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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山的女儿
来源: | 作者:闾凌宜人  时间: 2019-12-03
 一
  “呱呱”,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声打破了大青山冬夜里的宁静。在寒冷的夜幕下,齐大山两只粗糙的大手一会吞进棉袄袖头里,一会又抽出来不住的揉搓着。“嗖嗖”的西北风吹在他的脸上,鼻子像被刀子割了一样的疼。风撕开了他的衣襟,他紧了紧腰间系着的藏青色家织布腰带。寒冷中他不住的跺着脚,还是感到身子在瑟瑟发抖。他镇定了一下,听到了自己的心在“砰砰”的乱跳。他伸长了脖子努力倾听着屋子里的动静,他在静静等候“产房里”的妻子生产的喜讯。当齐大山听到婴儿洪亮的哭声时,再也抑制不住急迫的心情,他三步并作两步跨到门前,“咣当”一声推开房门,冲到屋子里。
  躺在炕头的媳妇王月琴额头上滚着汗珠,由于生产失血而显得脸色苍白。听着婴儿的哭声,她失望的轻轻摇了摇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她对站在接生婆身边的齐大山说“她爸,我这不争气的肚子,又让你白白的期盼十个月了,又来了一个丫头片子。咳!”齐大山看着接生婆手里抱着的婴儿,虽说这孩子才刚刚降生,一双眼睛却睁得很大,那双黑眼珠像一汪水似的透亮,小脑袋瓜在四处观望。两只小脚丫不停地踢着、蹬着,肉嘟嘟的胖丫头非常招人喜欢。齐大山笑吟吟的来到媳妇月琴的头前,“月琴啊,这小丫头蛮精神吗!你快看看!”说着他拉过接生婆,将孩子放在了妻子身边。“你看看这丫头的眉眼多像你,长大了一定还是个漂亮坯子。嘻嘻。”媳妇月琴侧过脸来仔细的看着孩子,伸手抚摸着孩子的头,“这孩子的头发还挺黑的,也挺密实,不像咱大丫、二丫刚出生时头发焦黄稀疏的样子,是挺讨人喜欢的。”说完她冲着这三丫头微微笑了笑。
  齐大山笑着递给接生婆一个红纸包,嘴里不住的向人家道谢,“谢谢您了,这些年没少麻烦您。谢谢。”接生婆并没有拒绝齐大山递过来的红包,瞅也没瞅就塞进了裤兜里。“大山,我该做的都做完了,剩下的事儿就由你来接着做了,记得一会要给月琴煮点鸡蛋吃啊。”说完就拎起她的简单家伙事儿,走出了房门。齐大山热情的一直将接生婆送到大门外,看看人家已经走远了,便急忙转身回到屋里,先将开水倒进那只当兵时用过的搪瓷缸里,用羹匙搅了搅里面泡着的红糖,然后将冲好的红糖水递给媳妇月琴,“喝吧,快润润嗓子,这一阵子给你折腾坏了。一会我就去给你煮鸡蛋吃,补补身子。”
  “他爸,你也坐下来歇歇吧,方才在外面也冻得够呛。你就不要再忙活了,我这又不是第一次坐月子。”媳妇月琴体贴、心疼丈夫,她招了招手,让丈夫坐在了自己的身边。
  “你说这又来了一个丫头,我是真的对不住你了,这孩子她也不随我的心啊。但是看着这孩子,一出生就这么招人稀罕,这心里又是疼爱啊。”月琴好像是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反复的检讨着自己的错误,夸奖着三丫头的好看。
  “月琴啊,这生男生女也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这一次,丫头就丫头吧。咱还年轻,还有机会的。”丈夫齐大山安慰着媳妇月琴。说完,他站起身,给媳妇掖了掖被角。自己来到厨房,麻利的从葫芦瓢里取出十几个自己家母鸡下的鸡蛋,放在盆里洗干净。接着他俯下身子捅了捅炉子,让炉火更旺。炉子上放好了小铁锅,添上水,然后又将洗净的鸡蛋放入锅里。不一会功夫锅里的水就开始眨巴眼睛了,“呲呲”的又翻开了花。大山忙钩起一个炉圈放在炉子上,水开的速度下降了。
  他站起身来从锅里捞出煮熟了的鸡蛋,又放在冷水里拔了拔后,他剥开了一个个鸡蛋皮。端着满满一碗剥过皮的煮鸡蛋,笑呵呵的来到月琴身旁,他拿起一个鸡蛋递给月琴,“快趁热吃吧,看那一阵把你累的,吃点东西补充点能量,增加点营养,身子骨恢复得快,好有劲儿。”
  月琴接过鸡蛋咬了一口,“给我来点盐酱啊,这白不拉几的吃到嘴里没有一点味道。”齐大山听完了月琴的话,一拍脑门说道,“你看看我,连这点事都想不起来,真的很笨啊,嘻嘻。我这就去取。”说完,他瞅着妻子月琴,“嘿嘿”笑了起来。
  此时,躺在月琴身边刚出生一会的三丫头不哭也不闹,美美的睡着了,睡的很香,很甜。
  齐家五年生了三个女孩,头两个女儿齐大山和媳妇月琴商量着给起的名字分别是招弟和来弟,意思就来个带把儿的,可结果是事与愿违,到了第五个年头既没有招来小弟,也没有盼来带把儿的。这一次又是个女孩,这名字该叫啥好呢?躺在炕头上的齐大山捅了捅身旁的媳妇月琴,“月琴,咱这一连串的来了三个丫头,我这心还不死呢,我还想着让你再给我最后生一次,也许这次就是有儿子的命呢,你说呢?”
  月琴摸黑拉着了电灯拉线,点亮了电灯。她两眼盯着丈夫齐大山,“你还想让我生啊,你真的不想让我消停、消停吗?这三天两头的生,都生了三个了,干嘛就非得要生小子啊。受罪的是我,我不会再给你生了。”月琴的脸绷的很紧,明显表现出不高兴的样子。
  “月琴,就这最后一次了,老齐家没有儿子,我这心不甘啊。哦,对了,这三丫头的大名咱还没给起呢,过两天我就要去给她上户口了,你说给她起个啥名字好呢?”大山并没有生月琴的气,笑嘻嘻的征求媳妇月琴的意见。
  “是得给这三女儿起个名字了,总不能老是三丫头、三丫头这么叫着。我想这是个女孩子,又出生在寒冬腊月里,就叫她腊梅吧,寒冷腊月里的一朵梅花。”月琴得意的看着丈夫大山,心想大山对这个名字一定感到很满意的。
  “月琴,你这名字虽然起的很好听,但是没有体现出咱要儿子,要男孩的意思。”大山并没有表现出丝毫高兴的样子,更没有认可月琴给小女儿想出的名字。
  “那就由你吧,你认为叫啥名字好就叫啥名字吧,反正我也拗不过你。”月琴知道丈夫大山的脾气,只好无奈的让大山自己定了。
  “头两个丫头叫招弟、来弟,这三儿吗,就叫她带弟吧。三个孩子的名字还好记:招、来、带。你说对吧。”说完,大山冲着月琴狡黠的笑了起来。“就冲带弟这名字,下一个孩子或许就是一个小子。”
  带弟在父亲大山对生儿子的梦想与期待中学会了翻身,学会了扶着窗台蹒跚走步,学会了“咿咿呀呀”发音。那一双黑黑的大眼睛,配着一对毛嘟嘟的眉毛,实在是招人喜欢。等到带弟自己能从炕梢跑到炕头的时候,月琴的肚子又微微隆起了。看着媳妇的肚子,喜的大山整天乐不拢嘴。这些日子大山是忙完了生产队里的活,回到家里也不像过去那样等着媳妇安排吩咐家里的活,他一会忙着打扫院子,一会又去劈柴。月琴说“大山,你这些个日子真是变了,比原来更勤快了,好像一部机器加满了油。”
  “月琴,还真的让你给说对了,我一想到你就要给我生个带把儿的儿子,我们齐家就要有后了,你说我怎么能不高兴呢?嘿嘿!我现在浑身都是劲。”说完大山凑到媳妇身边,伸手摸着月琴圆圆的肚皮,脸上喜滋滋的。
  “看把你美的,你咋就知道这次一定会是儿子?”月琴手指点着丈夫大山的额头,反问大山。
  “我能掐会算啊,嘻嘻。再说了,有我们家三个女儿又招、又带的,这回说啥也应该来一个小子了。”大山脸上挂满了笑容。
  齐大山自己辛勤劳作,里里外外的活他都包了下来,不让媳妇伸手。等到媳妇临产前,大山为了让月琴安全的生产,自己赶着从队里借来的马车,破例送月琴去了公社卫生院。医生为月琴做了产前检查,“一切正常!”这让大山两口子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随着一阵男婴大声的啼哭声,齐家又一个小生命诞生了。齐大山忙不迭的问医生“男孩?女孩?”医生一边从手上摘下手套,一边半开玩笑的对他说,“心里急了吧?你自己看看不就清楚了吗?哈哈!”
  大山从护士手里接过孩子,眼睛朝孩子大腿根部望去,“哈哈,真是个带把的,我齐大山有儿子了,我们齐家有后了!”他的高兴劲表现在了脸上,竟笑出了两眼的泪花来。他把孩子送到月琴眼前,自豪地对月琴说,“看看咋样,我就说嘛,这次有招弟、来弟、带弟三个闺女的帮衬,一定会带来个儿子的。准吧,准吧。”
  “这次总算让你蒙对了,如愿以偿了,孩子他爸。”媳妇月琴微笑着对丈夫齐大山说。
  传说大青山诞生于一亿四千万年前的白垩纪时期,后来有了人类,居住在大青山脚下。人们在这里挖了一眼水井,水井里的水一年四季汨汨不断地涌出,甘甜清冽。老辈人说,大青山里的人喝过了这眼井里的水,会耳聪目明,头脑清醒,体格强健,是源于这井水里含有丰富的矿物质,但谁也没能说出个子午卯酉来。关于这井水能养生的说法传到了大山外面,就有一些人走进了大青山。他们从井里提取了水样,后来又传来了消息,说这些物质叫什么锶啊,硒啊,偏硅酸啊,等等,还有一些是山里人记不住名字的矿物质。这一眼清澈甘甜的井水养育了大青山一辈又一辈的人。大青山南侧山峰突兀,犹如斧砍刀削一样陡峭。陡峭的山峰上一棵棵古老的苍松遒劲挺拔,松鼠在树上灵巧的上下跳窜。高大的白杨树枝叶繁茂,在微风中“刷刷”摇动着片片绿叶。柳树扭动着它细细的枝条,犹如妙龄少女翩翩起舞。大青山赐予了人类清新的空气,大青山也赠予世代居住在这里的人们一幅美丽的山水画卷。
  住在大青山脚下的齐大山两口子秉承祖训,没有离开这大青山。媳妇月琴每天天刚放亮就忙着烧火做饭,吃过了早饭,夫妻两个还要忙活猪鸡猫狗的喂养,匆匆忙忙的忙完了家里的活,挂在村头那棵古槐树上的道铁就准时“叮铛,叮铛”清脆的响起来了,夫妻两个人带好了工具就准备到队里出工了。临走之前,月琴又转回身,来到还趴在炕上、睡眼惺忪的大女儿招弟头前,嘱咐道,“招弟啊,爸爸妈妈这就去队里出工干活去了,一会你就起来,然后招呼弟弟、妹妹们吃饭。吃完饭,你带着来弟一块儿去上学。对了,金宝的衣服你要帮着他穿好,再给他洗把脸。记住了吗?”
