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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文选事件
来源: | 作者:女真  时间: 2011-08-10

  A.新领导公示之前,王大华往富子家里打了电话。电话早晚得打,晚打不如早打。
  揣一肚子复杂的情绪。电话是富子老婆接的。富子老婆是中学语文老师,声音温软,普通话标准,王大华对她印象不错,每次打电话找富子,愿意先跟她寒暄几句。跟优雅女人说话是一种享受,男人的声音不自觉就低沉、温柔。这个晚上,王大华却没有一丁点儿寒暄的兴致。当话筒里婉转的女声变成粗哑的海蛎子味儿,王大华的嗓门儿忍不住大了起来:“富子,你太不够意思了,谁忽悠我,你也不能啊!”
  规划局办公室主任富国安,电话里吱吱唔唔,再三解释,还是不能让王大华声音低下来。
  副局长老宁即将到岁数退休,谁接他的任,外派还是内部提拔,这是个问题。外派的可能性不是没有。从正科到副处,多少够条件的干部虎视眈眈。建设项目选址论证,各种建设工程的报批图件、资料校核,都在规划局的管辖范围之内。大兴土木的年代,作为规划用地科的头儿,王大华太知道主管业务副局长的重要性了,不是简单一个级别问题啊。小数点轻轻挪动一下,意味着开发商和建设单位可能财源滚滚或者空忙碌一场,审批那只笔的含金量,地球人都知道。看报纸新闻,这么多年,腐败案子频出,规划局也算多发部门。热门岗位,多少人惦记很正常。如果外派,王大华无话可说。天外有天,研究规划他是专家,对人事问题,他自认外行。但如果内部产生呢?那就意味着他王大华也有希望。规划局内设五个正科级单位,理论上讲,五个头儿都有可能。包括王大华,当然也包括富国安。在王大华心里,他一直觉得胜算比富子还大一些,毕竟自己一直在核心业务部门,这些年全市的重点建设项目,从立项到最后完成,哪一个他没费过心血?每每走在大街上,看到天天变化的城市、拔地而起的新建筑,他心里是有成就感的。办公室算什么?大内总管,给领导买机票、给职工分,杂七杂八,婆婆妈妈,服务部门而已。
  这是他能够跟富子私下探讨问题的前提之一。酒酣饭饱之后,老哥俩勾肩搭背,可以掏点心里话。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儿大学毕业二十多年了,富子的头发已经有白的了,王大华忍不住伸手帮他拔掉一根,富子被拔疼了,往外推他手:“兄弟,别拔!越拔越长!”
  新领导名叫王文选,就是那次酒后富子咬他耳根透露的。这消息让他失落。王大华不是王文选。再喝半斤白酒他也不会搞错。到底还是外派了啊。新领导既不是王大华也不是富国安,让他心里不爽。就是说这次又没有机会了。也不是说他王大华是官迷,非得要当这个副局长,关键是条件摆在那儿,自己是有可能的。人在机关,什么最能体现价值?级别、职位。他这样想,别人也会这样想。不这样想的不是常人。王大华是个常人,这一点他从来不否认。
  当然,在为自己不爽的同时,也有那么一点儿为富子不爽。规划局的中层干部,只有他和富子是科班出身,同班同学,建筑大学规划专业。富子当办公室主任,不是他愿意买机票分,不懂专业,是只有那个岗位有一个正科级别可以让他体现价值。那个叫王文选的人何方神圣?就比他和富子水平高吗?
