这么长时间,也没正经穿过警服,可这一穿便穿出事来了。在山上,一个女人看到我穿的这身警服,拽住了我,说她丈夫要跳崖自杀。我帮她打了110,对方听说是自杀,又有老婆在场,很不以为然。很快电话又打回来,说离普陀罗山最近的巡警岗台出警了,附近的派出所没人接警。那个女人好说歹说让我帮她,这一帮忙,嘿嘿,帮出了个大案件。”
  赵宇微打断刘业,说:“你总嘿嘿地笑什么,要笑你就大笑出来。当了刑警还不严肃,要是审讯嫌疑犯,人家还认为你和蔼可亲,那还能跟你说真话吗?”
  “嘿嘿,就是你说的这个和蔼可亲,才让我抓了一个杀人犯,不然,这个二等功怎么会像掉下个馅饼似的砸到了我这个刚入警的人头上吗?”刘业还是嘿嘿地笑了几声,继续说:“当时我拉着那个男人下山,坐车回到了刑警支队。这个人是电厂的一个处长,他老婆说他这两天情绪低落,为了解闷,他老婆拉他散心,不想他却要跳崖。我跟他聊呀劝的,他一直沉默着,半天他突然他杀了情妇。他的话把我吓了一跳,当他说出杀人的来龙去脉,我不得不相信。我去叫来值班的领导派人去了杀人现场核实,我就捡了个二等功。”
  这回轮到赵宇微嘿嘿发笑了,“还真是捡的。杀人动机真的跟报纸上说的一样吗?”
  “是,死者是他包养的小姐,做煤碳生意,与他管理对口,借着他发了点小财。那天在小姐家吃饭,两人说掰了,在撕扯中掐住了她的脖子,没想到小姐咽了气。”
  赵宇微说:“得了这个便宜,你很开心吧。”
  刘业长叹一声,说:“什么开心,毕竟是人命关天啊。”
  说到了人命,两人沉重了起来。半晌,刘业恢复了常态,又嘿嘿地笑了几声,说:“还是当个治安警察好哇,哪像我们总是跟命案打交道。”
  赵宇微别有意味地说:“哼,你们这些男人啊,还不是装个心眼,想方设法地往娱乐场所里钻,不然哪能出这样的命案?你想当治安警察,是不是也有这个企图?”
  刘业一边嘿嘿地笑着,一边极力辩解说:“看你把我想的,我是那种人吗?”
  “你是哪种人,我哪知道哇。”看到刘业的窘态,赵宇微感到很好笑,劝刘业喝了一杯酒,说:“我们大队那些人就知道抓嫖娼卖淫的,听说打架斗殴,都觉得没意思。那天,他们抓了一对男女,说他们嫖娼,男孩吓得你说啥我都认可,那个女孩哭哭啼啼,死活不承认。周队回来,非常有经验,让我陪着女孩去了医院检查,你说怎么着,人家女孩还是个处女。”
  刘业严肃起来了,“这可是违法违纪的行为呀。你们没给人家赔礼道歉吗?”
  “道赚?那个当工人的父亲还感谢我们帮了他的孩子呢。”赵宇微长叹一声,“自己学的是刑警,却做了治安警,管内勤,不是抄抄写写,就是管理收缴上来的黄色影碟,真没意思。”
  刘业嘿嘿地笑了几声,赵宇微认为这一定与自己说的管理黄碟有关,她想起自己偷办的案子,有了倾述的愿望,“我们去年处理了一个卖淫女,挺有意思的,你想不想听?”
  刘业矜持地说:“现在这种女人遍地都是,那有什么稀奇。”
  “特殊在她从业的名字。”
  “叫什么名字?”刘业产生了兴趣。
  赵宇微说出了那个名字。刘业这回不是嘿嘿几声,而是哈哈大笑起来。赵宇微没觉得这个名字有什么好笑之处,但她细细地分析了一下,便为刘业聪明的联想感到开心。
  “这是一个十分恶毒的名字,她是借机咒骂那些高官。”刘业说。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高官。”
  周明军知道小姐使用的是假名,便严厉地说:“你给我说真名。”
  “就叫高官。”对方发出固执的声音。
  “那你把身份证拿出来。”
  “我没带。”
  “你家在哪个城市的?”
  “就在本地,你没听出我的本地口音吗?”
  周明军已经听出那种熟悉的本地口音,只是对她在家门口从事这种职业,感到不可思议,“你家在哪个区哪个街道住”
  对方沉默了,不再言语了。无论周明军大发雷霆,还是暴跳如雷,她不声不响地坐在那里,低着头一言不发。
  这就是赵宇微第一次见到的高官。
  治安管理大队接到举报,说管内的潮流茶馆里有嫖娼卖淫行为,便衣警察装成旅客在这里喝茶,轻而易举地抓到了一对。周明军把赵宇微叫到队长办公室,他询问,赵宇微做笔录。
  周明军从兜里掏出烟来,自己点燃了一支,本来他准备把烟装进口袋,转念他从烟盒里抖出一支烟来,递过去,说:“抽一支?”
  高官用手挡了回去,说:“不会。”
  周明军讪讪地笑了,说:“今天遇到圣女了,在那个场所哪个不是抽烟喝酒吸毒的?”
  高官把头抬了起来,说:“让你意外了,我除了少量喝酒,你说的那两样我都不会。”
  周明军往高官的方向喷出一口烟,说:“我判断错了。你既然开口说话了,你就说说自然情况,多大?家住在什么地方?”
  高官嘟囔着说:“反正都是罚款,问那么多干吗?”
  周明军一拍桌子,勃然大怒道:“看起来你是经常跟警察打交道的哇,今天,我就不罚款了,你不是跟我较劲吗?我就非要知道你的家庭住址,不然的话,我就查查你的案底,看看你是不是屡教不改的,只要你被处理超过三次,就可以把你送去劳教。”
  高官的脸变了颜色,呈现出可怜的神情,“求你们别在问了,我认罚不行吗?”
  “不行!”周明军截斩钉截铁,“凭你这个态度,今天就是要把你家庭的住址挖出来。”
  看到高官怯生生的样子,周明军认为自己的恫吓起到了作用,他悠闲自得地吐着烟圈。
  赵宇微突然觉得高官的神情有些异常,就在她判断其异常的原因时,高官猛然站起,迅速冲向敞开的窗前,轻盈地一跃,人便飞了出去。高官这一连贯的动作,让周明军赵宇微猝不及防,目瞪口呆,待跑到窗口急切地张望,高官已经跌落在楼下。
  两人跑到楼下,周明军不再责问,急得直搓手,“你这又是何苦的呢?”
  周明军一直都是生冷的面孔,即使他笑起来,也阴森森的,此时他却像做了错事的孩子,手足无措。赵宇微忙扶起高官,拉扯中高官低胸的上衣短了一截,乳的上部袒露了出来,上面纹了一只漂亮的蝴蝶。高官站直了身体,整个过程她只是咧嘴哼了一声,趔趔趄趄地试着活动,说:“没事。”
  周明军忙说:“别没事,咱们赶快去医院吧。”
  “这是我自找的,与你们无关。”高官苦笑道。
  周明军执意要送她去医院,高官推托不过,只好坐上了周明军的车,去了医院。好在治安大队在二楼,高官也只是囤了筋崴了脚。赵宇微扶着高官从医院楼出来,周明军说用车送高官回家,高官煞有介事地说:“不用了,我打车回去吧。”
  周明军的诚意让她误解这是故意为之,尴尬地说:“也好,也好。”
  回到治安大队已经下半夜了,因为这次事故,周明军非常沮丧,说:“这么多年,处理这种事件,还没见过有这么犟的。”
  赵宇微劝说道:“周队,咱们还可以通过审问茶馆的老板来了解她的身世。”
  周明军觉得有道理,将潮流茶馆一起带过来的女老板叫了过来询问,竟然也是一无所获。胖胖的女老板说她年龄不小了,怎么也得有二十七八岁了,平常少言寡语,做起事来还很挑剔,一般的客人她从不轻易接待。
  看到周明军的失望,赵宇微说:“咱们侦察一下,还怕搞不清她的身份?”
  周明军心不在焉地说:“算了,这件事到此为止吧。”


  赵宇微看到王新国与高官一起吃饭,那是高官主动请王新国。高官请别人吃饭屈指可数,虽然王新国一再声明,这顿饭应该由他来请,并说可以报销。高官却仍然坚持,她知道如果王新国有心情请客的话,今后随时可以由王新国埋单。
  王新国从见到高官的第一天起,觉得她的不同凡响。他清楚高官的小姐身份,因为他们就是在歌厅认识的。那天,有朋友求王新国安排部队转业儿子的工作。酒喝好了,事情也就答应下来,接下来便是一条龙的服务。
  他们去的歌厅隐蔽在居民楼下,店面不大,见过世面王新国还有一丝不快,他那多在那种大型的娱乐场所活动。走进歌厅时,便生出别有洞天的感觉,每个包厢都十分的宽敞,内部有隔间和卫生间,隔间里宽大的沙发装满了阴谋。王新国对藏污纳垢的布局并不陌生。
  挑选陪歌小姐的过程进行得很顺利,作为主宾的王新国有首选的权利,他一眼看到了高官,虽然高官躲在一群小姐的后面,但他还是看到了她。坐下来后,王新国知道了高官的名字,小姐的名字其实就是一个符号,只是为了叫着方便而已,可叫这样怪异名字的小姐并不多见,问其理由时,高官明眸皓齿诡谲地一笑,说:“这很重要吗?高官就是很大的官嘛。”
  王新国突然醒悟,大笑着说:“是呀,是呀。你是不是跟当官的有仇哇。”
  高官怡笑大方,说:“你真聪明,一下子就想到了仇恨。”
  王新国哈哈大笑,笑得他的几个朋友莫名其妙。他一指高官,对那个请他吃饭的朋友说:“他叫高官,你说她的名字是不是跟你讲的那个笑话有关系?”
  他的那个朋友也笑了起来,随即给几个不知内情的人讲了一个笑话,“有一对年轻夫妻双双下岗,两人躲在床上寻找下岗的理由。妻子先找出了理由,说下岗的原因就是因为咱们是工人,而咱们的爸爸爷爷也都是工人,要是生个孩子今后肯定还是工人。找到原因后,两人都很沮丧,为了不耽误下一代,就要改变孩子的命运,两人达成了共识,就是借腹生子。妻子终于有一天拍着肚子对丈夫说有了。丈夫惊喜地问是谁的?妻子说厂长。从那天起,丈夫就叫胎儿厂长,每当两人要行房事时,丈夫总要小心翼翼地对胎儿说,厂长你行行好,靠靠边,我要操你妈了。”
  笑话引起了哄堂大笑。高官只是附合着笑了一下,站起来对王新国说:“谁也不是上这里来听笑话的,还是听我给你们唱首歌吧。”
  高官点了一首《星雨心愿》,唱得悠然婉转,动容动情,歌声没有结束便迎来了一片掌声。高官放下话筒,坐在了王新国的身旁。
  “你的歌唱得很专业,学过吧?”王新国好奇地问。
  高官沉吟了一下,说:“你很有眼力,我原来的男友是市歌舞团的。”
  王新国兴奋起来,说:“我跟市歌舞团的人经常打交道,你说的那位我一定认识。”
  高官撇了一下嘴,本想告诉他,那个人现在很红,在这座城市几乎是家喻户晓,是城市的名片和骄傲,但她淡漠地说:“不,他去了南方靠唱歌赚钱。我们早就没有联系了。”
  “那我也能知道,只要我想知道的话。”
  “为什么?”高官感到十分的惊奇。
  “这是我的工作,甭说是从咱们这座城市走出去的,就是台湾那些离散家属,离开大陆近六十年的人,我们都能帮助他们找到自己的亲属。”
  “那你一定是民政部门的领导了?”
  “你很聪明,一下子便猜到了我的工作。”王新国得意地说。
  高官在那一时刻打定了主意,求他帮助找自己失的妹妹。王新国马上答应下来。在歌厅嘈杂的环境下说话不方便,王新国离开歌厅时已经是午夜时分,两人约定了见面时间。
  “还是中午见面吧,晚上会耽误你赚钱的机会。”王新国说。
  高官本想辩解一下,但又临时改变了主意,她浅白地应承说:“好吧。”
  王新国按照与高官的约定,如约而至,谈论的中心是高官的妹妹。
  高官六岁那一年,舅舅结婚没有住房,高官的一家被舅舅从姥姥家赶了出来,租住那种防地震的临时的简易房中,妈妈在小集体工作,只开30多元钱的工资,三个孩子都需要钱,父亲没有工作,靠捡破烂维持生活,高官那时的家庭窘境,无法生活下去了。
  高官记得那一天,父亲从外面匆匆回来,眼睛红红的,他翻箱倒柜,找出高官和妹妹只能在过年过节时才穿的花衣裳,让她们快些穿上。高官觉得蹊跷,问:“爸,你带我们去玩呀?你给弟弟也找件新衣服吧。”
  高官妈妈白天要去上班,没有钱让孩子们上幼儿园,让六岁的高官在家里带着妹妹和弟弟,妹妹那时三岁,弟弟那时刚刚二岁。
  爸爸吼叫道:“谁说让你弟弟也去了?你他妈的快穿你的衣服吧。”
  父亲的脾气一直不好,动辄就会吼,有时候还会动手,爸爸的吼叫,吓得高官不敢言声。
  爸爸带着姐妹俩出门,弟弟扯着高官的衣服哭着。高官怯生生地问道:“弟弟谁管啊?”
