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扯 平
来源: | 作者:海东升  时间: 2010-06-15

  黄杨拎着滴滴蜂鸣的听筒,想了半天。
  如果不是校长的脚步声囔囔地在走廊的砖地上响起,他都不会把听筒扣到话机的底座上。他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更不敢面对这样一个现实,明明一个县级论文证十块钱,而邱主任却要了他二十。
  要知道这二十元钱在当时可不是一个小数。不像现在,仅够买一盒“玉溪”抽抽。
  那是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像黄杨这样的师专毕业生一个月才挣六十四元钱。
  那时一吨煤是四十元,大米白面两毛多钱一斤,猪肉一斤也就是一元七八。人们随礼,一般关系的五元,稍微近一点的十块,再好一点的,比如重要的亲属或是同学结婚,也顶多随二十元钱,那就让人感动的不得了。记得当年我结婚,同学黄杨随了我二十元钱,他结婚的时候,我又把二十元钱随了回去,我们彼此的心里就像揣了一个炭火盆,就是一个冬天不穿棉袄,都热热乎乎地渗汗。
  这怎么可能,黄杨怎么也想不通。尽管说邱主任平时小气一些,也无非是占点小便宜。比如说在食堂吃饭,别人不好意思去掐工友老头的葱叶,而他却敢去;别人不好意思去动食堂的荤油罐子,他却趁着大师傅不注意用筷子狠狠地抠一下,然后迅速地埋进高粱米饭碗里;别人发烟他要,而别人却很少抽到他的烟,他往往是一个人走到走廊里,点上,吸几口,才回到办公室来。当然,这都是他当主任以前的事情,现在虽说和黄杨不在一个办公室了,情况他不十分了解了,但他也不敢相信,就是不进步吧,也不至于退化到这种地步,去占同事的这点便宜。但平静下来一想,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去年李老师的日语在全县排在了第二名,同学在别的乡中学,他排在第三都有电热杯,可他们学校排第二的却光有证书,连传说中的高压锅的影子都没看见。
  当时和表舅通话的时候,他都始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宁愿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也不愿相信表舅的话,但表舅的话却真而切真地响在耳边,他就不能不信了。
  记得当时也不是他打给表舅,是表舅打给他的。表舅是黄杨亲属里最大的官,但也似乎不起什么作用,要不黄杨也不会被分回乡村。因此表舅总是觉得对不起黄杨,隔三差五的就给黄杨打电话,问家里问单位,好像表舅欠黄杨很大情似的。黄杨刚开始的时候还对表舅耿耿于怀,但时间一长,经见的事情一多,他就理解表舅的苦衷了。一个县教师进修学校的教研员,和普通的老师能有什么区别呢?无非是不天天上课,时间上自由一些而已,顶多一个学期到下边的学校走走,多喝几顿酒,多吃几盘菜罢了。但他不会对自己的工作不了解,虽说自己管的不是黄杨的专业,但几个学科的教研员是不会彼此不通气的,表舅的话语很坚定,不可能,县级十块,市级十五,省级的才二十,我连这个都不知道,还在这里混什么。黄杨不言语了。实际上他们今天也不是说这个话题,但不知怎么说着说着就说到黄杨的晋级上去了。表舅问今年该晋三级了吧?竞争的人多吗?黄杨说不多,自然晋级嘛!那你的条件比别人强吗?黄杨说我的各项考核分和他们不相上下,你不是提醒我写论文嘛,县级论文还加一分呢,这就排在别人前面去了。表舅你说那论文怎么那么贵呀,每年不是十块吗?今年怎么就涨二十了,我还真心疼呢,要不是晋级,我可豁不出。二十?怎么可能?表舅在听筒的那边吃惊地说。黄杨说什么怎么可能,主任都朝我要去了,还能有假?表舅说肯定有假,你不信就打听打听别人。我不会欺骗你的,进城我办不了,我自己份内的事还是很清楚的。