  那天晚上他和富子喝得都不少。富子跟他说了一嘴王文选后,讳莫如深,再不肯说什么。他也不能再往深里问。尽管是同学,关系还算不错,毕竟存在个竞争关系在里面,都是当事人,人家能跟你讲到这里,已经不错了。
  辗转策略打听王文选其人。谁都有个仨亲俩厚吧,王大华庆幸自己楼里楼外还有几个可以说上悄悄话的朋友。谁也没明确告诉他王文选是谁。环保局有个副局长汪文宣,如果他过来,算平调。有这种可能。文化局有个唱评剧的团长王问炫,这个人的可能性不大。让一个唱评剧的管土地规划,也太不把规划当专业了吧。听名字,这个人应该是有些家世的。也许他有个哥叫王昭明。昭明文选。有学问啊。
  新领导叫王文选的小道消息在规划局悄悄流传了一段时间,渐渐不再有人跟王大华私下里探讨这件事,王大华也慢慢平静起来。人生价值有多种体现方式,当副局长只是一种。这么安慰自己虽然有点阿Q,毕竟可以让自己心里好受一些。
  怒火燃起是从那次会议开始的。上级部门来考核,让大家画票的拟任新领导名单上,唯一的名字是富国安。富国安专业出身,资历也够,况且提拔的事走到民意测验这一步,基本上板上钉钉了,投反对票也没用。王大华画了赞成票,但他心里的愤怒也是真实的:富子你不能这么忽悠我!你有可能提拔是好事,退一步讲,即使你不好意思跟我明讲,你也不能编一个王文选出来让我白费心思,成为规划局上上下下的笑料。这个人哪,有点阴险啦!王文选是谁?直到大家给富国安画完票,缕缕行行往各自的办公室走,才有人小声嘀咕:“咱大楼打更的王师傅,好像是叫王文选吧?!”
  嘻嘻嘻。哈哈哈。
  乐子大了。
  王大华给富子打电话,计较的就是这件事。
  他受不了楼里人闪闪烁烁的眼神。他居然跟人一本正经探讨过王文选。多么可笑啊。一不留神成了笑柄。作为老同学,富国安在这件事上不厚道。四十好几的人了,他王大华非得把愤怒全藏在心里吗?!

  B.电话里的声音很冲,富国安有心理准备。
  那天酒后顺嘴说出王文选,他当时就后悔了,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希望王大华赶紧把这个名字忘掉。冲动是魔鬼,本意是想跟老同学开玩笑,但话一说出来,他就知道这个玩笑开大了,开得十二分不得体。还是不成熟啊,这种时候,怎么能如此乱讲话呢?王文选是谁?规划局大楼晚上打更的王师傅。除了他富国安,这个楼里不打锛儿马上能说出来王文选名字的人,估计也就会计和出纳。富国安每个月要在工资表上签字,工资表上写着王文选。王文选是临时工,那张单子上只有他一个人。
  还不是王大华逼的?这个老同学,怎么说呢,既聪明又愚笨,让他无话可说。你被宁局直接分管了多少年,对他的脾性还没分析透吗?工作能力且不说,那是个善于买好的人。如果他对你印象好,临走之前想跟一把手建议提拔你一下,他能不向你表白,让你自己没头苍蝇似的东问西问?这么一点常识都没有?你也不想想这几年多少次得罪过领导了吧?旁观者清。作为规划用地科的头儿,你在分管市长面前夸夸其谈,风头出尽,把市长眼球都吸引过去了,家里领导能愿意吗?还不用说你以专家名义坚决反对的那几个项目,尤其临湖大道改造那个项目,那可是市里的政绩工程,你明知道上上下下领导怎么想的,还像块石头似的非得挡着,又倔又硬,让领导心里不痛快,抛开是非、对错,起码领导对你的印象分得减吧?
  一句话,这个人对自己在领导心目中到底什么地位没判断。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人还惦记着提拔,愚不愚啊。还非得东一头西一头去乱打听,还到他富国安这儿来打听。让他怎么说呢?告诉他你别费心思了,一把局长已经私下里给过他暗示了?他能这么把局长卖了吗?
  所以,一直想给他这个老同学打电话,每次拿起话筒却又马上放下。还是不知道应该怎么讲。尘埃落定之前,必须把嘴闭上,宁可过后听他的指责,跟他道歉。要跟他讲明白,跟他竞争的不是我一个,我不是别人,我提拔对你更有力,毕竟咱们还是同学,发小,一个球场上踢过球,一个教室听过课,相当于毛泽东和朱德井冈山会师,那些后来加入的能比吗?
