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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蜜之密
来源: | 作者:付桂秋  时间: 2019-12-03
(一)
  “玉姐,怎么会这样,你说这世上我还能相信谁呀……”
  那天晚七点,明丽突然在电话里向我哭诉,说她老公王浩和闺蜜于小帆一起去宾馆了。我心里一沉,这样的事,哪个女人摊上都够受的。
  明丽是我的老邻居。小时候,我们大院几个丫头整天在一起疯玩,其中数明丽最老实,她是父母领养的独生女。听母亲说,她是被爷爷抱出来送人的,到这儿已经是第二家了,年近不惑的养父母视她如同己出。母亲还说,这孩子算命好的,如果留在乡下重男轻女的人家,指不定受多大委屈呢。后来我家搬出了大院儿,初中毕业分校后就断了联系。去年我调回本市这家医院不久,在她来例行复查时遇到,我们就又开始交往。五年前,她左乳初发恶性肿瘤手术了。其实这病初发完全可以保守治疗的,但当时她丈夫坚持切除根治,为了更加保险。虽说分别多年,但大杂院结下的情感还是根深蒂固的亲熟。
  至于于小帆我也听明丽提起过,她们两人是职高同学,也是她最好的朋友。印象中这人挺有能力,还在帮明丽调查身世呢。
  我让明丽冷静,好好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她在电话里越想简捷越说不清。反正家里就我一人儿,索性叫她打车过来。
  明丽进了门就圈腿歪在沙发上,耷拉着脑袋一脸没落,但情绪显然已经控制住了,但看着饮料和水果什么都不动,也不说话。我忍不住追问:“到底怎么回事,这咋又不说话了?”
  她撩起眼皮,扔过来幽怨的一瞥,就又恢复刚进门的样子。我也索性歪在沙发另一边和她耗着。过了一会儿,她低声道:“人这种东西真是太复杂了,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的。”我没接话。她看看我又说:“小玉,你最清楚我有多可怜,爸妈在世时我怕他们多心,根本不敢查自己身世,如今他们都走了,扔下我孤零零一人,想查找又没多少线索。如今老公就是我最亲的人啊,可哪想到……”她又委屈得哭了。
  我不再追问,等她自己平静下来。她缓了缓情绪,把一杯饮料喝了,开始给我讲述她的事。
  有段时间了,王浩回家时间不规律,他的解释是各方面应酬多,以前有工作往外推,现在是自己找事做。他是一个没什么油水的局机关小科长,正担心机构精简被拿下来呢。他日子不好混了她理解,所以总给它方便。她还察觉他对床事也没以前上心了,就认为和他情绪有关,毕竟也是四十出头的人了。可最近发现,他偶尔会把打进来的电话挂掉,俨然是在有意回避。工作上的事他从来不对她设防,她偶尔也犯合计,但又想,也许是自己多虑了。
  今天下班前,王浩告诉她有应酬不回家吃饭,儿子又住校,她下班就没急着走,拖了一小时把手头一个报表做完,又顺路去商场买点东西。就在她拎着购物袋走出商场时,看见王浩从对面一家小吃店出来,径直走进隔壁一家不大的宾馆了。她正琢磨他此去的目的,要不要打电话问问时,看见闺蜜于小帆也从那家小吃店走出来。她手里拎个新款米色椭圆形小包,神情愉悦,脚步轻盈。明丽就笑了,掏手机刚想叫她,却眼睁睁看见她也闪身进了那家宾馆,那走路带起的风,使她的披肩长发都飘了起来。
  明丽的头当时就“嗡”的一声。这两个人怎么会几乎同时进出两家店面呢?尤其是宾馆那样并不繁华的场所。如果说是巧合,似乎太牵强了。可如果不是,那就只能说明一点——他们是有意分开走的!
