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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蟹西沟
来源: | 作者:曾 羽  时间: 2019-12-03
  生活的记忆是永远的,不管是多少年,它会在岁月的流逝中凝结成永恒。
  我一直生活在盘锦这块土地上。记忆中大洼镇中曾有条穿镇而过的小河,镇中人都叫它西沟,西沟连着清河,清河连着辽河,辽河连着大海,这是我后来知道的。而我当时只知道西沟,只知道小镇有这么个充满童趣记忆的地方。
  西沟是条季节性极强的小河,漫漫的冬季里它会冻结成细细地亮练般的长线,显的十分的沉寂。只有春暖花开的时节,它才像个情窦出开的少女展开她的容颜,以潺潺亮亮的水波开始生命的律动。这时候,岸边会生长出一簇簇嫩绿的芦苇,水面上会掠过一只只燕子的身影,它们在河边衔一口泥飞来飞去。一群小伙伴在午时的阳光里,光着脚丫在河床的浅滩里奔跑,或在岸边摆弄泥巴修城堡、水渠什么的。也有几个顽皮的孩子会将裤子挽到腿根儿,试图涉过小河,结果看看要湿到了裤子,便慌忙退了回来。
  芦苇长到齐腰高的时候,西沟的水开始泛滥了,水中就有浮鱼划出的涟漪,这时就有拎着旋网的人追踪鱼的涟漪撒网。那天,我沿着河岸追逐着一群小鱼秧子,它们像热带鱼那样大小,总是在岸边浅水中游动,追逐到一簇芦苇处,鱼秧子闯入一群蟹苗的阵营。蟹苗只有黄豆粒大小,它们挥动着肢爪奋力地游动着,整齐有序,似有成千上万只那么些。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最小的河蟹,也是第一次看到它们的阵势。水在缓缓的流动,它们迎着流水浮在水面,却没有前进分毫。我站在那里凝视着它们,怎么也搞不明白,它们是那么奋力地挥动肢爪,怎么会不前行哪?这时,一只青蛙从芦苇丛中游出来闯进蟹苗的阵营,张开大大的嘴巴吞噬蟹苗。我有些急,向青蛙投去一个土块。青蛙潜入水中逃逸了,蟹苗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啦。
  雨季是西沟恣意的时节。西沟的水深了好几倍也宽了好几倍,隔三差五的落雨使西沟保持一个时期的丰盈,每一次雨后天晴,一处处的河岸上会聚集很多人。有顺水漂游游泳的,有撒网捕鱼的。撒网的人会将那片旋网向河中扔出好远,在流淌的水面上砸出一个很圆的圆落入水中。撒网人将网纲一抖一提,纲举目张,网开始被缓缓的拉出水面。撒网人和围观的人期盼的目光里就有了收获的感触,或是几条一扎长的鱼或三两只河蟹。如果你沿着沟沿走走,你会发现一些静僻的沟沿处会有一些钓河蟹的人。后来,我也很荣幸地走进了这一族,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钓河蟹是一项简单而有趣的事。说简单是钓具的简单。钓竿是根米八长的树枝什么的,上面栓一条几米长结实的细线,线头栓牢一个铁螺丝帽,诱饵是肉皮、小鱼或青蛙栓在螺丝帽的上端,当然,必备的工具还有一把网抄子,这样你就完全可以去操作啦。你将几把钓钩沿沟隔三两米投到水沟中,将钓竿插牢岸边的泥土中,你就可以在你钓钩的领地里巡视了,那是一种怡然自得的形态和心境。当你发现哪一条钓线绷紧了或斜歪下去,那一定是河蟹上钩啦。这时候,你大可不必着急,先将网抄子备好,然后拔起钓竿开始收钓线。收钓线时,你会感到河蟹的力量,这时是万不能发力往上拽的,只能柔着力一点点的来,河蟹是决不会轻易放弃螯钳下的诱饵的,在你柔力的作用下,它会顺从地跟到岸边。这时,你可以用钓竿支起钓线,网抄子操在手里,钓线渐渐的拉起,半混浊的水中已见河蟹的影子,网抄子已操了过去,这时候的河蟹想放弃诱饵已经为时已晚了。
