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娜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市重点高中,没用大楚掏那笔昂贵的择校费。这是大楚这些年来,感觉最得意的一件事。他在内心里,对女儿有着一份感激之情。
刚上初中那会儿,晓娜的学习成绩并不理想,在班里属于中等偏下的状态。别人家的孩子都在起早贪晚地补课,大楚却视而不见。家里刚刚买完房子,不但把全部积蓄花光了,还欠下两万多块钱的债务。现在对于大楚来说,真是恨不得把一分钱掰成两半花。连买一双祙子,俩口子都需要核计老半天。
晓娜也知道家里的状况,一直没跟父母提出补课的要求。但孩子毕竟心里不盛事,在吃饭时,总是自然而然地提及到这个话题,说她们班的哪些同学,入学时是班里的第多少名,通过补课,现在提高到多少名了。孩子在说起这些时,大楚总是浸着头,一心一意地巴嗒着嘴里的食物,表现出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
孩子说过几次后,刘玉红受不住了。她便在被窝里跟大楚商量,说要不也让孩子补补吧,这可是件关系到孩子前途的大事,免得以后落埋怨。
刘玉红第一次提起时,大楚瞪她一眼,没好拉气地说,你以为补课是好事?没心没肺的孩子才用补课呢!你去问问那些学习好的,谁补了?你不鼓励孩子好好学习,竟出馊主意。
刘玉红被丈夫抢白得无言以对,但她还真的去打听了。结果却不像大楚说得那样,现在所谓的补课,老师讲得不是学过的旧课程,而是即将学的新课程。所以不管是学习好的还是学习不好的,都在补,就连全班第一的学生也在补着。在向大楚汇报完这些情况后,刘玉红不无感慨地说,怪不得咱们孩子学习不好,敢情人家的孩子都听两遍,多一遍总是比少一遍强,这遍没听懂,也许那遍就听懂了呢!
大楚听完老婆的话,也有些动心。他让刘玉红再去打听一下补课的费用,当他听说每月每科一百陆拾块钱,每周两天,每天一个钟头时,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他在心里盘算着,按照晓娜的说法,数学和英语是必需要补的科目,这样,每次补两个小时课的费用,相当于他那个小修鞋摊一天的收入。要是赶上个刮风下雨的,他还挣不到四十块钱呢。他在心里气愤地骂那些老师,说这哪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快赶上劫道的了。
刘玉红也觉得收费确实贵了点,她的收入虽然不受天气影响,但并不比大楚多啥。她打工的那家超市,还算是全市工资最高的,每月也不过一千五百块钱,这还是算上加班费了。她看到大楚的态度,便没有自己的态度了。
望着刘玉红一脸愧疚的神情,大楚拍着她的肩膀说,其实这种补课,不起啥作用。老师要是讲以前的课程,让孩子把不会的学会,补补还勉强可以;往下讲新课,这纯粹是扯王八犊子,就为逗孩子几个钱。你按时间算一下,每周讲两个小时,就把下周全部的课程讲完,在学校一周都学不会的课程,两个小时就能学会了?除非补课老师是神仙,能点石成金。况且孩子囫囵半片地听一遍后,课堂上精力又不集中了。这种补法,还不如我呢。你看着,从今天起,我给孩子补,我还不信这个邪了!