  校长看着愣怔的黄杨,问怎么了?谁来的电话?黄杨马上从愣怔中醒来,说没什么,是表舅打来的,问问我家里的情况。嗷,校长说我还有以为有什么事呢,看你的神情有点不对劲。刚才就是校长一溜囔囔的大鞋声,把黄杨喊到校长室的。那时人们还没有手机,固定电话是身份和权力的象征,各单位的电话都在头头屋里,像黄杨出生的那个村还没有电话,人们有事除了传口信,另一个办法就是把话装进信封里,让穿绿制服的邮递员来来回回地传递。听黄杨说没事,校长就说,没事就好,你表舅很关心你呀,总是打电话问你。黄杨说是吗?表舅很认亲的,只是没什么能耐。校长说那就不错了,他还请我吃过两回饭呢,没架子,对我们下边去的人很亲。这一点,黄杨信,但表舅却从来没和他说起过请他们的校长吃饭,黄杨的嗓子一梗,就有咸咸的东西从腔子涌进嘴里,接着眼睛里也有盈盈的东西在蔓延,他感觉表舅真是太好了,其实他也不是没给黄杨用力,也和老局长说了,但真正到了他们要分配的时候,老局长却提前退了。新来的局长表舅搭不上话,就是搭上话也是白扯,新局长是要猛踢头三脚的,黑脸包公六亲不认,黄杨就一脚被踢到了离老家很远的一所农村初中。表舅多少年以后说,那时候有二十块钱的东西就能好使,可那时候咱也没那想法,再说,那时候也不知道走后门。这样一想,黄杨就觉得表舅其实并不欠自己什么,无非是想报答姥爷的一句话,如果没有姥爷的一句话,表舅的父亲就不会让他念书,他就不会成为他们屯子里第一个到城里上班的人了。既然表舅努力了,没成,那就是自己的命了。表舅为什么要请校长吃饭,还不是怕自己在这里受气吗,可是表舅你却不知道,你的外甥今个真的受气了。当年如果自己能拿出二十元钱,就可能回不了农村,但那时自己家确实拿不出,两个妹妹又接二连三地上高中,父亲拿不出,黄杨自己也根本不敢说。表舅也拿不出,自己的工资不多,孩子却不少,表舅就是想拿,黄杨也不会让他为难的。但就是这样能够决定别人命运的二十元钱,现在却让可恨的邱主任不声不响地给拿走了,换成了他桌子上的酒,口袋里的烟。黄杨觉得这口气压下去又翻上来,他觉得有必要和校长说说,因为校长也让黄杨给他写了一个论文,邱主任把两个证一起拿回来的,谅他邱主任也不会一锅米做出两样饭。
  看着校长挺感激表舅的样子,黄杨就觉得和校长的距离又拉近了一些,就问校长,您的论文证拿回来了吗?校长说拿回来了,哪天我请你吃饭。黄杨不好意思地笑了,听校长的这句话,好像黄杨在向人家要情,就说没事,年纪轻轻的,还不是应该的。不过这证钱也太多了。校长说评级要用的东西,当然不能白给,十块八块的还是很值。黄杨一下子就听出了缝隙,自己一开始写的时候,听别人说也是十块,怎么到自己和校长这会儿,却涨了一倍。就接着说,校长您交了多少钱?校长一愣,反过来问黄杨,你交了多少?黄杨说二十,邱主任说二十。校长略微沉吟了一下,那是涨了,邱主任不会说谎的。黄杨一看校长的神情,觉得校长可能感觉自己说走嘴了,就天真地又问了一遍:校长您也交了二十?校长这回认真地回答说,你交二十,我就交二十。黄杨当时也是年轻,心里老是感觉校长说了假话,就不知深浅地说,校长您喝酒了吧?校长好像不高兴了,眼睛很有内容地问黄杨,这孩子,你怎么说话呢?我这么大岁数,还能和你撒谎?