  “记-住-了,妈妈。你就放心的去到队里干活吧。”招弟坐起身来,一边伸着懒腰、打着哈欠,一边回答着妈妈的话。
  吃过了早饭,招弟拉着三妹带弟的手,“带弟,大姐和二姐马上去学校上学去了,你在家一定要照看好老弟金宝,任务艰巨啊。”招弟又弯腰抱起了小弟金宝,“金宝,我们都走了,你在家里一定要听三姐的话,不要惹祸啊。”招弟在三个弟弟妹妹面前俨然成了一个小大人。
  看看一切都安排好了,三妹带弟也连连点头,表示她已经完全听明白了大姐的意思。招弟这才放下弟弟金宝,放心的拉着来弟的手,向学校走去。
  临近中午时分,五岁的金宝不知道为啥自己玩着玩着,竟突然哭着喊着要找妈妈。大他不到两岁的姐姐带弟见小弟哭着、闹着非要找妈妈,一时也没了主意,“金宝不哭,好弟弟,不哭,妈妈一会就该收工回家了。”一边哄着金宝,一边爬到炕上取来一本小人书,“金宝,来,和三姐一起看看小人书吧。”
  “不嘛,不嘛,我就要找妈妈!”任凭带弟她怎么劝,怎么哄,金宝就是不听,他“噗咚”一声,坐在了屋地上,两只小脚不住的连蹬带踹,不肯罢休。
  看着金宝耍赖皮,坐在地上不肯站起身来,带弟突然急中生智,早把大姐的嘱咐丢在了脑后边,“起来,快起来,金宝。你现在擦干净眼泪和鼻涕,姐姐就带你去找妈妈。”还别说,金宝听姐姐说要带着他出去找妈妈,立刻来了精神,他“腾”的一下从地上爬起身来,用衣袖擦了擦挂在眼角上的眼泪,又将袖头横在鼻子底下,用力抹了抹随着眼泪流下来的大鼻涕,“三姐,你看我把鼻涕擦干净了,带我找妈妈去吧!”金宝仰起头,目不转睛的盯着三姐带弟。带弟蹲下身子,伸手拍掉金宝衣服上的尘土,拉着金宝走出了屋门。她踮起脚尖,用一根小木棍将屋门从外面插好,又用小手推了推门,见屋门没有开,她觉得屋门已经关得很严实了,这才拉着弟弟金宝走出了自家院子。
  带弟拉着小弟金宝出了院子,出了村口,她和小弟走在毛毛道上,这也是带弟第一次在没有大人带领下走出村口,走进大自然。野外的环境真的太美了。毛毛道旁一朵朵野花盛开着,有红的,有紫的,有黄的,有白的,五颜六色,姹紫嫣红。带弟被眼前美丽的自然美景所吸引,她慢慢的蹲下身子,采摘下一朵粉红色的小花,轻轻的放在鼻子下闻着。金宝也学着姐姐带弟的样子蹲在地上,顺手摞过来一把长着黄毛的青草,放在鼻子下也闻了又闻。
  不知不觉间小姐俩走到了大山脚下的小溪边,清澈的溪水缓缓的流淌着。一群黑色的小蝌蚪在水中自由自在的游动,一群小鱼潜入水中。“姐姐你看,好多的小鱼。”金宝鞋也没脱,高兴地拍着手跑进小溪,弯下腰伸手去抓鱼。狡猾的鱼儿停留在金宝的脚旁,等金宝弯下身子伸手去抓的一刹那,那鱼儿摆动起尾巴,大摇大摆的在金宝手指尖下逃之夭夭了。鱼儿没有捉到一条,金宝的鞋子、裤子却早已经被溪水打湿了,兴致正浓的金宝全然不顾这些,继续趟着溪水,眼睛紧盯着那群小鱼,去追逐那一群鱼儿。
  带弟也早已经被眼前的涓涓细流、水中游动的小鱼、小蝌蚪所吸引,她一只手拎着脱下来的鞋子,一只手在水中摸着,她想捉到鱼儿给金宝带回家。外面美丽的风景令带弟和金宝陶醉,她们早已经忘记了大姐的叮嘱,尽情的在这大自然的怀抱里嬉戏玩耍。
  “金宝!带弟!你们在哪儿?”远远地传来了妈妈的喊声。
  “坏了,是妈妈找来了。”耳朵很尖的带弟听到了妈妈的喊声,立刻赶到金宝身边,拉起金宝,“妈妈来了,快点跟姐姐出来。”带弟拉着金宝从小溪中走出来,迎着妈妈的喊声方向走去。“妈妈,我们在这儿呢!”带弟一边走着,一边大声的向妈妈喊话。金宝努力想挣脱开带弟的手,“三姐,我还没玩够呢,你快放开我!”
  “金宝听话,等以后姐姐还带你来玩。现在我们要回家,不然妈妈会生气的。”带弟拉着金宝的手攥得更紧,唯恐顽皮的金宝挣脱掉。
  “带弟,看看你们姐两个这个样子,衣裳、裤子都弄湿了不说,你看金宝连鞋都没脱就去趟水,我做双鞋就那么容易吗?”来到近前的妈妈月琴很是生气,她举起手朝着带弟的屁股狠狠地拍了下去,她边拍打着带弟边高声喊道,“带弟,金宝不懂事也就算了,你还不懂的吗?我这干了半天的活,累的够呛,可倒好,回到家里推门一看,你们姐两个都不在了,你知道妈妈是多么着急吗?前街后街的我找了个遍,可就是没有你们的踪影,都快给我急疯了,这才到村外来找你们,你们可好,竟然真的在这里,还一点也不知道害怕,在这里玩的倒挺开心啊。”
  带弟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没有让它流下来,她倔强的看了妈妈一眼,没有吭声。妈妈月琴弯下腰抱起了金宝。“快让妈妈看看,呦,看看都湿透了。”金宝在妈妈怀里高兴的笑了,伸出小手摸了摸妈妈的脸。妈妈月琴把嘴贴在金宝的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爸爸你看,金宝和妈妈他们在前面呢!”急着和爸爸一起来找金宝和带弟的招弟跑在前面,气喘吁吁,当他发现妈妈和金宝还有带弟时,忙着向落在后面的爸爸大声报告着。
  “招弟,你看到他们了?看到就别跑了,看把你累着。”齐大山在后面追赶着招弟,让她慢下来,而他自己的脚步反而更加快了。
  看到丈夫齐大山和女儿招弟也都赶过来了,月琴放下了金宝。
  “走吧,我们回家。”走到带弟、金宝他们身边后,齐大山严肃的下达了“命令”。金宝回身拿眼角偷偷的瞟了瞟爸爸,看到了爸爸阴沉着的面部表情,又转过头去看了看妈妈月琴的脸。爸爸和妈妈的脸都是阴沉的,金宝这才意识到,“爸爸妈妈今天真的生气了。”他很害怕的拽着妈妈的后衣襟,躲在了妈妈身后,一双乌黑的眼睛不时警惕的观察着爸爸和妈妈。
  妈妈拉着金宝的手,眼角里含着泪水。“带弟,你这孩子太不懂事了,气死我了。”她嘴里不停地打着嗝儿。
  “招弟啊,快给你妈妈陪个礼、道个歉吧,看给你妈妈气的。”齐大山找到两个孩子后,此刻火气慢慢的消了,他在带弟身后捅了捅带弟,示意她给妈妈月琴承认错误。可带弟并未理会爸爸的好意,争辩道,“我带着小弟金宝出来有啥不对?不出来玩,我们怎么知道咱这屯里的大山有多高,小溪有多清亮。我没有错。”带弟非但没有承认错误,而且理直气壮地反问道。
  “咱这里真好,山也好,水也好,以后我们自己还要在这里捞小鱼呢。嘿嘿。爸爸你看,水中的我们都在动,好美丽啊!”带弟看到爸爸脸上有了笑容,火气已经消了,她把头转向了爸爸,指着水中一家人的倒影,笑着说道。
  念完了小学六年级,带弟就算完成了自己的学业,她没有像二姐来弟那样继续读初中。回到家里的带弟每天帮着妈妈做些家务,喂喂猪啊,鸡啊,鸭啊,收拾收拾碗筷,整理家里的卫生。老式窗户上那几块拼凑起来的玻璃被她擦得透亮,村里的谷三姨和魏大姑来家里串门,看着带弟家虽说也是鸡鸭满地跑,可是无论屋里地上还是外面的院子都是那么干净清洁,不像村里许多人家那样满地都是鸡粪、鸭屎。再看看人家的屋子真的可以说是窗明几净,尽管地上的八仙桌是几辈子传下来的老物件,油漆早已经脱落,露出了木头的本色,可是也被擦得溜明铮亮。所有家具物件摆放的也很规整,看不到别人家那样的笤帚簸箕满地,盆碗一桌。谷三姨对月琴说,“你可真能干啊,白天要到生产队里去出工劳动,早晚还要洗衣服做饭,侍弄鸡鸭猪狗,还把这屋里屋外的收拾得这么利整,真的让我打心眼里佩服啊。”
  魏大姑听到谷三姨的夸奖,也笑着接过了话茬,“是啊,我是忙完了生产队里的活计,收工回到家里以后,首先要趴在炕上喘口气,然后才起来忙着做家务,家里就没工夫收拾的这么干净利索了,看来也得向月琴学习啊。”
  听着谷三姨、魏大姑的话,月琴脸上挂着微笑。“她谷三姨,魏大姑,你们都弄错了。我天天去队里干活,哪有什么闲工夫收拾这家里外头啊。我们家里这些活儿啊,都是三丫头带弟干的,这三丫头带弟可是帮了我的大忙啊,我省了不少的心,也省了不少的力。”月琴显得很是自豪,骄傲的笑着对二人说。
  “看看你家的带弟,再看看我们家的二胖,同样也是不上学了,整天在家里呆着,也不会伸手帮我干活,那胃口倒好,身体倒是越来越胖了。有时候我说说她吧,我家那个老倔巴头子就会跟我吹胡子瞪眼,孩子在家里能呆几年,少干点就少干点吧,你说说。”谷三姨唠叨起她家的二女儿,一脸的不高兴。
  “可不是咋的,我们家的那老四不也是拿着念书做借口吗,你让她干点啥活,她不是说在忙着写作业呢,就是说要背课文了,都让我给惯坏了。”魏大姑提起自己的女儿也是忿忿不平,满肚子的怨气。
  “她大姑,你们家老四学习好啊,可不能和我们家的带弟比,将来她学好了,文化高,一定会有出息的。”月琴接着说,“我们家带弟不愿意念书了,也就只能做做家务活吧。”
  站在一旁的带弟听到谷三姨、魏大姑在夸奖、议论着自己,脸一红,撩起门帘,躲进了东屋,捧起书又看起来。