刘玉红并没把大楚的话当真,她知道丈夫在安慰她。其实他俩在对待这件事上,态度是相同的。只是女人的耳根子软,听了孩子的话,便没主意了。她把事情提出来,只是跟大楚要个主意。她负责打理这个家的日常生活,比大楚更多地体会出没钱的难处。
以往吃完晚饭,大楚都到楼下的小卖部门前,跟那些棋友杀上几盘,直到天黑得看不到棋盘了,才回来睡觉。但从这天起,他放下饭碗,就搬着个地凳,老早地坐到孩子的屋里去了。
晓娜看到父亲的举动,有些惊奇。她跑到厨房悄悄地问母亲,这是咋回事?刘玉红小声地告诉她,你爸要给你补课了。晓娜听后格格地笑起来,边笑边指着里屋,用很夸张的语气说,他——给我补课——不会是教我掌鞋吧?刘玉红听后赶忙冲着女儿摆手,示意她小点声。晓娜抬起手来,捂在嘴上,虽然阻挡住了笑声,脸上却还洋溢着笑意。刘玉红回头向女儿的房间瞅了一眼,见没有异常情况,就推着女儿,让她快进屋,说一会儿老师等急了。晓娜以往都是看一会儿电视再学习,现在只好提前进入状态了。
大楚的补课方式特别,是以学生的身份出现的。他直溜地坐在写字台的对面,让晓娜把今天老师讲的内容再讲给他。晓娜听后皱着眉头说,前几章你都没学过,从这儿讲,听得懂吗?大楚很郑重地点着头,说听得懂,你别忘了,我也是初中毕业生,当时学习成绩还不错呢。
按照课程表,第一节应该是数学课。晓娜刚从书包里掏出课本来,就被大楚率先抢到手里了。他说现在你是老师,课本应该学生拿着才对吧。晓娜撅着嘴,犹豫片刻,她让大楚把书翻到第二章的第一节上,尽力地回忆着老师讲课的内容,把能记起来的,东一头西一句地跟大楚复述起来。她在讲的时候,大楚左一眼右一眼描着课本,还不时呈现出思考状。学生这样投入,老师便不敢马虎了,晓娜竟然紧张得鼻子尖上冒出细小的汗珠子。
晓娜讲完课,大楚鼓起掌来,夸她讲得好,比他念书时的老师讲得都明白。孩子小脸涨得通红,说还有一个概念她也没听太懂,明天再去问问老师。大楚立即从文具盒里找出一个红蓝铅来,在晓娜说的那个地方的下边,划了条红线,还把书的那页折了个角。晓娜本来是想把今天学的内容全部讲完,等父亲离开后,再做各科的作业。而大楚却揣着明白装糊涂,劝孩子别着急,一科一科地来,先做数学作业吧。等孩子讲完物理课再去做作业时,他把刚完成的数学作业扯过来,逐页逐行地检查着。
大楚虽然也读过初中,但他当时的学习成绩并不像他说得那样,再加上这些年的遗忘,面对着满本子上密密麻麻的数字和符号,他确实是看不懂了。他发现如今的课程比他上学那会儿深很多。他不知道孩子做得对与不对,他要检查的是孩子是否认真去做了。这期间,他不说话,只是偶尔地抬头看看墙上的时英钟,每隔一个小时,便经管着孩子休息十分钟,让孩子趴到窗台上往远处看着,说这样可以缓解眼睛的疲劳。他也跟着孩子趴在窗台上,抽棵旱烟。这时,才把他能看出来的并认为重要的问题,跟孩子提出来。
刚开始的几天,晓娜有点不习惯。或者说,是有点儿嫌大楚碍事。有他在哪儿直溜地坐着,孩子想在桌子上趴一会儿或到床上依一会儿,都不好意思。晓娜认为这是父亲对她不放心,是来看着他的。她跟大楚倒是没敢说啥,跟母亲背地里抗议过两次。刘玉红把情况反映给丈夫后,大楚竟然呵呵地笑着说,你看着吧,不用两周,她就离不开我了。
有大楚在旁边坐着,晓娜的作业完成得比以前快多了。有不会的字或是不能确定的词语,她就让大楚给她查字典,有需要记住而她又感觉没记牢的地方,她就让大楚帮她记着,第二天再提问她一次。因为每天都要给父亲讲课,晓娜上课时也注意听讲了,大楚从她讲的内容上就能感觉出来。开始时,讲得干干巴巴的,说几句就没词了。后来有点像演讲,旁证博引,夸夸其谈。而且还加进了不少的手势和表情,真有点像个小老师的意思了。
果直没用半个月,晓娜离不开大楚了。有时她先吃完饭后,就冲着大楚笑着说,老爸,快点,该上课了。而在背地里,她跟母亲和同学说起父亲时,嬉称大楚是她的老书童。
期未考试时,晓娜的成绩显著提高,一下子跃于全班的第十一名上。刘玉红看到效果,心花怒放,没花钱达到目的,这等于捡着钱了。她精心地准备了酒菜,全家人庆贺一次。在吃饭时,大楚端起啤酒敬晓娜,称她为小楚老师,说她的课讲得越来越好了,等她考上重点高中,他也能考到普通高中去了。晓娜也喜形于色,端起饮料对父亲说,谢谢大楚老师的夸奖和栽培,她一定再接再厉。刘玉红听后提出抗议,说这个家总共三口人,出了两个老师,敢情就我一个人是学生!