  所以,他一直在等这个电话,他有心理准备,知道他这个老同学一定会打这个电话,不打这个电话就不是他王大华了。这个人呐,直,说话办事基本不会拐弯。他知道怎么做他工作。跟他打太极拳。兵来将挡,水来土堰。将来他还有用的。王大华是局里第一把专家,这一点他心里承认。这个人在专业上很有一套,项目放他手里,你尽可以放心。手下没有强兵,领导不好当。但是,在用他之前,一定要好好挫一挫他的锐气。或者就跟局长建议他去办公室,当办公室主任。让婆婆妈妈的那些琐事磨磨他的性子,把他脾气磨没了再说。这个人,不把他的锋芒打掉,他轻易不会听你摆弄的。
  所以,他得请他喝酒。隔着电话线,话说不透。半斤烧酒下肚,话就好说了。必须得把话说开,把他心里的疙瘩先解开,必须的。好兄弟,啥也别说,你马上下楼,我过去接你。想去哪儿你定!
  去接王大华的路上,他心里想的不是跟王大华怎么解释。解释的话他已经在心里想过很多遍了。他想的是另外一个问题:怎么才能把王文选弄走。这个念头是刚刚有的。这个人已经不适宜在楼里呆下去。酒后一句多余的话,已经造成后果了。只要王文选还在,就会提醒人们这件事。这件事对王大华的不利是让人们更加认识到他是个书呆子。对他富国安的不利,就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了。所以,王文选必须从楼里消失。必须的。

  C.王师傅有个习惯,每天接班以后,要在楼里巡视一圈。
  机关五点下班,他跟白天值班的小孙也是五点交接班。机关干部,提前或者落后几分钟离开的都有,下班半个小时以后,楼里差不多就没人了,除了偶尔加班的。楼里最爱加班的是四楼的王大华科长,最晚的一次他走时已经十一点了。所以,王师傅看见他办公室门开着,以为他还像以前那样在加班,他伸进头去,想打声招呼就走:“加班啊?”
  他没想到王主任会喊他进去:“王师傅,请进,我跟你说几句话。”
  从王科长到王主任,王大华职务有变化。更夫归办公室直接领导,主任想跟他谈话很正常。王师傅以为主任想跟他谈春节值班的事情。马上过年了,每到过年的时候,机关干部常常找各种借口不来值班。办公室排出来的值班表简直就是形同虚设。当然,不来值班的人通常都会提前跟他打招呼:“王师傅,我家里有事,麻烦你替我值个班呗。”只要没有极特殊情况,王师傅都会答应。规划局办公楼的值班室他已经呆习惯了。况且求他替班的人也都明白规矩,半天班五十块钱。他从来没跟人明说过替班多少钱。哪位真要是有急事,不给钱他也会同意。不过机关干部一般不差这点钱,第一个人拿了五十,后来的人就都给他五十,估计他们之间有交流。半天五十,一天一百,一个春节,除掉个别人亲自来值班,他差不多可以拿到四五百块钱,再添点够他给孙女、外孙压岁了。所以,他心里其实是高兴干部们不来值班的,等于是给他发红包了。他以为新主任跟他谈的是这件事情,以为新官上任,管理上要规范一点,要严格一下,不准他私下里打替班了。
  他没想到办公室主任跟他谈的是另外一件事,让他非常不爽。这个主任说话不拐弯,直来直去:“王师傅,跟你打声招呼,过完春节,到下个月底,机关可能要换人打更,你有个心理准备。”
  王师傅没有心理准备,脑袋里嗡地一下,赶紧说:“主任,我有做得不到的地方,还请您指出来,我改正。我还是希望能留下。说实话,挣几百块钱事小,如果不打更,我晚上没有地方住啊。”
  他在这个楼里打更十年了,从来没跟人说过他晚上没地方住。一个更夫,机关干部们谁有空跟你说话谈心。十年前,儿子要结婚,他买不起新房,跟老伴商量,把两人住的房子卖掉,给儿子新房当首付。老伴身体好,上女儿家住,给女儿看孩子。女儿家住的也不宽裕,白天女儿和女婿都不在家,他回女儿家睡觉,帮老伴看外孙儿。女儿、女婿下班之前,他已经走在去规划局大楼的路上。为了增加路上的时间,他天天走路。他不想看女婿的脸色。虽然女婿还没给过他脸色,但他怕看见,尽量自觉地不在人家面前出现。他跟新主任说自己晚上没地方住不是假话,他确实没地方住。他白天睡觉的地方是老伴晚上的床铺,晚上他住了,老伴住哪儿?