  爸爸狠命地摔掉弟弟的手,出来将门锁上,不顾哭闹的弟弟,拽着姐俩就走。
  见到那个军人是在公交汽车站牌下,那个军人看到父亲过来,只淡淡地说:“来了。”
  爸爸诚惶诚恐,让姐妹俩人叫他叔叔。军人蹲了下来,仔细地端详着小姐俩,突然露着了笑容,摸摸这个的脸,拍拍那个的头,满意地说:“是两个漂亮的女孩子呀。”
  父亲苦涩地笑了,说:“一定让这两个孩子上学,让她们好好学习,上大学呀。”
  军人一边掏出兜里的糖,剥给姐俩吃,一边说:“大哥,你放心吧,我不会亏待孩子的。”
  父亲用双手拢过两姐妹,搂在怀里抚摸着,声音哽咽着说:“你们跟这个叔叔去吧,叔叔送你们上幼儿园,还供你们上学读书,你们要好好听叔叔的话。”
  高官偷觑到父亲满脸的泪水。高官很恐慌,她意识到如果跟了这个叔叔走后,可能永远离开了爸爸妈妈,她拽住爸爸的衣襟,可怜巴巴地盯着父亲,唯恐一撒手,爸爸就会跑掉。
  “你跟着这个叔叔去享福了,有时间爸爸去看你们。”爸爸难得用和霭语气对高官说,他想拿掉她的手,可高官执拗地攥住爸爸,爸爸愤怒了,“你这个孩子怎么不懂事呀。”
  爸爸用力往外拉,高官仍死死的薅着衣襟,也不哭闹,用哀怨的目光始终盯得父亲,相峙一段时间后,父亲严厉的目光渐渐地柔软了下来,并向那个军人做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示。
  军人善解人意地说:“大哥,别为难孩子了,这个孩子年龄大,记事了,怕不好教育呀。”
  父亲无可适从,“这事整的,钱我放家里了,我这就回去给你取钱去。”
  军人思忖一下,看着高官,长叹了一口气,摸着妹妹的头,说:“算了吧,我看你挺困难的,那钱就给姐姐上学用吧。”
  “那就太谢谢你了。”父亲泪流满面,腿一弯,想给军人跪下。
  军人及时地拉了爸爸一把,“大哥,咱们都是孩子的父亲了,怎能亏待了孩子?”
  这时公共汽车来了,军人拉着高官的妹妹上了车。妹妹毕竟小,没觉出变化,嘴里含着糖,甜甜地笑着说:“爸爸,姐姐,再见!”
  高官的父亲含着泪目送的公共汽车消失的方向。高官突然发现父亲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高官抹着眼泪对王新国说:“走投无路父亲,就这么把妹妹给卖了。”
  “你妈妈知道后,没有跟你爸闹吗?”
  “妈妈听说后,就疯了,精神失常。”
  “就这么点线索,那就太难找了。”王新国又安慰高官说:“不过,我会尽力而为的。”
  高官发现门外有人张望,出于职业的敏感,高官说:“外面好像有人一直在注意着我们。”
  王新国并不在意,说:“别一惊一炸的,咱们吃饭,还有谁能管得了哇。”
  高官不缺乏这方面的警惕性,说:“我看那个人一直在门口探头探脑,不会是你单位的人吧?我感觉那人手里还拿着东西,也许是照相机。”
  高官的话马上引起了王新国的重视,这容易让他联想到搞他黑材料人的行为。他迅速跑到门口,看到了一个女人的背影,他紧撵几步,追上了赵宇微。王新国还把赵宇微当成个孩子,他并没有觉得见到朋友的女儿而难堪,还热情地邀请赵宇微一同参加他们的聚会。
  王新国重回到包厢坐下,说:“原来同事家的孩子,看到咱们坐在一起,有些好奇吧。”
  高官不无担心地说:“这孩子不会跟他父亲说吧,那样可能产生误会。”
  “她就是警察,见多识广,不会当事的。”王新国蛮有把握,并介绍了赵宇微情况。
  “那就好。”高官若有所思,她并没有把另外一种担心说出来。


  高官在茶馆里见到她上初中时的班主任郑伟。
  上学时,郑伟文文静静的,戴着一副眼镜,很有学问的样子,郑伟是语文老师。他的课讲得出神入化,极具影响力。郑伟对她很好,还让她当了语文课代表。她当时崇拜的就是班主任,她想如果自己嫁给一个男人的话,就是班主任。
  那时高官的家境很富裕。生活的转机竟是父亲捡垃圾发了财。家里不再租住简易房,买了一栋平房,还有一个大院,专门收破烂,那是用卖妹妹的钱买的房子,那时的房价不高。电视洗衣机冰箱等家用电器都是那个时期购买的,还有件奢侈品,就是一台近万元的摩托车。
  高官不再过多地操心家务了,学习不错,长得又好,爱说爱唱的,班主任让她当上了班级的文艺委员。高官每天的心情都很愉悦,她的青春是快乐的,那时的天空也是湛蓝的。
  在高官上初二那年的春天,父亲意外死亡,家里再次遭遇了不幸。
  父亲死的那天没有什么征兆,晚上,高官和弟弟陪着妈妈一起看电视。妈妈的精神时好时坏,她只要有电视就可以,如果你不叫她做其它事,她会这样一直看下去。
  这时,爸爸对姐俩说要出去一会儿,让他们早些睡觉。高官没当回事,爸爸晚上经常要出去。高官曾经问过爸爸,爸爸对她说捡垃圾最好时机就是晚上,天一亮那些东西会被别人捡走了。高官万万没有想到这一次爸爸出去后就再也没能回来。
  早晨,高官和弟弟一起上学时,没有留意到爸爸晚上没有回家。爸爸那个屋门紧闭着,过去爸爸回来晚了,第二天起得晚,爸爸起来后,才会叫起妈妈。高官吃过早饭,骑着自行车送弟弟上学,然后自己去初中的那所学校。
  第二节课时,教导主任陪着两个警察来教室找她,警察告诉她父亲出事的消息。
  那是高官第一次跟警察打交道。
  父亲是在偷高压线时,被电击死的。两个警察带着她一起回了家,在她家的仓库里搜出大井盖、铝合金锭等一些物资。
  警察进行了询问,高官对此一无所知。精神失常的妈妈却一味地在傻呵呵地叫着警察叔叔。高官的泪流了下来,她终于知道这些年家里生活的改变,都是爸爸靠这样的手段得来的。
  高官在殡仪馆见到了死去的爸爸。爸爸健壮的身体已不成人形,像烧焦家雀一样蜷缩着。火葬时,只有高官和居委会主任在场,一个活生生的人黯淡地离开了人世,化成了一缕青烟。
  那一天,高官觉得自己一下子便长大了。
  父亲一直到死都是农村户口,得不到民政部门的一点抚恤金,何况他还负案在身,公安部门不再追究父亲的刑事责任,但除了那些必备的家庭用品,家里值钱的东西都被查抄了。家庭没有了任何的生活来源,高官没脸再走进校园读书,她要担负起家庭的所有责任。
  郑伟老师见高官几天没来上学,便家访来做工作。高官正在给妈妈做晚饭,高官吃惊地望着着老师,脸红得说不出话来。她知道老师的来意,高官说自己要辍学。郑伟知道高官的顾虑,说:“我在班级做了工作,同学们不会歧视你,还会尽力去帮助你摆脱现在的困境。”
  “那也只能帮得了一时,我家要靠我去赚钱,才能养活妈和弟弟。”高官固执地说。
  郑伟说服不了高官,显得无可奈何。郑伟坚持过来做工作,最终还是失去了信心,他觉得这样一个家庭靠帮助确实解决不了实际问题。
  郑伟最后一次过来,那时的天气已经渐渐地热了起来,他拿来了初中的毕业证,递给高官,说:“我跟校领导汇报了,虽然你没完成学业,但但考虑到你的特殊情况,还是先给你办了一个毕业证。你家单靠卖剩余的废品也维持不了多久,你还是再去找个工作吧,这个毕业证也许你能用得着。”
  郑伟从口袋里掏出二百元钱,说:“这二百元钱也许帮不上什么忙,你先拿着,千万不要让弟弟也休学呀。”
  高官扑到郑伟的胸前痛哭。郑伟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抚摸着她的头,安慰说:“别哭了,你是个刚强的孩子,咬咬牙,难关会渡过去的。”
  高官委屈地抽搐着,除了父亲之外,她还是第一次偎在另一个男人的怀抱中,体会到宽大胸膛带给她的柔柔暖意,那时她真的希望郑伟能把这种温暖维持得更长一些。可是妈妈出来打破了宁静,妈妈惊悸地喊叫:“打架了!打架了!”
  郑伟忙推开了高官。高官看到郑伟的尴尬,说:“你是知道的,我妈精神不好。”
  “没什么,没什么。”郑伟嘴里说着话,恢复了常态,“有困难你就过来找我吧。”
  郑伟出了高官的家门,从那以后郑伟再也没来过。高官一直珍惜郑老师给他的二百元钱,直到她拿不出弟弟的书费时,她才不得不动用了这笔钱。
  高官一直感激着班主任郑伟,总想找个机会还上这笔钱。拮据的生活,让她艰难度日,后来有了钱,可想到这钱是靠自己身体赚来的,她又怕玷污了郑老师那种纯洁的感情。
  今天竟然在这样的场合与班主任郑伟老师见面,让自己感到了羞耻。
  这种茶馆有很多的名堂,没有人真正到这里来喝茶的。这里的茶室,都是封闭式的,茶室里放置几个沙发,或是放着茶桌和茶凳,让人觉得这是个喝茶品茶的环境。其实名堂是在内部的包厢中,那里才是很多人来茶馆的真正理由。
  高官并没有认出郑伟,他发福了,当年他长得很瘦,现在却像气吹得一样,全身上下多出一圈的肥肉,最关键的是郑伟没有佩戴着标志他学问的那副眼镜,要不是人家叫他老郑的话,高官绝不会想到他就是自己当年的班主任老师。
  茶馆老板叫高官下桌时,她没有犹豫便走了进去。茶室里只有三个男人,先是两个男人在几个小姐当中都点到了高官,并谦让着让高官坐在了郑伟的身旁。
  两人为了请郑伟才来这里的,从他们支言片语中,知道郑伟已经是高官上学的那所重点中学的校长了,他们为了孩子能进这所中学请郑伟,来这个茶馆只是吃请系列中的一个环节。
  高官害怕郑伟认出自己,这会让他很难堪,打算借故离开,后来发现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已经认出了自己,这主要是郑伟问到了她的姓名。
  “我叫高官。”
  “这个名字很有意思,一般没有人的名字里带官字的,在《红楼梦》里有一个名里有官字,但那是个戏子,是艺名。”郑伟不自觉地笑了笑,这里说明了他的学问,他的理解显得不同凡响,她随即又问:“你家是哪里的?”