  谷三姨看着带弟离开的背影,突然间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这带弟家务活干得好,模样长得也不错,大眼睛像一汪水,张嘴一笑那两只小虎牙更招人喜欢,将来长大了,如果能给我们家金田做媳妇该有多好。”想到这儿她自己“嘿嘿”的笑了起来。
  “有什么喜事了,怎么自己就笑起来了呢,快告诉我们,也让我们借借光。”月琴问谷三姨。
  “没啥,没啥,我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啊,哈哈”谷三姨的笑让月琴和魏大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说了,这一呆就是这么长时间,我也得回家打扫打扫屋里屋外的卫生,得向你家带弟看齐啊。”谷三姨说着从炕沿上抬起屁股,魏大姑也跟着站起身来,“我也得回家了。”
  “她谷三姨、魏大姑有空常来坐坐啊!”月琴热情的送走了谷三姨和魏大姑。
  回到屋里,月琴回味着谷三姨的话,令她百思不得其解。“谷三姨的精神好着呢,怎么唠着嗑儿的时候突然发笑呢,还什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都哪儿跟哪儿啊,真的好奇怪。”想到这里,月琴摇了摇头。
  这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带弟长到了十八岁,长成了大人。带弟走出了家门,同爸爸妈妈一起来生产队干活,作为生产队里的社员参加劳动,对于带地来说是第一次,也是新的生活的开始。看到带弟来到了生产队,谷三姨来到了带弟的身边,拉过带弟的手翻过手心又掉过手背,咂了砸嘴,“带弟啊,三姨看你这细皮嫩肉的,怎么能够来生产队里干活呢?在生产队里干活可不比在你们家里做家务,你看看我这双手,又粗又糙的,你这双手,干完咱这庄稼活,就会变得粗糙起来的,还是回家里帮着你妈妈做些家务吧。”谷三姨心疼的劝带弟不要来队里干粗活。
  “谷三姨,我既然生长在咱这大青山里,就应该向你们长辈一样热爱这大青山,为大青山做点事。”带弟微笑着和谷三姨说道。“再说了,我这也老大不小了,应该从家庭里走出来锻炼锻炼,你们能干的活,我想我也应该能干的,你说呢?谷三姨。”
  谷三姨听着带弟说的也在理,点了点头。“也是啊,长在大山里,就要给大山好好化化妆,添添彩。三姨只是不愿意看着你这双嫩手被这庄稼地儿的活给毁了。”
  腰板永远也直不起来的小队长林双喜清了清嗓子,“大家都先静一静,别唠了啊,我现在开始派活。贾老六你带着柱子、老蔫和嘎子去跟车,俩人一车,到公社供销社那儿把分给咱的化肥拉回来。谷三姨你带着你们这帮女将们去北洼那块地里拔苗,哦,对了,带弟你可是咱队里的新社员,会拔苗吧?林叔可警告你不要真的把苗都给我薅下来啊。”林队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特殊点到了带弟的名字。
  带弟听完林队长的话,心里很不舒服,也很不服气,“哼,小瞧人,当我庄稼地里的活啥也不会呗。今天我就好好干干,给你看看。”带弟小声的自言自语道。
  火辣辣的太阳挂在天空,尽管带弟学着妈妈的打扮,头上也围上了棉线围巾,脸上还是感觉被太阳晒得发烫,后背上也早就被太阳烤的冒出了汗,汗水将花格衣衫紧紧地裹在身上,大颗大颗的汗珠子从额头上滚落下来,滴进了土地。拔了一阵子苗,带弟两只腿有些麻木,觉得腰酸背痛,她站起身来朝前后左右看了看,人家都已经拉下自己很远,垅台上的玉米苗也像是被用尺子量过一般,距离基本上一致,拔过的玉米苗在微微的风中摇动着。带弟看到这里,觉得自己被大家拉下很惭愧,便急忙蹲下身子,拼力向前追赶着。脚步一点一点向前挪动,保证了每堆玉米苗只保留下最强壮的一棵,苗与苗之间的距离保持一致。“呦,带弟干得不错嘛。”不知道啥时候队长林双喜站到了带弟的身后,他一边给带弟鼓劲,一边走到了带弟的前头,蹲下身子,帮助带弟拔起苗来。带弟看到队长来帮助自己,精神上受到鼓舞,忘却了腰酸日头晒,身子近乎匍匐在地上,两只手并用,准确的拔掉弱苗,她的速度明显加快了。经过了大半天的艰苦努力,太阳挂在天空正中的晌午,二里地长的一根垄总算拔完了,带弟站起身来,伸了伸有些僵硬的胳膊,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回头看一眼自己一上午的劳动成果,满意的笑了。
  上午的任务终于完成了。回到家里以后,带弟鞋也没顾得脱就倒在了炕上。妈妈月琴到家后又抱来了柴禾,烧火做饭。“带弟,起来了,起来吃饭。吃完饭再休息。”妈妈一会功夫就做好了饭菜,放好了碗筷,招呼带弟吃午饭。
  “带弟啊,妈妈看你这一上午和我们一样,自己拿一根垄拔苗,这活是最累的。你如果坚持不了,下午就别去干了。”吃饭的时候,妈妈对带弟说。
  “妈妈,你们都能干的活,我也能干,不用替我担心。”带弟的态度很坚决。
  下午,带弟照常出工去拔苗,林队长晚上验收时对带弟拔完的地非常满意。他走到带弟身旁,拍了拍带弟的肩膀,“我还真没想到,细皮嫩肉的带弟第一次来队里干活,就像大人们一样拔了两根垄,还都非常好,没有薅掉一棵好苗,不错。”
  受到队长表扬的带弟毕竟是初次参加生产队的劳动,而且干的是最累的拔地活。晚饭后,她没顾得上洗漱,便一头扎在了炕上,不一会便进入了梦乡。妈妈月琴替她垫上了枕头,盖上了被,心疼的说,“这孩子今天是累坏了,别看她嘴上说不累,那是这孩子自尊心强,不服输啊。你看,这是真的乏了,书也没顾得上看一眼,倒头就睡,一会功夫就过了‘九道岭’了。”齐大山附和道,“谁说不是呢,这孩子真的累了。”
  连续几天的拔苗,带弟也由前一两天的落伍赶到了前头。她拔过的苗间距、留苗的强壮都符合要求,队长不止一次的在大家面前夸奖带弟,“别看带弟岁数不大,细皮嫩肉,但是干起活计来有门道,将来会是咱队里的一把好手。”晚饭后,习惯了看书写字的带弟,将田间劳作的辛苦用几句诗写下来,“太阳当头五月天,农民拔苗在田间,落地汗珠摔八瓣,几分辛苦几分甜。”
  春去秋来,一晃就来到了秋天。带弟和妈妈她们分到了一起在地里掰玉米,带弟的手脚麻利,她拿的那根垄很快就掰完了,她折过身来又去接他的妈妈。看着地上一堆堆金黄色的玉米,带弟喜的合不拢嘴。“今年是个丰收年,看这玉米棒子又粗又饱满,今年我们大家的口粮和应该交给粮库的任务粮都没问题了。”带弟对妈妈说道。
  “是啊,今年是个难得的好年头,风调雨顺的,老天爷成全咱农民啊。”妈妈月琴也是满面笑容,乐呵呵的同带弟聊起来。“虽然说咱农民千百年来面朝黄土背朝天,汗珠子掉地上摔八瓣,可是有辛苦的付出,就有丰收的喜悦啊,你说是不?”妈妈月琴接着对带弟说。
  “妈妈说的很对,我从打来到生产队,干起了农活,才体会到爸爸、妈妈这些农民的辛苦,难怪人家唐代诗人李坤的‘悯农诗’这样写啊,‘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带弟随口读出了那首著名的悯农诗。妈妈月琴笑着对带弟说,“我老闺女只读了小学,还会背唐诗呢。”说的带弟不好意思起来。
  实际上,妈妈月琴只知道带弟小学毕业就不念书了,但是她并不知道带弟喜欢看书,有时都到了痴迷的程度,那天谷三姨和魏大姑来家里夸奖她,议论她,不好意思的她掀开门帘进了东屋,就抱起书看起来,直到她们离开后,妈妈的召唤才把她从书中的情节里拉回来,这才放下手里的书。
  为了能够多看点书,带弟有时间就会去青年点,她和青年点里的那些大哥大姐们混个脸熟,目的很明确——借书。那天晚饭后,带弟又一次来到青年点,人送绰号“老先生”的闫小可见到了带弟,他早就听说了带弟喜欢看书,看到她以后就向带弟招手,“带弟,到我这儿来,我给你准备了几本书,你拿去看看吧。”说完就把从家里带来的《野火春风斗古城》《红岩》《革命烈士诗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等等一本本书,毫不吝啬的递给了带弟。
