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辽河的孩子,但小时候我从没见过她。在我无知懵懂的少年时光,我几乎没有她的概念,或是一丁点的印象,我向往的是太阳下另一片高楼林立的天空。然而命运让我成了“漏网之鱼”,阴差阳错,我没能逃离这片土地,多少次午夜梦回,我隐约听见梦想破裂的声音。二十岁那年,我出嫁了,带着些许的失意、不甘、遗憾、茫然的走进了老公的家乡---坐落在昌图西部与康平县毗邻的西辽河的东岸。从此,我与辽河世代守望的目光相接,把我奋斗的青春汇入她汩汩流淌的血液。
第一次看见辽河,是我婚后的那个冬天。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徒显落寞,老公闲暇时便带我去辽河走走。那年的雪特别大,远远望去,河面上,田野里白茫茫一片,望不到边际。阳光很好,照射着静谧的河面,晃得人睁不开眼睛。桥上的风呼呼地吹着,无尘无影,天上的云悠闲的飘过空旷辽阔的田野和若隐若现的村庄。不远处,树枝的高处是鸟儿用残肢败叶搭建的巢臼,喜鹊总是栖息在最高的枝头,突然疾驰而过的汽车惊飞了它的梦,俯身飞远了。
我从桥上跑到河面,接近辽河的刹那,竟是一种久违的相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我仰卧在她的边上用耳朵贴近她的胸膛,想听一听她坚冰下水流的低吟,想听一听白雪里她深藏的心事。在这个苍凉落寞的冬季,我一遍遍徘徊,一遍遍停留,一遍遍倾听,想印证关于她的一切。辽河终年以一种传统的姿势默默守望这片土地,任凭苍穹之上日月星辰的召唤,任凭几世几劫的沧桑带给她许许多多难以名状的的失落与忧愁,依然初心不改,守望着她的儿女世世代代在她的臂弯里繁衍生息。
转眼冬去春来,小草伸出冻裂一冬的小手,推开陈旧的草植枯叶,叩响了春天的门环。辽河从冬的素净中醒来,从一片银白中破茧而出。清亮的鸟啼,撩拨着她守望的目光,瞬间顾盼生辉。她蜿蜒曲折,像一条流动的玉带,穿过田野,春水荡漾,绿波悠悠。她含情脉脉的注视着,她在看什么?远处三五成群的女人和孩子提着篮子在挖野菜,春风吹拂她们的头发,飘起衣角,这情景是不是李白诗里所写的“春风复多情,吹我罗裳开”?牛羊在蓝天下悠闲地吃着草,放羊的老人坐在草地上,卷起一根老旱烟,吧嗒吧嗒的抽着,不时微笑着看看远处的牛羊有没有走远。
辽河的夏天是最热闹的:岸上星星点点的淡淡野花,衬托在浓绿之中,“清风徐来,水波不兴”,突然间觉得“晚花酣晕浅,平水笑窝轻”用在这里再合适不过了。辽河就这样看着,笑着,看那“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阴”;看那层层叠叠的绿,酣畅淋漓,无边无涯;看春风淡淡的拂过树叶,摩挲着昏然欲睡的树梢;看阳光从密密层层的枝叶间透射到地上如铜钱大小的粼粼光斑;看男孩子们在河里摸鱼,抓虾,挖蛤蜊,装满一桶又一桶的快乐,看远处拔地而起的二层小楼,破旧的石桥旧貌换了新颜。满树柳绿婆娑,涤荡着一河清梦,倔强的蒲公英氤氲着四野的绚烂,空中飘散的泥土的清香,一圈一圈的升腾,浸润了河两岸人们的渴望。辽河啊,所有的关于情感的纠缠,世俗的烦恼,点点滴滴,丝丝缠绕,此刻都加入了你的流动,阵阵涟漪晕开了红尘难解的愁绪。
芳林新叶催陈叶,流水前波让后波。星月轮转,四季更迭。不倦的是风,似乎一夜之间吹黄了大地。辽河的目光穿透岁月的壁垒,凝视着,凝视着黄叶依依不舍的离开枝桠,凝视层层落叶松暄地铺在岸边或是随波沉浮,凝视着她的儿女割下摇曳的高粱丰满的穗头,凝视着绵绵不绝的黄色泼到天边,如大海般汹涌·壮观,令人眩晕。田野上,稻田里缓缓飞翔着她的梦想和喜悦。我曾经干涸的思想似乎找到了湿润的灵气,无数奋斗的场景起伏,如今我已在她的身边落地生根,找到了我新生的起点,我要用我的心做笔,用我的爱做纸,记录下我的缱绻,我的难以言传的情绪。河水漫过我拼搏的足迹,包容我苦涩的泪水,我侧耳倾听,声声虫鸣伴着河水的流泻是永恒的绝唱,蝴蝶和枯叶点染一轮又一轮斑斓的四季,默默地定格在辽河的守望里。
亲亲的辽河啊,你没有九曲黄河的铿锵激越,逶迤万里,你没有长江的一泻千里,气势磅礴,但你却是辽河儿女默默念念生生世世向往的天堂。你如指纹版静静地聚拢着伸向远方,用你的深情哺育着这片土地,寒来暑往,秋收冬藏,把所有的苦难收起,藏进过往。你守望在这里,看星沉海底,看雨落河源,看悲欢离合,看荣辱兴衰,岁岁年年。你守望的目光,是薪火,是种子,是生生不息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