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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特供
来源: | 作者:韩 光  时间: 2019-12-03
  大年初二值完班,我回老家陪母亲呆了两天。回来时母亲如往常一样送我到车站,上车时塞给我几把干菜和一罐大酱。我小心地接过来,还是有老妈好啊,你可要保重身体呀!母亲慈爱地笑了,我身体没事,好着呢。又格外郑重地嘱咐说,你在部队可得好好干呀!汽车开动了,一缕白发在母亲的鬓角微微地飘动着,我心里暖暖的。
  我听母亲说这话可有些年头了。1989年休完寒假,母亲在送我上车时就这么说的。那次是我当兵后第一次探亲,肩扛着军校学员的红肩牌,可谓是衣锦还乡。一年多没见面了,全家人高高兴兴。母亲粗糙的双手不停地摸着我的军装,乐得合不拢嘴。
  晚饭母亲做一盘酸菜炒肉、一盘干菜炒粉。我一见就没了胃口,不爱动筷子了。母亲像是没有看见,一心一意地吃完饭。收拾完碗筷,母亲满脸不高兴地说,你出去才几天就翘尾巴了,别忘了这两样菜是你最爱吃的。你还没当官呢,倒先学会了摆谱了,将来当了官,回来时还不得敲锣打鼓放鞭炮迎接你,给你摆宴席呀!
  躺在热热的火炕上,疲倦的我却没有了睡意。品味着母亲的话,回想着我在家时的生活,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般。我生长在辽西的边地,一直到改革开放前,家里的日子跟当时的绝大多数农村人家一样很拮据。咸菜一年四季就饭吃,冬季家里只能吃白菜、土豆、箩卜这三样菜。干菜只有在年节时才舍得吃,称得上是饭桌上的佳肴。当兵后,吃上了大米白面,顿顿还有炒菜,上军校后伙食更好了,是我把胃吃娇贵了,还是显摆自己与家人身份不同了?如果我要是不当兵,吃这样的菜不知怎样心满意足呢?……
  第二天早饭,母亲没有做新菜,只是把昨晚吃剩下的菜热了端上饭桌。我却吃得很有滋味,母亲还给我夹两筷子菜,我都吃了。除了过年父亲到集市买了些新鲜蔬菜外,整个假期全家吃的都是自家园子产的菜。假期快结束时,我却胖了,脸上也有了光彩。母亲很有成就感地说,自家的饭菜养人,吃着长膘。回军校时,母亲给我一罐咸菜和一罐大酱,你带回去加餐时吃,说不定还能产生动力呢。军校三年,每个寒暑假我都要带回去一些老家的酱菜。晚上开夜车学习时饿了,我常会泡碗方便面,就着咸菜和大酱吃,很香甜、很有滋味。
  1993年我在县城安了小家,母亲开始给妻子送菜了。县城离我老家有一百多公里,母亲每次都坐最早的公汽来,下车后还要走三里的路才到我的小家。不管妻子怎么留,都是放下青菜,呆不到两个小时就着急地回去了。有一年夏天,我休假时正赶上母亲满脸是汗地来送菜。母亲把足足有40来斤的青菜装在两个提包里,用绳子联上搭在肩上,我帮着母亲拿下提包时,看见她的肩头有一道深深的、红红的印痕,心疼地说,这么沉,你不嫌累呀?
  母亲擦着汗水,说,来一回不容易,就尽可能多带点。这菜都是咱家园子里的,吃着放心;要是吃不了给邻居送去也是好的,你长年不在家,有个大事小情,你媳妇张口求人也痛快。吃罢午饭,母亲就张罗着回去。在我再三挽留下,母亲才勉强住一晚上,第二天早早就走了。我送母亲上的车。路上母亲说,这次没承想能你回来,看你一眼就知足了,在家好好表现,多干点家务;回部队可不能偷懒,听领导的话,好好干。
  2005年妻子和儿子随军到了从县城搬走了,母亲才结束了送菜,但仍然源源不断地给我供应着自家的酱菜。有年秋天我休了几天假回老家看望母亲,那几天没见母亲消停过。摘下的长豆角晒蔫巴了,母亲戴着老花镜先用小刀一点点地把长豆角破开,再一绺绺地晒在晾衣绳上。我劝母亲歇会儿,母亲一本正经地说,三春不赶一秋忙。长豆角不及时摘就老了,老了就不好吃了。没办法,我也跟母亲一起忙活起来。十斤长豆角晒不出一斤干菜,参加了晒干菜的全过程,我更加珍惜母亲的劳动,再吃母亲给的东西就格外地认真了。
  去年冬天的一个双休日,我收到母亲寄来的酱淹咸菜后,给母亲打了个电话。还没等我说话,母亲却急三火四地说,儿子电视上说,一个干部一顿饭花一万多元,被爆光不说,还丢掉了“乌纱帽”!儿子,听妈一句话,糟蹋钱的事咱可千万不能干呀,咱可不能丢人显眼啊!我听了觉得好笑,连忙说,妈,你把儿子想像得太了得了,我哪有那么大的“能耐”,再说有你的教育,我怎么会那样呢!放下电话,我再细嚼嚼母亲的话时,却品出母亲的话份量不一般。
  读懂了母亲,再吃着老家的酱菜时,我总是细嚼慢咽,品味着绵绵的母爱,也回味着自己在农村生活时的景况,幸福感、知足感便油然而生。这时我对酱菜有深一层的理解,它是我与老家联系的“脐带”,给我供应着养份,使我在不忘本中进取,在知足中学会感恩,惟愿母亲给我供应酱菜的日子长些、再长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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