  带弟对书是情有独钟的,小人书她看,古装书她也看。只有小学文化的她不认识的字很多,她就把二姐用过的字典拿过来查看,愣是把那本旧字典翻的开了花。带弟的记性好,有些书中的故事情节她都记得很清楚。对书中的名言警句她能倒背如流,比如“人最宝贵的东西是生命。生命对人来说只有一次,因此,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一个人回首往事时,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愧;这样,在他临死的时候,能够说,我把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献给了人生最宝贵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奋斗。我们必须抓紧时间生活,因为即使是一场暴病或意外都可能终止生命。”还有“不必召开群众大会了,这里没有哪个人需要宣传鼓舞,托卡列夫,你说话很准确,他们确实是无价之宝,钢铁就是这样炼成的!”那首《囚歌》“为人进出的门紧锁着,为狗爬出的洞敞开着,一个声音高叫着:爬出来呵,给你自由! 我渴望着自由,但也深知道,人的身躯哪能由狗的洞子爬出!我只能期待着,那一天,地下的火冲腾,把这活棺材和我一齐烧掉,我应该在烈火与热血中, 得到永生。”周文雍的绝笔诗“头可断,肢可折,革命精神不可灭。壮士头颅为党落,好汉身躯为群裂。”等等。
  今天看到了大地里金灿灿的玉米,带弟的心情无比兴奋,大地就像一个慈爱的母亲,经过雨露的滋润,种子在大地里孕育发芽,生长成熟,“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籽”。这情景在带弟脑海中浮现,激动之下,她匆匆的吃过晚饭,回到她的小屋,尽管停了电,她也点起煤油灯,从书包里掏出笔和纸,趴在炕上,写出了一首小诗。妈妈月琴从厕所回来看到带弟的屋里还忽明忽暗的闪着灯光,以为她又在看书,“带弟啊,这么晚了,你不睡觉,还点灯熬油的看什么书,别弄坏了眼睛。早点睡觉吧,明天还要去队里干活呢。”说话间,她走进带弟屋子里一看,摇曳的灯光下,带弟正写着什么。“写啥呢?你也不念书了,还写啥呢,让妈妈看看。”
  “不,我不让你看。”带弟爬起身来,将刚刚写字的那张纸藏在了背后,和妈妈开起了玩笑。
  月琴见带弟不给自己看,越发觉得这孩子有啥秘密,“快给妈妈看看你写的是啥?”月琴伸过手去想从带弟背后抢过那张纸。带弟知道妈妈斗大的字也不识几个,就微笑着将藏在背后的那张纸递到妈妈眼前,“拿去看吧。”月琴拿着那张纸,凑到煤油灯前,瞪大了眼睛,仔细的看着,“他叫田什么?”月琴好像在这张纸里发现了天大的秘密,追问带弟,“快告诉妈,他叫田啥?”带弟忍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并没有告诉妈妈,和妈妈继续开着玩笑。
  妈妈月琴更感到带弟神神秘秘,她拿着这张纸转身回到西屋,“金宝,给妈念念,看看你三姐给谁写的啥?”正在煤油灯下写作业的金宝接过妈妈手中的纸,大声念到,“清晨/夏雨过后/站在玉米地边/我听到玉米地里好似有人窃窃私语/细细听来/‘咔咔’声响/那是玉米在长高/那是兴奋的玉米在成长/金秋送爽/田地里人欢马叫/玉米杆笑折了腰/玉米棒敞开了胸襟/迎候人们来拥抱/头上滚落下颗颗汗珠/脸上却藏不住幸福的笑。”
  “妈妈,这是三姐写的一首诗。”金宝念完后把那张纸又递给妈妈。
  躲在妈妈身后的带弟搂着妈妈的脖子,顽皮的笑着说“亲爱的老妈,现在知道是田啥了吧。”
  “去,你这坏孩子,你自己怎么不告诉妈妈呢,欺负妈不识字,故意捡妈妈的笑话。”妈妈月琴用手指头轻轻地点着带弟的额头,故作嗔怪的说道。“谁说妈妈不识字。你不是还认识那个田吗?”带弟对妈妈说。
  “田,我倒真的认识。有了田,就有了我们的生命,田是我们农民的命根子啊!”虽说月琴没有文化,然而她对田地的情爱却是真挚的。
  妈妈对田地质朴的热爱,深深的感染了带弟,带弟也更加感到大青山这块土地对于她的重要。那天下午,带弟正在场院里干活,林队长兴冲冲的来到她的身边,抢下带弟手里的扫帚,拉着她说“走,快去大队,马书记说有重要的事情找你,是好事。”还没有从懵懂中清醒过来的带弟问林队长,“您知道是啥事吗?书记为啥要找我,我还没有写过入党申请呢。”
  “我也不知道具体是啥事,书记只告诉我是件好事。走吧,到了大队不就都清楚了吗。”林队长催促着带弟。
  带弟稀里糊涂的来到了大队部,马书记笑着招呼带弟,“来,坐这儿歇会。”
  “马书记,您找我来有啥事呢?我还没干完活呢。”带弟急着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是这样的,现在不是各地都在兴社办企业吗,咱们公社马上也要开办个玻璃瓶厂,手续都已经办好了,技术人员也都找好了,公社让各大队派去两三个透落点的人。我们支部经过讨论研究,一致认为你齐带弟不错,虽说书是念的不多,但人精明能干,所以就准备让你去公社玻璃厂,明天就去公社报到。今天一会回去后,在家好好准备准备,该带的都带上,明天一早大队派马车送你们三个人到公社上班。我希望你到了那里以后要好好干啊,为咱大青山人争光。”马书记拍了拍带弟的肩膀,投来了信任的目光。
  “马书记,我,”带弟欲言又止。
  “你还有啥没听清楚的吗?别不好意思,尽管问我。”马书记以为自己没给带弟说清楚,带弟还有疑问。
  “不是的,您说的我都听明白了,我是说,”带弟搓着双手,低下了头,一只脚不住的在地上蹭着,声音很低的说道,“我是说,我不想去公社玻璃厂上班。”
  “你说什么,不想去公社玻璃厂上班?我没有听错吧。”马书记吃惊的瞪大了眼睛问带弟。
  “是的,马书记,您没有听错,我是不想去公社玻璃厂上班。”带弟抬起头来,提高了声音说道。
  “你说你这孩子,我们支部从上百号小青年里挑选了你,到公社玻璃厂上班,那是企业,不像咱这庄稼院里起五更爬半夜的累,这天大的好事有多少人争着抢着要去呢,你真的就想放弃这次机会?这样吧你现在就回家和你爸爸妈妈说说,听听他们的意见,晚饭后一定要给我个准信。”马书记还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他感到这孩子有些莫名其妙。
  月琴和齐大山听说大队要派带弟去公社玻璃厂上班,感到非常高兴,看到带弟走进院子,月琴就迎了出去,“带弟,这可是件大好事啊,凭着你能干,大队就看上了你,没白干。”走进屋子里,齐大山笑呵呵的说道“三儿啊,快和爸爸说说,除了你,咱大队还派了谁去玻璃厂?啥时候走?”
  “除了我,还有青年点里的闫小可,谷三姨家的金田。马书记说,个人没有意见的话,明天早起大队就派车送到公社。”带弟告诉爸爸说。
  “从大地里进了工厂,从老农变成了工人,这天上掉下来的好事,谁还会有啥意见,偷着乐还来不及呢,除非是傻子才会有意见。她妈,你说对不?哈哈,哈哈。”齐大山笑的前仰后合,笑出了眼泪。
  “爸爸,妈妈,对不起。我就不想去公社上班,我已经告诉马书记了,他让我回家听听你们的意见。”带弟实话实说,告诉了月琴和大山。
  齐大山以为自己的耳朵不好使听错了带弟的话,“带弟,你方才说什么?”妈妈月琴也追问带弟“你说啥呢?”说着伸出手,摸了摸带弟的额头。
  “爸爸,妈妈,你们没有听错,我自己决定不去公社上班,我要留在咱大青山,因为我喜欢咱大青山的水,大青山的山,大青山里的人。”带弟郑重其事的告诉了爸爸、妈妈自己的想法。
  齐大山的脸变得铁青,他的手哆嗦着指向带弟,“你这个混账的孩子,人家争着抢着都去不成,你可倒好,放着清闲自在的工人不当,你就想这一辈子和我们一样同土拉卡打交道吗?真是个没出息、不争气的孩子。”
  月琴的脸也拉的老长,“带弟,这件事你可要好好考虑考虑,这可能会关系到你的一生啊。我看你还是去公社上班吧,或许以后还能变成个城里人呢。”妈妈的脸上强露出一丝笑意,苦口婆心的劝着带弟,希望她能改变主意。
  “爸爸,妈妈,你们不要再费心了,我已经决定的事情,就不会再改变了,一会我就去大队告诉马书记我的决定,我哪儿也不会去,我就要守着大青山过一辈子。”
  看到带弟最终也没有改变想法,齐大山愤怒的瞪着带弟,连打了几个咳声。月琴也无奈的摇了摇头,“他爸,你也别生气了,孩子大了,就由她自己吧。以后享福受罪,就靠她自己的造化了。”
  “嘀铃铃”,一串清脆的车铃声在带弟身后响起,带弟急忙向道路的右侧靠了靠。“嘀铃铃”,自行车的铃声依旧在身旁响起,“我已经靠到路边了,还按什么铃呢。”带弟心里想着,向身旁看了一眼。身旁按车铃的人已经从自行车上下来,推着自行车,与带弟并行走着。
  “喂,带弟,是我。”推车子的人主动向带弟打着招呼。
  带弟侧过脸来,她这才注意到方才不停的按着自行车铃的人,高高的身材,穿着一身更生布的蓝工作服,他的脸上带着笑,正看着自己。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谷三姨的儿子金田。“金田,今天你休息吗?在玻璃厂工作怎么样啊?”
  “是的,今天不是星期天吗,所以我趁着休息回趟家,想和我爸爸妈妈说说我的想法。”金田回答着带弟的问话,一边问带弟,“怎么样,最近你还好吧?”
