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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黄戒烟了
来源: | 作者:刘 频  时间: 2019-12-03
  参加一位老同事女儿的婚礼,去得晚了点,进到大厅一看,已经座无虚席。看见了单位的同事,他们来得早,已在别的席位坐下了。和他们寒暄几句,转了一圈,发现离主席台最远的西南角那一桌还没坐满,我便走过去找了个空位坐下。加上我,这桌才坐了八个人,还有两个空位。
  原以为我是来得最晚的,看来还有人比我更晚。眼看婚礼仪式马上就要开始,宴会主管又往我们这边领来一位客人。我抬头一看,这人不仅认识,还非常熟悉,我和他共过事,他曾经是我们单位试验车间的主任,还当过我两年的上司。来者姓黄,我们都管他叫老黄,退休两年多了,不过这两年在家呆着反而老的更快。两年没见,头发几乎全白了,满脸的皱纹,以前挺得笔直的腰板有了微微的前倾,走路的步伐也有些蹒跚。
  见他过来,我起身迎上前去,握住他的手,他看了看我,等了半分钟才想起来,便说:“你早来了啊?”
  “也就比你早到五六分钟。咱俩都来的有点晚,咱们那些同事早到了,都在那边那几桌。”我用手往东北方向指了指。“别管他们,咱们先坐下,仪式马上就开始了。”我拉着老黄的手,把他带到和我挨着的座位坐下来。
  “趁还没开席,你不去那边和他们几个打个招呼?”坐下后我问他。
  “我现在和以前的同事基本不怎么联系,也没什么来往,算了吧。参加婚礼,也就是上完礼,随便吃几口,走人完事。”他摆了摆手。
  仪式已经开始。老黄不仅眼花,他说这两年听力也下降的厉害,对婚礼仪式毫无兴趣,和我也没有更多的话。其实我和老黄同事时,关系一般,因为性格不同,上班时间的交往仅限于工作范围,下班后没有任何私交。所谓人以类聚,物以群分,两个性格迥异的人,是不可能成为朋友的。
  我拿起桌上的烟递给他,他摆了摆手,“不抽了。”
  “这是喜烟,你一定得抽一支。”
  “打退休的那天起,我就彻底戒烟了,这两年多一口没抽。”他把我拿着烟的手推了回来。
  “因为身体的原因吗?”
  “除了听力下降,我没有其他毛病,但就是戒烟了。”
  老黄戒烟了!这让我有些意外。
  宴会开始后,没用半小时就已基本结束,老黄说有事,二十来分钟就提前退席了。
  在回家的路上,我给那几位同事说老黄戒烟了,他们起初根本不信,最后才是唏嘘,概叹老黄这样的烟民也能彻底戒烟。
  老黄,名叫黄宝志,上世纪六十年代末的老中专毕业生。参加工作后从一般试验工人干起,然后是技术员和助理工程师,工作的头十年一直在新产品试制组,但他对技术不感兴趣,工作倒是兢兢业业,责任心较强。上级领导原本培养他当试验车间的技术负责人,见他无心于技术,就培养他搞管理,把他从产品试制组调到试验车间的生产一线。再次从车间操作工做起,后来当过班长、组长、工段长,在他四十五岁那年,成为车间副主任。几年之后,随着老主任的退休,时年五十岁的老黄成了车间主任。
  我和老黄接触时,他正是试验车间的主任。
  那是一九九零年代中期,我们专题组开发了一个新产品,根据上级安排,要先在新产品试制组制出大样,确定出生产流程和工艺规范,再到试验车间进行批量试生产。我们课题组隶属于另一个研究室,但在新产品试生产的大约两年时间里,我们组暂时归研究室和试验车间双重领导,所以,这期间老黄也算是我的上司。
  试生产的组织安排、设备调试、生产管理及工艺技术等,均由课题组的人员具体负责,但操作人员的调配和涉及与各部门的关系,必须由老黄出面协调。为此,在开展这项工作前,院里的相关领导召集我们研究室的主任、老黄和我,专门开了一次联席会议,阐明了院里对试制工作的重视程度,要求试验车间和研究室层面大力支持试制工作。老黄当场表态,让我们有什么需要和要求尽管提出来,车间将会毫无保留地 支持我们的工作。
