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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 慧
来源: | 作者:闾凌宜人  时间: 2019-12-03
  一
  昨夜,淅淅沥沥的小雨足足下了一个晚上。清晨,雨过天晴,一轮红日冉冉升起,湿润的空气中散发着阵阵清新。
  家燕同丈夫今天起得格外的早,六点刚过,就打车来到了火车站出站口。焦急的等待着由省城开过来的582次列车,等待着迎接阔别多年的妹妹。终于,等来了582次列车进站,车站内涌来了大批旅客,人们簇拥着向出站口奔来,家燕翘首以待,目光紧紧地盯着从出站口里走出来的每一个人,生怕因为疏漏不能在第一时间见到妹妹,丈夫也在人群中仔细搜寻着妹妹。当密集的人群在出站口渐渐散去,家燕和丈夫仍未能锁定妹妹的身影,不免有些急躁和失望。家燕暗想“难道妹妹没能赶上这趟列车?不会啊,家慧在电话里说的很清楚啊,她说她已经坐上了582次列车,如果列车不晚点,将在早上六点十八分准时到达啊。”
  “姐姐,姐夫,你们好啊,怎么你们还没看到我啊,嘻嘻。”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在家燕耳边响起,家燕和丈夫这才注意到那位刚刚擦肩而过,现在就站在自己身旁的中年妇女正是自己的妹妹家慧。
  待家燕反应过来后,家慧与家燕两姐妹紧紧拥抱在一起,生怕谁会将她们两个人再次分开。
  家慧失声痛哭着,家燕也是泪流满面。“家慧,哭吧,把你心中的委屈都哭出来吧,哭出来心里会好受些。这么多年来你孤身一人在外地打工,你吃了多少苦,挨了多少累,姐姐想象得到,这些年你能够熬过来,你不说姐姐也知道你实在是不容易啊。姐姐已经有十来年没有看到过你了,你知道姐姐是多么的想念你,盼着能和你见上一面啊!我就连做梦都在想着能够早日见到我心爱的妹妹。我的好妹妹,你知道吗?”
  “姐姐,我也想念你啊,自从咱的爸爸妈妈离世以后,咱们家就只剩我们两姐妹了啊,我又多年在外不能与姐姐相见,也是日思夜想,盼望早点和姐姐相聚啊!”
  这是一对亲姐妹,家慧是妹妹,今年虚岁五十三。一米五七的个头,体型单薄。一张本应该是俊俏迷人的瓜子脸上,却过早的爬上了一道道皱纹,一对浓眉下的那双大眼睛却显得黯淡晦涩,齐耳短发中夹杂着缕缕银丝。她上身穿着一件橘黄色、印着“温馨家政”字样的半袖工作服,下身穿一条经过熨烫、洗的干净整洁的黑色旧裤子。难怪她从姐姐身边走过,姐姐也没能认出这个人就是自己的亲妹妹。
  姐姐家燕比妹妹家慧大三岁,今年刚好五十五周岁,才离开学校的教学岗位,退休赋闲还不到两个月。她一米六二的个头,长着一副姣好的面庞,加上平时注意保养,看上去皮肤白皙。穿一件绣花短袖衣衫,一条乳白色长裙,一双高跟皮鞋,更显得气质不凡。不知情的人看到这姐妹两个站在一起,一定会把妹妹错看成姐姐,姐姐错看成妹妹。因为她们姐妹两个无论从体貌特征、还是从外部衣着打扮、乃至风度气质,差异都实在是太大了,简直令人难以置信,然而这就是客观现实。
  这是自从妹妹家慧离开家乡,独自一人到省城打工将近十年来,姐妹间的第一次相聚,难免都会万分激动。亲人离别之苦,思亲心情之切,都在亲人相聚这一刻尽情释放出来,展露的淋漓尽致。
  毕竟是教师出身,家燕很快恢复到谈吐温文尔雅的状态。恰到好处的将姐妹久别重逢的感情宣泄,拉回到心平静气。“家慧啊,你坐了这一晚上的列车,觉也睡不好,也一定很饿了,咱们现在先上车回家,到了家以后,姐姐给你做点好吃的,等休息好以后,咱姐两个好好的唠唠。”
  “是啊,家慧、家燕,你们姐两个这么多年没见了,一定有很多话要说,回家后你们再慢慢相叙吧。”家燕的丈夫说。
  “好的,姐姐、姐夫我们现在就走,回家细说。”
  姐夫招手唤来了出租车,三人坐上出租车。车子启动,快速向着家燕的家驶去。
  二
      一九八五年的十月,一个艳阳高照、金秋送爽的季节。远在县城东北刘家堡村的农民们,家家户户刚刚忙完农作物收割、进场的农活,看着场院上堆着的子粒饱满、金灿灿的玉米,望着一垛垛晒红了脸、红彤彤的高粱穗,人人心里都如灌满了蜜糖,甜美无比,脸上洋溢着笑容,尽享农作物大丰收所带来的喜悦。
  住在村东头的刘国忠家两扇敞开的大门上,刚刚粘上去的大红喜字格外醒目。院里院外聚集着刘家堡村的男女老少,人们像过新年一样穿上了新衣服,到处洋溢着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
  院里临时搭起的一座简易帐篷就是厨房,几个灶眼,炉火正旺。大厨顾不上取下搭在肩头上的毛巾,擦去光秃秃的头上汗水,忙碌的掂着手里的大勺。大勺、小勺碰撞在一起,发出有节奏的叮咚响声。几个帮厨的人,有的在忙着洗菜,有的忙着整理盘碗,有的刀工娴熟来做“贴墩”,按照大厨的要求去切菜,有的围绕在大厨身边听令。还有人烧着茶炉,茶炉里的水“咝咝”作响,茶炉上的放气咀不住的“哞——哞——”叫着……
  “厨房”内外一片繁忙。
  “来啦,来啦,新媳妇来啦!”小丫头菊花和一群小孩子蹦蹦跳跳,一边跑着,一边喊叫着,大人们随着孩子们的喊叫声,把目光投向了村西头。“哗——哗——”马铃声响,“踢哒——踢哒——”马蹄声声,两匹枣红马拉着马车由急而缓、由远而近。“吁——”车把式一声吆喝,这挂马车便稳稳的停在了刘国忠家的大门口。