  “我嘛,老样子,每天在队里劳动,挣工分。你看我人都晒黑了吧,人也变老了吧。嘻嘻。”带弟同金田说着话。
  “带弟,离咱大青山还有一段路程呢,来,你坐上来,我骑车子带你走,能快些。”金田停住脚步,请带弟坐上他的自行车一起走。
  “不了,你还是自己骑车子走吧,让村里人看到我坐着你的车子回来,会惹出闲话来的。我谢谢你的好意,你先走吧。”
  “反正我也不急着到家,既然你不好意思坐着我的自行车回家,那咱们就一边走一边说话,总可以吧。”金田对带弟说。带弟点了点头,两个人并肩走着,却突然间不知道说些啥好了,两个人沉默的走着,只听到两个人脚步的“沙沙”声和自行车轮碾压在砂石路上的“刷刷”声。
  “哦,对了,带弟,前几天我在‘大话’(有线广播喇叭)里听到了你写的诗歌,写的真好,写出了你对咱大青山的无比热爱,写出了大青山的美,写出了大青山人的质朴情怀。听过了你的诗,我很受鼓舞,这次我回家就是想和爸爸、妈妈商量下辞去工厂的工作,回到大青山,还是做个大青山的人好啊。”金田首先打破了沉默,向带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你怎么也想着要回到大青山呢,你的爸爸妈妈也一定会像我的爸爸妈妈一样想不明白的,他们都希望我们能够跳出这大青山呢,他们认为跳出了大青山,当上了工人,端上铁饭碗,做了城里人,才是最有出息的。”带弟同金田边走边说。“实际我认为他们并不理解我们年轻人的想法,都去了城里,挤在城里,谁也不再当农民了,那么大家吃什么,这么美丽的大青山不就要被荒废了吗?我想只要我们动动脑筋,想想办法,农村也不一定会比城里差,说不定哪天啊,城里人还会羡慕我们这些农村人呢,你信不?”
  金田听着带弟的话觉得句句在理,他接过话茬说道,“所以,我就想辞职回家,发挥我有文化的优势,再多看看有关科学种田的书籍,多向有实际经验的人请教,在科学种田上下点功夫,在果树栽培上做做文章,让咱这大青山水更清,山更绿,景色更美。”
  两个年轻人的话越聊越近,不知不觉间走进了大青山村。前街那棵大柳树下,几个老太太看到带弟、金田两个人边走边聊,有说有笑,就对她们俩指指点点,不知道在议论着什么。带弟这才意识到,进了村头忘了与金田分开走,引起了人们的误解。
  金田并不觉得难堪,我们这一路走来谈的都是正事,他们老年人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愿意说啥随他的便。他大大方方的对带弟说,“带弟,等我辞职回来后,我们常聊聊,有许多问题我们两个的观点都是一致的,剩下的就是我们该怎么干了。”
  带弟点了点头,然后对金田说,“我到家了,再见。”金田目送着带弟走进院子,走进她的家。这才骑上自行车,嘴里哼着小曲,朝着自己家里赶去。
  “金田回来了。”正在院子里干活的谷三姨忙拍了拍手上的泥土,丢下手里还没干完的活,高兴地来到儿子身边。“快让妈看看胖了还是瘦了,一晃你都半个月没回家了,可想死妈妈了。”瞅着眼前的金田,谷三姨的心里乐开了花。
  “妈妈,你看我这不是很好嘛,我是属于身体犇棒,吃嘛嘛香那伙的,哈哈。”金田放好了自行车,搂着妈妈的脖子,撒着娇。
  “你看你,都该娶媳妇的人了,还这样子。”妈妈嘴里这样说,却还忍不住抿着嘴乐。
  “我爸呢?”
  “他去你大舅家了,说吃完中午饭再回来,妈这就给你做点好吃的,咱娘俩吃。”
  “我还有很重要的事儿要和你们说呢,晚上我还要回厂子里去。”
  “什么事情这么重要,非要等你爸爸回来才说,先跟妈妈说说呗。”妈妈一边忙活着做饭,一边同金田唠着嗑。
  金田蹲在大灶坑前,帮妈妈烧着火。“妈妈,我先和你说也行,你听了可不要生我的气啊。”
  “你看看这孩子,和妈妈还生分起来了,妈妈可是你的亲妈,哪能说生气就生气呢,有啥事快说给妈妈听听。”妈妈催问着金田。
  “妈妈,我今天回来一是看看我爸你们俩。”
  “好孩子,爸妈没白养你、疼你,懂得孝顺爸妈了。”没等金田的话说完,妈妈就抢过了话头,笑着夸奖道。
  “另外还有一件事。我决定辞去玻璃厂的工作,回到咱大青山种地。是研究科学种地,多打粮,还要研究在咱这山上栽果树,还要……”烧着火的金田一连串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和打算。
  “啪”妈妈将手里的铲刀扔到了锅台边,脸色立刻阴沉下来,“放着早八晚五的工人不好好当,非要回来和这土磕砳打交道。人家是剜门子盗洞,脑袋削个尖的想去当工人,你可倒好,却闹着要回乡。哼,刚才还说你孝顺呢,我算是看错你了。”
  “你看,我就说嘛,你听了会生气,生气也不能不给儿子我做菜饭吧,锅里的菜都要糊了。”说完金田站起身来,去拿那把铲刀。妈妈一把夺过铲刀,锅里又传来铲刀撞击大铁锅的“啪啪”声,一盘散发着香气的蒜薹炒肉出锅了。
  吃过了午饭,妈妈的火气仍未消。这时候老伴金老蔫脸儿通红进了屋。谷三姨见到老伴又喝了酒,气上加气,便冲着老伴吼了起来,“见酒就亲,临走我还嘱咐过你,酒要少喝,对身体不好,你把我这话当成了耳旁风。看看你现在这个样,脸红的像个猴屁股。”
  金老蔫进门就遭到老伴一顿数落,给他弄得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心想,往回我喝点酒回家她从不这样对我啊,都会给我倒上杯茶水,帮我脱鞋,扶我上炕。今天怎么风向不对呢?正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老伴又接着絮絮叨叨起来,“你们爷儿俩,没有一个让我省心的,都想气死我吗?”
  “哦,看来老伴这火气不是冲着我来的。”金老蔫心里明白了几分。“老伴啊,什么事也别生气,气坏了身体咱还得花钱,你说挣钱容易吗?对不?”
  “挣钱是不容易,可你看咱金田放着工人不想当,死活要回来种地,挣工分。”谷三姨一句话道出了原委。金老蔫这个闷葫芦一听也来了气,“金田,你真的想要回家种地吗?”
  “是啊,我不是想,是已经决定了要回到大青山,我想在咱这大青山上做做文章,让咱大青山给咱们再多做点贡献。”金田笑着对爸爸说。
  “你啊你,让我说啥好呢,咱家多少辈的人都围绕着大青山,面朝黄土背朝天,辛辛苦苦的一年又一年,结果呢,就是维持养家糊口。”金老蔫打了个咳声,无奈的看着金田。
  “爸爸,妈妈,我金田决定回来也就是想通过科学种田,科学栽培果树等来改变现有的状况,让咱大青山里的人也不再仅仅是糊弄个肚子饱,要兜里揣进钱去,那时候咱们的日子就好了。”金田做着两个老人的思想工作。
  “咳,儿大不由爷啊,我们也不管了,你愿意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金老蔫妥协了,谷三姨看着金田坚决的态度也没了辙。
  村里的消息传得快,谷三姨走到哪儿都觉得人们在议论她,在有意识的回避她,她心里直纳闷,“莫非就因为金田要回家当农民?那也不至于躲着我啊。”快人快语的董大婶这时候主动的招呼谷三姨,“他三姨,来,我问你点事。”
  谷三姨走近了董大婶,“大姐,有啥话,问呗。”
  “昨天上午你们家金田和带弟两个人一起回来的,两个人那个亲密劲就甭提了,他们两个好上了?”董大婶问道。
  “这个,这个事你如果不说,我还真的不知道,有这事?”谷三姨听完董大婶说出的情况,心想“难怪我儿子金田非要辞职回家呢,感情是和带弟谈上恋爱了。”她心里不但不再生气了,反而觉得美滋滋的,几年前自己的愿望,难道真的就要实现了?如果能娶来带弟做儿媳妇,那就是我们老金家祖上有德,烧了高香。她心里喜滋滋的,在董大婶面前,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十一
  金田回到了大青山,对于金田辞职回到大青山的事儿,大青山里的人们议论了几天,慢慢的也就把这件事情淡忘了。回到大青山的金田说得很少,他在队里劳动,每天都是早早的来,干活的时候也是十分的卖力,他在留心观察人家是怎么播种,怎么间苗,怎么施肥,怎么看土壤的墒情,他把这些都一一记在心里。晚上收工回家后,吃过了晚饭他把自己关在屋里,打开书本,把白天看到的同书上的知识加以对照,然后将找出来的疑问问题逐条记载在日记本上。金老蔫看儿子闷着头看书,写笔记,也不和同龄的人交往,以为金田精神上出了毛病。“我说金田啊,吃完饭你也出外头溜达溜达,和大家交流交流,唠唠嗑,自己一个人憋在屋里,别憋出病来。那书有啥好看的,就是好看也应该有时有晌的。”
  “爸爸,我看的是科学种田方面的书,我想从这里增加些知识,书里有黄金屋呢。呵呵。”金田告诉爸爸。
  “一个种地的,还要总看书本?”金老蔫鼻子哼哼着,觉得金田可笑。
  “金田!金田在家吗?”一个女孩子甜甜的声音在院子外面喊着。
  “我在!”金田听出来是带弟的声音,他放下手中的书和笔,从屋里走了出来。“带弟,你来了,快到屋里坐。”这时候金老蔫也从屋里走出来,他是出来看看这个女孩到底是谁的。“带弟来了,到屋里呆一会吧。”金老蔫一边和带弟打着招呼,一边斜着眼睛看着金田。
  “不了,我是找金田借书来了,想看看有关科学种田方面的书。”带弟对金老蔫和金田说明了来意。
  “呦,带弟来了啊,怎么在院子里站着,快跟三姨进屋坐坐。”谷三姨从外面回来,看到了带弟,忙拉起带弟的手,热情的招呼带弟到屋里。带弟见谷三姨这么热情,也不便再推辞,就随着谷三姨进了屋。
  谷三姨拿过茶杯给带弟倒上了一杯水,然后瞅着带弟,嘴角上挂着微笑。“带弟,你这孩子真的是女大十八变啊,长得越来越俊了。”谷三姨的夸奖,让带弟觉得不好意思,她的脸红了,低声对谷三姨说“谷三姨,你真会开玩笑,我哪儿有你说的那么好看。种地下田,脸也晒黑了,手也磨得粗糙了。”
  金田将他正在看的书拿过来,他指着翻开的那一页递给了带弟看,“你看看这一段,讲得很好,很透彻。我想明年开春种地时我就向队长提出来,建议他采取这种方法。”带弟接过书,认真看起来。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如今种地还要看书本。”金老蔫的话里带刺,显然是对带弟也要靠书本上说的去种地感到可笑,有些反感。
  谷三姨冲着金老蔫挤了挤眼睛,示意他别乱说话。又招了招手,想让金老蔫从屋子里出来。金老蔫领会错了谷三姨的用意,他脖子一梗,还来了劲。“你还不让我说啥,我说的不对吗,我这都种了大半辈子的地了,我也没看过什么书,地不也照样种了吗?”