  明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家门口的,只觉得大脑是空的,心也不在该在的位置上,也许提到头顶,也许跑到天边了。到家时两个购物袋就剩一个了,另一个不知是落在公交车上还是丢哪儿了。好在,肩上的皮包还在,那包还是去年于小帆去香港旅游给她买的礼物呢。她机械地打开家门,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双灰色毛呢面拖鞋,一只斜压在另一只上。这是他惯有的脱鞋方式。泪水瞬间就夺眶而出,她扑到沙发上呜呜呜地哭了。
  感情这东西真是奇怪,看不见摸不着却能搅得人魂不守舍心乱如麻。于小帆是她最要好的朋友,以前她什么都愿意与其分享,唯独今天涉及到感情问题,她才忽然异常自私起来。她无法接受任何人走近王浩的情感世界,她也无法在这方面给予王浩更多的自由。无论爱人还是朋友,她总希望能如初见那般美好下去,这样烦心事,怎么竟然轮到自己头上了呢。
  眼泪似乎积攒太多了,闸门一打开就止不住的往外涌。哭累了,她就躺在沙发上四下看,目光所及处全都映着他的身影,满屋都是浓得化不开的惆怅,泪水不自觉的还是淌。她感觉心里没着没落的,就起身在房间里转,伸手摸摸橱柜,擦擦灶台。刚刚进入秋季,这些东西就变得冷冰冰硬邦邦的了,不会给人带来一丝的温暖。她随手给自己冲一杯黑芝麻糊,这还是于小帆给她养成的习惯呢,她说这东西润五脏强筋骨益气力,还兼具美容的功效,是女人极好的补品。可一想到于小帆,她就喝不下了,一屁股坐在餐椅上,发呆。
  房间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就连平时吵杂的楼道,今天也变得异常肃静,她感觉自己都快被孤独淹没了。
  明丽把沉重的身子扔到床上,闭上眼睛想睡一觉。恍惚中,他又伸手来搂她,那特有的体味就铺天盖地般袭来。依旧是轻舔她的耳垂,她的身体就痒痒的,酥酥的,顺势钻进他怀里,把脸紧贴在那宽厚的胸脯上,耳边立刻就响起咚咚咚的打鼓声。朦胧中,又像是躺在病床上,于小帆拿着热毛巾过来给她擦身子,她就对她笑。十几岁就在一起的姐妹,连夫妻间最隐秘的事都能相互交流,多体己的人啊。可笑着笑着,就又有眼泪流出来。
  明丽记得和于小帆吃饭时曾说过王浩的变化,于小帆就说她老公也那样。她说男人不比女人,他们过了四十岁身体就开始走下坡路了。人都说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那是越来越生猛,可他们男人多年来已经渐渐掏空了身子。说什么男人四十一枝花,那是给他们面子,要知道花都是摆样子的,他们顶多积攒下一些阅历,用所谓的个人魅力骗骗那些涉世未深的小丫头片子还成,对熟女来说,四十岁后的男人没实际用处。这话说得明丽简直笑喷了,王浩的变化她也就不再往心里去了。
  于小帆还劝明丽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她说,看王浩在你爸妈生病住院期间那个殷勤劲儿,后事又操办得那么体面,儿子都做不到。在你生病时,他一个大男人竟偷偷流泪,别人都被感动了。这样有情有意的好男人要好好珍惜才行。听她这么一说,明丽就觉得自己真的挺幸福的,虽然身世有些凄惨,但摊上个好男人也该知足了,老天爷给你关上一扇门的同时,真的就打开了一扇窗。
  于小帆也真懂她,在明丽养父母健在时候就偷偷帮她调查身世。后来看她孤零零的没了亲人,就带她去见以前从不来往的一个远房表哥,因为他调到临县公安局做办公室主任了。表哥爱理不理的,她就提他的父母以博取同情心,套磁的话说了一晚上。
  明丽想不通的是,如果他俩不清不楚,那于小帆对自己肯定就会疏远,她的说词就是在帮王浩开脱。可她为自己寻亲帮自己的一切都是不容怀疑的呀,那又怎么解释呢?她只听人说夫妻都不能让对方有蓝颜或者红颜,因为蓝着蓝着就绿了,红着红着就黄了,她怎么也想不到,这闺蜜难道还能蜜着密着共拥一夫了?