  新主任一脸冷漠,没有丝毫商量余地:“这事不是我定的,我只是通知你一声。”
  他就没办法在人家的办公室里再呆下去了。一个临时工,虽然临时十年了,那也是临时工。没有法律规定这个单位要聘用你一辈子。
  王师傅很郁闷。也许,给新主任送点礼能解决问题?以前的那个富主任,整天笑呵呵的,王师傅从来没给他送过礼,连颗烟都没递过,那人家也笑呵呵的,不像眼前这个主任,脸绷得紧紧的,眼镜片那么老厚,看不清他啥眼神儿,一脸的不好说话。如果四姨父还在世,也许事情能好办一些。四姨父以前在规划局当书记。他去给四姨父拜年,请四姨父帮忙找点事情做。四姨父很帮忙,给他谋了这个打更的差事,前提是绝对不能透露他们是亲戚关系。在单位,他跟机关干部一样管四姨父叫书记。为了四姨父,十年来他把一个更夫的工作干得尽心尽力,小心翼翼,从来没出过一点差错,就怕给四姨父丢脸。八年前,四姨父退休了。一年前,四姨父肝癌去世了。四姨父出殡,他没公开露面,他怕自己的身份暴露了,对四姨父影响不好。
  也许,现在暴露一下自己和四姨父的亲戚关系对这件事会有帮助?想来想去,他还是决定不说。一个已经去世的前领导,谁还会买账?现在的一把手是从外单位调来的,没在四姨父领导下做过事,怎么可能给一个没领导过自己的死人面子?
  第二天上班,王师傅拎了一条玉溪烟,两瓶山西汾酒。烟是女婿孝敬他的,他没舍得抽。酒是儿子单位搞活动发的,他一直留着。交接班完毕,他照例在楼里巡视,看见王主任的办公室门仍旧开着,他从门缝往里看一眼,王主任正在电脑前噼哩叭啦打字。赶紧回楼下拎上烟和酒,他把主任的门敲响了。
  王师傅那个晚上把自己灌醉了。他恨自己太窝囊,连这么一点礼都送不出去。人家不要,咱自己抽,自己喝!平时还舍不得呢!
  酒壮英雄胆。这时候的王师傅,非常想找谁打一架。年轻时的王师傅,是一个热血沸腾的男人,当年知青点的一个男生欺负人,他抱不平拎棒子打过架。他想起桌子底下有一把刀。说是水果刀,比一般的水果刀可是长了点。他刚来打更时,一个人住一栋空荡荡的大楼,心里有点打憷,准备了这个家伙什儿壮胆。万一有坏人呢。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住一栋大楼,差点儿把刀忘了。

  D.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是谁总结的啊?简直他妈的神了!