  谷三姨知道老伴金老蔫是理解错了她的意图,索性就直接说道,“金田他爸,走,我们出去把院子里的菜畦子再收拾收拾。”金老蔫答应一声,“哦,我知道了。”跟着谷三姨后面出了屋子。
  “说你点啥好呢,像个木头人似的,一点眉眼高低也看不出来,都说你是老蔫,可你钻起牛角尖来一个顶俩,这个较真劲儿。”谷三姨数落着金老蔫,她接着又说,“人家俩孩子研究点事,你在里面瞎搀和啥,也不知道给孩子们个空间。”
  金老蔫这才恍然大悟,一拍脑门,“我,真笨。”
十二
  形势变化的真快,人民公社牌子摘下来了,换上了新牌子,叫乡镇了。生产大队也叫做村民委员会了。土地不再是集中在生产队里,而是分到了每家每户,实行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家家都分到了土地。思想活跃的带弟,兴奋的几个晚上都没睡好觉。自己家里有了土地,就有了用武之地,她在书本上学来的知识完全可以应用在分来的土地上了。
  带弟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爸爸齐大山,齐大山眼珠子瞪的溜圆,“看了几天的破书,就想在我的土地上搞实验,不行,坚决不行,你就安下心来,按照我的方法,跟着我好好伺弄这一亩三分地算了,别给我总出歪点子,整那幺蛾子。”齐大山的脸阴沉着。
  “爸爸,你的思想真不解放,你就给我划出一点地也行,把我的那点地给我做试验田,万一失败了,我就一年不吃家里的饭。嘻嘻,你看这个条件该可以了吧。”带弟嬉皮笑脸的哄爸爸,软磨硬泡的缠着爸爸吐口。妈妈月琴看着三女儿要搞试验田的决心挺大,也就想帮带弟这个忙,她也站在了带弟一边,“大山,既然带弟都这么说了,看来她的态度挺坚决,决心也挺大,不然就给她次机会,让她按照年轻人的想法干一年,万一失败了,就当是拿钱交一次学费,省的她的心里谷子各自的。”
  “我啊,真拿你们没办法,行了!”齐大山尽管不高兴,但也终于松了口。带弟跳过来,搂住爸爸的脖子,在他那满是胡茬子的脸上亲了一口。齐大山绷着的脸上这才有了笑摸样,“去,这么大个丫头了,还扯这个。”带弟转过身又亲了一口月琴,月琴手指头点着带弟的额头,“你这孩子,真拿你没治。”妈妈月琴也笑了。
  带弟和爸爸一同去乡里种子站选购玉米种,齐大山对带弟说,“种子好买,每年生产队种啥咱还种啥,队上也是选的好种子。”带弟回答爸爸说,“爸,生产队买的啥种子咱不管,咱到了种子站先不急着买,多听听他们的介绍再下手也不迟。”
  到了种子站,恰巧金田父子也在这里。金老蔫和齐大山摆了摆手,凑到了齐大山的身旁,“你们爷俩也来买种子了?”
  “是啊,到这里来可不就是买种子吗,还能干啥。你们定了没有,想买哪个品种的?”齐大山反问金老蔫。
  “还没定呢,这不金田非要搞什么科学种田,种子要他选吗。咳。”金老蔫显得很无奈。
  “我们家带弟不也是这样吗,也是说种子要由她选,咳,没办法,就让他们折腾去吧,年轻人,不撞南墙他们是不会回头的,等着瞧吧。”齐大山和金老蔫有了共同语言。
  “听过了人家的介绍,我认为单玉6号品种不错,适合咱们大青山的土壤环境,你认为呢?”金田手里捏着玉米种问身边的带弟。“我也认为单玉6号很好,我们就这样定吧。咱们两家种一样的品种,到时候咱俩还可以互相研究呢。”带弟瞅了瞅金田,微微一笑。金田也回敬了带弟一个笑。
  “单玉6号?这品种听都没听过,价格还这么贵,还是买老品种吧,万一你们不成功,还可以少扔俩钱。”齐大山听完带弟他们说的单玉6号种子后,心疼他兜里的钱打了水漂,就想阻止带弟买这个种子。
  “大山呐,我看就算了吧,今年就让他们说了算吧。”金老蔫为带弟打圆场。
  齐大山无奈的点了点头,“真的是儿大不由爷了,随你们的便吧。”
  “谢谢爸爸,那我就买了。”带弟按照家里的土地亩数买好了玉米种,金田也买好了他家的玉米种。
  金老蔫赶着马车在前面走,齐大山的马车跟在后边。齐大山赶着马车,突然想到,“怎么这么凑巧,金田这小子也在种子站,不会是带弟和金田两个人事先就安排好的吧。”想着的事齐大山心里装不住,他就问带弟,“你是不是和金田早就商量好了一起来买种子啊?”
  “爸爸,你看你都想到哪儿去了,到买种子的时候了,偶然碰在一起很正常啊。”
  “我看不正常,那为啥咱们两家买的都是一个品种啊?你给我解释解释。”齐大山不依不饶。
  “这个很好解释啊,因为这是新品种。”带弟说出了理由。齐大山一时无语了。
  前面的金老蔫心里也犯起了嘀咕,“咋这么巧,带弟和我们家金田在种子站相遇,又一起商量选定了种子,看来这俩孩子是有那么点意思。嘿嘿。”忍不住高兴的金老蔫笑出了声。金田听到爸爸的笑就问道,“爸爸,你笑啥呢?”
  “没啥,没啥”金老蔫笑而未答。他扬起了鞭子,高喊了一声,“驾!”拉车的两匹马撒开四蹄奔跑在路上。后面的齐大山也挥动起鞭子,“驾!驾!”他的这挂马车紧紧的追赶着。
十三
  “他妈,你看咱家金田和齐家的带弟两个人总在一起研究玉米高产的事,带弟也常往咱家玉米地里钻。金田呢,有事没事的也总往带弟家的玉米地跑,两个人亲亲密密的,不如咱托个人替他们保个媒吧。”金老蔫对谷三姨说。
  “人家都说你是老蔫,我看你一点也不蔫,就真让你给看出问题了。呵呵。”谷三姨笑着说,“也是啊,孩子们也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只是不知道老齐家是啥想法呢。明天我就让董大婶去他们家打探打探。”
  当董大婶满面春风的走进齐家院子的时候,月琴正在院里猪圈旁喂猪,见董大婶进院,就放下手里的猪食瓢,“老姐姐来了,到屋里坐吧。”董大婶笑呵呵的说,“好啊。”两个人进了屋,董大婶先是问了问月琴天天都在忙活啥,然后话题一转,就谈到了带弟的婚姻问题上来。“月琴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家带弟今年二十岁了吧,有了人家没有呢?”
  “我们家带弟,像个男孩子整天疯疯癫癫的钻在玉米地里,研究着玉米的生长,田间的管理,哪有功夫找人家。前两年就有人给提亲,我一告诉她,她的小脸一绷就跟我来劲,‘我才多大啊,就要给我撵出家去,这种事过几年以后再说吧。’这几年谁再和我提起这事我也就都给拒绝了。现在这孩子也大了,也不知道她有没有这个想法呢。不过,董大婶,依我看,如果人家合适,男孩子也不错,那我就再和带弟说说。”月琴把过去带弟在婚姻问题上的态度告诉了董大婶,也想听听董大婶有没有合适的人。
  “月琴,不瞒你说,我今天来你这里,是受人之托的。人家家里的老人看中了你家带弟,就托我来向你们家提亲。”董大婶这时才向月琴说明了来意。
  “不知道是哪里的人,又是那一家啊?老姐姐你说说看。”月琴问道。
  “人家嘛,肯定是好人家,孩子嘛,更是好孩子。这个你就放宽心。”董大婶并没有直接说出是谁家的男孩子,故意在月琴面前卖起了关子。
  “你给我们带弟介绍的人家,一定不会错,可具体是哪一家,哪个人啊?”急于想知道具体情况的月琴追问道。
  “月琴,这人家,就是咱一个村子的金老蔫家,人嘛,就是金田啊。怎么样,这人家,这孩子 你都满意吧。具体的我也就别多说了,都是乡里乡亲的,哪家子啥情况,哪个孩子怎么样,大家都非常的了解,就用不着我多说了。金老蔫两口子看中了你家带弟,这不就托我来给撮合撮合吗,我想都是乡里乡亲的,今天就是给你们通通风,搭个桥,以后的事情就看你们两家的老人和孩子了。”董大婶接着问月琴,“怎么样?金田这孩子你还满意吧?”
  月琴微笑着说,“老姐姐,金田这孩子我是看着长大的,人不错,就是不知道我家带弟是啥心情呢,等今晚上我问问她。”
  “也好,但是行与不行你都要给我个回话,我好告诉人家金老蔫两口子。”董大婶从椅子上站起身,“那我就回去了。”
  “再坐会呗,老姐姐。”月琴客气的说道。
  “不了,时间也不早了,等有空我再来。不过,不管啥结果都尽快告诉我啊。”董大婶在头里走出了屋子,月琴跟在董大婶身后相送着。到了大门口,月琴对董大婶说,“老姐姐有空常来啊。”
  “唉。”董大婶回答道。
  吃过晚饭,月琴叫过来带弟对她说,“带弟,妈有一件事要对你说。”
  “啥事,妈,你说吧,我听着。”
  “今天你董大婶来咱家了,是给你提亲来了。”月琴开门见山,直接点到了主题。带弟听到提亲二字,小脸腾的一下红了起来,低着头,两只手抚弄着长长的辫梢,小声问妈妈月琴,“她说的是哪里人家,多大岁数的男孩呢?”