  劝和不劝分。我只能劝明丽别钻牛角尖,这年月眼见都不一定为实,又何况你仅仅是猜测呢。
  渐渐平静下来的明丽还是轻轻摇头,她盯着眼前色彩鲜艳的鸡心型西红柿,红绿各拿起一个在手里揉搓,苦着脸说:“这红的绿的看着都挺诱人,是不是都想放嘴里尝尝鲜?其实男人都是色狼,六宫粉黛佳丽三千永远是他们的梦想。什么感情不感情的,全他妈没用,他们最在意的还是女人身子。”
  我瞪她一眼低声道:“别瞎想。赶巧的事多着呢,你怎么能断定人家尝鲜呢。”
  “好了,就算你说的对,是我多虑了。不过和娘家人说说心里敞亮多了,我回去了。”
  我有些不放心,但一时又不知怎么办才好。明丽看我一眼说:“放心!我,死过一回的人了,看得开。我得好好活着,还想弄清楚自己身世呢。”
  
(二)
  次日早上,一到单位我就给明丽打电话。她告诉我,昨晚王浩到家都十点多了,还给她买回一袋黑芝麻糊。她没问,他也什么都没说。她说自己一宿都没睡好,想他们如果真有事也是在母亲生病期间开始的。可一想到父母,又无法不想这两人的好。父亲住院,多数是王浩在陪床,这点她永远感激丈夫。至于于小帆,二十几年最好的朋友啊,她还替换自己给母亲陪过床呢。在她下岗做生意缺钱时,自己也毫不犹豫就把家里全部积蓄十二万元都给她拿去,还和王浩全力以赴帮她拉关系找客户。这样感情的人,她怎么就忍心来破坏我的家庭了呢。
  我对明丽说:“你怎么就断定人家有那事了?你这么想只会给自己添堵。王浩不在外过夜,挣钱也都交给你,那就行了。都这么大岁数了,你还指望他整天和你腻腻歪歪的?烦不烦呀。我跟你说姐姐我都后悔了,如果当初睁一眼闭一眼,就不至于落得今天这样形单影只熬日子的地步了。凡事往开处想,人家不是说即便馋猫在外偷一回腥,就当自行车被偷去骑一圈又送回来了。有人骑,说明咱的破车还没报废呢,也证明咱当初选的车比别人的耐用。就当扶贫济困了。”
  明丽埋怨我这时候还有心拿她开涮。我说:“涮什么涮啊?这叫经验之谈,话糙理不糙。昨晚你没问就对了。无论夫妻还是朋友,只要拉下脸猜疑对方,感情肯定就会出现裂痕。窗户纸捅破了,有的人就破罐子破摔,你说我不忠,我就不忠给你看;而有的人就会觉得既然伤了你,那就不能再伤害另一个了,也为了证明自己不是滥情胡来的人,只有将错就错。结果是你把人推给对方了,再想恢复就难了。都老大不小了,彼此多给点自由。话又说回来,也许真就是自个儿找气生呢。”
  明丽阴冷地说:“看着都人模狗样的,背后啥样谁也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别看我说得轻巧,其实昨晚也没睡好,明丽走后我也想了很多。她和我不一样,我从小就有主意不受气,啥事都是自己做主,可实践证明,女人个性太独立,无论工作还是个人情感上都吃亏。而明丽小鸟依人惯了,没有依附的肩膀自己就会慢慢枯萎,又何况她的身体经不起折腾呢。依现在看,如果王浩和于小帆真有事,那就两种情况:一是玩刺激偷个腥,那实战一把也就拉倒了。我倒希望是这种情况;二,如果他们真有了感情,那就真的危险了,因为成年人是看不住也管不服的。感情这东西说来就来,没道理可讲,着了魔一样,理智无法控制。就像那些烟民,明明知道吸烟有害健康,可还是管不住自己,照抽不误。但他们能背着明丽,说明还尊重她,不想破坏家庭。