  “黑龙江伊春,你知道吗?”高官撒了个谎,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又反问了一句。
  “当然知道,那是一个林区,是称为氧吧的城市。”
  请郑伟的客人提议让郑伟与高官单独在一起时,郑伟还有些矜持,他说是想与高官多聊一会儿。过了一会儿,客人再一次提起这个话题时,郑伟没有推辞,伸手拉着高官去了另一个包厢。这里的包厢像韩国日本人的那种房子,进屋上炕,这样可以节省空间和面积,这是一种蓄意出来的阴谋。
  两人面面相觑时,出现了一阵短暂的拘束。郑伟为打破这种窘境,说:“一个实际步骤比任何的空喊都管用。”
  这是一种暗示,高官有些扭捏的脱下衣服。
  郑伟慢慢地把目光升起来,最后停留在了高官的脸上。高官曾一度认为他认出了自己,她羞怯地低下了头,她并没有听到任何的声音,重又抬起头来时,发现郑伟的目光又凝聚在她的身体上,现出如火般的欲望。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自己裸露光洁的肌体,一双挺拔的乳房傲视着郑伟,她预感到自己张扬的身体正向这个男人开放。于是,她现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这种笑很容易让人理解为一种身体饥渴所需要的内容。
  郑伟看到了左胸前的乳房上方,纹了一只蝴蝶,他用手去摸了一下,说:“这是破茧成蝶的标志,看起来你已经成人了,我也没有什么好怜惜的了。”
  这是自欺欺人的说法,高官感到好笑,很快这种好笑便被沉重的身体压得支离破碎了。
  高官被郑伟的身体覆盖着,一种悲凉的感觉从脚下一直升到了头顶。
  郑伟没有表现出理想的状态,他嘴里喷吐着浓浓的酒气,酒精麻醉了生理的功能,加之凸起的腹部,影响他的发挥自如,让他力不从心。
  高官以往与男人做这种事都是为了应付差事,有时会使出一些绝招,让男人早早地丧失斗志。眼前这个男人是帮助过她的老师,是她曾崇拜过或是说暗恋过的班主任,她满怀着一种美好的幻想,她要让自己如水般的身体向他倾吐着心声。她不断的变换姿势配合他的动作,让他身心愉悦,直至郑伟泄洪般的挺身而出,却意犹未尽,仍在高官的身体里流连。郑伟十分满足,他一边穿着衣服,一边神清气爽地对高官说:“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好的表现了。”
  回到茶室时,几个人都用讳莫如深的笑容来迎接他,这里面有一种褒扬的成份。当活动结束付小费时,郑伟还关照地让多给高官一些,那个人拿给了高官二百元钱。
  高官看着二百元钱,想起了郑伟最后一次去她家的情景,想起了那天关怀的抚摸。她用手拦下了递过来的手,执意不要这笔钱。
  她的动作让几个人匪疑所思,她从递钱人的眼中看到了疑惑,这让她清醒的意识到自己如今的身份和地位,她苦笑着说:“我不要那么多,其他小姐得多少,就给我多少。”
  她从递过来的钱中抽出了一张,正是与其他小姐相同的数额。这更让郑伟和两个客人十分的诧异,那个拿小费的人戏谑地说:“没想到小姐也有职业道德啊。”
  郑伟一直用欣赏的目光端祥着高官,他一定要高官给他留下了手机号码。高官感到了悲哀,因为郑伟一直没有认出这是他曾经帮助过的学生。


  周明军进到办公室,径直地走向了赵宇微,说:“中午有个饭局,跟我去一趟。”
  赵宇微本想说不去了,因为市公安局有明确规定,不允许中午喝酒,还没等她说出口,周明军又说:“咱们请了一个律师,律师是个女的。”
  公安局请律师显得稀奇,赵宇微感到疑惑不解,周明军补充道:“上次咱们抓的那一对男孩女孩,孩子的家长把咱们告上了法庭。”
  赵宇微想起了上次带着去医院查验的处女,还以为那个家长老实,可现在直接告上法庭,看来人家绝不会善罢甘休。赵宇微说:“那天调解的不是不错吗?”
  周明军说着话,把一支烟塞到了嘴里,可是摸了半天的兜,没有摸出打火机了,他暴躁地骂道:“他妈的,也不知是他妈的谁给他们出了主意,让他们告我们。”
  赵宇微看到周明军一脸的官司,自己也想了解一下内情,便答应说:“好吧。”
  没有抽上烟,周明军也没有回应赵宇微,便火烧火燎地走了。
  去了饭店,那个女律师已经等在那里了,她的年龄与周明军相仿,一看就知道是个经常与公安局打交道的律师,说起公安局各部门领导,如数家珍一般。
  周明军连敬了女律师三杯啤酒,他的脸黑红了起来,那道刀痕却愈发粉红,看了让人恐怖。那个女律师却面不改色心不跳,她拿起杯来,面对赵宇微说:“初次见面,喝一杯。”
  赵宇微推托,她劝说:“这就不像警花说的话,你们死都不怕,难道还会怕喝酒吗。”
  赵宇微只好喝了一杯,喝得很慢,酒一点点地喝了下去,她主要是怕对方还会劝她喝酒。在她搁下杯子时,女律师拿出一份材料递给了周明军,说:“人家告你们非法拘禁,造成了名誉损失,不但要求你们公开在媒体上赔礼道歉,还要精神赔偿。”
  周明军一听,火冒三丈,“他妈的,这是狮子大开口哇。”
  “你别急,我看你们还是应该冷处理,不然让媒体一炒作,那可就要露大脸了。”
  周明军蛮横地说:“我不承认,看他能把我怎么着吧。”
  女律师不急不躁,说:“人家可是证据充分,人家有医院大夫给出了证明材料。”
  “大夫怎么知道我们是公安局的人?”
  “你们的人有签字呀。”
  周明军把头扭了过来,那副凶像在赵宇微面前一览无余,赵宇微忙说:“是我签的。大夫说查验处女膜是有明文规定的,要本人和大人的签字。我说公安局办案,才签了字。”
  “操,搞不好就是医院那些大夫搞的鬼。”
  看到周明军又拿出烟来,女律师从烟盒中抽出一支,点燃,说:“你们警察那种形象在老百姓眼里啥也不是,要我也搞你们的鬼。得了,你出面多给他些钱,私了算了。”
  赵宇微闻此恶言恶语,真怕周明军耍他的火暴脾气,周明军却出乎意料地笑了,还顺手喝了一杯啤酒,说:“我认了,你去协调吧,要多少钱,让他们给个数。”
  两人好像谈成了一笔生意,在女律师提议下,大家同喝了一杯酒,这次赵宇微喝的并不艰难,她觉得这件事与自己有关。从饭店走出来时,送走了女律师,赵宇微迟疑了一下,没有上周明军的车,说:“队长,我下午请一会儿假,去办点事。”
  周明军摇下车窗,看了看她的脸色,点头同意了,三菱车放了一串响屁,一溜烟地消失在赵宇微的视野中。
  赵宇微心情很郁闷,她乘出租车来到城北的一个居民小区。
  赵宇微掌握高官的活动规律,高官居住在这个小区临街一楼住宅。这个居住小区过去是一片工业企业的住宅区,楼龄已有十多年的历史了,楼体显得有些陈旧。
  赵宇微来到对面的住宅楼下,与高官的家仅隔一条马路。这种临街的一楼大多改造成了小饭店、小卖店一类的店铺。她走进一家卖日用品的小店,买了一瓶饮料,她一边喝着,一边偷觑着对面楼房高官家的情况,她看见高官从临街的门内匆匆忙忙地走了出来,招手拦住一辆出租车,乘车离去。
  店主走过来问她还要买什么东西。赵宇微支吾着说自己只是看看。说过后,觉得有些心虚,一指过道对面楼下的人家说:“那家临街的房面为什么不改店铺呢?”
  店主投来怀疑的目光,赵宇微机智地说:“我来看看这儿是否有店铺出租,想租个店铺。”
  店主打量赵宇微,说:“看你的年龄和穿戴,不像是下岗的人,哪有你这样的人来城北兑店铺的,这里做的都是些小买卖,只能混个养家糊口的水平。”
  赵宇微发现了自己的疏忽,正在为难时,店主说:“那家人哪,是个动迁户,家里有个精神病的老妈,还有姐弟两个人。”
  赵宇微见店主没有在她租房的问题上纠缠,还主动说起了高官家的情况,令她产生了兴趣,说:“那就更应该开个小店了,这不也是他们的生活经济来源吗?”
  “人家正准备搬家呢,听说动迁前她家在平房曾开过一个小卖部,可是那个败家的儿子惹祸进了监狱,她女儿不再做小卖部的生意了。”
  “那她的儿子呢?”
  “可别提她那个儿子,那小子整天游手好闲。姐姐给他买了台出租车,可他只是偶尔替出租车司机开车,而大多时间,他与几个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打麻将。后来他处了个女朋友,姐姐给他买房结婚,房也买了,婚也结了,婚后媳妇跟人跑了,他三天两头找他姐要钱,可怜他姐姐还要给得癌症的妈妈治病,还要供养这么个败家东西。”店主口气里充满着愤懑。
  “什么?她妈有癌症?”
  “嘘——,她妈得了淋巴癌,女儿天天一早都要陪着她妈去医院做化疗。”
  赵宇微找到了高官不离开本地的原因,“这个女儿挺辛苦的,可她哪来的那些钱啊?”
  店主看了一眼赵宇微,在胸前比划了一下,神秘地说:“她是干那个的。”
  “干哪个的?”赵宇微明知故问。
  店主不以为然地说:“就是做小姐的,鸡,知道吗?”
  赵宇微装出惊讶地说:“她做这个的?你们也知道哇?”
  “嗨,那有什么呀,不然他们家怎么生活呀。”店主继而长叹了一声,很理解地说:“我看那个女孩子挺好的,她要是有个好的家庭环境,哪会干这个。”
  赵宇微怕聊得太多,会引起对方的怀疑。从小卖店中出来,她在心里勾勒出高官的家庭状况,她给弟弟买了一套住宅,自己也买了一套住宅,两套住房加上出租车合在一起,就是一个不菲的财产。赵宇微一想到用身体赚了大钱的暗娼,刚才有过的同情已荡然无存了。
  高官并不像其他那些卖淫小姐,固定在一个场所,自从她被治安大队处理后,她几乎不再轻易去那种服务娱乐性场所,她的收入决定了高官肯定有着她的一个庞大的服务群体,形成一种关系链,用手机连接着每一个客户,上门服务,这是个地地道道的暗娼。
  赵宇微想近距离地观察一下她与母亲居住的环境,她母亲却突然撞了出来,搞得赵宇微有些措手不及。她抓住了赵宇微的的手,“好女儿,乖女儿,你上哪玩去了,想死妈了。”
  赵宇微想抽出手来,可是怎么也拽不出来,说:“我不是你的女儿。”
  高官母亲仰着头上下打量赵宇微,自言自语道:“怎么不是我女儿了呢,刚才你不是说给我去买吃的吗,是不是没有买呀。不买就不买吧,干嘛说不是我女儿呀。”
  赵宇微的手攥得有了疼痛感,她想摆脱这种局面,撒谎说:“我是你女儿朋友。”
  “唔。”高官母亲似乎明白了什么,但手没有放开,拉着赵宇微进到了屋里。
  高官的家不大,是那个年代最普通的建筑,两室一厅,屋子不大,但蛮整洁的,高官说去买吃的只是哄骗她母亲,这说明高官不会那么快的返回来。赵宇微忐忑的心平静了下来。
  高官的母亲长得十分的瘦弱,头发所剩无几,这是化疗出现的反应。高官母亲说话时喘息着,像一个破败的风匣,呼呼的漏风。她的皮肤却是细腻白皙,五官仍残留着昔日的光彩,过去一定是个漂亮的女人,这在高官身上很容易找到她的遗传基因。
  两个人聊着天,高官的母亲问起了赵宇微的家在哪,父母在哪工作,赵宇微都一一作答。赵宇微与高官母亲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觉得她和蔼可亲,充满了母性。
  “我有两个女儿。”高官的母亲说着话,松开了赵宇微的手,用这只手伸出了两个指头,“那个女儿却让我那个死鬼丈夫给卖了,卖了,知道不?就是赚到了钱。”
  “为什么要卖了呢?”赵宇微看到高官母亲痛苦的表情,故意引导着她说下去。
  “生女儿,当然不是要卖的,那个死鬼呀,他霸占了我。”高官的母亲嘴里漏着风,说:“我是个下乡知青,那个死鬼当时是生产队长,那家伙才威风呢,成天开会批斗这个批斗那个,我的家庭出身不好,他霸占了我,怀了孕结了婚,为他生了孩子,没法抽工回城,只好在那里扎根。改革了开放了,民主选村长时死鬼落选了,可他又生了第二胎还是女孩,到了第三胎,才得了一个男孩。那时计划生育,他不当队长没了权力,家里被罚得倾家荡产。落户的知青落实了政策,我到处去找去告,办了假离婚返了城,孩子们跟我一起进了城。我那个死鬼在农村混不下去了,承包地他私下做价卖给了别人,也跟来了。几个人就我一个人挣三十多元钱,死鬼觉得活不下去了,把我那个二闺女给卖了。”
  高官的母亲的话讲得很清晰,赵宇微怀疑她的精神是不是真的有毛病了,在她揣测时,听到一种异样的声音从某一角落里飘了出来,先是隐隐约约的,后悠扬起来。赵宇微分辨声音的起源,她看到了高官母亲抽搐的面容中满是泪水,表情迅即演化成了愁苦焦虑愤怒,高官母亲高叫道:“那个死鬼卖了我的二闺女,卖了我的二闺女,还我的女儿!”
  赵宇微十分紧张,她知道这是间歇性的精神病。她怕外面的人听到叫喊,发生什么意外,万一高官返回来,把她堵到屋里,那将会功败垂成。为了摆脱眼下的困境,她找了个水杯,为高官的母亲倒了杯水,高官的母亲只顾着喝水了,赵宇微趁机逃了出来。
  惊魂未定赵宇微出门乘出租车返回到队里,她刚坐下来喘上一口气,周明军走了进来,见到赵宇微,惊奇地说:“你怎么回来了?”