目睹女儿一天天地进步着,大楚除了更加克尽职守外,还在高兴之时,主动许愿,以示激励。当然,大楚所许下的东西,都是孩子需要的且是他力所能及的。现在晓娜能记起来的有自行车,MP4,新衣服,新鞋等。
从中考成绩及重点高中的录取分数线公布后,大楚便主动开始兑现他承诺过的事情。他对刘玉红说,先把自行车买了,让孩子先练习着,到上学那会儿,就会骑了;MP4也买了,先找人给下载点歌曲,等开学后,再换成英语。置于新衣服和新鞋,大楚虽然没说买,但心里早就打算好了。两年前,他妻侄子考上县里的重点高中,孩子假期来市里玩,他曾给那个孩子从头到脚换过一身新衣服,他觉得现在该到礼上往来的时候了。昨天晚上,他让刘玉红请几天假,领着孩子回一趟娘家。他说你也差不多半年没回去了,就着孩子放假,回去看看,等孩子上学了,又没工夫了。
大楚这个提议,得到妻女的热烈拥护。刘玉红早就惦记着回娘家看看父母了,只是这段时间,全家都在以孩子考试为中心,她顾不得,现在才算松口气了。晓娜都差不多两年没去过姥姥家了,早就惦记着去。这次考得又好,脸上有光彩,巴不得回去跟家里人显摆显摆,满足她小小的虚荣心。
刘玉红的娘家不在这个城市里,在这个市所属的另一个县城,两地距离大约有三百多华里。她与大楚是在皮衣厂认识的,那时候,他们俩都是这个厂子的工人。她在厂子的门市部里当售货员,大楚是厂子里做皮衣的师傅,他们是自由恋爱的。十年前,这个厂子破产了,他们同时下岗的。
刘玉红和晓娜走后的第二天上午,十点多钟,大楚的鞋摊前来了个女孩。大楚笑着问人家是七中的吧?女孩点点头,说您怎么知道的?大楚便指着她的校服说,我女儿也是七中的。女孩来了兴致,问他女儿叫什么名字?哪个班的?大楚便如实相告。女孩听后很夸张地说,哇,您就是楚晓娜的爸爸。大楚一听她知道自己的女儿,倍感亲切,把身边的一个小马扎递过去,说你和晓娜是同学吧?女孩先点点头,坐下后又摇摇头说,我们是一个年级的,不在一个班。不过我认识你女儿,她的照片总在我们年部的光荣榜上,也许过几天,我们能成为同班同学呢。女孩说着就把手里拎着的书包递过来,告诉大楚背带开线了,让他给缝上。大楚接过来,看了一眼,就去脚下的一个布袋里找与书包颜色相似的线。女孩问他多少钱?大楚笑呵呵地说,你和我女儿原来是一个学校的,以后还在一个学校,不要钱了。女孩听后连连道谢,说她去附近的书店买书,书包先放到这儿,一会儿回来取。
大楚在给女孩修好背带后,发现书包的四个角都磨麻花了,有一个角还出现一个黄豆粒大小的洞,大的东西虽然掉不出来,但是像铅笔这样的小物件,就没准了。大楚当时手中也没有别的活计,就找出几块与书包颜色大致相同的皮子来,把四个角包起来。女儿的同学,他自然是要高看一眼的。这几天,他每天想得最多的就是女儿,凡是跟晓娜有关的事,他都有心情做,都放到心上。况且这个女孩一看就是个懂事的孩子,书包都坏出洞了,还在用着。