  其实那时的黄杨初来乍到,还真不知道校长和邱主任的关系,也就仅仅知道他们是在一个屯子里住着而已。当然,多少年之后,他才了解邱主任之所以能够当上主任,根本的原因在于他的老婆。邱主任的老婆在粮食供应站是开票的,那时候非农业户都在粮库吃所谓的红本粮,校长家孩子多,细粮不够吃,就经常央求邱主任的老婆给多开点。这份人情可比天大。校长在从乡里调到中学当校长的开始,并没有给邱主任安排,邱主任就找到校长的家里,一拳头砸烂了校长家的饭桌子,大骂校长不仁不义,天大的恩情当屁使。校长才觉得是自己理亏,就把原来的主任提半格,到后勤去做了副校长,再把连个组长都不是的老落后老邱提了教导主任。在这种情况下,不用说校长的官场经验,就是仅凭和邱主任的这层关系,校长也不会和黄杨说实话的。
  黄杨很失望,他觉得校长没有和他讲真话。他悻悻地从校长办公室走出来,感觉自己的嗓子里好像趴着一个苍蝇,恶心,却吐不出,又咽不下。他到厕所边上,呕了几下,仍是吐不出。点上一支烟,想刺激一下肠胃,但肠胃只是翻腾了一下,就又安分守己了。他觉得邱主任太损了,感情是用自己的二十块钱把校长的那份也给带出来了,他给校长写论文就够可以的了,现在来看,是给校长全程服务了,不但费心劳神,还外带着连证子都给买了。如果是自己愿意也行,但现在的结果是他邱主任成了好人,校长一点力没费,就两全其美了。他把烟屁股往地上狠命一摔,又用皮鞋一抿,感觉脚下那惨烈的烟头就是邱主任的秃脑袋了,此时正皮开肉裂地嘶叫。他在向黄杨求饶,说我错了,黄杨,我对不起你,黄杨,你大人不记小人过,黄杨,你饶了我吧,黄杨,我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妻子儿女,我死了他们怎么办?黄杨觉得这句话耳熟,好像一些江洋大盗江湖里的惯话,就觉得这邱主任油滑得像一根泥鳅,如果自己松脚,就真的会遁地跑了。但又于心不忍,杀人不过头点地,他邱主任没素质,自己毕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断不会和一个民办转正的人去较真,再说真的弄死了他,他的老娘和老婆孩子怎么办?想到这,心一软,脚一松,邱主任还真的不见影踪了。黄杨软下来的心又一硬,感觉自己的善良就是对人类的犯罪,像邱主任这样的败类怎么能说饶就饶,现在好了,你的心慈手软,又让他有机会去危害别人去了,你黄杨就是邱主任的帮凶,今后他干的坏事,都有你的一份。懊恼的黄杨真想抽自己两个嘴巴,你怎么那么心软,父亲不是说过嘛,心软的男人办不了大事,再说对坑害你的人心软,不是愚昧和懦弱吗?想到这,脚下又使下了千钧之力,委屈的细黄土一圈圈地躲到安全的四周,层层叠叠地踮起脚尖,想看看圈里的究竟。圈里的嘶嘶声响越来越小,直到毫无声息。黄杨也累了,身上都有细汗渗出了,邱主任让他黄杨踩死了,那坐在会场前面说三道四的,手舞足蹈的家伙,在黄杨的脚下,也不过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蚂蚁,甚至连蚂蚁都不是,是一个手身异处的沾满焦黄的尼古丁的烟头而已。看着面目全非的烟头冤屈地躺在土里,黄杨觉得自己太过分了,太残忍了,一个刚才还被你捏在手中,替你阻挡尼古丁的卫士,一转眼就被用过他的人恩将仇报,这个世道还真是没有讲理的地方了。黄杨把被自己残害过的烟头捡出来,又埋进土里,他感觉此时的自己太可笑了,幼稚得像一个撒尿和泥的孩子。看着入土为安的烟头,他自己边走边笑,这时候幸亏没人,要不和人家怎么解释呢?算了吧,强龙斗不过地头蛇,这一点,他黄杨还是懂的。吃亏是福,不是好道来的钱,早晚是病,就让他邱主任自己体会去吧。