  王大华最近点子背,不如意的事情接二连三。没提拔也就罢了,居然轮岗到办公室当主任。富国安以前那个位置,他半点都没看上。说是轮岗。除了办公室,机关还有三个同样级别的岗可以轮,偏偏让他到办公室,顶富国安以前的位置,王大华心里不是一般的不爽。人家富国安当办公室主任好几年,上上下下乐乐呵呵的,啥事没有,还闹个提拔。到他王大华这,上任没到一个月呢,刚过完年,办公楼差点失盗!两台电脑,一台他自己办公室的,另外一台,是富国安办公室的,这个贼啥意思啊,不是一般的偷东西啊!
  每天上班,王大华进办公室第一件事是开电脑。他是个离不开电脑的人。这个早晨,他看见自己电脑桌上空空荡荡,电脑桌上的痕迹是电脑主机、显示屏留下的。还好,电脑还在屋子里,只不过换个地方,在门后面摆着。他让自己沉住气,出办公室,挨个屋走一圈儿。哪屋还有情况?他得心里有数。还好,别的办公室好像都没什么动静。最后到五楼。五楼是领导层,局长、副局长的办公室都在这儿。他先进了富国安的办公室,看见富国安正在抽烟。这老兄什么时候把烟捡起来啦?他往富国安办公桌看了一眼,心跳陡然加快了。很明显,电脑也不在了!跟他办公桌上一样,只留下痕迹。电脑也跟他办公室一样,在门后面摆着。他接过富国安递过来的一支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把一口烟吐出来,才说:“我屋也一样。”看富国安脸上表情凝重,又说:“我去那几个屋看看。”抬腿欲走,富国安把他喊住了:“不用去,我看过。这一层就我这。”
  王大华下楼重新核实一遍。确实就他们两台。
  除了两台被挪动的电脑,还有一件事最让王大华窝火:贼把好几间办公室门上的牌子换了位置。他自己办公室门上的牌子,挂在富国安办公室的门上面了。五楼是领导层,房间的门上原本都没挂牌子,富国安门上的牌子,在这一楼层显得那么突兀,让王大华心里无比恼火。果然不是一般的贼啊,他刚刚跟富国安缓和一点的关系,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又蒙上阴影呢?!富国安不会以为是他背后支使吧?!
  富国安和王大华一起去局长办公室,把情况汇报了一下。局长让王大华先回去。过了一会儿,富国安给他打电话,说:“报案吧。”
  办公室归富国安分管,富国安说报案,那就报吧。王大华亲自打的电话。
  昨晚走时好好的,今天早晨来时有了变化,作案时间很明显。派出所来个小警察,啪啪啪拍了一通现场,又要了更夫的电话。新来的更夫是王大华的亲戚,他的表姐夫。别人不知道是他表姐夫,他跟表姐夫约定好了,跟规划局的人,永远不能说他们是亲戚。王大华心里恼火,不该心一软,动了给表姐夫帮忙的善心。他不相信表姐夫蠢到想监守自盗,但最起码他失职了,时间指向那么明显,进来人都看不见。尽管电脑最后没拿走,表姐夫的职位也保不了了。换谁都会这么做。他会主动向领导提议。表姐夫肯定不乐意,那也没办法。长痛不如短痛。
  几乎是一夜无眠。王大华心情不好。看来办公室主任也不是那么好当的。自从轮岗,他就没睡过好觉。婆婆妈妈的那些不顺心事,让他心烦。防火防盗都得管。春节前推销各种东西的在楼里出出进进,有一次推销榛子的居然进了局长办公室,局长冲他大发了一通火。他真想跟富子请教一下,他老人家是怎么当好办公室主任的?怎么当得上上下下都满意?但是他舍不下脸去跟现在的富子说这种话,好像他服软了,故意跟新领导套近乎似的。王大华从来不是这样的人。
  一夜无眠,早晨起来,嗓子冒烟,说不出来话了。那也不能请假。单位出了这档破事,你在家歇病假?想都别想。只要还能爬起来,乖乖上班吧。
  进楼,目光所及,都要注意有什么变化没有。电脑能动,别的也能动。
  进办公室。办公室又有变化!他的电脑,按原样摆得好好的。甚至连电源都插好了。他想把电脑打开,试试电脑是否好使,想了一想,还是没动手。案子还没销呢,万一派出所要来看指纹呢?还是先不破坏现场为好。
  上五楼。富国安办公室门上的牌子已经没了。进富国安办公室。富局长办公室也有变化!富局长的电脑,也摆回了原来的位置。电源也同样插上了。
  两个老同学,面面相觑。
  谁都不肯先说话。

  E.富国安胃疼。
  昨天晚上,他把酒喝大了。
  虽然王师傅没有手机,找到他也并不难。富国安知道王师傅的女儿在舞台设备厂上班。一个电话的事。
  富国安说请王师傅喝酒。王师傅一点没客气,没推辞。
  就在王师傅家附近的一家小店,爆肚馆。刚过完年,小馆生意冷清,就他们俩。这正是富国安希望的。他已经很多年没进这种小店了,因为是王师傅的提议,他不好反对。
  王师傅的脸上明显憔悴,没有一点过年的喜庆。富国安敬他酒:“老大哥,给你拜个晚年!”