修好书包后,正好那个女孩也回来了。她左手抱着几本书,右手拿着一个冰琪琳,来到大楚跟前后,她没急于去拿她的书包,而是把冰琪琳递来过来,笑着说,叔叔,给您买的。大楚赶忙摆了摆手,说你吃吧,我不要。女孩又往前送了一下,说买俩个呢,那个我在路上吃了。大楚仍摆着手,说这个你也吃它吧,我这大个人了,不吃这东西。女孩又坐在那个马扎上,嘻嘻地笑着说,这是用您的钱买的。我妈说扎这个书包带得两块钱,她给我钱了,您说不要了,我就买冰琪琳了,一人一个,就算是您请我了。
大楚还想推辞,看见女孩大眼睛里流露出十分真诚又顽皮的神情,便不好意思了。他先把书包递过去,这才顺手把冰琪琳接过来。女孩接过书包,她先翻看一下背带那个部位,见修好了,便把抱着的几本书往包里塞去。装好后,跟大楚说了声叔叔再见,站起来转身走了。
看到女孩并没注意书包四个角上的变化,大楚想提醒她一句,可又觉得跟一个孩子说这个干啥?自己本来也没打算要钱,说了,只能让孩子为难或者多说两声谢谢而已。这两年来,他从自己的女儿身上,体会到为孩子做点事是幸福的。现在他又从这个女孩身上,找到这份感受。他望着手中的冰琪琳,一股清凉似乎从嘴角爽到心底。
在给那个女孩修书包时,大楚想到晓娜的书包。女儿现在背的这个,还是在小学五年级开学时买的。虽然没坏,但已经被风吹日晒和涮洗折磨得掉色了。本来是黑色带着几道白扛的,现在黑的地方已经掉像得了白癲疯似的,而白的地方又被洗掉的黑色染得乌眉糙眼的。孩子倒是没说要换书包,但大楚在前几天就盘算过了,要给女儿换个新的。他是想等孩子开学前,让她自己去挑选一个。他听邻居老段媳妇说,她家的瑛子,不管买什么东西,都得自己相中,要不然买到家来,她也不要。瑛子跟晓娜是同学,这两年光补课费,给老段花出去一万多块,这次又没考进重点高中的录取线,让她去普通高中,她还不乐意,家里正在给她准备钱呢。跟人家的孩子比起来,大楚越发地觉得女儿很乖。晓娜的东西都是刘玉红给她买,买回什么来,她就用什么,从来没挑剔过。大楚也想给孩子一个自由选择的机会,他是打心眼里有些宠爱女儿了。
吃完冰琪琳,大楚还是没有活计可做。他卷燃一支旱烟,边抽边瞅着路上的行人。快到中午收摊子时,有几个半大小子一路嬉闹着跑过去,他们背在身后的大书包,像个驼峰似的,很是醒目。大楚便认真地看了几眼,发现他们的书包基本都存在着不同程度地掉色现象,他突然改变了主意,决定亲自为女儿做一个不掉色的皮书包,让自己的孩子在其它的孩子中,也与众不同一次。
回到家里,大楚就急三火四地把床底下的两个纸箱子翻拾出来了。这里面的皮子,还是十年前存留下来的,算是他压箱底的东西。从初中毕业后,大楚就在市里的皮衣厂上班。他除了会做皮活,再也没别的手艺了。厂子破产前,他决定支个修鞋摊。这生意不用多大的投资,好歹还算是他的老本行,拿过来就干。在领最后那个月的工资时,他跟厂长商量,说他不要钱,让他装两麻袋边角料就行了。厂长知道他要修鞋,用得着这东西,就同意了。大楚为了能多装点,给保管买了条大生产香烟。没想到那烟的劲头还真大,拱得保管失去了原则,在给他装边角料时,往麻袋里塞上几十块一平方尺大小的皮子。大楚拉回来后,把那些大块的皮子挑出来,本来打算用这些皮料给自己做个皮夹克的。