  不记得是在哪里看到的,说感觉不到痛苦的爱情就不是真正的爱情,感觉不到幸福的婚姻也不是真正的婚姻。如今,幸福和痛苦都被明丽体验到了,或许这样品尝到酸甜苦辣的人生,才更厚重而完美吧。命里有的终须有,只是早一时迟一时的事儿。
  
(三)
  明丽变得比以前更消沉了,见面爱怀旧,念叨想她妈,说着说着就会流泪,挺让人心疼的。我想,她流泪不只是想母亲,肯定也有心里委屈的成分,内心的薄凉才会让人变得如此脆弱吧。打小的朋友,真应该找机会帮她把事情弄明白了。可又一想,这纯属个人隐私,又怕自己多事把问题搞砸了。
  人真是复杂动物,当我冷静下来问自己这么做的目的时,甚至搞不清楚,是帮忙心理占主导呢?还是探秘心理在作祟。
  想不到的是,事情竟然那么凑巧,不出一个月,于小帆自己找上门来了。
  那天下午快下班时,妇科门诊另两位医生都有事出去了。我刚打发走一个患者,一个打扮入时的中年女人就坐在我面前,门诊挂号本上清楚地写着:于小帆,女,42岁。我条件反射地抓着挂号本抬头仔细看她。
  这是一个挺干练的女人,薄嘴片,丹凤眼,五官明显是经过精心修饰过的,暗淡的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身着酒红色修身羊毛群,整体看妆有点浓,但更显热烈,在男人面前应该比素雅的明丽更讨喜。因为年龄名字都没错,我断定是她。如果明丽提起过我,她看到我的挂签也应该心知肚明,但她没提,我也装作不知道有她这个人。她是来上节育环的。这女人挺有刚劲儿,整个操作过程一直闭目不语,在取扩宫器时我一皱眉,手稍稍一抖,她紧闭的嘴就终于发出沉闷的一声“啊!”
  我冷着脸告诉她上完了。她慢慢坐起来,用怨恨的眼神看着我说:“我完全可以告你虐待患者,就算拿不出证据也让你不得消停。”
  医患纠纷说不清,那是癞蛤蟆上脚面子不咬人埋汰人。刚才的小动作我已经自感惭愧,她这句话对我真的有威慑力,出口就按住了我的七寸。我断定这女人不是个省油的灯,明丽更不是她的对手。我抬手把她扶下手术台,紧张的空气才稍稍缓和下来。我慢声细语地说:“都说朋友妻不可欺,那么朋友夫也应该少接触,是这么个理儿吧?”
  她明显楞了一下,看我一眼,马上恢复镇定说:“道理谁都懂,但如果都是朋友就避免不了。我在帮明丽调查身世呢,因为没把握的事儿,不想让她情绪有波动才和王浩联系的。”
  我笑了:“这话你自己信吗?”
  她垂下头说:“爱信不信吧。”然后又声音低缓地说:“其实,王浩也挺可怜的。要裁人了,他既没钱又没后台,怕她跟着上火,回家什么都不敢说,那种滋味真挺难受的。这个年纪面子事小,生活成问题就麻烦了。”
  我不想听她狡辩,干脆直点要害:“你们去宾馆……不觉得在伤害她吗?”说完我就盯着她一动不动。
  诊察室猛然间就寂然无声了。沉默能有两分钟,她瞟我一眼说:“我还真没觉得。人心都是肉长的,我怎么会伤害她呢,我一直都是真心帮他们的。”
  我冷笑不语。
  她两手拄腮,若有所思地说:“生活真的没有彩排,有些事……到头来事与愿违,谁也预料不到。”停了停,她又抬起头用恳求的口吻说:“不过你要相信,她是你朋友也同样是我朋友,我俩相处的时间比你还长呢,感情不比你差。王浩是她老公,打小的夫妻,谁都没人家两人亲近。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听说过吧?你就别搀和了,就当咱从没见过。行吗?”