  静下心来的黄杨走到走廊里,正好听到邱主任哈哈大笑的声音从走廊的东边传过来。黄杨悄悄地紧走几步,发现这笑声不是从教导处出来的,再往前走,原来是从和教导处隔壁的校长室传过来的。黄杨静下来的心又一紧,感觉他们的笑声可能和自己有关,自己此时就像火锅里的羊肉,在校长和邱主任的筷子下,在红色的汤锅里上下翻滚,并不时地成为他们嘴里的谈资。他真想冲进去,和邱主任当面对质,也许他在校长面前不会撒谎,但从前面教室里传来的声音让冲动的黄杨止住了脚步。那是自己的师专同学麻伟在大声地讲着化学方程式,这个只懂得化学符号的家伙却不懂得元素和元素搅到一起是会起反应的,甚至有时还会伤到自己。有一次,邱主任问站在小黑板前面的几个人,他刚写的通知有没有不通的地方。当时黄杨也在场,他仔细看了一遍,没说。几个年岁大的老师看了,微微一笑,也没说。黄杨没料到麻伟笑得前仰后合,邱主任感觉可能是出了错字,就问麻伟,又写错字了吧?麻伟收住笑,一本正经地走到黑板前,指着那个“尺”字大笑。说我刚才还纳闷呢,你让我们班明天劳动,带二尺钩子,我上哪去淘弄那么长的家伙去。那几个老老师也跟着笑了,黄杨也跟着咧了一下嘴,其实他刚才已经注意到了那个错别字,那几个老老师也可能看出来了,但他们都没好意思说,现在让麻伟给揪出来了。邱主任也呲出黄牙笑了,说还是大学生啊!就扔下看的人进屋了。二齿钩子,是一种农具,是扒柴打粪碎土的,邱主任把“齿”误写成“尺”,字错音不错,但意思可就变了。麻伟听着邱主任的赞许之词,在人们复杂的眼色里被黄杨拽走了,黄杨说你真嘴欠。后来黄杨发现麻伟的教案上都是邱主任圈点的错别字,他那认真撰写的教案,却一次都没能成为表扬的优秀教案。原来邱主任不但小气还是善于记仇的。根据刚才校长的态度,他和自己站到一边的可能性不大,黄杨犯难了。
  犯了难的黄杨感到孤独无助,这事是无论如何不能和别人说的,说了也只能成为别人的谈资。黄杨自己都纳闷,自己的脚是什么时候走到教导处门口的。
  教导处的门开着,看来邱主任不会在校长室长呆。黄杨看看邱主任的桌子,上面除了台历文件筐,就是被茶渍染黄的茶杯和堆满烟头的烟灰缸,椅子背上搭着的那件米黄色的风衣也褶皱不堪,看来一点拿的东西都没有。黄杨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起这样的邪念,当时他想的就是一个念头——报复。那就扎他的车带?他转念一想又笑了,那是一个老师的所为吗?那是那些不好好学习的小男生的把戏,是缺少智慧的表现,他黄杨怎么也拙劣到了这个地步。
  他真是无计可施了。
  有事吗小黄?黄杨吓了一跳,自己思考的空当,邱主任已经站在他的旁边了。
  黄杨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来,进来坐会,邱主任显得很热情。黄杨不知道进退,还是跟着邱主任进到屋里。
  喝水吗?