他做了这些年的皮装,竟然没买得起一件,总感觉有些遗憾。但那些皮子好几种颜色,他比划过两次,其中的每种颜色或是每两种颜色,都做不成一件皮衣,他只好搁置起这个念头。但这些皮子他一直没舍得动用,捋得板板正正的,放在纸箱中。每年夏天都拿出来晒晒,放上点樟脑球。今天他是因为看到书包才想起这些皮子的,也因为这些皮子,才想到给孩子做个书包的。这些皮子中的每两种颜色,做书包还有富富有余的。
选好皮料,大楚热了口剩饭,用酱油绊了块豆腐,匆忙地吃完便开工了。他先把晓娜现在用的书包找出来,又找来皮尺和一本旧挂历。他一边测量书包的尺寸,一边在旧挂历的背面画样版。不到一支烟的工夫,他就把书包的每个面都画好了。大楚做皮件多少年了,对此可谓轻车熟路。
下午的生意依旧惨淡,大楚只钉了两个鞋跟,粘了一个皮拖。熬到四点多钟,他惦记着回家给女儿做书包,便把摊子收了。他先拐到街里蓝天商场的布摊上,买回二尺衬里布来。光有皮子不行,在皮子的面边,得付上个衬里,这样不单光滑,看起来也干净,省得露着毛嘟嘟的皮茬。
回到家里,大楚便开始给书包下料。他把找出来的那堆紫红色的皮子都平铺在地板上,先是从各个角度反复观察一遍,选出几块表面光整,纹路相同的来,再把选好的皮子放在他家吃饭的圆桌上,按着中午打好的样板进行裁剪。虽然是有十来年没干这种活计了,他的技术看上去并不生疏,一招一式,都做得有板有眼的。到太阳压山时,皮面和衬里都剪好了。他把剪下来的剩料,归笼到一个方便袋里。你别看这些边边角角的,对于他来说,仍然是宝贝,在掌鞋时,都是可以用上的。
晚上家里没有剩饭了,想凑和也凑和不成了。大楚煮上半斤挂面,他没打卤子,只切了根黄瓜,一棵葱几根香菜,放在小瓷盆里,再放上酱油,香油,盐和味素,把煮好的热面条捞到这些材料的上边。他没有急着去搅绊,是利用面条的热量,把下边的菜烫得焉巴些,这样吃起来,那些佐料的味就溶合到面里去了。同时利用这个空闲时间,把厨房简单地收拾几下。家里用来做厨房的这个阳台,不到三平米,地方越小,越要归笼得利索些,盆朝天碗朝地的,他感觉到喘不过气来。
一个人吃饭,是不需要桌子的。大楚都没去客厅里,他站在阳台的窗户边上,左手端着小瓷盆,右手拿着筷子,边搅绊边往嘴里扒拉。邻居女人也在隔壁阳台上做饭,跟他打招呼,他是手被占着,嘴也被占着,只好点了点头。
皮件的缝制是需要专用设备的,家里没有那种动力电的缝纫机,大楚只好用手工缝了。按说他修鞋用的机器也能扎透皮子,但那种机器的针脚太匝密,对于布料来说,针脚密点不是坏事,相对结实些,对于皮子就不绝对了,针脚太密了,就会把皮子扎得像邮票边缘似的,是很容易从那个地方撕开的。
为了能把针脚大小控制好,大楚把孩子学习的用具全部用上了,台灯,直尺,圆珠笔,甚至圆规。他先在皮面上要缝线的部位用尺划出一条直线来,再从直线上用圆规划出每个针脚的距离。孩子的圆规是那种简易的,固定不住。他就确定好长度后,在圆规两腿之间夹上个方便筷子,外边用线绳捆紧。整个一个书包的针脚,全部用这个尺寸进行。