  周明军看到赵宇微脸色十分难看,还以为她为那个法律赔偿难受呢,安慰道:“那个赔偿没什么关系,队里不在乎那点钱,明天多抓几个嫖娼的,那笔钱不就填上了嘛。”


  手机响起来时,赵宇微刚进入梦乡。她没有注意到电话号码是从哪里打过来的,她按了接听键,半天都没有听到动静。她喂了一声,再听不到回音,就准备关掉手机,话筒里面嘿嘿了几声,她知道这个人是谁了,“刘业,你怎么回事,打电话又不吱声,你存心找烦啊。”
  “我不是侦察一下情况吗,万一你身边有男性朋友陪伴,我一张口,还不破坏你们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啊。”刘业说着,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赵宇微刚才的困意一扫而光,“刘业,你的怎么就不能吐出个象牙来呢。”
  “嘿嘿嘿,你咋耍上小姐脾气了。”
  “谁是小姐啊,你才是小姐呢。”赵宇微嚷着。
  刘业觉得这种称呼有些偏差,现在小姐都成了专用名词了,也难怪赵宇微敏感,“好了好了,我是小姐行了吧,别生气了,气大伤身,不就是电话打得晚了一点吗。”
  赵宇微冲着手机笑了两声,解释道:“跟你生啥气呀,我是生自己的气,我跟你说的那对小青年父母把我们给告了。”
  赵宇微把白天与律师吃饭要赔偿的事描述了一遍,刘业听后嘿嘿地笑了,说:“周队长不是说没事了吗,那还想它干嘛。这么晚了给你打电话,主要是有个喜讯告诉你,市局领导刚刚找我谈过话,让我去技侦支队,到那下面的大队去当队长。”
  赵宇微听到这个消息很振奋,“你是咱们几期同学中第一个提队长的,应该庆祝一下。”
  “你是第一个知道这个消息的。至于庆祝吗,别约其他同学了,你一个人参加就够了。”
  赵宇微听出话里有话,不禁怦然心跳,她听到刘业说明天一早来接她一同去普陀罗山。
  她说了声好,对方嘿嘿地一笑,放下电话。赵宇微放下电话后,才想到第二天原来是星期六,一段时间忙得赵宇微竟然连星期几都忘了。
  第二天一早赵宇微接到刘业电话,早已准备好的赵宇微走出家门。刘业一身蓝色运动装,肩上背了一个旅行包,依在道旁的大树上,定睛看着赵宇微。赵宇微向刘业身后看去,并没有发现车辆,说:“你没有开车来呀?”
  “开什么车呀,咱们坐出租车过去不是更有意思,还可以喝些酒。”
  “就别乘出租车了,坐公交车更省钱。”
  “这倒是个好主意,我咋没想到呢,看来你比我更聪明。”刘业顽皮地说。
  赵宇微扭捏了一下,说:“讨厌。”
  刘业嘿嘿笑着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去了普陀罗山。
  下了车,赵宇微说:“这次你怎么不穿警服了?不是说可以省着买门票吗。”
  “嘿嘿,别泡我了,上次门票一分不少不说,人家都不排队,只有我穿着警服规规矩矩地排了半个多小时。”
  刘业去买门票时,赵宇微一人躲在树荫下,看守刘业留下来的背包。这时从出口处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穿了一身红色运动装,颜色格外显眼,赵宇微马上判定这个人就是高官。赵宇微怕高官发现自己,闪身躲到了树后面。高官迅速走向停车场走去,拉开了一个黑色的奥迪车车门,上车时,她向赵宇微的方向瞭望了一眼,然后钻进了车内。小车扭动着车体,当车屁股朝向赵宇微时,赵宇微看到了车牌,是市里小号车牌,小车在赵宇微惊诧中离开了。
  “你躲在树后,发什么愣啊?”刘业手里拿着两张门票,发问道。
  “我看到了高官。”赵宇微一指小车消失的方向,说。
  “高官?就是你说的那个高官吗?在哪呀?”刘业显得记起了这个名字。
  “嗨,人家坐着领导小车走了。”赵宇微收回了目光,告诉了高官乘坐的小车号牌。
  “嘿嘿,那是市里数得着的领导的车号,你是不是看错了。”
  “怎么会看错,我侦察她很长时间了,只要一露面,就会认出她来。”
  刘业嘿嘿笑道:“咋了,吃醋了吧,看到人家坐了小牌号的车,不平衡了吧。”
  “以为她是谁呀,我为她吃醋?不会是你有想法了吧,借机巴结市里领导。”赵宇微气恼地说,话里透着刻薄。说过后,顾自走向了大门入口。刘业只好拎起背包,匆匆地赶了上来。赵宇微步履轻盈地走在去观音洞的路上,刘业背着包,紧紧地尾随其后。
  两人心情别样,一个兴高采烈,一个郁郁寡欢。赵宇微与高官的不期而遇,或是说狭路相逢,直接影响了她的情绪。当两人从观音洞出来,在山顶处找到一块空地。时近中午,刘业打开背包,先是在草地铺上了一块塑料薄膜,随即便是各类食品倾巢出动。
  “你这是有备而来呀。”赵宇微笑着说。
  “嘿嘿。”
  看到刘业的笑逐颜开,赵宇微感到了愧疚,本来是为刘业高升来庆祝的,谁知却平添了几丝不快。赵宇微说:“刘业,对不起,我刚才心情不太好,现在好了,咱们说好了要庆祝你的高升。来,今天我陪你好好地喝上两杯。”
  刘业笑着,将两个纸杯分别倒上了啤酒,说:“庆祝刘业荣升队长的大会现在开始。”
  借着树冠庇护,迎着袭来山风,两人开怀畅饮。
  刘业对赵宇微说授二等功的仪式之后,刑警支队长向市公安局长介绍说刘业可以通过受害人的描述画出嫌疑人的模拟画像,局长夸奖刘业是个难得的人才,就有了这次的任命。
  赵宇微斜靠在树身上,专注地听着刘业的述说,当刘业嘿嘿的笑声再次出现,赵宇微由衷地赞叹道:“哎哟,吉人自有天相,你这个千里马终于遇到了伯乐了。”
  “我倒是没觉得自己是千里马,我觉得自己是骑着着千里马的白马王子。”
  “呦呦,局长也不能成为白雪公主哇。”赵宇微没意识到这是刘业设置的圈套。
  “嘿嘿嘿,白雪公主当然不是局长了,我这个白马王子苦哇,为了追白雪公主一直追到了这里,只是人家不领情,这回当上了个队长,不知人家能不能瞧得起我了?”
  刘业表露了对赵宇微的爱慕之情,赵宇微哪里听不明白,她是有思想准备的,可是当刘业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她又觉得不真实。赵宇微判断这主要是与心情有关,因为在门口她遇到了高官,高涨起来的热情陡然下降。
  “你看你美得,美出鼻涕泡来了。”赵宇微开了一句含蓄的玩笑。
  “嘿嘿嘿。”刘业傻傻地笑了,转移到另一个话题上,把一时的尴尬自然而然的掩盖了过来,没有再提起与感情相关的内容。赵宇微很后悔,多喝了些酒,当他们准备离开时,赵宇微站起来时,觉得天旋地转。刘业手急眼快,上前去扶,赵宇微倒在了刘业的怀中。


  高官在普陀罗山意外看到了赵宇微,赵宇微躲到了树背后那一刻,引起了高官的怀疑。
  那天王新国不经意地说到了同事家的孩子是警察,对于警惕性极高的高官,她马上联想到有人跟踪她。那天听母亲说她有个女朋友到家里来过,并描述了长相,她意识到这个人就是赵宇微,虽然当时不知道赵宇微的名字,但知道她是治安管理大队那个女警察。
  高官的手机响了起来,高官忙着翻开了机盖。
  “我是孙老大,在浪漫之约音乐城,你能过来一下吗?”
  “孙哥,有事吗?”
  “你弟弟在这儿惹祸了。”
  高官本想问一问,弟弟出了什么事,可对方却把电话撂下了。
  孙老大是个大矿主,具有黑社会势力,看起来弟弟惹的事不小,不然怎么会惊动孙老大,浪漫之约有孙老大的股份,但他不经营这个音乐城。
  高官每个月都要去普陀罗山,到那里烧香祈祷,保佑自己不出祸灾,保佑母亲早日康复,保佑自己找到妹妹,还有主要一条就是保佑弟弟能早些懂事不再让自己操心。
  父亲死后,高官继承爸爸的行业,开始收购破烂。可不收购那些偷盗来的赃物,就赚不到钱。因为爸爸,警察总是盯着她的这个收购站,只要有盗窃案发生,警察都要到收购站来突击检查,逼得高官索性卖掉了废品收购站废品,开了一个小卖部。
  家里的最大支出是供弟弟上学。可是弟弟并不上进,整天跟社会的小混混泡在一起,本想供他上完初中再上高中,可他说啥也不念了。高官没办法,就让他帮着小卖店进货,他说啥也不干,勉强干了,不是把货丢了,就是半路上把钱花了。高官只能任由他到处闲逛,可是花钱就到高官这里来要,平常娇生惯养,如果拿不到钱,他跟精神不好的妈妈闹,妈妈理不清是非,对着高官又哭又闹,高官一看妈妈这样,心便软了下来,只能满足弟弟的要求。
  弟弟刚满十八岁那年,与社会上的另一个混混争夺女生大打出手,弟弟竟用菜刀剁下了人家的三个手指,造成对方的重伤害,被抓了起来。
  高官为弟弟到处奔走,却一无所获。高官到被害人的家里去哀求,开始人家把她哄出门去,她就守在门口,见到对方的家长出来,便给人家下跪,这样一连十来天,对方可怜这个姐姐的苦心,传出话来说,如果给被害方赔偿十万元,他们可以去法院说明自己孩子的责任,这样可以少判几年徒刑。
  高官只好想办法到处借钱。可她心里清楚,这么一大笔钱,就是借来了,又用什么去还人家的钱啊。母亲的亲属早就失去了联系。可是为了弟弟,高官厚着脸皮挨家去借钱,最多也只在亲属那里借到了五百元钱。姥姥从儿女们给她零花钱的积蓄中拿出了一千元钱,还惹得舅舅的大声喝斥,她把所有的钱凑在一起还不足一万元钱,对于十万元钱的数字,简直是杯水车薪,高官几乎绝望了。
  这时,她想到了自己刚刚结识的男朋友。
  两个月前的一天,男友那时还不是她男友,他来到小卖店买东西。
  高官家的小卖店,是在居室里改造出一个门面,从窗户上开了一个出货口。床铺与窗外隔断只有一条布帘,如果有人买东西,敲敲窗户或是招呼一声。
  男友准备敲窗时,他的手突然停了下来,因为他听到了里面传来的歌声,清丽娓婉的声音打动了他,他很耐心地听完这首歌,用手轻轻地敲了敲玻璃。随着布帘的拉开高官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高官的形象让他眼前一亮。
  “你要什么?”高官粲然一笑,问。
  他一时懵懂,所问非所答,“你刚才唱的歌很好听。”
  高官羞涩地说:“没事瞎唱着玩呢。”
  “瞎唱都唱得这么好,你一定跟谁学过声乐。”他饶有兴趣地注视着高官,说。
  “我没学过。”高官觉得眼前青年人似乎熟悉,又补充了一句,“我上学时是文艺委员。”
  “我听力没错吧,音乐的老师一定重点辅导过你,我上学时,也得到过那个音乐老师指教,后来考了艺校,才会到市歌舞团。”
  高官为青年面熟找到了合理的解释,一定是从电视文艺演出中见到过他。高官看到他身上背了个吉它,抿嘴一笑,“你上街怎么还背着乐器,是为了让人知道你的职业吗?”
  他也笑了,说:“哪呀,我这是走穴,偷偷去各歌舞厅里演出,赚点钱。”
  他与高官攀谈起来了。高官看到他的唇有些干涩,拿出了一瓶饮料,并拒绝了对方送过来的钞票。分手时,两个人已经是难舍难分了。从那以后,他经常光临这个小卖店,很快成为了高官的男友。两人相处一直很开心。男友曾建议过她去夜总会唱歌,高官认为那是藏污纳垢的地方。高官陪着他去夜总会演出,跟着他去歌厅唱歌和娱乐场所去玩,也跟着他的那些朋友在一起吃夜宵,自然也看到了小姐们的丑恶勾当,其中有的女歌手身份显得十分可疑,她们通常都有很多男客人捧场,有时也会跟着客人厮混甚至出台,因此她拒绝男友的建议,说出心里的顾虑,男友却不以为然地说:“那有啥,钱赚到手里才是真的。”
  弟弟出事后,高官不愿把家里的事告诉男友,因为他们俩并没有达到对互相家庭有责任那一步,可现在已经是山穷水尽走投无路了,她只好去找他帮忙。男友应该有些积蓄,每个晚上除了得到演出费外,还得到一笔不菲小费,高官相信男友会在她的危难之时帮助她。
  男友闷闷地抽着烟,很久没说话。看到他的陌生,高官焦急地说:“你看到底怎么办啊?”