  “噼——啪、噼——啪”“叮——咣、叮——咣”,看到接新媳妇的马车已停下,几个小伙子早已急不可耐,点燃了早就摆放成“喜”字形状的烟花鞭炮,清脆悦耳的鞭炮声响彻在刘家堡村的上空。
   当新媳妇走下马车,缓步来到大家的身边时,立即引来人们的好奇和围观。人们拥挤着,嬉笑着,争相欣赏眼前这位新媳妇。只见这位二十出头的新媳妇,长着一张白皙的瓜子脸,两道浓黑的眉毛。一双明亮的双眸,忽闪忽闪,炯炯有神。莞尔一笑,双腮上便现出一对浅浅的酒窝。脸上虽没施粉黛,反而更凸显了女人自然娇艳的美。油黑的长发披洒在肩头,一绺刘海飘逸在前额。上身着一件粉红色羊毛衫,下身穿一条藏蓝色“的确凉”裤子,足下一双黑色皮鞋。衣着简单质朴,浑身散发着一种诱人的芳香。
  简单的婚礼仪式结束后,参加婚礼的人们八个人一桌,团团围坐,大家尽情品尝大厨烹制出来的、最拿手的“四碟八碗”,美味佳肴。人们频频举起酒杯,兴高采烈的喝着琼浆玉液。席间,新媳妇按照当地习俗要与丈夫给每一桌的客人倒酒、敬酒。当来到比她年纪小一点的“小叔子”们桌旁时,这些小叔子总会没话找话,“狡黠”的和“嫂子”逗话,开着玩笑。 
  “嫂子,握握手呗,嘻嘻。”叶新红“嘿嘿”的笑着说。
  “好啊,你叫啥名字啊,先要向嫂子报个号,嫂子可要记住你。”新媳妇毫无拘谨的回答道。
  “嫂子,让我抱抱你呗。”张华调皮的挤眉弄眼、面红耳赤的对新媳妇说。
  “去,去,你给我站到一边去,你一个小屁孩。” 新媳妇微笑的对他说。
  也有调皮的年轻人故意把酒杯举得很高,为难着新“嫂子”倒酒。这新嫂子并不生气,很大方的拽下他的手,把酒杯给他倒满,然后报以微微一笑。“你可要喝净啊,这可是嫂子为你倒的酒,是喜酒啊。”
  酒桌上欢声笑语。新媳妇的容貌、气质等等自然而然的就成了酒桌上谈论的主要话题。
  “看看啊,看人家这小媳妇摸样长得真是俊啊!”
  “是啊,你看人家刘国忠家真的有福气,娶来了这么美丽的儿媳妇!”
  “这‘小五子’真是幸福啊,能有这么漂亮爽快的女人做媳妇,他做梦都应该是甜美的。”
  ……
   老亲少友,屯中的乡亲们在酒席间或窃窃私语,或高声议论,大家对这位新进门的刘家媳妇评头品足,发表着评论,纷纷交口称赞。
   也就是从这一天开始,刘家堡村里多了一位新媳妇、新村民。刘国忠家因添人进口,使这间沉寂多年的老屋,重新增添了新的喜庆,新的光彩。“小五子”结束了单身生活,娶来了美丽的新媳妇,这个新媳妇就是家慧。
  三
   “小五子”在家里的兄弟姊妹五个中,排行老五,是最小的一个。当年出生的那一刻起,爸爸说:“已经有了一丫仨小了,这又添了个小五子。”慢慢的,“小五子”就传开了,所以现在不论是家里家外,大家都习惯的叫他“小五子。”人们似乎早就忘记了他还有个自己的真实名字——“刘智”。
   刘智二十岁的时候,妈妈不幸患上了肝癌,几个已经成家、出嫁的哥哥和姐姐们得知妈妈患上重病,不管住的远近,都纷纷放弃了自己的小家事务,回到这个大家庭里,陪伴在妈妈的身边,为妈妈尽孝道。女儿亲手为妈妈做些她喜欢吃的食物,尽管妈妈一口未动。几个哥哥则四处寻医问药,日夜陪伴在妈妈左右。
  冬日傍晚,太阳即将落山之际,妈妈轻声的将爸爸和几个子女呼唤到身边,虚弱地说:“他爸,还有我这些可爱的孩子们,看来我没有几天活头了。你们也都我为付出了好多,妈妈看到你们每个小家日子过的都很好,家家都和和睦睦,孙男弟女一个个虎头虎脑,乖巧听话,健康活泼,我就是走了也会很放心的。现在只有一个心愿没了啊,就是咱这老疙瘩——‘小五子’还没有成家,这是我的一块心病,我就是走了,心也不能安呐。”
  “他妈,你就不要再操这个心了,你一定会治好的,我们大家也都会想尽办法为你医治的,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好好养病,积极治疗啊!”爸爸刘国忠眼含热泪安慰着老伴。
  “孩子们,一旦我走了,我希望你们成了家的几个兄弟姐妹都要常回到家里来,看看你们的爸爸。”
  “小五子,你是‘老疙瘩’,你如果结婚成了家,可不能扔下你爸爸一个人不管、和你爸爸分家单过啊。按咱农村的风俗,你成家后就在你爸爸身边,照顾好你爸爸,要和他一起过。”
  “妈妈,我知道了,你老儿子我会好好照顾我爸爸一辈子的,你就尽管放心吧,”小五子刘智流着眼泪向妈妈做出了保证。
   “妈妈,你就放心吧,我们成家的兄弟姐妹也都会经常来看爸爸的,请妈妈相信你的子女们都会孝敬我们的爸爸,我们也都会帮助小五子早日成家立业的。”大儿子哭泣着。
   北风呼号,漫天飘着雪花,寒冷的冬夜凄风中,刘智妈无奈的闭上了眼睛。孩子们围在妈妈身边顿足捶胸,悲痛的嚎啕大哭。慈祥的妈妈就这样永远的离开了她心爱的老伴、还有这些在她看来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们。
   妈妈辞世以后,刘智与爸爸相依为命。爸爸凭着他一手过硬的瓦匠手艺,带上年轻的刘智,随村里的本家兄弟刘国勇一起到市里搞建筑。爷两个起早贪晚,拼命赚钱,几年下来收入颇丰,还清了妈妈生病所借的一万多元钱外债,还有了些许积蓄。
  春天来临,万物复苏。刘智爷两个用积攒下来的钱,在原址上对老房子进行了翻盖。一幢外墙贴着瓷砖、打着地梁、圈梁,窗明几净的五间九条檩“北京平”房拔地而起。这新盖起来的北京平房在刘家堡村可谓是首屈一指,赢得了村里人的喝彩和羡慕。
  “国忠这爷两个真能赚钱,真能干!”