  那时候,我参加工作也有十来个年头,尽管都在一个单位,但一千多人的研究院,除去机关各科室,仅基层研究室和试验车间这样的中层机构就多达十余个。专业不同,研究方向不一样,相邻研究室的人员之间可能认识,却不一定熟悉。试验车间的操作工人较多,平时与他们更是没有什么往来,在此之前,我也只是听说过黄宝志这个名字,和他并不认识,对其为人和性格脾气更是一无所知。
  三天后的一个下午,我去车间办公楼找老黄商量工作,经过一番打听才找到老黄的办公室。位于三楼东头的这间办公室,门口没有标牌,我敲了敲门,“谁呀?”屋里传来老黄的声音。
  “黄主任,我是八室的小周。”
  “哦,进来吧。”老黄把我让进屋。
  这是一间由两个房间构成的办公室,办公桌椅和其他设施,与别的中层干部办公室的配置没有什么不同,装修也由院里统一规格和标准,唯一不同的是别的办公室墙壁呈白色,老黄这间办公室的墙壁却泛着黄色。而且,屋里的空气中弥漫着刺鼻且非常呛人的煤焦油气味。
  “黄主任,我来找你是因为产品试制方面的事。”我首先说明来意。
  “嗯,你拿出方案了吗?”他问我,并示意我坐下。
  “我来就是向你汇报试制方案。”我坐在他对面的一张长条椅上,先把生产流程说了一遍。
  “你就说要我怎么配合吧,需要我们做些什么?”老黄对生产流程和工艺技术之类的东西毫无兴趣,看得出来,他是出于礼貌才耐着性子听我把话说完。毕竟是第一次和他讨论工作,我又不是他的直接下属,起码的尊重还是有的。
  “别着急嘛。黄主任,先抽支烟。”说着,我从上衣兜拿出一盒红塔山,打开后抽出一支递给他。
    “我这有,抽着呢,也是红塔山。”他举了举夹着烟的右手。我不由分说,把烟塞给他的左手,他拿着了。
  “你抽烟吗?我看你不像抽烟的样子。”他问我。
  “也抽,不过抽的很少。”我也拿出一支点着,就算陪着他一起抽。不抽,也被他的二手烟熏得喘不过气来。
  “我抽烟厉害,烟瘾大,每天三包,还不包括别人敬的烟。少吃饭可以,少抽烟不行。”烟酒不愧是当今人际关系的润滑剂,给他敬烟以后,他和我的距离似乎马上近了些。
  “我还怪,就愿意抽这红塔山,比这好的我还抽着不顺口。”他继续说。在他说话的功夫,我看了看他桌上那个大号烟灰缸,已被烟头和烟灰填满。“这已经是第二下了,到下班时,得三缸。”见我注意桌上的烟灰缸,老黄随意地说。这我绝对相信,现在离下班还有两个多小时呢。
  其实,前几天确定了要和试验车间合作之后,就有老师傅告诉我,试验车间主任黄宝志这个人脾气古怪,性格倔强,言行中甚至还带有那么一丝匪气,圈外人很难和他相处;对于他的圈内人,哥们义气特别浓,喝酒抽烟打牌下棋自不在话下,矿工缺勤也能得到他的谅解。他的为人在全院中层干部中都很有名。老黄确实属于资历很老的中层干部,但还有几个研究室主任比他资格更老,贡献也更大,只不过别人不和他一般见识。
  听了朋友的告诫,对于即将面对的老黄,我做了必要的思想准备。他年龄大资格老,首先我要尊敬他,有事多汇报多请示;其次,我和他没有利害关系,我们工作的好与坏,对他的利益都毫无影响;第三,试制任务是院里安排的,又不是我们故意给他们添麻烦,在当时的联席会议上他的表态也很爽快。抱着这样的心态,我认为合作不会有什么问题。
  其实,我根本就不会抽烟,这盒烟是我为了与老黄沟通,拉近关系,特意购买的。就连老黄喜欢抽红塔山这个牌子,我也是托人打听才知道的。
  “黄主任,那我就说说具体情况?”我征求老黄的意见,希望尽快和他谈工作。一则我来就是为了谈事情,不是为了闲扯什么抽烟的事,二则希望谈完事情尽快离开这个环境,再多呆一会儿,我怕自己窒息。
  “好,你说说吧。”老黄烟不离手,对我的话表现出了一丝兴趣。
  我把试生产需要的操作人员、水电气供应和现有设备的检修和改造计划说了一遍。老黄问我,“就这些吗?”