  不喝。
  抽烟吧?邱主任从桌子里拿出一盒精装的“蝴蝶泉”,撕开,抽出一支,递到黄杨手里,又抽出一支,塞到自己嘴里。黄杨此时才反应过来,从口袋里赶忙掏出火柴,先给邱主任点上,剩下的余火再给自己点上,吸一口,脑子清醒了许多。
  邱主任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吞云吐雾,他一边看着蓝蓝的烟雾向门口飘去,一边和黄杨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黄杨固执地感觉邱主任的这盒新烟,就是自己的血汗钱,现在却成了邱主任招待他的战利品,他抽着心酸,也心疼,但他不敢说,说了怕落得和麻伟一个下场。
  邱主任说你得努力呀,争取早教初三。那时教初三的老师,都是多年的老教师或是教学成绩突出的人,很多年轻的老师都是一二一地循环,上不了初三。
  黄杨吐出一口烟,说那是自然。每天都在努力,时刻准备着。
  大纲要认真看,教材要认真滤,教案要认真写,讲课要突出重点,突破难点,板书要精,课后要及时反馈,这样才能有所建树。邱主任滔滔不绝,黄杨似懂非懂。毕竟是一个上班才几年的人,除了认真敬业,还谈不到有教学体会。这样看来邱主任也并不是草包一个,说起教学来还是一套一套的,黄杨对他的看法此时多少有点改变了。
  家里冷不冷啊?邱主任关心完教学,又开始关心结婚不久的黄杨的住处。
  冷,在地上坐时间久了能冻成冰棍,想看看书,改改作业,都得跑两圈坐一会才行。黄杨说。
  咋不买个房子,租人家的房子就不能讲究。
  不是钱紧嘛!
  那就多烧点。
  黄杨说,煤多贵呀!一吨才那么一点,不敢烧。
  那可不行,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将来都会做病。你们屯子前边不是有树吗?砍点树枝子,干净又热炕。
  黄杨说我也没锯没斧子的,不好弄啊?
  买一把呗?
  那得多少钱呢?
  邱主任说也就十多块钱吧。黄杨说太贵了,主任你家有没有?借我使使。
  邱主任打了个沉思。黄杨一看就知道他的小气劲上来了,说,我精心使,保证使不坏。
  邱主任说行,但咱们有言在先,使坏了你可得赔。
  黄杨笑了,心想这人的心眼怎么和他的宽膀大身这么不成比例,就说,行,坏了我赔。
  第二天,邱主任还真的给黄杨拿来了斧子。黄杨虽说念了很多年书,但是,是庄稼院出身,干活的工具一看还是能分出好坏的。邱主任的这把斧子可跟他们辽西乡下的斧子不一样,是那种黑龙江林区的长柄大斧子,脸色青黑,刃口明亮,用手指轻轻一试,锋利得让人心紧,标准的斧柄,抓握适手,黄杨没使,就爱不释手了。如果说他们这里使用的一般斧子十多元钱,那么邱主任的这把大斧子不给二十元钱是不能卖的。
  几天后的一个早上,黄杨气喘吁吁地一到学校,就急急地直奔邱主任的办公室。邱主任说我的斧子呢?黄杨抹了一把汗,眼泪就下来了。邱主任站起来,关切地问,怎么了,家里出事了?
  黄杨擦了一下滚出眼角的泪珠,说不是,主任,你的斧子……没了。
  邱主任非常吃惊,我说你呀,我怎么嘱咐你的,怎么就给我弄丢了。
  黄杨说我绑在车子的后架上,到学校一看,斧子没了,就剩麻绳了。我回去找,可连个影都没寻着。
  邱主任不言语了,黄杨偷偷地看了他一眼,说等下月开资,我给你赔。
  邱主任还是没言语,挥挥手说,你先上课去吧。
  一直到后来,黄杨也没赔,邱主任问了几回,也不问了。其实那把斧子根本就没丢,是黄杨故意不想给他。就连黄杨自己都琢磨不透,自己除了口才好之外,还有表演天赋,那天的眼泪怎么说下来就下来了,看来读化学系是荒废了材料了,真应该上北京电影学院,说不定还是个出色的演员。
  现在的黄杨成了他们县的教育局局长。几次搬家,他都没扔那把斧子。就连他的办公室里边卧室的墙上,也挂着一个造型优美的红木斧子,那是去青岩寺旅游时买的。有些关系不错的人看了,都说黄局长还讲迷信?黄杨微微一笑,说,谁都有愚昧的一面,也有聪明的时候。其实真正的用意只有他自己明白。当他遇到像邱主任那样给人办事的时候(当然,他现在的机会比邱主任要多得多),一看那把斧子,眼前就浮现出邱主任坐在前面手舞足蹈讲话时的样子,也看到邱主任丢掉斧子时那失落的表情,那些乱七八糟的欲念,就在这无形的挥砍中,一点点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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