  “这五间大北京平房太飘亮了,看着这大房子,人都跟着提精神。”
  “这大房子盖的真好,可就是屋里还缺少个操持家务的女人啊。”
  “我说大伙想想,看看谁家有和小五子年纪相差不多的姑娘没有,亲亲友友的谁家有合适的姑娘也行,大家帮着给小五子提提亲、撮合撮合婚事。”
  张晓冬家门外的那棵老槐树底下,女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谈论着刘国忠家新盖起来的房子,谈论着他家的小五子婚事。
  一天午饭后,刘国忠和小五子刚放下碗筷,白文礼和她的老伴孙秀梅就来到了刘家。刘国忠看到院外进来的白文礼夫妇,忙起身出门迎接。“文礼啊,今天是啥风把你们两口子给吹到我家来了啊。”
  “啥风,是东风啊,哈哈!”白文礼满面笑容回答着刘国忠。
  “快请屋里坐。”
  “好啊,恭敬不如从命。那我们就打扰了啊。”白文礼开着玩笑。三个人边说边走,迈步跨进了刘国忠家宽敞明亮的房屋中。刘国忠忙着让座,给白文礼夫妇沏茶倒水。
  “今天我们两口子来啊,别无他事,就是想为你家刘智介绍个女孩做媳妇。这个女孩不是别人,就是我的亲外甥女,名字叫家慧,要说人的摸样长相,不是我当舅舅的夸啊,咱们村里你是找不到的,那是相当的漂亮。尤其我这外甥女心地非常善良,知书达理。要说缺点嘛,缺点就是个头稍稍矮了些。”白文礼毫不隐瞒地向刘国忠介绍着自己的外甥女儿。
  听完了白文礼的介绍,刘国忠觉得有必要见见这个女孩。所以就对白文礼说:“听你介绍你的外甥女的人品、相貌都很好,个头高矮那不是主要的。不如哪天找个理由,让我家小五子同她见见,然后看看两个孩子是个啥想法,互相有没有那个意思。”
  “也好啊,咱们做老人的只能给孩子们做个参谋,可不敢像旧社会那样给包办婚姻啊。国忠,你跟你家小五子说说,先看看他有没有这个想法,然后你就麻溜的告诉我,我好赶紧替你们两家大人、孩子互相见面做个安排。”孙秀梅快人快语。
  “好的,一会你们走了以后,我就问问我们小五子,不管他有没有这个想法,我都会很快给你们回信的。”
  “那就这样吧,我们这就回去了,就等着你们的消息了,国忠。”白文礼和老伴说完就起身与刘国忠告辞而回,刘国忠一直把这老两口送到大门外。
  送走了白文礼夫妇,刘国忠便来到小五子的房间。小五子正躺在炕上看《读者》杂志,见到爸爸进来忙坐起身来。“爸爸,我白叔、白婶他们俩走了?”
  “哦,我才送他们回去了。小五子,爸爸问你点事,你可要和爸爸说心里话啊。”
  “什么事啊,爸爸,弄得这样神神秘秘的,你也知道你的老儿子,不会说谎话的,有什么话,爸爸你就只管问吧。”
  “刚才你白叔、白婶来咱们家就是为你保媒来了,女孩子知根知底,就是你白叔的亲外甥女。虽然咱没看到人,但是就凭你白叔、白婶的为人,他不会欺瞒咱的。爸爸想,你也二十多了,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不然就先看看?”
  小五子一听爸爸说的是要给他相看对象的事,一时还不好意思,脸腾地一下红了起来。“爸爸,我还不急,再等等看吧。”
  “难道你小五子自己有看中的女孩子了吗?”
  “没有的,爸爸,咱们两每天都在一起,你还不了解你的儿子吗?”
  “如果你没有自己偷摸的处对象,那我想不妨咱们先看看这个女孩,如果看中了,你们就处,看不中就当没有这回事,如果你们有缘,就会走到一起的。”
  “爸爸,那我就听您的,先见见面再说。”
  第二天上午,刘国忠到白文礼家回话。“文礼啊,昨天我送走你们两口子以后,我立马就去问了我家小五子。这小子一开始听说要相对象还不好意思呢,后来经我一劝,他也同意先和女孩见见面。所以,我这不就赶早来给你们送信了,往下的事就由你来看看怎么安排吧。”
  “国忠,我这人办啥事都是急性子,这个你也知道。我一会就告诉我妹妹,让她和家慧有个思想准备,然后这一两天就来我们家相看下,你看怎么样啊?”