  雨季离开西沟的日子,西沟丰盈的水在一点点的瘦去。这时候的西沟就多了另一道风景。在长长的沟渠上,每隔一处就有一处大搬网,一条袖子网或一道陷阱横在沟渠上。大搬网是动态的,一个人守在搭在沟中央木架的台面上,将一面3米左右见方的网用两根竹条使字交叉四角撑起,交叉点系在一根长木杆上,放在水中。隔一段时间就搬起一次,搬网的人用长竿的网抄子去舀落入网中的鱼或河蟹。袖子网横截了沟渠,每面网后都缀有三、五个长袖的网,进入袖子中的鱼、蟹是绝逃不脱的,那是先民的智慧结晶。下网的人在岸边搭一个马架的窝棚,睡在那里,隔几个时辰就会下到河里查看每个袖子网里鱼、河蟹的收获,网住的鱼、河蟹多了,他就会解开袖子的底口收获成果。陷阱应该是专门对付河蟹的。制造陷阱的人许是在深秋或初春沟水最瘦弱的时节,在中心河道上横着挖出一道沟来,并排栽下几只费旧的破水缸,缸口和沟底的泥土一般平。到了这个时节,就将缸里的淤泥掏空,沿着缸的两侧向岸边夹上一排芦苇或树枝条的障子,只许河蟹走设了缸的通道,河蟹就会掉入陷阱,面对光滑的缸壁,河蟹只能叹息。制造陷阱的人是极自由的,他不必在此守候,隔若干时间,他想起来了就会扛个网抄子来了,在缸中收获着河蟹。
  俗话说:七上八下。那是指阴历的七月之前,河蟹进入水的上游,也就是在广袤的稻田和灌溉渠道里,它们在那里觅食、生长,日益强壮自己,从黄豆粒大小已经生长到玻璃茶杯口大小。阴历八月,河蟹就会从稻田走向下水渠,汇集向大的沟渠,顺流水而行。这时候的河蟹隐含着一种浩浩荡荡的气度,似是一种生命的召唤,这是让人惊诧不已的。不然,西沟上那么多道网和陷阱,不论是前面的,还是后面的,谁家都会有很好的收获的。
  这时节的每天早晨,镇里的小市场聚合着许多卖河蟹的人。河蟹是用麻袋装来的,卖河蟹的人捏紧麻袋口,一、二分钱一只向外出售,很火爆。小镇人有买十只八只或卤或煮着吃的,也有买几十只做河蟹豆腐的。当然,小镇人里也有既不用下网也不用买就可以吃上河蟹的。他们只须夜幕落下时,拿上一只手电筒或拎着一盏马灯,沿着西沟的岸边走一遭,就会捉到上岸觅食的河蟹的。这个时节是河蟹的时节,小镇的炊烟里都飘逸着河蟹的香气。
  我和我的伙伴们最乐于在这个季节在齐胸深的水里踩河蟹的。几个人站成一排,踮着小脚,踏着细步,踩着沟底细细地软泥或向上游或向下游缓缓的行进着,很像大田播种踏格子的模样。不时有人踩到了,便潜到水中将河蟹捉住,投向岸上拎口袋的小伙伴。应该说被捉到的河蟹也是不驯服的,踏上它,它会不动,捉起它,它会奋力挥动肢爪反抗的。特别是公河蟹那双多毛的大螯钳夹住你的手会毫不放松,手指有要断掉的感觉。这时是绝不能硬抗的,只需缓缓的将河蟹送回水中,它就会在企图逃跑中松开螯钳的。
  沿着河道行进一段时,我们感觉收获可以时,几个人就会洗掉身上的泥巴,上到岸上。大家如约定好了似的分头去寻一些柴草来,拢起一蓬火,然后,将用湿草捆绑的河蟹投到火中,大家坐在那里说一些海阔天空的话。看着柴草火渐渐地熄灭,看柴草灰由红变黑,扒开柴草灰,河蟹盖顶红红,一揭开,盖里满是橘黄,香气诱人。
  西沟在秋风中继续瘦弱下去,在寒风中冻结成长长静寂的亮练,这个季节里小镇的人会想念西沟的河蟹,而我一直在守望着河蟹的西沟。
  西沟走向清河,清河走向辽河,辽河奔向大海,那是河蟹生命的再生地,它们会有负使命般地在下一年春天里回游,成就生命的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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