  “钱我可以借给你一些,俗话说得好,帮急不帮穷,借了钱,你怎么还?”
  高官知道男友的复杂心理,两人还没有确认婚姻关系,就是确认了,这种钱人家也许不愿意拿出来,她还是原谅男友,她已经无计可施,弟弟也只能任凭法院的判决了。
  男友沉默了许久,说:“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个大老板,浪漫之约娱乐城有他的股份,你可以在他那里借到这笔钱。”
  “我怎么能跟这样的人借钱,我怎么还钱?”高官困惑不解,问。
  男友把头压得很低,说:“你就去那个娱乐城当小姐吧。”


  赵宇微醒来时,嗅觉出一种清香。她的目光对着上方是一盏简易吊灯,它孤零零地悬挂屋顶上。赵宇微的房间在这个位置也有这么一盏灯,还是挺现代的,而眼前这盏灯的样式显得太寒酸了些。赵宇微分辩了一下,断定这里不是自己的家。有了这种想法,感到了身上毛巾被发出陌生的气息,调转身体时知道身上只穿着内衣内裤。赵宇微猛然想起了上山后的经历。赵宇微小心翼翼地扭过头来,刘业那张青春的面孔呈现在她的面前。
  “嘿嘿嘿,你终于醒了。”刘业欣喜地说。
  赵宇微愤怒到了极点,“刘业,你怎么能这样。”
  刘业显得无动于衷,“我怎样了?”
  “你怎样了,你还不明白。”
  刘业恍然大悟,说:“你说是我脱了你的衣服吧?”
  赵宇微觉察出刘业眼神中的异样,由于激动,她上身已经从毛巾被中挣扎出来,她忙将毛巾被朝上拉了拉。
  “你那套衣服被你吐得一塌糊涂。”
  赵宇微记得喝酒的情节,也就是说刘业要把自己运送下来,还要乘车才能回到刘业的住处,她掩饰着内心的悸动,问:“是你脱的……”
  “嘿嘿,难道你希望别人给您脱吗?”
  “我的衣服……哪去了?”赵宇微吞吞吐吐地问。
  “你的衣服还能穿吗?刚才我去街里,给你买了一套衣服,不知合适不合适。”刘业说着,将两个包装精良纸袋子递了过来。
  赵宇微忙坐起来去接,毛巾也应声落下,赵宇微惊叫了一声,“你转过身去。”
  刘业哑然失笑,并没转过身去,“嘿嘿,你说你呀,衣服我帮助你脱了,我转不转过身去,又有什么意义。”
  赵宇微严肃地说:“刘业,你给我老实说,你……没怎么样吧,我是说……”
  “你以为我怎么你了?”刘业笑着说,笑出一种揶揄。
  “刘业,你坏,转过身去。”赵宇微不容置疑地厉喝道。
  刘业只好转过身去,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响,过了一会儿,没了动静,他慢慢地转过头来,只见赵宇微正在照着镜子。镜子里的赵宇微穿着刘业新买来的衣裙,完美得体,显得婷婷玉立。因为职业的习惯,赵宇微即使不穿警服,他的日常着装也是那种职业装,很难得穿这种时尚的衣服。
  “嘿嘿,真美!”刘业由衷地赞叹道。
  赵宇微脸红红的,羞怯扭向了一边,“天晚了,我该回家了,父母会惦记我的。”
  “平常队里有任务,你父母也惦记你吗?”刘业识破了赵宇微的谎言,含笑地说。
  赵宇微有些发窘,说:“这不是没有跟家里打电话吗。”
  “嘿嘿,好吧,我去送你吧。”
  “不用了,我自己能走。”赵宇微坚持着说。


  高官在浪漫之约音乐城看到弟弟垂头丧气地坐在孙老大的对面。
  孙老大在这里有个独立的办公室,宽大的老板台占据了屋里近一半的面积,当年高官在男友的陪伴下,就是在这个办公室与孙老大见的面,今天跟高官第一次见到他的那天一样,他趾高气扬晃动着转椅,对高官说:“你看看你弟弟,到这来闹事,要不是他提到了我,那些人还不把他给废了。”
高官的弟弟跟着几个社会上的混混来这里玩,唱歌时吸食了摇头丸,并强迫小姐们跟他们一起吸,小姐跑出来告诉了领班,领班带着几个人收拾了他们,要把他们送去派出所,高官弟弟万般无奈,说出了孙老大是他姐的朋友。孙老大过来确认了高官弟弟的身份,放走了那几个人,随后给高官打了电话。高官对孙老大千恩万谢,批评弟弟不懂事,不该麻烦孙老大,而弟弟并不领情,梗着脖子说:“我找他怎么了,你还不是他孙老大嫖过的女人吗?”
  高官怒气冲天,挥手打了弟弟一个耳光。
  孙老大却不以为然,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在监狱时,我听她那个狗屁什么歌唱家的男友告诉我的。”弟弟捂着脸说。
  高官的泪水顺着脸颊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那一天,为了弟弟能减轻罪责,高官跟着男友来见孙老大。
  过去高官跟着男友来过浪漫之约娱乐城,那是一个市内的国营大型企业的文化宫改装而成的,建筑面积有六千多平方米,规模和条件在市内的娱乐场所里数一数二的,这里除了演出大厅,还有上百个KTV包厢,并有一个大型洗浴中心和餐饮酒店,最顶层是高档客房。
  他们到达娱乐城时,孙老大并没在那里,两人只好虔诚地等在大门口。等了很久,一辆黑色奔驰车缓缓地开过来,男友毕恭毕敬地拉开后车门,将手伸向了车门上方,一个面膛黝黑的彪形大汉顶着男友的手走下车来。高官没觉得这个人有什么特别,倒是对他乘坐的车牌子感兴趣。车牌是黑色的,号码是硬硬实实的五个1。看架式,这就是孙老大。
  孙老大在前面走,男友紧跟其后嘟囔着什么,他一定是在介绍高官的情况,当孙老大走过高官身旁里,扫了她一眼,用鼻子哼了一声,与高官擦身而过。高官还在愣怔间,男友捅了她一下,让她跟了进来。
  在门厅处,领班接过孙老大脱下的外套,孙老大的目光散漫地环顾着一切,他的目光已经从高官这里掠过去了,可是他又从过去的地方收敛了回来,定睛地看了一眼高官。
  高官觉得孙老大眼睛突然一亮。
  孙老大在外面显然没有注意高官,也许是夜晚的原因,也许是这里从业的小姐太多的缘故。他眼睛一亮,就给高官带来灾难性的机会。
  “你刚才说的小姐是她?”孙老大一指高官,看到男友肯定的表示后,说:“来吧。”
  他率先走向了电梯,并没有等他们进入电梯,傲慢地关上了电梯的门。
  男友陪高官来到孙老大的办公室,孙老大坐在宽大原老板台后,旋转着座椅,眼睛一直盯着高官,目光中透出一种威慑力。男友小心翼翼地说着话,孙老大似听不听,那些话就变成了自言自语。孙老大突然声音洪亮打断了男友,说:“走吧,去喝茶。”
  突兀的声音把高官和男友都吓了一跳,当两人醒悟时,孙老大已经走出了办公室,向走廊的纵深走了过去。两人胆怯的尾随其后,走过一扇门,便别有洞天,眼前是一个并不大方厅,雕梁画栋,还放着轻柔的音乐。十几个古色古香的桌椅,多一半坐着客人悠闲地品着茶,很多人见到孙老大站了起来打招呼。孙老大带着他们两人走进了茶厅后面的通道,通道两侧标着各种名堂的茶室,孙老大随手打开了其中的一个茶室,走了进去。这是一个日式的茶室,孙老大进去后坐在了上座,两人只好分坐两侧。
  这时一个日本和服打扮的小姐进来跪式服务,并悄悄地退出了茶室。
  孙老大一直沉默不语,高官男友几次准备说话,都被他的手势控制了。他没有喝茶,也不邀请两人喝茶,只是观察着高官。
  “你说她需要钱?”
  “是……”男友后面的话两次被他的手势毫不留情的压住了。
  “你说她要为我服务?”
  “是。”男友知道孙老大不需要他的废话。
  “好吧,我同意了。”随着孙老大的话音,他的裤带也“锃锒”地响了一声。
  高官绝不会想到孙老大会这么肆无忌惮。她到男友那里去寻找答案,看到了却是男友委琐的目光。孙老大开始对高官动手动脚,高官向男朋友求救。男友并不理会,只是畏惧地看着孙老大,吭叽地说:“孙老板,你看……”
  “以为你是谁?”孙老大从高官男友眼里读懂了什么,他打开夹包,从中拿出一迭钱,连数都没有数,扔给了男友,“唔,我忘了,你不是要钱吗,给你!
  男友乖乖地出去了,竟然帮助关上了门,溜之大吉了。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搞得高官猝不及防,她抱紧肩膀,说:“孙老板,我来当小姐的,可是卖艺不卖身。”
  “去你妈的卖艺不卖身吧,你的男友说跟我谈好了,我答应他会给你十万元钱,只是要你陪我一个月。”孙老大看到高官惊讶的表情,说:“刚才你也看到了,我给了他一笔钱,当时我说好的,我说要验货的,货色要好才能履行合同。”
  高官声嘶力竭喊叫:“他说了不算,我还没有答应你哪。”
  “你他妈的喊吧,在这里没人能够听得到,你那个男友还可能守在外面给咱们把门呢。”孙老大阴鸷盯着高官,剥下了高官的衣服,高官裸露身体仍在挣扎,孙老大按住她的双手,用嘴咬在她乳房上处。孙老大力大无比,让高官动腾不得,急不可耐地将他装入高官的身体。高官觉得身体如同炸裂一般,她抑制不住,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她为之坚守的身体一瞬间坍塌了,如堆起的沙山,在潮水的冲击下,成了散沙。
  孙老大耀武扬威挥洒一番后,并不在意遭遇悲哀境地的高官委屈的哭声,穿上衣服后,才把目光掉转过来,他先是看到了乳房上侧洇洇的血迹,从血迹的流向产生了某种联想,目光投向高官光洁白皙的下身,他惊诧地发现了自己的疏忽,呆愣了一会儿,说:“我操,你是处女?你男友是什么鸡巴男人,自己都没上手,却便宜了别人。”
  高官男友只是跟高官搂搂抱抱,即使这样,高官厉声喝斥,他的行为也会戛然而止。
  孙老大激动地说:“我接触过许多的女人,处女你还是我第一个碰到的,你放心,我会对你好的。不就是你弟弟出事缺钱吗,我给你。”
  孙老大不经营这个营业场所,大多时间都是在矿上,他的矿是产稀有的钼,价值极高。高官跟随着孙老大曾在矿上住了很长一段时间,她觉得孙老大人并不坏,很仗义豪爽,那一段时间她觉得很快乐。弟弟也因此判了较轻的五年有期徒刑。
  高官乳房上留下了一个疤,为了掩饰这个创伤,她去了美容院,在上面纹上了一只蝴蝶。从那天以后,她再也没有见到男友,弟弟说他曾去看守所看过他,并说马上动身去南方,让弟弟转告高官,求得她的原谅。高官再次得到他的消息,是他成了大腕歌星之后。


  高官带着弟弟从孙老大的办公室出来到了娱乐城的大厅,她感到有人从后面拽了她一下。高官以为弟弟嫌自己走得太快了,想拉住她。高官堵气地一摔手,可是手却被对方抓住了,她回过身来,才发现拽她的人并不是弟弟,而是王新国。
  “我喊你好几声了,你怎么不理我呀?”王新国说。
  “是吗?我真的没有听到。”高官看到王新国旁边还有其他的客人,“你们来玩啊?”
  “是我的几个朋友,刚唱了一会儿歌,准备回去的。”
  那几个人看到王新国的某种暗示,打着招呼,走出了大厅。高官看出王新国醉态,有意敷衍一下,提醒说:“你的朋友走了。”
  王新国似乎没有听到高官的提醒,将头扭向身后,因为有人拍了他的肩膀,高官的弟弟从他的身后钻了出来,涎皮涎脸地说:“哥们,干吗这么鬼鬼祟祟的?”
  王新国瞅了瞅,把惊悸的目光投给了高官,“这是谁呀?是你的客人?”