  酒是老龙口,富国安从家带来的一斤装。三钱的杯子,两个人一饮而尽,互相亮亮杯底,再续上第二杯。三杯酒下肚,王师傅话匣子打开了:“主任,不,局长,你这个人好,可交。规划局上上下下,像你这么礼贤下士的人,少。我再敬你一杯!”
  第四杯酒下肚,王师傅说:“局长,说心里话,如果不能回去打更,我就得另找个地方睡觉了。您说我还能不能回去打更?”
  富国安不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老大哥,换人的事情不是一个人的决定。你有什么困难提出来,能帮上忙的,我不能眼瞅着。”
  王师傅眼神里透着不甘心:“真不行了吗?”
  “能行我会不帮老大哥吗?一句话的事,这么多年,你为人啥样楼里人都看着呢。不过,你要是实在愿意还打更,我可以帮你找个地方。我家有个亲戚包了个工地,需要一个可靠的人看库房。如果你有意,我可以去说说。”
  王师傅把杯子放桌子上,不吱声了。眼睛有点潮。过了一会儿,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局长,太感谢你了,你比我想得还要好,现在像你这样的好人太少了!”
  两个人一杯接一杯整,把一瓶白酒全干掉了。临走,富国安说:“你离开以后大楼差点失盗,两台电脑,财务估了一下,快两万块钱了,贼凶真要得逞,抓住了估计够判刑的了。为两台旧电脑坐班房不值啊。”
  王师傅抓住富国安的手不放:“局长,谁愿意坐班房啊,估计是有难处。对于那些没有住处的人,班房也是个地方啊。”
  一瓶酒,他们喝了三个小时。分手时都有点趔趄。富国安到家以后就开始胃疼。疼了差不多一宿。爆肚有点硬,他的胃受不了。
  胃疼也得坚持上班。新官上任,不能因为胃疼就泡病号。下电梯,第一眼就发现了问题:他自己办公室门上的牌子没了。进办公室,电脑跟原来摆的一模一样。他的胃疼一下子轻了一点。他对自己有点佩服了!他的判断准极了,这个王师傅,看来真还是个厚道人哪,几句话就让他诈了出来。不知道他家里是一种什么情况。一个大男人,宁愿给自己找个班房去住也不跟儿子、女儿在一起,他那个家得是啥样啊?现在还有这样的人家吗?
  除了佩服自己,富国安还有点佩服这个叫王文选的人。侦察兵没白当,出入大楼如探囊取物,喝了半斤多白酒都不耽误身手,人没尽其才啊。
  同时他也有那么一点气恼。新来的更夫,进来人没看见,再进来人仍旧没看见,没长眼睛啊?!王大华从哪淘弄来的宝贝?!真是废物!
  所以,当办公室主任王大华坐到他对面,老半天吭不出来一句话时,富国安也不想开口。他就想听听王大华到底能先说出来一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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