  “文礼,这件事你就多费心了,一切都由你安排吧。”
  隔了两天,按照白文礼的安排,家慧和爸爸妈妈上午十点多就来到舅舅家。一来是为了相亲,二来也是借此机会看看舅舅、舅母一家。大家见面后免不了一边亲切的叙旧、唠家常,一边等待小五子父子俩的到来。中午一过,刘国忠带着小五子来到白文礼家中。先是白文礼给对方分别作了介绍,让双方先互相认识下。刘智一见这个家慧,穿着简朴,并未刻意打扮。女孩浓眉大眼,微微一笑,两腮边便现出两个甜甜的酒窝,不免心中暗暗喜欢“这女孩虽然个子稍稍矮了一点,但举止端庄,温文尔雅,今生她就是我的另一半!”。当家慧一眼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刘智,这小伙一米八的个头,鼻直口方,仪表堂堂。心中不免窃喜“真是一个英俊潇洒小伙,他不就是我正在苦苦寻找的那个白马王子吗?”四目相对之时,两个人都会心的微微一笑。
  经过一年多你来我往,相交相谈,互诉衷肠,相互爱慕,家慧与刘智两人双双坠入爱河,两颗炽热的心紧紧的贴到了一起,再也无法分开。终于在金秋十月,双双携手,步入了神圣的婚姻殿堂。
  四
  新婚燕尔,刘智与家慧小两口恩恩爱爱,亲密无间度过了蜜月。进入腊月以后的辽西北大地上已是千里冰封,冷风习习,天寒地冻。大山掩映下的山村,天也黑的格外早。这天晚上,刘智与家慧两个人吃过晚饭,回到他们自己的屋里,坐在炕沿边看了一会电视,直觉得脚底下呼呼冒着凉风,屋子里没有啥取暖设施,阴凉的冻脚,浑身直打哆嗦。刘智索性关掉了电视,两个人便早早的钻进被窝,躺在热炕头上唠起了嗑。刘智对媳妇说道:“家慧啊,最近我在想,等过完了大年,出了正月,我还是得跟着咱村里的包工头、我的叔伯老叔刘国勇出外去打工。他出门在外年头多了,认识的熟人也多,活计也好揽。所以我想趁着自己年纪轻、身体强壮这几年,和人家多学点手艺,多卖点力气,用好我这五齿搂钱的‘耙子。’往家里多‘搂’些钱回来,把咱这个家过起来,让小日子像红火炭似的,你看好不好?”
  家慧嗔怪的说:“你的想法好倒是好,可是你这一出去就是几个月不回来,在工地上天天要起早贪晚,吃不好睡不好的,我又不能在你的身边,你知道我会多么惦记和担心你啊?”
  “媳妇,要想把日子过好,我作为一个男人,一个丈夫,就要担当起养家的责任,我身体好,苦点累点没啥,你就放心的留在家里,主持好家里内部事务,当好我们家的‘内掌柜’,看好咱家里这个存钱的‘匣子。’让咱家成为咱屯子里数一数二的人家,让全村的人都从心里佩服我小五子和他的媳妇,哈哈!”
  媳妇理解刘智的想法,也深知刘智的心情。“小五子既然你都考虑好了,那我也就没啥可说的了,你的想法我也赞同,我们年轻人就是要有点志气。到时候你在外面赚钱,我在家里做好家里的事情,当好家里的‘后勤部长’,照顾好咱家的爸爸,所以家里的事情你就尽管放心。”
  一对小夫妻商量着‘明天’的事情,规划着未来的生活,憧憬着美好和幸福。
  按照辽西北的农村风俗,只有过完了正月十五,这个浓浓的“年”才算过完,各家各户就要忙着做新一年的打算了。这天早上,刘智、家慧和爸爸三口人围坐在一起吃早饭的时候,小五子便把他和家慧已经商量好的,年后赶早出外打工的想法对爸爸和盘托出,爸爸听完先是一愣,随后便笑逐颜开了。“小五子,成家以后你真的变成大人了,懂得了过日子,知道了一个男人应该承担的家庭责任,爸爸赞成你们的想法,也为你们懂得养家、持家感到非常的高兴。”
  “不过,刘智啊,你看我现在的身体也硬朗,所以我也和你们一起出去,帮你们多赚点钱,也尽一点我的绵薄之力。只是我们两个这一走,家里的所有事情都要由家慧来做了,家慧的担子挺重啊!不过,家慧你也别害怕,我会让你的哥哥、嫂嫂们常过来看看你,给你帮把手的。”
  “爸爸您都这么大年纪了,家里最小的老疙瘩也成家了,就不要再出去打工了,在家里帮帮我打理下农田也很好啊。钱,可以多有多花,少有少花啊。”家慧不忍心让公公再出去打工。
  “是啊,爸爸,家慧说得对,你的年纪大了,打工的活计又都很累,所以我赞成家慧的想法,您就在家里帮助家慧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吧。”
  “大家都别再说了,我先出去干干试试,如果我真的干不动了,我就不会干了,就这样定了!”爸爸很坚决的说。
  农历正月十七日清晨,刘智同爸爸一起告别了家慧,同刘国勇等村里人一起离开了家乡,开始了新一年的打工生活。
  五
  又是一个丰收的季节。沉甸甸的高粱压弯了腰,金黄的玉米裸露出丰满的身体。刘智父子俩经过八个多月的艰辛劳作,今天怀揣一沓沓钞票,兴匆匆的登上南下的列车,踏上回家的路程。接到刘智父子即将回到家里的消息后,喜出望外。家慧掐着手指头,算计着爷儿俩将要回到家里的时间,拖着沉重的身子几次三番的来到大门口,不住的向村头张望。
  下午四点多钟,家慧等来了她熟悉的两个身影,刘智也远远地看见了家慧,他三步并作两步,甩下了爸爸,快步赶到家门口,小两口久别重逢,紧紧拥抱在一起,早已忘记了后面赶上来的爸爸。
  第二天一大早,刘智和爸爸顾不上呆在家里多休息,套上马车抓紧去自家地里割高粱,掰玉米。经过十几天紧张忙碌的劳动,地里的所有庄稼都已收割完毕,运回场院。一家人看着抢收进场的粮食,人人脸上都挂满了笑容,“今年的年景不错,又是一个大丰收。这份收获应该归功于咱家的内当家——家慧!”爸爸夸奖说。
  “哪儿啊,爸爸,您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我也没干啥,这秋收最忙最累的活还不是留给您和小五子干了吗,再说了,我是这家的媳妇,我干啥活都是我的责任,都是应该应份的啊。”
  一家人快乐的畅谈着丰收,享受着丰收带来的喜悦。
  吃过晚饭,刘智就早早的趴在炕上看着电视,然而脑袋搁在枕头上不久,便打起了鼾声“唿——喷——唿——喷——”,进入了甜蜜的梦乡。家慧看着心爱的丈夫睡得很香,恐怕惊醒他,也就没敢帮他把衣服脱掉,心里想:“刘智从打回到家里就没着消停,起早贪黑的干,他实在是太累了!”