  弟弟还未及高官回答,抢先说:“谁是她客人,我是她亲弟弟。”
  王新国转惊为喜,热情地说:“那好哇。我是王新国,市民政局的,有事找我好了。”
  高官怕弟弟再做出格的事,她做出了告辞的表示,王新国急不可耐地说:“你要我找的妹妹我找到了,谁会想到找到她竟那么容易,可以说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王局长,我请你再喝点怎么样?”高官马上用这个办法制止王新国说下去,她怕弟弟听明白他们之间的谈话内容。
  “好哇。咱们就去烧烤店。”王新国醉醺醺地应承,还拉住了高官的弟弟,非要拉着他一起出去吃羊肉串。
  “刚才你说的妹妹,是不是说我的那个失散的的姐姐啊,她现在是干什么的?是不是特有钱啊?”弟弟在这方面非常敏感,很容易猜出两人的对话内容。
  高官了解弟弟的想法,她怕弟弟知道了妹妹的情况后,去骚扰人家,忙去阻止,她又那么急切地想知道失散的妹妹情况,劝说弟弟先回家。
  “姐,我没钱了,我可咋回家呀。”弟弟一副无赖像。每到这个时候,弟弟就会使出这种方式,向姐姐讨要钱。
  高官无可奈何,只好从兜里拿出钱,打兑这个讨债鬼的弟弟。弟弟拿着钱,还不忘了与王新国寒喧,他抓着对方的手,使了个眼色,说:“王哥,我姐姐是不是很可爱呀?”
  王新国显得无可适从,含糊其词地说:“你要是有事,去找我啊。”
  “好,一言为定。”弟弟一蹦三跳地跑出了大厅的门。
  王新国把高官拉到离他家不远的一个烧烤店,店不大,排气又不好,店里烟雾缭绕,高官在这种环境下被心事笼罩着,她不知王新国带来妹妹的消息是祸是福。王新国自顾个的喝着酒,用神秘兮兮语气说出了高官的妹妹。
  高官一下子陷入到了万丈深渊,不能自拔。她惊愕着,她万万想不到竟然这样的一个结果,一种无法接受严酷的现实。
  王新国不以为然,不无得意地说:“你们家这回热闹了,准备喜迎妹妹回家吧。”
  高官厌恶地望了他一眼,将倒满一杯的白酒喝入口中,说:“王局长,谢谢你的好意,你看我将酒喝下去了,你要不要也干了。”
  王新国不甘示弱喝下了杯中的酒。高官胃肠翻江倒海,痉挛抽搐着,她说去卫生间,借故走了出来,在黑暗的墙根处呕吐起来,吐得一塌糊涂,连胆汁都倾泄而出。吐过了,她冷静了下来,思忖着如何应对这个棘手的现实。
  母亲患有淋巴癌,死神的脚步正向母亲慢慢地走来,她答应在母亲去世前的两个愿望,一是要让母亲搬入新家,再就是找到自己的妹妹。当然,第一个愿望迫在眉睫,她在抓紧装修,以期很快搬入新家。而第二个愿望本以为缈茫,自从认识了王新国,她觉得可以将这个愿望变为现实,她又惧怕这一天的到来,凭着自己现在的身份,她真的没有准备好如何面对,如何领着自己的妹妹来见病入膏肓的母亲,接受这样一个破碎的家庭。高官想到这里,又湮没在万劫不覆的矛盾之中,泪水难以抑制地流了下来。
  在她返回到烧烤店时,才拿定了主意。王新国看到高官走进来,说:“怎么去了这么长的时间,我还以为你顺着尿道跑了呢。”
  高官顺势坐在了王新国身旁,并抛过一个妩媚的微笑,这种难得的微笑,让王新国沉醉于无限遐想之中,高官发嗲地求王新国为她保守这个秘密。
  “让我保守秘密可以,但你要用什么来报答我呀。”王新国色迷迷地说。
  高官往王新国身上一靠,娇柔地说:“王哥——,你说呢。”
  “好吧,一会儿咱们去我的家过夜。”
  “那怎么能行啊,你老婆在家还不闹个天翻地覆啊。”高官顾虑重重地说。
  “我老婆不在家,她在企业内退后去了大连,陪着儿子上大学,她还在那边商场租了一个摊位,赚钱陪儿子上学两不误。”
  高官悟出王新国为什么要到他家楼下来吃烧烤的原因,显然是王新国设计好的一个圈套,他已经料定高官抉择,让高官心甘情愿地走入他的怀抱。
  王新国的行径,没有能逃过在黑夜中的一双明亮眼睛。


  电话铃声响起来时,赵宇微正在思考着高官的问题。一段侦察时间里,得到的证据大多都是外在的材料,真正的证据必须抓到现行,就连高官从楼下跳下去那次也没留下她认定的笔录材料,高官十分的狡猾,法律都是本着疑案从无的原则,没有直接的证据不能判罪。不仅如此,赵宇微还陷入到了极度的矛盾之中,通过她对高官的家庭走访,高官是因为生活所迫不得以才做这种暗娼的,高官死去的父亲、患病的母亲、不懂事的弟弟和卖掉的妹妹,交替着出现在她的脑海中,她不知所措,不知该不该同情高官,不知应该不应该放弃侦察。
  赵宇微拿起正在鸣响的电话,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到我这儿来一下。”
  由于话语简短,还有传输信号的原因,赵宇微没有听出这个人是谁,凭感觉是周队长的声音,她有些诧异,因为队长办公室与她的办公室只有一墙之隔,周明军从来没有通过电话让她过去,每次有事都是过来安排,赵宇微对队长的举动颇感意外。
  “队长,你找我?”赵宇微推开队长办公室的门,看到周明军脸色铁青地坐在椅子上,闷闷地抽着烟。赵宇微没有得到队长的回答,站在队长的面前,等待队长开口说话。
  周明军把大半个烟蒂揿进烟缸里,余烬的烟气袅袅地升腾,周明军的脸在烟雾之中似隐似现,愈发显得古怪迷离。周明军的声音从弥漫的烟雾中传出来,“你是不是在调查高官?”
  赵宇微心颤了一下,但很快镇静了下来,她装作浑然不觉的样子,问:“谁是高官?”
  周明军的眼睛穿过层层迷雾突然亮了起来,带疤的脸逐渐清晰,“你真的不知道高官是谁吗?赵宇微,你要认真地回答我。”
  赵宇微不敢看周明军恐怖的脸,理亏地低下头嘟囔着, “你是说那个跳楼的……”
  周明军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在赵宇微面前踱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你是不是闲的,那个女的,我接触一次就知道她不好惹,你怎么偏偏要去调查她?如果你觉得内勤工作真的无事可干,我派你到外勤。”
  “队长,我是想跟你汇报的,可侦察还没有结论……”赵宇微想解释侦察高官的动机。
  周明军把手一摆,火冒三丈,“我不听你的解释,警察是纪律的部队,不能随便行动。刚才我被分局长叫了过去,问咱们是不是调查一个小姐,说有个女警在侦察人家,我马上想到了你,这一段你总是神神秘秘的,我还以为你在处男朋友,不曾想你是在做这样的事。”
  “队长,我还是想说……”
  周明军粗暴打断了赵宇微,“你不要再说了,你要立即停止侦察,做你该做的工作。”
  赵宇微回到了办公室,感到十分的委屈,她感到问题的严重性,她并不是为了什么建功立业,只是出于一种好奇,可是通过侦察,高官却越来越纠缠着自己,欲罢不能了。
  赵宇微意识到其中的复杂性,高官接触的大多数是有地位的人,很多是位居高职的干部,因此,队长才会这么积极地劝她放弃。赵宇微联想到了高官接触干部中的每一个细节,都储存在她的电脑中的照片,她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她急忙打开计算机,发现计算机黑屏,出现了硬硬的几排英文,这是一种极其厉害的病毒,她的计算机显然遭到了黑客的攻击,计算机里那些储荐的证据全都不覆存在了。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这是有人在她计算机上动了手脚,那些证据被人删除了。可又有谁会知道自己的密码?谁又能盗取她的密码呢?


  王新国见到高官弟弟时,没有想起他是谁。
  “我是高官的弟弟。”他自我介绍道,他知道姐姐在这个圈子里使用的名字。
  王新国目光立刻暗淡了下来,因为高官弟弟出现在他的办公室,让他忐忑不安。这个不速之客一副社会混混的打扮,在民政局机关里格外乍眼。
  王新国看着对方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唔,我是来打听一下,你找到我的那个姐姐在哪工作?”
  “你姐姐没跟你说什么吗?”王新国迟疑了一下,说:“对不起,我们找的那个人经过调查了解,没有核对准确,也就是说是我们工作上的失误,搞错了人。”
  王新国的搪塞,没能骗得了高官弟弟,他在这方面不乏聪明,他知道这是姐姐的主意,高官弟弟摆出一副无赖相,说:“得了吧,我姐姐那个人我还不知道,是她不让你告诉我的吧?怕我去找失散的姐姐去要钱,难不成你给我点钱?我知道你跟我姐的关系,这对我们无所谓,可对政府机关的领导可就不得了哇。”
  王新国听出对方的弦外之音,这是在敲榨。为了安抚对方,他从兜里拿出5百元钱,隔着桌子递了过去,说:“你要是有困难,这些钱你先拿着。”
  高官弟弟并没有去接钱,乜斜着眼睛,厚颜无耻地说:“你打发要饭的哪。”
  王新国心里憋气,只能压住怒火,他怕机关的人知道,他从抽屉里又拿出2千元钱来,放在了桌角刚才的5百元钱上面。
  高官弟弟露出了得意的神情,说:“我就想找到我那个失散的姐姐。”
  王新国不知信守对高官的承诺是否值得,他怕这个赖皮还会来骚扰自己,便有意透露一些情况,“你那个姐姐也有了些眉目,你把你的手机号码留给我,有信息我会通知你的。”
  高官弟弟对王新国的话显得很满意,兴致勃勃地说出了手机号码,收了钱站起来。
  “你听没听说赵宇微这个人?”王新国突然说道。当他看到对方一脸的茫然,接着说:“她是滨海区公安分局的治安管理大队的,现正在调查你姐姐的事。”
  高官弟弟暴躁起来,吼道:“谁这么大胆,她是不是在找死呀?”
  “人家是警察,跟踪你姐姐,那是她的工作。”王新国不动声色地说。
  “警察我就害怕吗?我在监狱呆了那么多年,什么样的人我没见过?要是有谁敢惹我姐姐,我就让她不得好死。”高官弟弟说着,气冲冲地走了。
  王新国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
  高官接到王新国的电话,是几天以后,王新国让高官晚上直接到他家里去。
  高官的母亲病重住进了医院,医生告诉她,母亲的癌细胞已经扩散,可能维持了不多长时间了,让她有所准备。高官一边照顾母亲,还要加快装修房子的进度。她本来想拒绝王新国,听到王新国说弟弟去了民政局勒索他的事。王新国最后叹了一口气,说:“你弟弟追问失散姐姐的情况了,我是不是应该告诉他呀?”
  高官又气又恨,正因为妹妹,王新国才会趁机肆无忌惮占有她。她只能咽下心中的苦涩,几近哀求地说:“王哥,你千万不能告诉他呀,我弟弟从你那里拿去的钱,我会还你的。”
“你弟弟拿去的钱倒是个小事。可他总到我这里来怎么办?这是我的下属们去办的,你弟弟来机关这么一找,保不准谁漏出来一些信息来,你说,我可咋办吧?”
  高官马上意识到了他也在敲诈,说:“王哥,打点下面的人,需要多少钱,你就吱个声。”
  “我那个败家的孩子快毕业了吗,还准备出国留学,需要钱,我一个工薪人员,上哪搞到那么多的钱呀。”随即,王新国说出他需要十万元。
  高官惊得半晌没有说出话来,这笔天文数字怎么这么轻易地从一个人的嘴里说了出来。
  “哎呀,你王哥也有苦衷啊,就算王哥跟你借的,行不?”王新国装模作样地说。
  “那好吧,请容我一段时间再给你。”高官冷静了下来,收了线。
  高官十分地懊丧,自己找妹心切,却引狼入室。她为病危的母亲最后的一个愿望,可她绝不让弟弟去骚扰这个妹妹,让妹妹失去幸福。高官只能忍辱负重,承担下这种责任。她最需要一个人的帮助。想到了帮助,她眼前便浮现出了一个人形象。
  自从那次在茶馆见到郑伟开始,高官经常与郑伟在一起。每次都是郑伟约她出来,先是吃饭,然后洗澡,最后才是两人的活动。不管在什么地方,郑伟每次都出手大方。郑伟做得很庄严,甚至有些一本正经,整个过程中不失体贴。不像其他客人,很多客人不仅不懂得尊重,而且在这方面还有些暴力倾向,常常搞得她痛不欲生,身上也会弄出伤痕。
  郑伟接到高官给他打来的电话,郑伟感到很意外。他急急忙忙地赶到了约定的地点,两人吃过饭时,说了他们的活动,准备离开饭店找地方时,高官说要带他去一个地方。
  “去哪儿?”郑伟很紧张,疑惑地望着高官。
  高官抿嘴一笑,说:“害怕了?我要带你去我家。”
  “你家?在这里你有家?你家不是在伊春吗?”