  我一时语塞。是呀,有些事睁眼闭眼就过去了,越是私密的事越不该摆到台面上来。谁都不是救世主,每个人都在自我和本我之间徘徊,什么是对什么叫错,那些标准不过都是人定出来的,较这个真干嘛呀。从人性角度出发,按心灵指引去做才是最具人性化的抉择,佛还说和有情人做快乐事莫问是劫是缘呢。
  可,这道理不对么……
  
(四)
  日子似乎又恢复了平静,明丽每天和她的阿拉伯数字打交道,王浩保住了他的小科长,我继续履行自己并不喜欢但又被不少人羡慕的职责。只是,休息日我找明丽的次数多了,有时逛逛街,有时一起吃个便饭聊聊天。听明丽说于小帆生意做得不错,又要到外地开店了,看来两人还在来往着。至于她怀疑的事,她不提我也不便再问了。
  都说人的精神有三种境界,骆驼、狮子、婴儿,我觉得多数人是活在骆驼层次的,就是忍辱负重,这尤其以婚姻中的女人为甚。长期以来,也只有她们的忍韧,才使得很多夫妻闯过了命运中的劫数,得以相伴白头;也使得无数的孩子能生长在健全的家庭里,心灵没有受到伤害。
  上个周二,我约明丽下班后逛街再一起吃火锅。见面后她情绪一直有些低落,快吃完时才说,明天是她手术五周年纪念日,去年王浩就说要好好庆祝一下,到现在却一直没提。于小帆也曾说,要以她的方式来祝贺她战胜病魔,但也没了动静。这就说明,他俩走近了,她的事就不会挂在他们心上了。
  我斜她一眼道:“别啥都往那上联系,也许真是事多忘了呢。”
  明丽冷笑:“那些形式上的东西无所谓,其实对癌症患者来说,最重要的是活着。你看那姚贝娜,既年轻又漂亮,歌儿唱得还那么好,可又能咋样?再好的条件说没不也就没了吗?我这小这老百姓还健在,你说我能不好好珍惜活着的日子么。五年算什么,老娘我要活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现在我心里只有儿子,我要为见证儿子上大学、娶妻、生子、干事业而好好活着。”
  “这就对了!除了儿子是咱的,什么都他妈无所谓。丈夫丈夫,一丈以内是夫,一丈以外管他是什么东西呢。只要他还把家当家,相互过得去就眼不见为净了。姓于的不是要去外地开店吗?滚得越远越好,管他们有没有那事,走了就一了百了。明晚姐姐我请你吃大餐,让你好好败祸我一回。”癌症病人五年一小关,十年一大关,十年后就算痊愈,再发病都和以前无关了。我知道这日子对明丽是多么重要,只要能让她心情好起来,我愿意为她庆祝。
  “好!那我就祸祸你一回。”明丽少有的豪爽,端起饮料杯一饮而尽。可由于太猛,呛得她一阵咳嗽,眼泪也憋出来了。
  次日下午四点,我正准备提前走一会儿,明丽却先把电话打进来了。她说王浩和于小帆都通知她六点钟去凯瑞大酒店祥和厅,于小帆还说,走之前要了一份心愿,让她做好突发事件的心理准备。
  最后明丽惴惴地问我:“玉姐,昨晚王浩到家都十一点了,那么晚还站阳台抽烟不睡觉。你说,他们是不是……要和我摊牌呀?”
