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识石学老师是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那时她是《朝阳日报》的文学编辑,我是一名工作在农村的业余作者,因为我稿件写的不多,所以与石学老师接触的也不多,当时我对石学老师的感觉,就像我对朝报副刊前两任编辑吴琼老师和左宝尊老师一样,始终有一种敬重和距离感。到了九十年代末,朝阳县成立作家协会,我出任主席,事后不久,我又加入了市作家协会主席团,这样与石学老师接触的机会多了。这期间,朝报副刊先后两次发表我的个人专评文章,介绍我的文学创作和培养文学新人情况,一篇是秦朝辉先生写的《守护文学的绿荫》,另一篇是魏德广先生写的《文学绿荫的守望者》,对此,我一直心存感激。
三十年来,我对石学老师总的印象是:端庄、温雅、随和而不落俗。对待事业,她兢兢业业、勤奋耕耘、建树颇丰;对待作者,她和蔼可亲、热情扶持;对待家庭,她尊老爱幼,是贤妻良母。这些年来,我一直想为石学老师做点什么,以表达我的感谢之情、敬重之情,但是一直没有机会,这次为其举办作品研讨会,对我来说机会难得,所以我踊跃参加,一是主动承办这个会,二是借此发表点对石学老师作品欣赏的文字,以略表多年的心愿。
我接到散文集《日子是一江春水》之后,即利用一个星期日的时间认真阅读一遍,总的感觉是,这本散文集清新秀丽、真情实感、厚重深刻。全书所选篇目100余篇,都是精短的千八百字的小品文,语言流畅、简炼、不尚雕琢,具有“清水出芙蓉”般的天然之美,透过这些朴素秀美的语言文字,我们便走进了石学老师那真实而丰富的情感世界,领略了她对生活对人生那至真至深的爱和智性感悟。散文创作说到底就是思想和情感的自然流露,只有高超的思想识见和美丽的情感才能打动人,才能引导读者进入至高的审美精神境界,抵达存在的彼岸。以这个审美标准来评价石学老师的散文创作,其艺术特色应该概括为以下几点:
一、于散淡闲适中感悟存在。我在研究确立这个题目的时候,曾费了一番心思,最初用的是“体悟生命”,而不是“感悟存在”。后来发现“生命”二字,不足以准确评说石学老师散文创作所达到的精神高度,于是改为“感悟存在”。因为生命的意义在于存在,存在的经验在于生命。许多学者认为:真正的文学永远是人的存在学,离开了存在作为它的基本维度,文学也就离开了它的本性。所以我理解,审美实践只有观照人的存在才能进入至真至纯的美感境界。品读石学老师的散文,无论是她对童年往事的叙写,还是她对现实生活的所见所感,无论是她对人生对社会的心灵感悟,还是她对亲情、友情、爱情的真实表露,无不透视出一种生存态度,即散淡闲适。正像她在作品中写到的“我是个天性散淡的人,尤其认为平和,安宁与闲适是生活中的最佳境界”(《上班族的欣喜》)“越是简单的,越是高尚的,这是本哲学家的哲学宣言抑或是人生信条,过简单生活,强调精神濡养,无论何时何地都保持一种愉悦恬适的心境,一份优雅淡泊的情怀,便是最美好妙曼的人生”(《将简单生活进行到底》)。这就是石学老师向我们述说的她的心灵世界,同时也鲜明地表达了她的人生态度。散淡不是散漫,闲适不是无为。散淡闲适是做人的一种品格追求,是文学作品的一种风格,一种审美境界。最近学者范培松、张颖撰文谈散文的三重境界,谈的很好。他们认为,散文贵在“散”,而关键在“神”,二者在文中运用的如何,即能够造成散文的三重境界:一为形不散神不散;二为形散神不散;三为形也散神也散。形不散神不散,为散文的第一重境界,或可称为小境界,其特点是形式上具有整饬美,精致美,内容与形式相统一,围绕一个主题,巧心营构,展现出清晰缜密的情感思维脉络;形散神不散,为散文第二重境界,或可称为中境界,这种写法曾一度成为我国现当代文学中的理想模式,即运用自由舒畅的文笔,采用“园林式结构”、先抑后扬的转弯艺术,最后“卒章显志”,表达主题思想;形也散神也散是散文的第三重境界,或曰大境界。