  家慧也要准备上炕休息,突然感觉到肚子开始疼痛,她咬牙坚持着,不忍心叫醒酣然入睡的丈夫。然而剧烈的疼痛一会紧似一会,让她再也无法忍受,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下来。她不得不轻声呼唤:“刘智!刘智!你快醒醒,我肚子疼的厉害,可能是要生产了啊。”刘智朦胧中听到好像家慧在叫他,他一个激灵,坐起身来,揉揉惺忪的眼睛。这时,他看到家慧满头大汗,正在忍受着痛苦的折磨。他立刻翻身下地,急忙去告诉了爸爸。爸爸一听,“快,小五子,你快去到后院找你老姑,让她帮忙,和我们一起去医院。”
  这边刘国忠紧着套好了马车,车上铺好被褥。那边刘智领着老姑也一路小跑的跑回家,老姑拎上家慧早就准备好的待产物品,刘智搀扶着家慧坐上了马车。随着“啪——啪——”马鞭声响起,“驾!”刘国忠一声喊,马车便风驰电掣般向着乡医院方向疾驶而去。刘智在车上紧紧地抱住家慧,唯恐马车的颠簸会危及到家慧和她待产的孩子。
  半夜时分,“哇——哇”一阵清脆的婴儿啼哭声打破了产房的宁静。老姑高兴地告诉守候在产房外的刘智父子,“哥,小五子,幸亏我们来的及时。家慧已经顺利的生了,是个白白胖胖的大闺女。现在她们母女俩都很好,里面的事就由我来办,你们爷儿俩就尽管放心吧。”
  “女孩好啊,老刘家缺的就是女孩,这回我总算有了亲孙女了,好啊!”
  “就是啊,咱老刘家男孩子多,就是女孩子少,爸,这个女孩就是咱刘家的宝贝啊。”
  “是啊,是宝贝,是宝贝。干脆就叫她‘小宝’吧。”爸爸高兴地合不拢嘴。
   隔了三年,家慧意外怀孕,生下来个虎头虎脑的胖小子。刘智给儿子起名叫刘韬,意思是想让儿子长大后胜过自己,有文化,有智慧,有出息。
  虽说因为超生被罚了款,但刘家毕竟有了接“户口本”的儿子,刘智和家慧的心里就像是灌了蜜一样甜甜的。看着称心的一双儿女,刘智和家慧两人的心里都暗暗的卯足了劲,决意拼命去赚钱。
  刘智和爸爸依然每年出外打工,家慧在家里既要照顾好两个孩子,还要打理家务,更要负责家里的春种秋收。
  一年又一年过去了,刘智家的小“闷头日子”在刘家堡村那绝对是首屈一指的“富裕户”。村民们只要在一起聊起东家长李家短来,总会提起刘智一家。人们都会竖起大拇指,对刘智一家赞不绝口。
  六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一连串的不幸竟会如此残酷的降落在家慧的头上。
  一九九八年的秋天,又是秋收大忙季节。年迈的爸爸刘国忠仍同往年一样不服老,为了帮助家慧他们多出把力,还是照样同家里人一起忙着收秋。玉米进院这天的晚饭后,家慧发觉爸爸离开饭桌后,走路不上直线,有些摇摇晃晃,好像喝醉了酒一般。她马上就到了爸爸身边,再一看爸爸的眼神迟滞。家慧看到这个情况,立刻惊出了一身冷汗,她忙着把老人扶到炕上。刘智这会又没在身边,急得她团团转。她赶忙找大哥、二哥还有老姑,大家来到家里一看,老人躺在炕上,脸色煞白,呼吸微弱,需要马上去医院治疗。家慧喊来邻居家的大刚,求他开着“微型面包”车,载着患病的爸爸,同哥哥等一行人火速向县医院奔去。到了医院,经过一系列检查,医生做出了令人害怕的诊断结果:“老人患的是大面积脑出血,病情极为危重,需要马上住院抢救。”
  “大夫,你们一定要抢救我公公的生命,只要能保住他老人家的性命,花多少钱我们都认可!”家慧含泪向医生恳求着。
  “这个你们放心,我们医生的职责就是要对病人救死扶伤的,我们会尽力抢救的。不过,老人毕竟年纪大了,又是脑部大面积出血,你们要有心理准备啊。”
  刘智接到家慧的电话以后,连夜风风火火的从省城往回赶,第二天还是满天星斗的时候他就已经来到了医院。一进急救病房,他便呆呆的竖在了爸爸身边。看着爸爸双眼紧闭,一声不语,心中十分伤痛。“爸爸,您这是怎么了?我是您的小五子,我回家看您了,您说句话啊,爸爸!”