  “就这些,其他事情我们自己解决,就不麻烦你了。”
  “操作工人和水电气供应不是问题,我随时就可以给你协调,但现有设备的检修和设备工艺的调整,必须等你拿出文字方案和具体流程图,我才好安排下面进行。”面对具体事情,老黄显得比刚才专注一些。
  “好吧,那我后天把文字方案和设备调整流程图给你送来。”说完,我把刚打开的红塔山放到他桌上,他也没有推辞。从他办公室出来,我赶紧做了两口深呼吸。
  在老黄的支持下,操作人员马上到位,公用部门也全力配合,设备检修和工艺调整在十天之内就全部完成。经过这十来天的观察,我不得不佩服老黄在试验车间的权威和力度,凡是老黄交代安排的任务,下属们均能不折不扣地按时完成;换了其他人分配的工作,那些具体干活的人不是讲条件,就是懒散拖拉,很少能按时完成。
  一切准备就绪,试制工作按步骤展开,经过精心组织和有条不紊地工作,只用了不到一个星期,第一批试制产品就出来了,经检测,各项指标均与实验室的小试样品相符。这是新产品试制走出的第一步,取得这样的结果,我和同事们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一位同事提醒我,这事应该和老黄说说,我非常赞同,“当然了,没有黄主任的支撑和配合,我们的工作将很难开展。”
  我拿起电话想给老黄打,同事说这样不妥,你得亲自去他办公室告诉他,老黄这人很挑理。我觉得也对。
  来到老黄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第一次没有回应,再敲一次,屋里转来老黄的大嗓门,“谁呀?”
  “黄主任,我是小周。”
  “哦,有事啊?”看来老黄正在午休,我一看表,这才十二点半,下午是一点上班。
  我的确有点冒失。
  既然来了,打扰就打扰了吧。
  “我想跟你说个事。”
  “进来吧,门没插。”
  我推门进去,老黄正靠在椅子上休息。见我进屋,他假装要起身,我赶忙上前将他按在椅子上。“黄主任,中午休息时来打扰你,真是不好意思。你不用起身,听我给你汇报就行了。”
  “什么事?这么着急。”看来老黄除了睡着了,否则睁开眼睛就手不离烟。他顺手抽出一支点着。
  “咱们试制的产品今天上午出来了,经检测,各项指标与预期的完全相符。我也是刚才知道的结果,就赶来给你汇报。”这次我没带烟,管他呢,我又不是来和他聊抽烟的事。
  “好啊,很好。”听我说完,他也来了点精神。
  “但这只是第一步,以后还有很多工作要做。”我说。
  “以后的事下一步再说,关键是你们今天取得了这样的结果,我为你们高兴。真想不到,你小子还行啊。”老黄以前对我也是一无所知。
  “这是我们预料之中的结果,我们就是这样一步一步走过来的。这源于实验室的工作做的比较扎实。”
  “应该把这个结果告诉院里吧?”他征求我的意见。
  “这才是第一步,你觉得有这个必要吗?”我问他。
  “怎么没有必要?第一步往往是最关键的一步。你以为我真的一点不懂啊?”