  “我家就不能搬过来吗?”高官解释了她的意图,“我觉得咱们没有必要总把那些不必要的钱给洗浴中心或是宾馆。”
  郑伟理解了高官的想法,可仍旧有疑虑,“你家方便吗?”
  “你别误会,我可从来没有带别人到过我的家。”
  高官与郑伟一同来到装修半成品的新房时,夜色已经很深了。浓烈的装饰材料气味并没有影响两个人的情绪,郑伟兴致很高地对白天工人装修的工作进行着品头论足。当他看到了浴房,郑伟很高兴,他偷偷对高官说:“我这个人有很多规矩,做事前后必须要洗澡。”
  “我知道,这与你所从事的事业有关。”高官说过后,马上感到了后悔,这会让郑伟觉得她已经知道了他是做什么工作的了。
  她的话果然换来了郑伟的惊讶,但很快他的表情又释然了,并自嘲地说:“这与干什么工作无关,连孔子都说了,食者,性也。”
  高官忙着应承,“是呀,中国人就是复杂,总要把性需求上升到道德或是政治范畴。”
  两个人按照程序来实施他们的活动,这一次比每一次都兴奋,都持久,直至最后一刻,两人的身体还长久的依赖在一起,懒懒的不愿分开。郑伟兴高采烈,感慨地说:“在这里有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在别的地方怕别人发现,总是匆匆忙忙的,在这里有种在家的感觉。”
  高官扭动着身体,娇柔地说:“你看看你,这么一会儿,就不拿自己当外人了。”
  郑伟难为情地笑了,说:“我要是有这么一个家有你这么一个女人就好了。”
  郑伟说起了自己家里的情况。他有一个儿子,高考那年考上了北京大学,一家人为了庆贺孩子高中北大,去了海边渡假,没有想到的是儿子溺水身亡。爱人忧伤过度,经受不了打击,送走儿子那一天晚上脑溢血成了植物人,一晃已经六、七年了,现在雇人照顾。
  高官拭去郑伟眼角的泪水,将自己的脸颊贴在了郑伟的胸前,联想起自己的苦难经历,泪水扑簌簌的流了下来。郑伟托起高官的脸来,两人泪眼朦胧对视着。
  “都说好人一生平安,老天怎么就这么不长眼。”高官不忍心为难郑伟,慨叹道:“同是天涯沦落人,咱们一样啊,真的不容易。”
  “我听出来了,你这么一个娇好的女孩,从事这样的职业,肯定也有难言的苦衷。”郑伟非常敏感,在他一再追问下,高官说出了自己的身世,当然她避去了父亲触电身亡妈妈疯癫的经历,这会勾起郑伟的联想,只说父亲死得早,说到了卖出去的妹妹,说到不争气的弟弟,说到妈妈得了淋巴癌,说到了自己要实现妈妈的两个愿望。
郑伟也很感动,说:“你要是有什么困难吗,你跟我说,他会尽力帮她解决的。”
高官见郑伟主动提出来,但还是不想给郑伟添麻烦,“你家里那种情况,我怎么能……”
“你就别客气了,我现在所处的位置,不缺钱花。我爱人的病情,基本就是维持,除了雇人和医药治疗,其它方面用不了多少钱,你需要就花着。”郑伟还像过去那样乐于助人。
  “我这种身份的人,你就那么相信我?”高官犹豫不决。
  “通过这一段接触,我觉得你不是那种人。”郑伟抚摸着她的身体,安慰她说:“一切都会过去的,日子会一天天好起来的。”
  高官激动地说:“我无以报答,只能用不干净的身体来作为回报。”
  郑伟同情地说:“你怎么这么说自己,别人可以瞧不起你,可你自己不能瞧不起自己呀,我认为你比那些巧取豪夺的官僚奸商强多了,你得到的钱毕竟是用自己的身体换来的。”
  高官从床头橱里摸出了一把钥匙,交给郑伟,说:“你愿意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吧,我家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


  这一天,赵宇微乘车跟踪高官已经是晚上十点以后了。一直到了王新国小区门前,她看着高官下了车,随即她也钻出了出租车。
  王新国住的是那种开放式的小区,是老式建筑。小区的照亮设备不好,显得很昏暗。高官穿过一片小树林,在赵宇微前面似隐似现,赵宇微怕跟丢了目标,紧走了几步,觉得后面有声异响,她警惕地车转身,隐约见到一根棍子迎面而来,她是个训练有素的警察,忙仰首躲闪,棍子带着风擦着她的鼻尖而过,她来不及下一个的反应,又有人从侧翼扑了过来,对她袭击,她忙着躲闪,用用手招架了一下,高叫道:“我是警察!”
  “我们打的就是你这个警察。”
  赵宇微知道这是有备而来,她在两个人的夹击下,她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这时只见一个人冲了过来,不由分说地将头顶向了其中的一个,那个人没有提防,被撞得仰面朝天,另个人惊得停下手来,准备应付这个帮忙的人,那个被撞倒的人站起来拦住了他,叫了声:“姐。”
  赵宇微意识到这个人就是高官。高官错愕地盯着弟弟,严厉地说:“你们这是干什么?!”
  “姐,你不知道吗?这个警察一直在跟踪你。”
  高官清楚这是怎么回事,说:“我的事你少管。”
  弟弟委屈地说:“你不识好人心。”
  高官没理睬他,对赵宇微关切地问:“你伤着了吗?需要去医院吗?”
  赵宇微眼睛一瞪,“上什么医院,这是袭警!现在我就要110的人过来。”
  赵宇微说着话,从衣兜里拿出手机,准备拨打电话。高官忙去阻拦,赵宇微用力甩开了高官的手,高官顺势跪下来,声泪俱下,说:“大姐求你了,弟弟不懂事,你放过弟弟吧!”
  “你们等着瞧。”赵宇微心软了下来,拿起提包,转身朝着小区门外走去。
  高官弟弟中了王新国的圈套,他找来了狱友伺机实施报复行动。今天晚上,他接到了王新国的电话,告诉他时间和地点。他果真见到了赵宇微尾随着姐姐,他怒从心中起,想教训这个女警察,可是赵宇微并没有他们想像的那么好对付,几着下来,两人没有占到大便宜。
  高官听到后面的喊叫,忙着去帮助赵宇微解围,没想到对赵宇微下手的竟然是自己的弟弟。他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知道这一定是王新国的主意,却又无法把实情讲给弟弟,只能骂了几句弟弟。她最担心的是赵宇微,对于她的帮助,赵宇微非但感激,还会心生怨恨。
  赵宇微回到家里,父亲看到她身上的灰土,关心地问:“你怎么搞成了这个样子?”
  赵宇微怕父亲担心自己,撒谎说:“刚才在单位打扫卫生,弄了一身。”
  她忙溜进了卫生间,脱下肮脏的衣服,露出光洁如玉的身体,站在在喷头下,打开了水阀。这是个高档小区,每天二十四小时供应热水。
  水雾氤氲中,飘飘浮浮的,水帘在身体的深洼处积贮后淌出很宽的水柱,漫沿得剔透晶亮。赵宇微看着自己白皙的身体饱涨出少女的活力,她很为自己振奋着,同时也看到了身上几块的淤血青痕,这是刚才与高官弟弟两人搏斗时受的伤。她觉得这是个有预谋的行动,虽然高官出面制止,她还是认为这些都与高官有关。
  在水下思考有一种好处,她的心如同水一样的透明,更坚定了他将此案查下去的决心。
  当她穿着浴衣走出卫生间时,父母都在沙发上看电视,她过去偎在母亲的怀中。母亲往外推她的头,说:“你头上的水还没干,坐起来,都多大了,还撒娇。”
  父亲一脸上的笑意插话说:“多大了也是你闺女。”
  “在家里都这种表现,你说她做警察能合格吗?”母亲嗔怪道。
  父亲也打趣地说:“那还不搞得警匪一家了。”
  赵宇微笑着应付道:“咱们现在不就是一家吗。”
  全家人在融融的气氛中,开着玩笑,看着电视。母亲想起了什么,说:“微微,刚才你父亲说你满身的土,是不是参加了什么行动了,去抓坏人了吧。”
  “没有,妈。”赵宇微在母亲怀里扭捏着,说。
  “微微,你虽然是警察,可毕竟是女孩子,危险的事,有那些男警察呢,可别往前撞。”
  赵宇微在父母疼爱下长大的,她想起了高官的母亲,想到了高官的一家,她生出恻隐之心,但随即被痛恨所取代,家庭的苦难并不是她做妓女的理由,她仍旧对高官弟弟对她的施暴耿耿于怀。她有了与父亲谈一谈的欲望,说:“爸,你说,政府官员如果嫖娼,会受到什么样的党纪国法的处理?”
赵宇微的父亲在市纪检委委员、监察局副局长,去监察局之前他与王新国都是在市委办公厅工作,两人都在秘书处当副处长,同时离开秘书处,王新国去了民政局。
  父亲不假思索地说:“那是要开除党藉的,严重的还要开除公职。”
  “唔,你们都是这样执行的吗?”
  “党纪国法还会有假?一经查实,就要严肃处理。”父亲正气凛然,转念,问:“你准备给我们纪委监察局提供这方面的资料吗?”
  赵宇微害怕父亲这样的追问,戛然而止,发嗲地说:“随便问问还不行吗?”
  母亲在一旁,说:“你爸啥事都那么认真,直炮筒子,会变通一些,也不至于提不上去。”
  父亲颇为自豪地说:“就是这种军人本色,组织才会让我做纪检干部。”
  赵宇微若有所思,突然问:“爸,王叔,就是王新国的手机,你有吗?”
  “别人的手机没有,你王叔的手机我还能没有吗,那么多年都在一个锅里搅马勺了。”父亲说着话,很流利地道出一串的手机号码。
  赵宇微下意识地问到了王新国的手机,说出后,令她惶惑不安,这容易与前面的话题联系在一起,可看得出来父亲并没在意。她怕这种状况发展下去,从母亲的怀里钻了出来,说去睡觉,回到自己的卧室,一个人偷偷地给刘业打电话。


  赵宇微给刘业打电话的内容与高官有关。按照晚上两个人拟定的计划开始实施行动。作为技侦支队大队长的刘业利用职务之便,很快从王新国手机上找到高官手机号码,然后通过技术手段,对高官的电话及内容进行监听,录下了她与对方的大部分通话。他们的想法很高明,这样可以免去跟踪侦察的劳顿之苦,还不会让周明军这类领导发现。
  这天下班后,刘业去了治安大队,赵宇微正等着他。刘业拿出材料,并拿出专用的录音设备,显得很开心嘿嘿地笑着,问:“你知道高官叫什么名字吗?”。
  赵宇微含笑不语。刘业难掩兴奋之情,说:“真没想到,与这样一个女人发生关系的,有这么多人,而从电信部门调查的结果上发现,这些人大多都是领导干部,真是难以至信哪。”
  赵宇微在材料的第一页上看到了王新国的名字,说:“全靠我父亲这位老同志了。”
  刘业表情异样,定定地看着赵宇微,说:“你还不知道吧?王新国前天跳楼自杀了。”
  “什么?自杀?因为什么?”这个消息令赵宇微十分地地惊讶。
  “现在这事传得满城风雨,传说是纪检委查了他的经济问题,他半夜跳楼了,当时只有他一个人在家,两个多小时后才发现的,还是一个回家晚的人发现的。”
  “一个有经济问题的人不至于这么想不开呀。”赵宇微疑惑地说。赵宇微敏感地想到了高官与王新国的死是否有关,“他是我父亲的老同志,我父亲怎么没有跟我说起这件事呢?”
