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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在尘埃里的花
来源: | 作者:侯艳杰  时间: 2019-12-03
  写下这个题目,一定会有很多人想到张爱玲写给胡兰成的那句话:遇到他,她变的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喜欢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其实我要写的内容与风月无关,与爱情无染,甚至大相径庭,相差十万八千里。之所以想到这个题目,我也颇感意外。读乔叶《生命常常是如此之美》的时候,这个题目一瞬间跳了出来,深深地刻入我的思维和脑海,清晰而绝决,不容一丝一豪的置疑和撼动。而后沉浸在小人物的美好里不能自拔,一波一波温暖的情愫在身体里暗流。
  乔叶,河南修武县人,河南省文学院作家,河南作协副主席,《散文选刊》杂志副主编,创作了大量散文和小说,从乡村教师到专业作家,是文字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充盈了她的生命。因为我对散文情有独钟,有着难解的情结,所以她的小说我知之甚少,却熟知她的散文。像什么《一些琐碎的人和碎碎的时光》《一棵开花的树》《破碎的美丽》《你查字典了吗》《我是一片瓦》《在黑夜点灯》《抬头望天》《心灵的歌者》《幸福瞬间》《什么都不是的虫子》《保洁工的泪水和微笑》《奶奶的细节》《迟暮美人蕉》《有那样一个下午》《小泥人过河》《坐在最后一排》等等太多太多了。她的散文文笔细腻独特,清新隽永,富有哲理和智慧,清淡如水,空灵优美,却细微持重,字字珠玑,是精神的游牧,自我纵容,自我释放,触角敏锐地针灸着灵魂,是生命本质里对生活最生动的抚摸和共振,可以宠荣不惊,去留无意,可以酣畅淋漓,气势如虹,可以沁心浸肺,曲径通幽。在她的散文里我最喜欢这篇《生命常常是如此之美》,它是在我们变幻不定的生活里,穿透重重阴霾,抵达心灵深处的一米阳光,让那些微不足道的、低至尘埃的芸芸众生也能在她的笔下开出最美的花来。
  这篇《生命常常是如此之美》朴实无华,没有华丽辞藻的堆砌,似邻家的女子在娓娓道来一些平常的琐碎小事和家常里短。通篇讲述了三个平凡小人物生命的闪光之处,和她聊天卖小菜的妇人,在雨中等她的三轮车夫,邮递男孩响亮的提示声。这些看似再平常不过的人和事,常常被人忽略的点滴,在她的文字里灿然开花,让人感受世间无与伦比的精彩和可爱。每一个细节,每一种滋味,每一份快乐和感悟,每一次心灵的触动都落入生命的笑窝,在光阴的褶皱里彰显生命的简单和宁静。老子说,上善若水。她就是一个温婉清淡,如水般干净的女子,人如其文,像她在《我是乔叶》里写的那样:摒弃乡村的愚昧封闭陈旧狭隘和都市的轻薄浮漂浅劣虚荣,她的文字和心灵丰富如水,细微如水,纯美如水。她有一双善于捕捉的眼睛,于生活的细微处挖掘生命的美好,解读灵魂深处的隐痛和渴望。她笔下的人物真实平凡,鲜活微渺,有血有肉,远离人间疾苦,却在人们视而不见的尘埃里隐隐光华,像鲁迅先生《一件小事》里的人力车夫,可能渺小,甚至微乎其微,却有着生命的傲然和与众不同的姿态,不逢迎,不谄媚,不汲汲于名利。