  “爷爷,爷爷,您昨天为啥要睡得这么早啊,我们不是说好,吃完晚饭要将一军吗?”孙子刘韬蹲在爷爷病床前,一双小手紧紧拉着爷爷布满老茧的手。
  无论儿孙们怎么呼号,终没能唤回刘国忠的生命。老人家面部没有留下一丝痛苦,安详的走完了七十一个春秋。
  俗话说“房漏偏遇连天雨”,这种不幸恰恰就降临在家慧的身上。公公刘国忠去世的第三年初春的一天早上,本打算过完正月就要照例出外打工的刘智,去了趟厕所回来,就感到浑身发热无力。起初他自己以为是伤风感冒了,就让家慧找来“速效感冒胶囊”服用。但是过了一阵未见好转,反而感到四肢酸楚无力,牙龈不停地出血。家慧说:“刘智啊,我看你不像是感冒,感冒发发汗,吃点药就会见效的,牙也不会血流不止。你药也吃了,汗也发了,现在不但不好,反倒更加重了,咱可不能再腾着了。我们去医院检查检查吧,赶快去看看医生,心里也好有个底。”
  “有啥没底的啊,就是一个感冒吧,过几天,就凭我这身体,不吃药也会好的。”
  “不行,刘智,你就听我一回吧,今天一定要去医院检查下,有病咱就治病,没病,咱不也是静心了吗?就算我求你了。刘智,咱就这样定了啊。”
  “也好吧,这次就听你的,也让你说回算。”刘智总算勉强同意了家慧的要求,去市内医院看病检查。
  医生的检查结果出来后令家慧和刘智异常震惊,刘智得的是慢性粒细胞白血病。这一结果不啻晴天霹雳,震晕了夫妻二人,给这个刚刚痛失父亲不久的家庭,又重新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
  “咱们的医院小,各种医疗条件也都有限,所以我们建议你们,尽快转院到省级大医院住院治疗。这种病需要长期治疗,医疗费用也会相当的昂贵,你们要有思想准备啊。”
  刘智知道自己的病情后就和家慧说:“我得的这种病,虽然我们还不特别清楚它的病因,但是我知道,我现在得的这个病,就和当年看到的那部日本电视剧《血疑》里面那个幸子的病是一样的,是不治之症。我们家里也没有那么多的钱,现有的这点钱,还要供小宝读大学,还要供刘韬念书呢。我看家慧啊,这次你就听我的吧,我不治了。我想咱现在就立马回家,就是死,我也要死在家里,我想在咱土生土长的家里去陪伴爸妈。”
  “说啥呢?刘智。这事由不得你。咱就是卖房子、卖地也要为你治病。你是咱家里的顶梁柱,有你这根柱子撑着,才会有我们家的幸福、快乐,有你在,这个家才算是个完整的家啊。钱没有了,我们可以赚,命要是都没有了,要钱还有啥用处啊。所以,我决定就按医生说办,马上给你办理转院手续,咱们去省城治病!”家慧的态度坚决,掷地有声。
  七
  家慧伸手拉过女儿小宝,对她说:“小宝,你爸爸现在身体不好,妈妈就要陪着爸爸去省里治病。你现在也已经是个大姑娘了,你要担负起管好这个家的责任,照顾好你的小弟,照顾好你自己。要好好学习,一定要争取考上高中啊,不要辜负了爸爸妈妈的一片苦心啊。”
  嘱咐完小宝,家慧一手拉住儿子的小手,一手抚摸着儿子的头,眼泪止不住扑簌簌的流。“刘韬啊,你才十几岁,爸爸妈妈就要暂时离开你们姐弟两个,让你们自己生活一段时间。我们都不在家里,你一定要听姐姐的话。在学校里要听老师的话,千万不要淘气。要认真听课,你把学习搞好了,爸爸的病就会好了一半的,知道吗?乖儿子。”
  “我知道了,妈妈,我会在家听姐姐的话,在学校好好学习,我争取考试得双百!这样爸爸的病就会全好了!”小刘韬满眼泪水,眼睛紧紧地盯着妈妈,小手紧紧地握住爸爸那只曾经有力的双手。
  “妈妈我要是想你了,想爸爸了,怎么办啊?”