  刘业也觉蹊跷,“也许是你父亲的老同志吧,难免有些不舒服,才没有对你说起。”
  这时,周明军猛地撞进门来,两个人猝不及防,那些材料一下落入周明军的眼中,他的脸上没有一丁点的血色,盯着赵宇微,等待着赵宇微的解释。
  此时的赵宇微毫无惧色,她说明材料的内容和侦察的理由。
  周明军没有表态,把同样的目光转向了刘业。
  刘业坦然地说:“是我帮助了她,出现什么后果由我自己承担。”
  周明军把坚硬的目光垂了下来,默默掏出烟点燃,吸进嘴里,随即一股浓浓的烟雾喷发而出。赵宇微刚要开口,周明军用手阻止了她,说:“我很惭愧,其实我清楚你在干什么,我真的是怕捅了马蜂窝,既然你们已经舍得一身剐,我也没什么好怕的了,办吧。”
  有了队长的支持,赵宇微两人兴奋异常。赵宇微高兴地说:“谢谢队长。”
  周明军沉吟片刻,说:“要注意证据的可靠性,那些录音只能作为辅助证据。”
  “要是有那些照片就好了。”
  周明军脸沉了沉,模棱两可地说:“你不觉得计算机遭到了黑客的攻击奇怪吗,何况照片也是辅助证据。”
  刘业急着插话说:“那个家伙很狡猾,有反侦察能力,赵宇微还被他们报复过。”
  周明军显得一点也不意外,他只露出一丝的笑意,说:“所以我们必须要抓个现行,不然她会拼死抵赖,上次的教训一定要记取。”
  “那该怎么办?”赵宇微有些无奈。
  周明军脸上挂了得意,说:“其实我也知道她的新居所,你们不是对那个住所上了技术手段吗。我已经做了布控,刚才还有人汇报现在就有人与她姘居。”
  两人恍然大悟,赵宇微惊呼道:“队长你早就了然于胸了,还在跟我们捉迷藏。”
  周明军淡淡地笑了一下,抓起电话拨通一个号码,说:“怎么样?带回来了?好好。”
  两人惊疑间,周明军说:“我们一起过去吧。这些活人家都帮你们办完了。”
  周明军吩咐赵宇微说:“你跟高官打过交道,有经验。由你来审她,刘业你不应该参与我们的事,既然你来了,加上你使用的设备,我们又不懂,你就帮赵宇微个忙。咱们争取把相关人叫来,进行突审,要速战速决,一旦走露了消息,咱们是哪个大爷也惹不起呀。”
  高官见赵宇微和刘业走进来,只是用眼扫了一下,眼里透出了怯懦,随即低下了头。
  赵宇微煞有介事地观察了屋内的窗户,以免上次的事件再次发生,她有意提高声调说:“咱们已经多次打过交道了,我们办案是有依握的,我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工作。”
  高官用畏惧的目光看着赵宇微,说:“郑伟真的很冤枉,他是我朋友,要说有什么事,与他一点关系没有,都是我的责任。”
  刘业怒气汹汹地说:“你不要抵赖了,我们已经跟踪你很久了,他与你有肉体和金钱关系,那么他就是嫖娼,你就是卖淫!”
  高官惴惴不安,仍旧坚持着不承认,说:“你们应该拿出证据来。”
  刘业嘿嘿地冷笑了几声,说:“我们知道你诡计多端,早就为你准备了充分的证据。”
  刘业已经对材料上的每个人进行了分门别类的录制,他找到标明郑伟的录音带,放入录音机中,在录音中两个人的多次电话联系,涉及到了他们约会内容。还有高官与郑伟在新房中的性行为的录音,从准备的对话,到实际的操作,先是低沉呻吟,渐渐急促又尖锐起来。
  赵宇微觉得脸颊发烫,在刑警学院上学时,她也学过这方面的技术,可并不知道刘业会使用这样的技术手段。
  “怎么样,证据够充分了吧,还是早点交待了吧。”
  高官脸色通红,只字不说,默默地看着刘业。气得总是爱嘿嘿笑的刘业厉声高叫道:“要知道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就你这样一个女人,胆敢与专政机关做对,是以卵击石!”
  刘业撸胳膊捥袖子,准备动粗,赵宇微拦阻刘业说:“刘业,不要着急,我们给她一些时间,让她好好想一想。”
  几个人对峙了很长时间,高官目光松懈了下来,对刘业说:“我想单独对这位女警官交待问题,如果可以的话……”
  刘业从赵宇微的目光中找到了答案,识趣地站了起来,开门出来了,在经过另一个办公室,通过门上的窗玻璃,看到郑伟一个人坐在椅子上,郁闷地吸着烟。一个干警显得无所事是地看着杂志,刘业明白这个屋里一切都很顺利,推门进来,与干警打了声招呼,干警做了一个方便的暗示动作,开门出去了。
  “同志,我这事会不会捅到上级机关去?”郑伟苍白地脸面对着刘业,问。
  刘业模棱两可地说:“那就要看怎么处理了,如果是治安处罚,也许不会吧。”
  郑伟悲戚地哀叹了一声,失落之情溢于言表。
  “这个小姐不叫高官,你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刘业捕捉到了这一细节,突然问道。当看到对方的迷惘,他说出了一个真实的名字。
  郑伟沉思默想,在他的脑海里肯定翻滚出一系列与此有关的名字,很快他现出惊讶的神情。在他与高官的接触中,她那张似曾相识的面孔一直在他眼前缭绕,今天在刘业的提醒下,终于有了明确的结果。他有气无力地说:“这是怎么说的,怎么会是她……”


  在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治安管理大队从刘业提供的材料中找到了相关人员。他们大多数人走进这里,就会清楚自己的问题所在,当然很少有人坚持多长的时间,往往录音机或是说出电话中的通话内容,对方马上就认了账。有些人不会轻易地来报到的,很快会有说情的电话打进来,或是与治安管理大队有关系的人出面来解决,一时间治安管理大队成了焦点。
  第二天下午,市公安局和区公安分局两级局长亲自来到治安管理大队。在此期间,两位局长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各方面的头头脑脑对他们进行了质问和干预。
  市长把市局局长叫到市长办公室,亲自过问此事。市长恼怒地说:“你们公安局要干什么?动用这么大的国家警力资源,还使用了技术手段来抓嫖娼?你们是不是想破坏我市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是不是没有事干了?现在社会治安状况不乐观,你们却不干正事,管这种闲事,如果缺钱,可以提出来,难怪人家说你们的新建的办公楼是赌徒码的砖,嫖客刷的浆。你们马上给我放人,并消除一切不良后果。”
  局长窝了一肚子的火,进屋便骂周明军混杖。
  周明军刚要张口解释,分局长气得拍了桌子,指着周明军的鼻子,诘问道:“你为什么还在办这个案子?我不是警告过你不要管这个案子了吗?你不知道我们公安队伍是纪律部队?不知道什么是一切行动听指挥吗?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局长说:“你是不是闲着没事,如果真的闲着没事,我给你换个地方,去交巡大队吧。”
  周明军豁出去了,不再言语,任由他们骂来骂去。两位局长骂够了,骂累了,气呼呼地坐在那里。周明军恰到好处地拿出烟来,给两人点燃,心平气和地说:“两位局长,别生气了,祸撞下了,责任我来承担,我们研究一下,接下来的事该怎么解决?”
  两人对视了一下,局长说:“我们要从保护干部出发,不要扩大化,已经承认的,可以罚点款,就当赞助你们的车油钱了,一定不要给这些人留案底,这事由你们分局长亲自督办。对你们这次违犯纪律的事,也要严肃处理。你们那个女警察是叫赵宇微吧?”
  周明军慌忙说:“赵宇微是我让她去办这个案子的,要处分,处分我好了。”
  分局长一指周明军,说:“你这个人属老母鸡的,什么事你都护犊子。”
  局长道:“赵宇微是你们分局的事,你们看着处理吧。那个刘业也太年轻了,刚提个队长,就不知天高地厚了,还私自动用技侦设备,局党委已经决定了,调他去了驯犬队。”
  赵宇微看到了两个局长进了队长的办公室,她料定他们的到来与高官的案子有关。她出了办公楼,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走了多少时间,她看到一个铁大门门楼上的白牌,她猛醒过来,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间来到了看守所,也许这是鬼使神差,也许是有意为之。
  赵宇微感到孤独、寂寥,忙到头一天晚上才有时间回家,她向父亲询问王新国的死因。父亲说王新国的案子是他督办的,市委书记亲自转来了一封匿名信,这样的信原则上不预受理,可书记坚持要纪检委核实立案。刚开始调查,王新国跳了楼,虽然王新国有问题,可命不该死。父亲说那天赵宇微问到了王新国手机,他意识到王新国与她办的案子有关了。
  王新国的事让赵宇微心情烦躁,既然到了看守所,正好可以询问高官与王新国的关系。一个男看守看到赵宇微打了招呼,这两天赵宇微一直往这里跑,看守知道赵宇微是来见高官的,说:“这个女的还真人缘,有很多男人来看她,这不,又有个男人来看她,刚进去。”
  赵宇微很厌恶看守晦涩的表情,她浅浅地笑了一下,径直走向了会客间。她是出于好奇,想知道是哪一位男人来看高官。她通过小窗口向里望去,见高官正与弟弟交谈,她本想离开,而听到两人对话中有王新国的名字,她又打消了离开的主意,悄悄地站在门口。
  “你也太不懂事了,没有钱也不能上他那儿去要哇,结果你敲诈了他,他又敲诈了我。是我不让他说出你另一个姐姐的。我本想让妈妈在有生之年搬进新居,实现妈妈的一个愿望。可是他从我这里敲去了十万元钱,而这笔钱是我跟另一个好心人借的。”
  “姐,我想知道我的姐姐是谁?你现在都成这个样子了,你就告诉我,好吗?”
  “我不会告诉你的,王新国死了,你再也不会知道你另一个姐姐下落了。”高官看到弟弟复杂的表情,劝说道:“我这都是为了你好,你别沾那些毒品,我从看守提供给我们的杂志上,看到了那个出卖我的家伙,因吸毒曝光,现在名誉扫地,都跟他取消了他的演出邀请,他的签约公司也与他中止了合同,他会因此倾家荡产的。弟弟,你听姐姐的话,好吗?”
  弟弟勉强答应了,又怨气冲天地说:“都是那个女警察跟你过不去,不然怎会被抓进来?”
  “这怨不了人家,那是她的工作。谁让我做了违法的事了呢。”高官缓了缓,说:“妈住院没有钱了,你就先把出租车卖了吧,抓紧搬家,把妈妈接过去住几天。”
  弟弟显得不情愿,高官声泪俱下,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做这个职业吗?不就是为了你和咱妈嘛,还不是想在妈妈去世前,让她住上大房子和见到你那个失散的姐姐吗。”
  弟弟哭着说:“姐,我明白你的心意,我一定按你的意思地去办,尽量减少妈妈的痛苦。”
  姐俩抱在一起,哭成了一团。
  赵宇微不由得落下了眼泪,发出轻微的抽搐。高官听到了动静,对外问了一声“谁?”
  弟弟拉开了门,赵宇微泪眼婆娑地出现在门口,弟弟斥问道:“你干嘛偷听我们的谈话?”
  赵宇微刚想解释,高官喝住弟弟,说:“弟,你先回去吧,我跟这位警官单独说几句话。”
  弟弟用不满的目光扫了赵宇微一眼,悻悻地离开了。
  赵宇微与高官两目相对,似乎有千言万语,又不知从何说起。半天,高官干巴巴地探问:“你们要对我怎么处理?”
  “从你现在掌握的情况上看,可能要劳教。”赵宇微沉重地说,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
  “不是拘留啊,那要在牢房呆很长的时间呀。”高官意味深长地说。
  赵宇微知道高官的心思,说:“到时我去通融通融,争取让你去见生病母亲。”
  高官拒绝说:“算了,我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去见母亲。”
  两人又一时无语。高官几次张口,可欲言又止,赵宇微打破了沉默,说:“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高官思考了一下,她把涌出来的泪水揩去,说:“我想求你一件事,我妈的精神状态你是知道的,她弥留人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想求你代替我失散的妹妹照顾她一段时间,我妈为了我这个妹妹才精神失常的,我想成全她最后的这个愿望。”
  赵宇微有了片刻的犹豫,高官以为她会拒绝,怯生生地说:“如果为难,就算我没说过。”
  赵宇微怜惜拍着高官的肩膀,恳切地说:“你放心吧,我一定会照顾好她老人家的。”
  高官激动地跪在地上,霎时泪雨滂沱,“谢谢,谢谢!”
  赵宇微扶起高官,想要好好地安慰她,可就在此时,手机此时突兀地响了起来,把她吓了一跳,她掏出手机,看到的是一个似乎熟悉又觉陌生的号码,她本想不接这个电话,可是手机停了一下,再次不屈不挠响了起来。她只好用右手接电话,用左手对高官示意,表示自己一定会况现承诺。她接通了手机,顺着走廊向楼门口走去。
  手机里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是一个又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赵宇微吗?我想告诉你一件事,这件事与你的身世有关。”
  赵宇微觉得有种寒意掠过脊背,她下意识地再看了一眼手机上显示的号码,让她不寒而栗,因为这是王新国的手机号码。她忙将手机紧扣在耳廓上,急切又紧张地问:“你是谁?”
  那个阴森的声音飘出了手机,“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小时候叫什么名字,你叫高鸯,就是你亲手抓起来的小姐高官的亲妹妹。”
  那个声音消失了很久,手机一直响着盲音,赵宇微仍茫然地握住耳边的手机。
  这时那个看守追了出来,为她擎起了一把雨伞,她迷惘地望着对方,看守说:“下雨了,你先用着。”
  赵宇微注意到自己已经走出看守所的大楼,沐浴在蒙蒙地雨霭之中,雨水打湿了头发,脸上的挂满了雨水。伞下的赵宇微被冷气裹携着,这是一场秋雨,把整个世界搞得湿漉漉的,透彻阴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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