  “我可没有那个意思,你是前辈,哪能不懂?那你告诉院领导吧。”
  “具体工作是你们做的,试验结果是你们亲自取得的,我五十多岁的人了,和你抢这个有啥意思?愿意告诉你就给他们打电话。”老黄这人脾气古怪,我没必要和他过度纠缠。
  看了看时间,已是下午一点十五,便拿起老黄桌上的电话往燕副院长的办公室打过去,响了两声之后,那边接了起来,“你好,是燕院长吗?”
  “是的,你是哪位?”
  “我是八室的小周。燕院长,我本想到你办公室亲自汇报工作,但现在比较忙,只能先在电话里给你简单汇报一下。”
  “好,你说吧。”
  “我要跟你说的是我们新产品试制的事。我现在就在车间黄主任办公室。燕院长,我们试制的第一批产品在今天上午已经出来了,经检测,各项指标与预期相符。我就是想告诉你这个事。我知道这仅仅是第一步,但以后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是吗?这真是太好了。首先,祝贺你们取得的初步成绩;另外,我要把这件事告诉蔡院长,他也一直关心着。”燕院长是主管业务的副院长,蔡院长则是全院的一把手。
  第二天上午,院办来电话通知我去机关二楼会议室开会,等我推门进去,只见蔡院长、燕院长、八室主任、老黄和科研处张主任都在,我找了个靠边一些的位置坐下,科研处张主任要我往前一点。张主任首先说话,他让我先汇报试生产的进展、下一步工作计划和工作中遇到的问题。我把大致情况说了说,燕院长要求研究室和车间进一步做好配套,八室主任和老黄先后表态,蔡院长总结时,先是祝贺和鼓励,接着提出了希望和要求。我观察了一下,半个小时的会议,无论别人讲话还是自己发言,老黄都一支接一支不停地抽,把个一百多平的会议室弄得乌烟瘴气。
  我们的试制产品出来后,还要进行稳定性试验、确定最佳工艺条件、节能降耗、降低成本等工作,而完成这些工作需要多得多的时间。不管怎样,可以把每项工作指定专人负责,我总算有些空闲,不至于像前一段那么忙。
  一天下午三点多钟,我正在实验室整理资料,院办的人打来电话,让我准备一下,明天上午和蔡院长一起出差,去南方参加一个学术交流会议,还说车票都订好了。事情很突然,我想问问究竟,对方也不知道,他们只负责通知,并告诉我明天上午八点在家等着,院里派车送我们去车站。
  会期三天,去来一共五天时间。回到单位后,又将精力投入到工作中。
  半个月后,车间召开月度会议,每个班组都要在会上汇报上个月的工作情况,我们在试生产期间归车间管理,这样的会议也要参加。当我汇报本组工作,讲到上个月曾有五天随院长出差开会这件事时,老黄打断了我的发言,“你出去开会,我怎么不知道呢?”语气中带有不爽。
  “当时院办通知很晚,第二天上午八点就出发了,没来得及和你打招呼。回来后本该向你汇报,但差旅会务费从院里出,没用基层签字报销,加上这段时间事情较多,就把向你汇报的事给忘了。”我阐述着自己的理由。
  “你这叫隔着灶台上炕,知道吗?”老黄越说火气越大。
  “我不是故意的,向你检讨就是了,下不为例,你不用发这么大火。”我自知有些理亏,说话的声音也不大。
  “不是故意的?你把我放在什么位置?自以为了不起,是吧?”老黄拍着桌子吼道。
  “什么了不起?你说我把你放在什么位置?你要我怎样?”既然老黄拍了桌子,我也将嗓门提高了好几度。
  “做了点工作,瞧不起人了?年轻人,你还嫩!”他用手指点着我。
  “谁瞧不起你了?我该怎么做?打板把你供起来?”我的话也非常难听,他火气大,我的火气也不小,气头上都没有好话。
  眼见越吵越大,我的同事让我少说几句,车间办公室老黄那帮哥们也劝他消消气。这次月度会议就这样不欢而散。
  散会后,同事们都说我惹祸了,以后和老黄不好合作,试制工作肯定不好开展。我也意识到了这些,但会上他也太霸道,本想当着大家的面向他赔个不是,他却越来越起劲。我为单位工作,光明磊落,而且血气方刚,凭啥吃他那一套?