  乔叶在《写作的意义》中说,文字给我们带来永恒的温暖,文字写作即是挖掘人性河床中存在的宝藏。她行云流水般地表述,思维的针脚准确而绵密。她笔下的卖小菜妇人“脸色黑红,衣着俗艳,但十分干净,絮絮的温语,像由来已久的亲人,她的笑容,如深秋的大地,自然而醇厚”;她笔下善良敦厚的车夫“白衣在雨雾中如一团蒙蒙的云朵”,怕她打不到车而在雨中一直等候;她笔下的邮递男孩“染着头发,带着项链,时髦得似乎不让人放心”,却每次把邮件放在各家的邮箱之后,响亮的喊一声“报纸到了”,只为了让人们尽早地读到报纸。她抓住每一个细节的闪光点,抓住人性中金子般的质地,没有丝毫情绪的渲染,仅仅是发自内心的感动和温暖,让这些平凡的小人物着上一层光晕,那么清新自然干净。乔叶在文中最后说道:”我知道我就生活在他们日复一日的操劳和奔波之间,生活在她们一行一行的泪水与汗水之间,生活在他们千丝万缕的悲伤和欢颜之间,生活在他们青石一样的足迹和海浪一样的呼吸之间,我靠他们的滋养而活。“而她笔下的那些人呢?那些依附在尘埃里和我一样的人们,用我们的淳朴,善良,将自己当成种子种入尘土里之后,坚守自己心灵的高度,开出自在而骄傲的花来,无关繁华,无关名利,无关纷扰。就那样平淡地绽放,继而沉静地陨落,不需要谁的赞美和歌颂,就那样交错出一份行走的美丽。
  喜欢乔叶为文功底深厚,为人善良感性,喜欢她眼光敏锐,心事洞明,更喜欢她的悲悯情怀,暖暖的让人感动,她曾说过:“悲悯从来就是写作的一种大底色。”正是这种来自于潜意识里的悲悯成就她文字的风骨和血脉,成就了她精神的高度和不平凡的人生。与此同时,让我们感知了生命的纯粹与美好。“枯藤牵衣待话,草丝滞步言衷,红叶相爱如水,桑葚春华秋实,那些满面灰尘的清洁工,扛着扇子赶蚊蝇的水果小贩,双手油腻腻的修自行车的师傅”,连同那些深深浅浅的时光,点点滴滴的感动,若有若无的感伤,无处不在的尘埃,在她眼里都逃不过一个美字。在行色匆匆、来来去去中,即使卑微如蝼蚁,也能释放生命的别样风采,也不放弃对生命的礼赞,在阳光,灯光和目光的沐浴中开放出缤纷的生命之花。
  作家史铁生先生说:“生命的意义就在于你能创造这过程的美好和精彩,生命的价值就在于你能够镇静而又激动地欣赏这过程中的美丽和悲壮。”哲学家能留下深邃博大的思想,让后人顶礼膜拜,奉为金玉之言,诗人能留下摄人心魄的情感,引起一代又一代人心灵的共鸣和震颤,伟人能留下一座丰碑,让后人在仰望之时,壮怀激烈,血气翻涌。而我们这些在平凡世界里普普通通的人呢?能留下什么?也许每一个人都是星辰陨落后飞扬的尘埃,在细细碎碎的时光里轻轻舞动,在季节的变幻里。默默地抽叶,悄无声息地开花,或是一簇簇静静地衰败,都不会引起世人注目的眼光,却不会随波逐流,自暴自弃。我们不是志存高远的北冥之鲲,只希望宁静淡泊地安于一隅。即使卑微也要活出正直的力量,那是一种如水样蜿蜒曲折,却也如宝石般晶莹剔透的人生。像贾平凹先生所说,“人的一生,苦也罢,乐也罢,得也罢,失也罢,最重要的是心间的一泓清泉里不能没有月辉。”这清泉是人性的质朴和善良,这月辉是乔叶的心灵和文字所呈射的光芒。
  读乔叶的散文总让我产生一种意境:些许平凡的人们在不紧不慢的时光,不深不浅的日子里,伴着晨鸟晚风,数着浪花星子,行走在岁月的通道里,从晨钟走到暮鼓。尽管这世间风云变幻,五味杂陈,也会在山一程水一程的跋涉里,在风一更雨一更的摧残里,义无反顾地奔赴一场又一场花事。沿途没有灯红酒绿,没有莺歌燕舞,却总有一份俗俗的景致撩拨着我们的内心。那是春天的阳光下,在草地上翻滚嬉戏的孩童;那是广场上跳舞的、年逾古稀却一脸从容的老太太;那是在田间劳作不时抬头看看天,擦一把汗的汉子;那是夕阳西下,乡民暮归时质朴的喧语;那是深夜里伴一钩新月书写情丝的女子;那是九十岁高龄依然扛着镐开荒的老人;那是梧桐树下拉二胡的长者;那是霜华白发互相搀扶的身影;那是临窗全神贯注绣十字绣的姑娘;那是为爷爷拔去一根白头发的孙子;那是为父母捶背的女儿;那是春光中寂寞摇曳的野花;那是粱间你侬我侬呢喃的燕子;那是........
  那是开在尘埃里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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