这类散文便是不拘泥于书写形式,不强调主题鲜明和一致性,而是追求思维发散表达多主题,也可以自由表现现代人心灵善变、恍惚、跳跃、纠结的感觉世界。比如像西方现代派作家波德莱尔、普鲁斯特的散文,我国的周作人、钱钟书、沈从文在这方面也不乏经典之作。对异彩纷呈的散文创作划分这三重境界是否科学合理,我们姑且不论,但上述这段论述却在很大程度上道出了散文创作的一般规律和审美走向。无论哪种境界,都应在把握“散”的同时,观照“神”,尤其还要注重文章的“品”和“气”。“品”是品格、品位,“气”是形神相洽融合,浑然一体。这便是散文创作所追求的最高境界。从这个视觉来看石学老师的散文创作,应该说已经达到了这样一个至真至纯的艺术境界。
石学老师是个富有“语言灵性”的作家,她不追求大叙事、不追求大主题、不追求大价值,甚至可以说躲避崇高。只寥寥数语,生命的自由本质和存在的意义便被点染得形象生动。特别是作品的开头,三言两语,便能紧紧抓住你的阅读兴趣,把你带入那恬淡宁静的氛围中或那细腻而丰富的情感世界里。如《在两山之间,有我的婆家》的开头这样写到:在一座大山的前边,在另一座大山的后面,是一条狭长的山沟,这里散居着几十户人家,其中有我的婆家。精短的几句话,便勾勒出一幅山村风俗画,同时婆媳一家人的依依深情便溢于言表。又如《那些童年里飘落的雨》,开头只十二个字:夜深更漏雨残,点点滴滴点点。就一语道破了童年那凉湿的记忆给作者带来的主观意绪。石学老师善于在散淡闲适中,抓住生活中一件小事,或撷取童年记忆中一段破碎的往事,甚或是生活中一株草、一枝花、一缕饮烟、一块水泥板、一眼山泉,她都能进行灵性的书写,从而进行“智性”的梳理和情感诉说,即把主观与客观、物质与精神、感性与理性、此岸与彼岸、灵与肉熔铸交融在一起,进而搭建起通往精神世界的桥梁,尽享那精彩纷呈的审美愉悦。实现了存在主义审美的精神旨归。这在石学老师的散文如:《这一街繁花一街春雨》、《每天都有花开》、《休闲假日的韵致》、《雨天意境》、《那些童年里飘落的雨》等许多篇章里都有经典的表现。
二、于至真至爱中洗濯情思。散文的本性就在于真实,是历史的真实、情感的真实、思想的真实,如果没有了真实,也就失去了意义。翻开石学老师的散文集,过目之处,我们无不被她那饱含真情实感的叙述所打动,所冲击。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一人一事,都是庸常而平凡的,但在她笔下,却赋予了真实的生命与个性化的思想情感。创作的过程也是作者思想情感外化的过程。通过阅读作品,我们能够更深入地了解到,石学老师是个对人生对生活对亲人有着至真至纯的爱心的人。石学老师的许多散文写了亲情、友情以及爱情,在这本散文集里,从目录上看,一共五个专辑,其中有两个专辑是写这方面的文章。她对姥爷、姥姥那充满欠疚感的深切的怀想,对母亲那刻骨铭心的追念,是来自心灵深处的如泣般的倾诉,诉入我们的心中,令我们的心弦久久为之震颤。之所以能够如此,是因为石学老师很小的时候便失去了母亲,她的这种“天塌一角”的人生,不仅令我们产生太多的悲悯与同情,而且慨叹苍天不公与命运多舛。“母爱是生命的元素,缺了她,生命便不威蕤”,“没有母爱滋润,欢快的人生是不存在的”,“缺少了恒久而充盈的母爱,人生是多么黯然失色”。在一篇千八百字的小品文里,作者一咏三叹,反复强调母爱的至关重要,同样在一本散文集的同一个专辑里有三篇同写怀念母亲的文章,并且在这本书的其他专辑里也多次表达对母亲的怀念之情,这在其他作家作品集里是很少见的。字里行间无不充盈着作者对母亲英年早逝的叹惜与对其深深的怀念,以及由此淘洗出对伟大母爱的情思和对人生悲剧精神的理性认知。说到此,我们便产生了对人类伟大母爱的新的更深的认知,母爱不仅哺育着人类生息繁衍、薪火相传,母爱还是文学创作永恒的主题,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文化资源。因而也是人类不断走向文明进步的不竭的精神动力之源。