  第二天上午刚上班,我来到蔡院长办公室,把昨天开会与老黄吵架的经过说了一遍。院长说我做的有些欠妥,应该事先或事后给老黄打个招呼,不过老黄也有点小题大做。鉴于老黄的资历和为人,院长平时都给他几分面子,但去南方开会这件事,又确实是院长亲自点名让我和他一起去的。为了息事宁人,院长也不好评判是非曲直,只是让我回去继续好好工作,该怎么干还怎么干,不要想得太多,如果能抽时间和老黄再沟通一下,那就最好了。
  只要天没塌下来,生活得继续,工作当然也得继续。
  当天下午我去找老黄沟通,他办公室门开着,敲了敲门,老黄正和几个人闲谈,我走进去坐在老黄对面那张长条椅上,老黄看了我一眼,没和我说话。我主动说:“黄主任,去南方出差没事先告诉你,是我做得不对,我向你检讨,下不为例。昨天开会发生的事,也是我不理智,希望你能原谅。”
  “你哪有什么不对的?用不着检讨。”没等我说完,老黄把话抢过去。同时,掐灭了一个烟头,接着又点着一支烟,猛吸了一口,把头偏向一侧,不再看我。他想让我难堪的目的算是完全达到了。
  在此情形下,我再想说什么也是自讨没趣。见我处于如此尴尬的境地,刚才和老黄闲谈的一个人让我先回去,以后再找时间沟通。我只得悻悻的离开老黄的办公室。
  我知道和老黄的关系继续僵持下去对工作不利,可老黄拒绝和我沟通,这让我一时有些犯难。就在这时,从试验车间暂时调配到我们组里协助工作的一位老师傅把我叫到一边,这位师傅姓陈,和老黄同期参加工作,为人正直,心地善良,对老黄的脾气性格非常了解。
  陈师傅说:“你来单位才十来年,整天在实验室泡着,和外面不打交道,你不知道吧,老黄是咱们单位有名的‘棍’,这根‘棍’已经立了快二十年,全院都知道。你昨天在会上当着众人和他大吵,多年来没人敢这么做,这等于把他这根‘棍’给撅了,我觉得他不会轻易罢休,你就是请院长出面调解,也不一定管用。”
  “要不是为了工作,我才不管他什么‘棍’不‘棍’的。”对这种不学无术、占位混时之徒,本来就不削一顾。
  “这就对了,你是为了工作才和他打交道。他还有几年就要退休了,现在就是混时间,得过且过,根本不管对工作有利有害;脾气暴躁,那些资历和贡献都在他之上的领导和技术人员没人和他一般见识;没有大错误,院领导拿他也没办法。”陈师傅耐心地对我讲。
  “好吧,为了工作,我主动和他沟通,但他拒绝了。陈师傅,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想和你说的就是这个。你不是见过他几次吗?他有什么特点?或者说爱好?”
  “除了脾气古怪,没看出什么特点,爱好嘛,太能抽烟了,手不离烟,简直大烟鬼一个。”
  “老黄这人的脾气我知道,你哪天抽个时间去他家走一趟,在他家里谈,保证能和他沟通。”原来,陈师傅把我叫到一边,是要为我出主意。
  “行啊,为了工作,就这么着吧。陈师傅,谢谢你的指点。”陈师傅朝我摆了摆手。
  当天下班时,我先去了趟百货大楼的烟酒超市,花二百块钱买了两条红塔山,再用报纸包好。我当时的工资才八百多元,这两条烟花去了我当月工资的四分之一,着实有点心疼,想想这些年,我还从来没给别人送过礼。到家后,家人问我包的是什么,我撒谎说是别人托我捎的东西,晚上得给人家送去。
  晚饭后,我用塑料袋提着这两条红塔山出了门。我知道老黄家住31号楼,但不知道楼门和楼层,到了31号楼下一打听,很容易就找到了老黄家。我敲了敲门,“谁呀?”屋里传来老黄老伴的问话。
  “请问这是黄主任家吗?”