  “刘韬,你是个男子汉,男子汉是最坚强的啊,等爸爸的病治好了,我们很快就会回家来,我们全家人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祝福爸爸早日健康,早点回家,我们离不开爸爸妈妈!”小宝已经泣不成声。
  家慧对前来送行的老姑和大哥、二哥,大嫂二嫂说道:“老姑,还有哥哥嫂嫂,刘智我们两个这一走,家里就只剩下两个不懂事的孩子了,我们这个家里的事情就全都拜托给你们了,让你们多多替我们受累、操心了。两个孩子你们该管就管,该打就打。不要由着他们的性子来,溺爱他们。”
  家慧和刘智告别了亲人,来到了繁华而又陌生的省城。几经周折,他们终于住进省城最大的医院。专家确诊与市里医院诊断结果完全吻合,刘智需要再进一步检查后,做化学疗法治疗。整日精心陪护在刘智身边的家慧每天替他洗脸洗脚,喂水喂饭,同他聊天,安慰他的情绪,对刘智照顾的无微不至。她在心中默默的祈盼着奇迹会在某一天发生,幻想着他的刘智又会像过去那样精神抖擞,气宇轩昂。
  然而幻想终被打破,奇迹也并未出现。经过几次的化疗,刘智的病情只是得到了暂时控制,却并未能得到彻底根治。化疗的药物反应,已经使他的满头黑发脱落到寥寥可数,苍白臃肿的脸庞如同木刻的呆滞版画。
  昂贵的治疗费用,早已经将家里几年间积攒的那点积蓄花费殆尽,并且花光了东挪西凑的借款。刘智明白,没有钱就无法再呆在医院继续进行治疗了,他几次三番催促家慧马上结账回家。实属无奈,家慧只好含泪决定带着病中的刘智先回到家里,服药维持治疗,等凑足了钱再来医治。因为他们清楚地知道,治好这种病,唯一最有效的办法就是能够找到配型,做干细胞移植。然而这种移植手术对一个靠种田、打工赚钱的普通农民来讲,简直是天方夜谭,是笔无法想象的天文数字。
  在以后的日子里,凑够一次化疗的钱就赶往省城住一次医院,然而,刘智的病情最终没能彻底治愈。五年后的一个凄风苦雨的夜晚,刘智无力的拉着家慧的手:“家慧,我真的是对不起你了,拖累了你这么多年,让你受尽了苦。今后这个家就只有依靠你自己了,两个孩子也只有靠你一个人培养了。”
  “你放心吧,我是刘家的媳妇,孩子们的妈妈,管好这个家就是我的责任啊。”
  刘智慢慢的停止了呼吸,永远离开了他挚爱的家。
  八
  刘智去世后,家慧痛彻心扉,整日以泪洗面。面对陷入家徒四壁,面对女儿读大学需要钱,儿子读初中需要钱,偿还一笔笔外债需要钱的窘境。钱,对于这个家来说是至关重要而又十分紧迫的。此时的家慧并没有被不幸所击倒,没有消沉。为了赚到钱,她要用她这双瘦弱单薄的肩膀顽强的扛起这个残破的家。丈夫去了,她还有她聪慧的女儿,还有她心肝儿子,为了他们,她要坚强的承担起一个母亲的责任。
  她和刘韬说“刘韬,现在你爸爸也走了,你姐姐在外地读大学,你在家里读初中,咱们家为你爸爸治病花光了所有的钱,还拉下了很多饥荒,靠家里的这点田地,一年下来也不会有太多的收入。所以啊,妈妈想了很久,决定出外去打工,也好多赚点钱,只是妈妈把你自己留在家里,还是有些不放心你的学习和生活啊。”
  “妈妈,你都这么大年纪了,出外打工你能干得来吗?”
  “妈妈不怕的,为了你们,妈妈什么活都能干,什么苦也都可以吃的。”
  “那你一走,我会不放心的,你在外面打工,不像在家里,有事情可以找我大爷、大妈还有老姑奶,出外人生地不熟,谁能照顾你啊?”
  “儿子,这些你都只管放心,妈妈会自己照顾好自己的,只是妈妈担心你一个人的生活啊。你平时住在学校里,也只有靠自己了。”
  这边做好了儿子的工作,家慧又赶紧给女儿小宝打了电话,告诉她自己出外打工的决定。电话那边的小宝哭着说道:“妈妈,你都这么大岁数了,还要出去打工,我不同意。你就再坚持两年,等我大学毕业了,我会赚钱给你养家糊口的,会好好报答您的。”
  “好孩子,妈懂你的心,可妈妈的身体很好,可以打工赚钱的,这些你就只管放心吧。你自己要努力学习,毕业后争取找个好工作,妈妈就满足了。”
  家慧打点好简单的行装,出发去了省城。下了火车,不顾一夜旅途的劳累,她见人就问劳务市场在哪里。有好心人详细指点她要座多少路车,到哪个站点下车。她谢过了人家,便急匆匆的赶往劳务市场。
  劳务市场里人山人海,摩肩接踵。她看到人家有的举着自制的牌子,有的拎着各种工具,三个一群,两个一伙在等待着雇主。自己一个人呆呆的站在那里,却不见有人询问。正午时分,火辣辣的太阳照射在地上,水泥路面直烫脚板。家慧站在那里早已是大汗淋漓,嗓子眼渴得冒烟。但为了能碰到雇主,找到活计,她不敢挪动脚步去找阴凉的地方,她怕错过做活的机会。
  “雪糕——雪糕——”“矿泉水了——”叫卖声在耳边回响,家慧下意识的摸摸裤袋里的钱包,但还是马上缩回了手。“钱包里那点钱还要用来吃饭、住店、车费等等很多的花销呢,自己还是再忍耐忍耐吧。”
  这一天晚上家慧拖着沉重的双腿,在附近找了个地下小旅店栖身。“省城里想打工,真的很难啊。”她委屈的哭了。
  第二天家慧早饭也没吃,早早的来到了劳务市场。同昨天一样,整个上午没有人和她联系。正在家慧心灰意冷,十分沮丧的时候,一个中年男人来到他的身边。
  “你今年多大年纪?以前做过家政服务吗?可以做全职家庭保姆吗?”
  家慧见到有人来人问自己,不禁喜出望外。“我今年四十三岁,我是才从家里出来找工作的,过去虽然没做过家庭保姆,但是我有的是力气,家务活都能干的。”
  男人这才注意到家慧穿着简朴,但一双大眼睛里透着精明,便有意雇佣家慧。“我们家老爷子今年七十多岁了,患有轻微脑血栓。平时家里人都去忙各自的工作,没有人能在身边照顾他,所以就想请个人给他做做饭,陪他聊一聊天,照顾他的起居和日常生活,你看看这种活你能干不?”
  “没问题的,大哥,我一定会照顾好老人的。”
  “那你就跟我到家里看看?然后再做决定,好吗?”
  “好的,大哥。”家慧的心里已经为能有人雇佣而暗自高兴了。
  他跟随男人来到老人家的住处。这是一幢老式住宅楼,房间干净整洁,家具摆设整齐。老人看到有客人到来,礼貌的点下头,微微一笑。男人向家慧介绍:“我们家姓高,这就是家父。他原来在大学里任教,现在尽管有病在身,每天还是喜欢出去走一走,回来还是要看书看报的。”
  “伯父好!”家慧上前一步,很有礼貌的向老人问好。
  “好。”老人家回应着家慧的问候。
  “还没有问你的名字,你叫什么名字?还有,你带着身份证件吗?我们虽没有通过家政公司聘用,但留一下姓名和身份信息还是必要的,你说对吗?”