书包是在第三天上午做完的,主体是紫红色,配着墨绿色的装饰边。大楚从孩子用过的一个旧书包上,把那些铁卡子,扣环移过来,同时也把那个硬塑的商标也移过来了。这样整个书包看起来,完全像是从商店里购买来的。
将近中午时,来了个修鞋的女人,她看到那个皮书包后,赞不绝口,以为这个摊子对外订做书包呢。她也想给她女儿买一个,就问大楚这个书包多少钱。大楚笑呵呵地说,多少钱都不卖,是给女儿做的。那个女人看起来很有钱,手上和脖子上戴的全是金子,穿得也是名牌服装。她颇为感慨地说,做你的女儿也算挺幸福的。大楚听出这句话里有点别的意思,但他并没在意,或者说,这样的话,不足以影响到他兴奋的心情,他早就习惯并麻木于人们的鄙视了。女人走后,他把书包挂在大阳伞的一角上,展示着他的幸福。
刘玉红娘俩是第四天上午回来的,果然不出大楚所料,晓娜的舅舅从头到脚给她换了一身的新衣服,还给她买了个很漂亮的凉帽。大楚进家后,晓娜就跑过来给他显摆,问他好看不?大楚围着女儿转了一圈,说好看,爸再帮你打扮打扮,就更好看了。大楚迭忙去房间的大衣柜里,把那个书包拿出来了。
晓娜把书包接到手里,立即紧张起来。她说,爸,是个真皮的?这得多少钱啊?孩子打小就在大楚的鞋摊上玩,对于真皮与造革,是分辨得很清楚的。大楚眯起眼睛看着女儿,笑而不答。晓娜愣了一会儿,冲着厨房喊道,妈,你快出来看看,我爸给我买个皮书包。刘玉红出来后,看了一眼,立即显得不高兴了。她说一个小孩子的书包,买这么好的干啥?这得好几百块钱,你疯了?
这娘俩显然是被书包上的那个商标给迷惑了,都怔怔地瞅着大楚。过了一会儿,刘玉红从丈夫的神情中看出些端倪来,她从孩子手中把书包拿过去,里外翻看两眼,便知道是咋回事了。她毕竟从皮衣厂门市部干过,虽然不会做,但她会看。她知道丈夫做皮件的手艺,当年她就是相中大楚的手艺才嫁给他的。她把书包还给晓娜,淡淡地说,背吧,没花钱。
这下晓娜更迷糊了。这么好的书包,怎么能没花钱呢?她跟着母亲去了厨房,追问怎么回事?刘玉红告诉她后,晓娜又里外地翻看一遍,这才半信半疑地回到客厅。她从大楚得意的神情中得到证实后,冲着父亲做了个鬼脸,跑回她房间去了,照着镜子美起来。
快吃中午饭时,晓娜拎着那个皮书包从屋里出来了。她对大楚说,爸爸,这个书包还是先放起来吧,我不背。这次是大楚和刘玉红愣住了,两人竟然同时问女儿为什么?晓娜说,我舍不得,留着上大学时再用。王玉红笑着问,你要是考不上大学呢?晓娜走过去,抱着大楚的胳膊说,有这么好的老师,能考不上大学吗?大楚抬头瞅刘玉红一眼,拍着女儿的肩膀说,背吧,等考上大学,爸爸再给你做一个比这个还漂亮的。
下午,大楚在出摊时,望着路上三三俩俩的学生,他又想起女儿那份兴奋和满足的神情,也想起前几天给他买冰琪琳那个女孩的神情。他突然产生一个想法,明天他要在鞋摊前再立个牌子,写上免费为学生修书包。但他没想好是为所有的学生免费还是只为重点高中的学生免费,他想回去征求一下晓娜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