  “老黄,找你的。”说着,把门给我打开了。
  “阿姨你好,我找黄主任说点事。”她把我让进屋,就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你呀?”老黄正在看新闻联播。
  “黄主任,吃晚饭了吗?”我明知故问,这都七点多了,哪有还没吃晚饭的。
  “你来干什么?”老黄坐在沙发上,屁股都没抬一抬。
  “我来看看你。”我把装着红塔山的塑料袋放在茶几上。老黄还是一动不动,面无表情。
  “我能坐下吗?”我这一问,把尴尬推给了老黄。
  “你坐吧。”老黄仍是一脸的冰冷。
  “黄主任,我买了两条红塔山,算是再次给你赔个不是吧。论职务,你是我的领导;论年龄,你应该算是我的长辈。年轻人做事,有时冒失,有时失礼,但我绝对不是故意冒犯你,还请你原谅。”我说明来意。
  “你这是干什么?我有烟抽。”
  “我知道你不缺烟,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我说你小子行呀,你打听打听,这些年别说和我公开吵架,就算和我顶嘴的也没有。我在车间说一,没人敢和我说二。不过,我欣赏你的工作能力,佩服你的胆量。”说话半真半假,但脸上的表情有了些热度。
  “黄主任,你可别损我了。什么工作能力,没有你的支持,我什么也做不成;说起胆量,你这不是骂我吗?”
  “我的脾气你可能也听说了,直肠子,有啥说啥。咱俩性格在某些方面有点像,我看你也是直来直去,不会拐弯。”
  “我哪能和你比,我那叫不懂事。”
  “行了,你的来意我明白。既然把话说清楚了,就啥事没有了,咱俩该咋的还咋的。还是那句话,需要我怎么配合,你尽管说。”
  我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说话间时间已到八点,“黄主任,那就谢谢你的原谅。时间不早了,为了不打扰你休息,我得告辞了。”我站起身来和他告别。
  “不着急,休息还早,你再待会儿。”
  “不了,你早休息吧。”说着,我就往门口走去。说实话,就冲他这满屋令人窒息的烟味,我也不想再多呆哪怕半分钟。看这房间的摆设,他的家人也很少进他这间屋。从老黄家出来,我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真是不打不相识,在以后的工作中,我们和老黄合作的很好,原计划两年时间,我们提前半年完成试制任务。编写总结报告时,我特意把老黄的名字排在第一位,老黄知道后坚决不同意,说自己排在第二就不错了。
  试制完成以后,试制组就地解散,参与人员各自回到原单位,但我和车间的陈师傅成了好朋友。记得有次我们在闲谈时说起老黄的烟瘾,我说:“老黄抽烟那个厉害劲,每个月的烟钱可是一笔巨大的开销。”
  “他每月工资才一千来块,如果是他自己买烟,他的工资都不够他抽烟的。”陈师傅说。
  “指望别人给他送礼?”
  “手下都是工薪族,工资又不高,也没人托请他办什么事,谁给他送礼?他抽烟全用车间费用购买,名曰‘招待烟’。这些钱可以通过诸如招待费、管理费或设备维修费等渠道报销,根本不花自己一分钱。”陈师傅是试验车间的老技工,对那里的事了如指掌。
  ……
  想到这里,我恍然大悟。
  是啊,在职时,每天抽三包,不用自己花一分钱;退休后,即使抽一口,也得自己掏钱买。
  无论如何,我都得从内心佩服老黄的决心和毅力。有些人戒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最终半途而废。你看人家老黄,说戒烟,只听咔嚓一声,就彻底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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