  “这人家离咱最近,这男孩你最清楚。”月琴看着带弟害羞的样子也故意不直接说出来,瞅着带弟嘿嘿的笑。
  “那会是谁家呢?又会是哪个男孩子呢?我怎么会清楚啊。”带弟的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砰砰直跳,“莫非是他吗?”
  “妈妈告诉你,这男孩子就是金田。金田家托你董大婶来向你提亲了,你满意不,满意我明天就给人家回话。”妈妈月琴说道。
  “爸爸还没表态呢,听爸爸的吧。”带弟避而没答,羞涩的把皮球踢给了爸爸。
  “你这丫头,同意就是同意,还转移到了爸爸我的身上。问我的意见嘛,我的态度明朗,金田是个好孩子,人的本质好,脑瓜子灵活,带弟跟着金田生活,错不了。听我的意见嘛,俩个字‘同意’。”齐大山的态度非常明朗。
  “不过,带弟,你妈也好,我也好,谁也不能代替你。这终身大事最终还是你自己说了算。”齐大山强调道。
  “闺女,说说你的态度呗,同意还是不同意,当着爸爸妈妈的面还有啥难为情的。不然点点头也行。”月琴催问着带弟。
  没等妈妈说完,带弟就频频点头。小脸“腾”一下红起来,像一片火烧云,像一抹红霞。
十四
  大青山村里的庄稼今年长的格外的好,除了老天爷到了该下雨的时候下雨,该出太阳的时候出太阳,按照老话说的那叫“风调雨顺”之外,大包干责任制的落实起到了关键作用,真正的调动起农民种田的积极性。俗话说“人勤地不懒”,满地的庄稼印证了这个道理。
  金田与带弟两家的玉米长势更是喜人,绿油油的叶子看着就有劲,裹在玉米皮里的玉米棒子眼看着就要撑破肚皮,村里的人不管是谁经过这两家的地头,看到他们的玉米长势都忍不住咂舌,投来羡慕的目光。
  在大青山村里有名的老“庄稼把式”秦三爷,看着金、齐两家的玉米长势除了羡慕还是羡慕,他猜不透为啥同样的地人家两家的玉米长得就像一条条硬汉,别人家的玉米却焦黄精瘦没精神,他想弄清楚根源,就来找金老蔫。金老蔫看到秦三爷来了,忙着从屋里迎了出来,“三爷来了,您老可是贵客啊。”
  “啥贵客,这一把年纪了。我今天到你家里来不是当贵客的,是当学生来了。”秦三爷说。
  “您快坐。”金老蔫拿过一把椅子让秦三爷坐下,然后又给秦三爷倒了一碗水,放到八仙桌上。
  “老蔫啊,就不要忙活了,你也快坐下。”看金老蔫坐在了自己的身边,秦三爷说,“老蔫,我走遍了咱们村每家每户的庄稼地儿,虽然说长势普遍的不错,但是看你们家和老齐家的玉米长得更特殊,长势更好,我就纳了闷了,我种了一辈子的地了,头一回看到你们两家的玉米长势这么好,就来请教请教,你们用了啥妙招。”
  “秦三爷,您这么说可折煞我了。要说玉米的长势这还得问问我们家的金田,我只是跟着他干活,妙招都是他出的。我只听说他说这叫科学种田,玉米种子叫单玉6号,是新品种,又弄了合理密植,留壮苗。苗与苗之间的间距也和过去不一样,讲究什么稀播,施肥的方法也有不同,金田和带弟他们俩常往地里钻,还研究了玉米螟的防治等等,开始我还信不过他们,总认为他们庄稼地里的活没干过几天,是胡闹,没想到还真就闹出个好长势了,稳产高产是定型了。哈哈!”金老蔫说到这里,忍不住高兴地大笑起来。
  “看来我们的老祖宗种田法是落后了,还得相信科学啊。”秦三爷听完金老蔫的只言片语,悟出了其中的缘由,信服的赞叹着。
  金色的秋天来到了,齐大山赶着马车奔走在田间。看着劈完的一堆堆黄灿灿、籽粒饱满的玉米棒,齐大山掩饰不住内心的高兴,满脸的笑容,回头对坐在马车上的老伴月琴说,“还真就没想到,带弟这丫头真比咱们强,给咱带来了玉米高产,大丰收。嘿嘿。”
  月琴也是乐的合不拢嘴,“这么多年来,咱都在生产队里干,生产队从来没有过这么好的收成,让咱摊上了大丰收。”
  “这可不是摊上的,要说摊上,是咱摊上了一个懂得科学种田的好闺女。”齐大山自豪的说道。
  带着丰收的喜悦,金、齐两家又迎来了金田与带弟新婚大喜之日。金老蔫这几天总爱抿着嘴乐,老伴说他,“看把你高兴的。”他说,“你让我咋不高兴,田地里咱们收获了玉米,生活上我们就要娶进带弟,往后咱家这小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的。”
  婚礼那天,村里的老少爷们都来了,把金老蔫家的小院子挤了个水泄不通,人们笑着,聊着。董大婶和魏大姑坐在一起,魏大姑说,“大姐,你又做了件好事啊,你看人家金田和带弟两个人多般配。”董大婶自豪的笑了笑,“我是谁啊,保媒拉线我拿手啊,哈哈!哈哈!”这边董大婶和魏大姑谈笑风声,那边坐着的秦三爷看着金田和带弟,一个是英俊潇洒,一个是美貌花容,他是越看越喜欢,他向站在一边的金老蔫招了招手,把他喊到了自己的身边,他拉过金老蔫的手,拍了拍,“老蔫,你是哪辈子修来的福,生了这么一个好儿子,又娶进来这么一个好媳妇,这往后啊,你就等着享清福吧。”
  金老蔫眯缝着眼睛,只是嘿嘿的笑着。
十五
  结婚后的带弟和金田小两口可谓是对把刀,大田里的玉米由于两个人精心侍弄,科学选种、施肥、治理病虫害,每年都有个好收成,每亩地的产量都是在村里拨了头筹的。那天晚上躺在炕上睡不着觉的金田捅了捅身边的带弟,“喂,睡着了吗?”带弟睁开眼睛,看着金田说,“就你这通翻过来掉过去的在炕上来回折腾,我哪里睡的着觉啊。有啥事吗?说出来,省的再折腾了。”
  “带弟,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想让你做个参谋。你看咱这大青山,山上树高林密,山脚小溪潺潺,半山腰有土有石头,我想和村里书记、村长商量商量,把这大青山的一部分承包下来,栽种上梨树、苹果树,让这大青山变成花果山。”金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和打算。带弟听完金田的话也来了精神,“金田,真有你的,你比我想的就是远,我算服了。如果村里领导们同意咱承包荒山,咱俩再甩开膀子大干一场,我相信一定会有好的回报。只是平整荒山,填土造地,买进树苗,引水上山,需要很多的钱啊。咱俩虽说这几年依靠种大田有了点收入,但对于治理荒山来说,那只是九牛一毛,杯水车薪呐。”
  “资金是个问题,但不是主要问题。主要问题是首先要争取把承包荒山这件事落实了,然后我们可以采取滚雪球的办法,由小到大,慢慢做起来,你说呢,就看咱有没有这个决心了。”金田已经考虑了很久,心里早就有了打算。
  “我没有意见,我大力支持你的想法!”带弟的态度很坚决,坚定的支持金田。金田搂过带弟,伸出食指在带弟的鼻子上轻轻的刮了一下,然后冲着带弟做了个鬼脸。“看你,这么大人了,还孩子把式的呢。”带弟嗔怪的说着金田。
  当金田找到村长说明来意后,村长听完金田的打算觉得是个不错的想法,就对金田说,“你的想法和打算我都听清楚了,但是承包荒山这是件大事,我一个人是做不了主的,等我向党支部、村委会成员汇报后,我在给你答复。”
  “那我就拜托村长您了。一定要快点给我回信啊,因为我还要做些准备工作呢。”金田紧接着村长的话,表明了他的急迫心情。
  村委会和党支部的成员非常重视金田提出的承包荒山申请,书记带头表态,“大青山,多少年来沉睡着,山上的花草树木也都是自然地生长着,千百年来始终是一个面孔。现在金田要治理大青山,要建果园,这是件大好事,我支持!我个人表示支持。”支部和村委会其他人也七嘴八舌议论起来,有人说金田这孩子有脑筋,想得远。有人说改造荒山是需要付出人力和财力的。也有的人担心金田会遇到困难认输,坚持不到最后。村长说,“大家也都讨论了,现在大家还是举手表决做决定吧。同意将大青山的那一块荒山承包给金田的请举手。”“刷”一下,到会的人没有一个没举手的。村长笑着说,“既然大家都表示同意,那金田承包荒山的申请就算通过了。”村长的话音刚落,与会的人们不约而同的鼓起掌来。
  得到村里同意承包荒山请求消息的金田和媳妇带弟都喜上眉梢,带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拉着金田的手,“走,咱这就上山去看看,然后也好认真的琢磨琢磨,做个规划,也好为开山造地做好准备。”
  金田也早就坐不住凳子了,听到带弟要去山上,二话没说,跟着带弟就走出了家门,上了山。来到半山腰,带弟抬头向山顶望去,那里有参天的松树,偶然间有松鼠跳过。有枝繁叶茂的杨树,密林深处有野鸡“咕咕”叫着。半山腰处石头满地,杂草荆棘丛生,野玫瑰在杂草中倔强的开着花。金田手里拿着根木棍,这里点点,那里划划,他对带弟说,“平整好这里以后,在这儿栽上南国梨,在那儿栽上秋子梨,在那边栽上苹果树。”
  带弟笑着说,“好!好!一切都听你的。”
  晚上,躺在炕上的带弟回想着在大青山上看到的一簇簇盛开的野花、野玫瑰,山脚下的清泉和幽幽的溪水,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她爬起身来,取出本和笔,在日记本上写下了一首诗。“有一种花/香气袭人/在起伏的山岭上/在散落的石缝中/在荆棘杂草中/无论环境多么恶劣/依然浪漫/浑然大气/释放出骄傲的野性/散发出迷人的芳香/它就是我家乡的野玫瑰。”她又写到,“我喜欢泉水/每天都享受着它的甘甜/我喜欢倾听/每天都有它叮咚相伴。”
十六