  一听这话,我的火“腾”地一下就往上串,大声道:“那他们可真他妈不是东西了。你等着,我找燕子一起陪你去,他们过分咱就扇他。”燕子是我们从小一起玩大的朋友,这也叫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明丽急忙说:“别,这只是我猜的,有你陪我就行了。”
  我告诉她:“没什么大不了的,命里有的终须有,该来的总要来。咱不挑事也别怕事。”
  明丽沉默一会儿,委委屈屈地说:“小玉,你知道吗?我现在特想我妈。王浩一直就怕她,她要是还在,他们肯定不敢欺负我……”
  一月,是北方一年中最寒冷的季节,白天依然较短,下午五点刚过就已经华灯初上了。我和明丽刚从出租车里探出身子,就感到冷风刮脸,还有雪花飘落身上。富丽堂皇的凯瑞大酒店高傲地矗立在飘雪的夜幕中,门前豪车往来,霓虹耀眼。我这是第三次走近它,前两次,都是喜气洋洋地来参加婚宴的,而今天,我却冷着脸,以赶赴鸿门宴的豪情与悲壮走进大厅。
  一路上,我和明丽间没有只言片语,彼此都明了此刻无声的原由。我瞥一眼身边的明丽,正好视线与她交汇,她的神情令我心里一紧,猛然就想起了小时候。当年在大杂院,偶尔被那些淘气小子欺负了,她就是带着这样一副胆怯的眼神,一步步退到家门口那棵大柳树后,小手抠着老树皮,怯怯地看着对方,一声迭一声喊:“妈……妈……”
  服务员引领我俩来到二楼祥和厅,很专业地推开两扇鎏金对开门,微微屈身请我们进去。只见迎面华丽的餐桌上摆着三层的生日蛋糕,左右簇拥着两大束康乃馨,一个长发女人正抱着双肩做沉思状。见我们进来,她略显一惊,紧接着夸张地笑了。我发现,于小帆更瘦了,这一笑,眼角现出明显的鱼尾纹。
  她走过来大声道:“这么快就到了呀!王浩还没回来呢。”刚一说完,又似乎觉得不妥,对我咧咧嘴,拉着明丽故意问:“这就是玉姐吧?”
  明丽没说话,我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她显得有些尴尬,拍着明丽埋怨:“干嘛呀?脸色这么难看,今天你可是主角。”
  明丽的脸简直要拧出水来了,她歪着头问:“看来王浩行踪你比我还清楚啊?小帆,我这人实在但不傻!打个巴掌给个甜枣吗?有啥话你就痛快说,用不着来这些没用的。”我上前一步站到明丽身边,拿出一副敢嚣张就扁你的眼神做挑衅状。
  于小帆牵强地咧咧嘴,用嗔怪的口气道:“哎呀,看你说啥呢!算了,那就不掖着藏着了。告诉你吧,这些没用的不只是为你,也是为你亲妈准备的!”
  我和明丽猛然就愣在那里。于小帆见达到了预期效果,就转身坐在旁边沙发上不语了。
  明丽上前,一把拉起于小帆的胳膊问道:“你说什么?啊?!”
  “你亲妈!我表哥把你亲妈找到了。昨天晚上接来的,先让她熟悉下新环境。乡下老太太还有心脏病,怕过于激动受不了。”她挣脱明丽的束缚,又拉长了语调说:“瞒着你呢,是想在这特殊日子给你个惊喜。至于王浩么,昨晚他们就已经见面了。是我不让他告诉你的。现在他去宾馆接人了。”
  明丽眼睛睁得老大,虚浮的身子不自觉的就往下堆。我急忙架住她,于小帆也帮忙把她扶到沙发上。她眼巴巴地看着于小帆,颤巍巍地挤出一句:“你们不要骗我……”
  看着越来越激动的明丽,于小帆显然也动了情,她俯身抱抱明丽,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道:“相信我。是真的,线索都对上了。那个小花被上的口子,是你妈和抱你出去的爷爷拉扯时弄坏的。而且你和你大姐长得很像,她也一起来了。”
  明丽哭丧着脸,眼泪无声地落下来。她慢慢拉下于小帆的胳膊说:“想让我感激你么……”
  于小帆脸色骤然暗淡下来,她轻轻摇头,目光游移地说:“感激老天吧,一切都是命里注定。命里有的,谁都躲不过……”说完,她又直起身子,伸手去拉明丽:“好了,都过去了,咱下楼迎迎他们去。”
  明丽瘪着嘴,眼泪一串串地往下流。她的目光缓缓落在眼前于小帆的手上,片刻,突然痛苦地拉过她的胳膊摇晃起来:“你呀!你们呀……呜呜呜……妈……我的妈呀……”
  看着渐渐嚎啕的明丽,我和于小帆也都哽咽了。
  于小帆又屈身把明丽搂在怀里,无声地陪着她一起哭。
  过了一会儿,我有惊讶地听到从于小帆那紧闭的双唇里慢慢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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