石学老师那至真至爱的情感书写还表现在对女儿、对爱人、对婆家人、对邻居、对单位老同志等各个方面。她对女儿那至亲至细,生命相依的情感,更是缠绵、柔婉、温馨、深沉,从那里你可以再次感知到母亲的责任与个中滋味,一句“此生有女万事休”便一语道破了母女的骨肉之情。
此外,对丈夫相依相恋,以及对婆家人的牵挂孝顺,甚至对邻居对单位同事的友好善良都写的情真意满,摇曳多姿,极富情感的弹力与张力。
阅读石学的散文集,我们的眼前便是一条她那感情丰富的心河,在这条浪花飞溅、激情充沛的河流里,石学尽情地抒写自己的喜怒哀乐和酸甜苦辣,洗濯烟火人间的纯真至美的情思,进而实现了“文化自我”。
三、于简约平实中显见不凡。“小中见大”、“化平凡为神奇”,是文学创作惯常的手法。通常是通过写一件平凡的小事,或抓取生活截面,或选取常被忽略的角度,反映出人性的本质及时代精神。石学老师散文中的这种创作手法随处可见。一个生活中的小片断、小镜头、小人物、小物件、小感动,在她笔下都被赋予了人生的智慧思考,境界的升华和共鸣,以及情感的波澜壮阔,概括的说就是“小品文”,“大手笔”。
随手翻开石学老师的每一篇散文,都会找到平凡的生活掠影。《美得极致》里人们的微笑、哥哥的口哨;《宝贵的顿悟》里紫色的窗帘和路边休闲老人的闲谈;《正午的阳光》里,姥姥的鞋样,姥爷躺在被卷上的神态,以及老爷说“不管年岁多大,要是对了劲儿真叫没辙”的喃喃自语;《胡罗卜的位置》里,父亲的大胡罗卜在同学们手里传递,最后就剩下蒂把,而三大爷的大胡萝卜却拿出去卖,不让“我”碰,胡萝卜承载了作者小时候因失去父母而寄养在三大爷家的微妙感受;再看《酸葡萄哲学的效应》里,对宾馆式装修的委婉诉求;《奇妙的生日》里,女儿那滴着眼泪的眼睛和笑得开花一样的小嘴极致的融合在一起,喊着“妈妈接我来了”的生活片段,充分体悟出母爱的内涵;《怀念炕席》里,人字型图案的炕席,是作者小时候编织梦想的发源地和小时候成长的“经历”;《日子是一江春水》里,对老乡、同学、女儿的记叙,对柴米油盐日子的感悟,既有对生命长度的思考,又有对生命宽度的理解,还有积极自勉,不断成熟的忏悔;更有《懒得打扮》里,作者对“打扮”的公正、公平的分析,透视出作者善良的品格和高雅的追求,等等。
总之,这些细小事件,都是我在石学老师散文集的每一辑里随手撷取来的。它不是华丽词句的堆砌,不是惊人奇幻的构建,更不是毫无来由的名言警句,正像她在题记里写的那样:“我们也许不是天生睿智,我们也许不是天生富有,我们也许没有一生幸运的机缘,然而正如‘清风明月不用一钱买’的说法,笑却是我们的权利。珍惜人生,善待自己。你的笑容就会很灿烂,你的生命就会很精彩。”最后我想说,真理历来都是具体的素朴的。这句话也适宜于我对石学老师平凡人生、精彩演出的最恰当理解。
石学老师是一位感情丰富且不喜外露的作家。她对情感的表达不是大河奔流惊涛拍岸、汪洋恣肆,而是高山流水,小河流水涓涓汩汩。说到底,石学老师的散文语言简约精炼,平实明快,富有看不见的韵律和耐人寻味的意蕴。常是三言两语,便能准确地表达出一个较为复杂的语义,有匠心但不留斧凿痕迹,有雕饰而不奢华,有显露而不夸张。总之,纯熟的语言驾驭能力和精致的剪裁设计,使散文显现了“小中见大”、“平中见奇”的个性化艺术表现特点。题外的话,也充分显现了她长期从事编辑工作的优势和其对工作的敬爱精神及精益求精的工作态度。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石学老师那清新秀美,灵动自然的语言艺术就像一朵芙蓉花,将永远温馨着我们的文学之梦。“生命与灵性开出的花朵”,是石学老师为济忱兄的杂文集所作序言的题目,此刻,我也想用这句话来结束本文,但只是想稍加改动,即改为“生命与灵性结出的果实”,但愿这就是一枚吉祥果,保佑石学老师永远平安幸福,保佑石学老师走好她精彩完美的后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