  一场暴雨夹着冰雹倾泻而下,暴雨冲毁了带弟、金田两口子一块块石头垒、一筐筐黑土填围成的“梯田”,看着辛辛苦苦修好的树坑毁于一旦,冰雹打烂了树上幼小的一只只梨子、苹果,带弟的心碎了,她望着被冲的七零八落的石头,抚摸着伤痕累累的果树,从地上捡起被冰雹打得千疮百孔的梨子,伤心地嚎啕大哭起来。“风卷乌云天色暗,电闪雷鸣冰雹现,苍天不解农民意,暴雨冰雹似利剑,打的果实伤累累,伤的农民心在颤。”
  金田劝带弟,“坚强点,不哭。哭也不能解决问题,挺起来,我们继续干。”听了金田的话,带弟抹去了脸上的泪水,坚决的点了点头,“对,我们继续干,决不能被眼前的困难吓倒。”
  带弟捡回来一块块石头,金田将石头墙垒的更厚。带弟手上戴着的手套磨烂了,手磨出了血泡,金田看到后把带弟的手拉过来,心疼的说,“带弟,你休息休息吧,看把这双巧手都磨坏了,这种活还是由我这大老爷们来干吧。”
  “那怎么行,家是我们俩的,活也要由我们俩一起干,再说了,想干点事,这点苦算什么呢,来吧,继续。”带弟抽回了自己的手,继续搬着石头。
  一道道新的“梯田”在带弟、金田小两口的手里垒成,一块块土地重新平整好,一棵棵果树也被俩人修剪好,带弟和金田的努力使损毁的果园重新恢复了生机。带弟和金田看着眼前的场景,互相对视着,会心的笑了起来。
  带弟和金田的辛苦没白付出。又一年的五月阳光明媚,梨花盛开,大青山半山腰惘如一片云海,一股股馨香散发开来,沁人心脾。盛开的梨花引来了城里人到这里来赏花、拍照,金田对带弟说“还真的让你说着了,几年前你就和我说过‘说不定哪天,城里人还会喜欢上咱这大青山呢’,这不就来了吗,城里人来了。”看着每天来自己家果园里的人们,闻着这些年守着大青山艰苦的努力换来的满园花香,带弟异常兴奋,“果树成荫果实长,山鸡鸣唱在山岗,树枝摇动微风起,满山梨花阵阵香。”带弟高兴地来了一段顺口溜,正在梨树下拍照的几个年轻人听到后觉得奇怪,大家都围了过来,“大姐,方才你朗诵的诗是谁写的?”带弟笑着回答道,“这哪里是什么诗啊,是我一高兴顺嘴胡咧咧的,让你们见笑了。”
  “能不能再给我们朗诵一遍,我把它录下来。”一个小伙子好奇的请带弟再朗诵一遍她的诗,并且打开了录像机。带弟觉得很不好意思,脸红了起来,“还是别录了,几句顺口溜而已。”小伙子可是不依不饶,“大姐,就再朗诵一遍吧。我没想到,在这大山里,每天辛苦劳作的农家妇女还可以出口成诗,少见啊。”带弟看人家小伙子也是十分真诚,就把刚才朗诵过的四句话,重新高声朗诵了一遍。小伙子握住带弟的手,连声说,“谢谢大姐,谢谢大姐。今天你让我开了眼界,大青山里不仅有飘香的花海,更有诗意的农民啊。”甚为感叹的小伙子转身对身边同行的几个年轻人说,“今天我们是不虚此行啊,遇到的这位大姐值得宣传宣传,回去后,小张你就写写今天的所见所闻呗,我给你提供录音、录像。”
  几天以后,带弟从电视里看到了自己,听到了自己朗诵的那几句顺口溜。大青山村的人们也都看到了县电视台播出的关于带弟现场成诗的报导,带弟会作诗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大青山村,也传遍了全县。这以后来大青山的人多了起来,有来这里踏青赏景的,更多的是慕名而来,看一看这位普通的农家女子的。县委宣传部的宣部长知道了大青山里有这么一位“女诗人”,特意驱车来到大青山,想亲眼见一见这位农家“才女”。
  来到带弟家,带弟忙放下手里的活迎了出去,宣部长伸出手,带弟却不好意思的说,“我的手粗,还是别握了。”宣部长说,“我就是想看看这双粗糙的手是如何描绘出大青山美丽图画、写出震撼人心灵的诗歌来的。”带弟这才伸出手去,宣部长的手与她的手握在了一起。
  “听说你很会写诗,写出了生活,能否让我看看你写过的那些诗呢。”宣部长与带弟聊了起来。
  “我那也不叫什么诗,就是看到大青山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后,把我的想法、我的心情写下来了,都是拿不出手的,随便写的。”带弟一边说,一边从抽屉里取出一摞日记本,递给宣部长。宣部长认真的翻看着,“好!真好!”宣部长看着看着不禁为带弟的诗作叫好。“我家住在大青山,山上盛开的野花姹紫嫣红。我每天都会看见山上的山鸡、黄鸟。松鼠在树梢上跳着,山兔在草丛中窜过,雄鹰在天空中盘旋,山鸡咯咯叫着,小鸟在啾啾唱歌。大青山的美景啊,实在是太多太多。”宣部长忍不住高声朗诵起来。
十七
  一眨眼,几年过去了。带弟、金田家的果树长大了。水灵灵的南国梨,红彤彤的红富士压弯了树枝。北方来的经纪人带着一辆辆汽车驶进了大青山村,带弟忙着指挥小青他们一帮人采摘南国梨。“小青,告诉大家一定要小心轻放啊,不要磕碰着,要保证咱家独有的南国梨质量。”
  “知道了,带弟姐,你就只管放心吧!”小青高声回答着。
  看着一箱箱的南国梨检过斤,装上车,带弟手里数着一张张百元大钞,心里那个美劲都写在了脸上。“又是一个丰收年啊。嘿嘿。”金田瞅着带弟笑着。他说,“带弟,我记得你在咱俩给果树剪枝时好像写过一首这样的诗,说是‘ 男人要来剪枝,女人上树刮皮,修剪枯枝,割除病疫,只为那秋的来临,口袋里装满金币。’今天,你的愿望实现了。”
  “金田,你在山上照看着,我这就得下山去了,前几天和咱预定的北方市的旅游团该到了,我得去做做准备,安排安排。”带弟兜里装着一沓沓钞票,急忙朝山下家里走去。进了院子,看到院子早就被打扫的干净整洁,各个房间的卫生也都是窗明几净。她又走进厨房,拿起盘子看看底儿,端起碗来看看心,看到一切都达到了标准,带弟这才放下心来,坐在大门口等候游客的到来。
  “嘀嘀。”随着清脆的汽车喇叭声,一辆大巴车开进了大青山村,开到了带弟的家门口。带弟忙站起身来,热情地迎了上去。“欢迎各位来到我们大青山村,来到我们‘青山农家院’。”接着带弟伸手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带领着游人先来到通铺大炕的房间,请游人熟悉下山村里的居住环境。当游客看到炕上的被褥叠的有棱有角、整齐划一,如部队战士的行李一般,房间里看不到一只苍蝇,干净整洁,纷纷竖起了大拇指,“这居住环境真的不错,比我们城里住的楼房环境还好。”
  “是啊,是啊,干净的一点也看不出这里是乡村,不敢相信这里是深山沟沟。”人们情不自禁的发出一阵阵赞叹声。
  “大家旅途劳累,可以先自由活动一会,过一会,我们大家一起上山,看看大青山美丽的自然风光,然后再到我们的果园里采摘水果。”带弟向游客们介绍着当日的活动安排。
  “不用再休息了,现在就带我们走吧。”游客们早已经急不可待了。
  “既然这样,那咱们现在就出发。”看着游客们的情绪高昂,带弟决定马上带他们上山。带弟走在游客的前面,用手持话筒边走边介绍着大青山。“传说,大青山诞生于一亿四千万年前的白垩纪时期,它高高隆起的山峰巍峨挺拔,山上长满了松树、橡树、榛树、杨树、柳树,盛开着野玫瑰、喇叭花和许多种不知名的山花,花草树木将大青山装扮的郁郁葱葱,远远望去就像一幅画家笔下绚丽多彩的国画……”
  游客们听着带弟的描绘,情不自禁的发出一片赞叹声。“好!说得好!”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大青山脚下的小溪边。溪水清澈见底,小鱼儿在水中追逐嬉戏,有的游客端起相机,对着小鱼儿拍了个特写。有个游客弯下腰,蹲在小溪旁,双手捧起溪水放进嘴里尝了尝,“好甜!”
  “现在,大家就可以登上大青山了,大家一定要注意脚下,注意安全啊!”带弟嘱咐道。
  人们登完了大青山,又来到带弟家的果园里。有的三一群俩一伙的在梨树下、苹果树下摆出各种造型,尽情的拍照留影。有人爬上梨树采摘水果,迫不及待的摘下一只,用手简单擦了擦就咬了一口,“真甜。”树下的人看着眼馋,忙喊着,“别只顾自己吃,还有我们呢。”树上的人洋洋得意做了个鬼脸,然后伸手摘下梨子对树下的人喊道,“接好了!”
  ……
  大青山村的人们在带弟一家的带动下,相继搞起了庄稼院、生态农业、旅游农业,大青山村的人富了。冰箱、电视,电话、摩托车早已不是稀罕物,如今,家家安上了电脑,玩起了网上营销,坐在家里就把水果销到了外地。大青山的生态环境吸引着游人,人们成群结队的走进了大青山。看到大青山村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回想起当初自己做出留在大青山的决定,带弟心潮起伏,抑制不住内心的激情,在她的电脑上敲下了如下诗句,发表在自己的博客里。
  “春天,
  我走在崎岖的山路上,
  盛开的鲜花,
  伴随身边。
   
  夏天,
  我静静的坐在田野边,
  习习的清风,
  吹进心田。
   
  秋天,
  我站在‘庄园’果树下,
  累累的硕果,
  美在其间。
   
  冬天,
  我眺望着你英俊的躯干,
  你就是太阳,
  给我温暖。
   
  心爱的大青山,
  你的女儿与你厮守,
  是因为爱,
  还有你灵魂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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