  “大哥,我叫家慧,这是我的身份证。”
  “哦,家慧你来自农村啊,不知道你会不会使用燃气,还有一些家用的电器用具啊?”
  “大哥,我不会说谎,我们农村里还真的没有使用过什么燃气,家用电器有的我用过。”
  “没用过,没关系,我可以慢慢教会你,只要你认真学,这些都是很好掌握的。我想,你可以在我家先试试,你自己看看能不能干得来,我也要看看你行还是不行。不过有一点请你放心,不论你行还是不行,试用期间我也会付给你工钱的,因为你一个乡下来的女人进城打工也是不容易的。”
  “谢谢大哥,我一定会努力做好的,我做得好不好,你可以看我的实际劳动结果。”
  高大哥详细给家慧讲解燃气、电器的使用方法,注意事项,并逐一做了示范。叮嘱家慧尽快熟悉老人的饮食、起居等等生活习惯,这些家慧一一记在心里。
  九
   寒来暑往,家慧来省城打工一晃十个年头了。
  在高家当保姆时,她不但学会了使用燃气器具、家用电器,还学会了做得一手好菜。每一件事她都用心去做,她把高家居室擦拭的干净整洁。她像对待自己的父母一样,尽心尽力的侍奉高家老人。一次老人家小便失禁,尿湿了裤子,当时老人就面部羞红,家慧看到后,忙为老人换下了裤子,老人很是难为情。家慧说:“您与我的父亲年纪相仿,我为爸爸换洗衣裤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啊!”
  当她推着轮椅,陪同高老爷子外出时,老人逢人就夸自己家的保姆。“这个家慧啊,比我亲生的儿女对我照顾的还要周到、细心,我才有这么好的精神状态啊!”对家慧大加赞美。
  老人家为了感谢家慧的精心照顾,将家慧的报酬由起初的每月一千八百元增加到二千四百元。家慧也在庆幸自己遇到了高家父子这样的好人。“是高家人让我学会了新的知识,掌握了赚钱的本领,有了每月可观的收入。”过日子仔细惯了的家慧把赚来的钱都存入到银行,自己却舍不得买一件新衣服,舍不得花一分钱。
  十年间,女儿小宝大学毕业考上了公务员,把家安在了N市,并有了自己乖巧的女儿。小宝毕业后曾经多次来省城看望妈妈,希望妈妈去她那里住。最近一次来小宝动员妈妈:“你就放弃你的家政工作到我家去吧,一来可以帮助我带带女儿,二来辛苦了半辈子的您也可以借此好好休息休息了。”
  可家慧说啥还是不肯放弃。“小宝啊,你已经成家立业,有了稳定的工作,美满幸福的生活。你的小弟刘韬却因为心疼妈妈在外辛苦打工,为了省下念书钱,初中没毕业就出外打工了。现在也是快二十多岁的人了,还没娶上媳妇呢,我真替他着急呀。尤其是这两年,在咱们老家男孩找对象,人家女方的要求可是高了啊。现在时兴的是:一要在城里给买个新楼房,面积要在八十平方米左右,装修好的;二要给‘三金’;三要十万块现款。你算算,这样下来娶个媳妇总得要有个四、五十万块钱吧,为了咱家刘韬能早点娶上媳妇,我趁着身体还能干,就要给他多攒点钱啊!”
  “最近这两年我离开高家后,参加了家政的专业培训,前年又取得了星级家政服务员的资格,雇主每月给的工资已经达到了五千多元,这一年下来我可以赚到六万多块钱呢,这样算下来帮着刘韬攒下个十几、二十万也不是什么大问题的。”家慧说到这里,脸上挂满了笑容。
  “你弟弟也总再埋怨我,说过多次了,不再让我抛家舍业的在外打工侍奉人了。有两次还都因此而生了气。我告诉他,我的身体可以,这些年对外面的环境和工作我早就适应了,回到咱老家可能还适应不了了呢,再说了,我这一年的收入也算可观,我想就在外面再多干几年吧。”
  家慧在省城知名的“温馨家政”公司已经工作几年了,是这里的金牌服务员。所以雇主们来这里总会点着名的要家慧到自己家里做家务,报酬给的自然也很高。这样一来家慧再也无暇顾及到老家那块田地和其他一些事情,一年到头也没有时间与亲人相聚了。
  这次姐姐家燕邀请她到自己家里来,一是因为刚刚搬了新家,让妹妹熟悉一下家门,而更主要的是家燕这么多年没见到过妹妹了,也不知道妹妹现在是啥样子了,非常想念她。也想借此机会劝妹妹不要再出外打工了,毕竟一个中年女人在外打拼是异常辛苦的。
  了解了家慧这些年所经历的幸福与坎坷、快乐与辛酸之后,姐姐家燕被家慧的为人妻、为人母的责任担当所感动,所折服。也为妹妹那种不屈服、不服输的性格所感动。
  “姐姐,现在你对妹妹的生活、工作现状都清楚了。我自己感到虽然我这些年是过得很苦,很清贫,穿不像穿的,吃不像吃的,人也变得苍老憔悴了,以至于我都站在姐姐的面前了,姐姐都没能认出我来。但是只要我一想到我的女儿一家美满幸福地生活,想到我那仪表堂堂的刘韬现在也做上了包工头,收入也很可观了,我的心里就有使不完的劲,我认为我将来一定会是一个最幸福的女人!”
  “是啊,今天姐姐看到我的妹妹虽然衣着简朴,容颜变老了,可是你那种遇到困难不服输的性格没有变,还是我们美丽善良的好妹妹,姐姐相信你‘好人一定会有好报’,未来的生活一定会是苦去甜来的。”
  两天以后,家慧与姐姐家燕再一次依依惜别,踏上了返回省城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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