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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以纯:永恒的歌者
来源:辽宁作家网 | 作者:  时间: 2015-01-06
  2014年12月30日。
  清晨8点,殡仪馆一辆黑色的灵车在北风料峭中缓缓驶向吊唁大厅。此时此刻,我怎么也不相信,灵车里载着的竟是鞍山市诗人协会主席,著名诗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国家一级作家董俊生。
  吊唁大厅站满了前来吊唁的鞍山各界人士。当我以董俊生遗体告别仪式主持人的身份,出现在肃穆的吊唁大厅前面,在哀乐的余音中沉痛地念出“著名作家、诗人董俊生同志追悼会现在开始”的时候,我才确确实实相信,我的兄长、我的老师,为鞍山诗歌事业繁荣、发展做出重大贡献的诗人董俊生永远地离开了我们,离开了你钟爱的土地、离开了热爱你的成百上千的诗友们……
  此刻,你面容安详,戴着你平时喜欢的前进帽,静静地躺在鲜花丛中,仿佛在沉睡着。然而,我见你的嘴角仍在微微张着,仿佛还在朗诵着诗歌作品。即使你的心脏停止了跳动,你的嘴仍然是微张着,你不甘心啊!当你眼睛已经紧闭,你的妻子和儿子儿媳几次想让你的嘴合上,但是你的嘴仍然微张着。你不愿意合上那吟咏诗歌、赞美生活的歌喉啊!你是歌者,你是永远的歌者!
  在那个时刻,我仿佛又听到了一个声音,一个似乎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那个声音长久地回响在我的耳畔:当你站在四周觑无人际的苍茫荒原,一任孤寂折磨你的心灵;当你站在耸入云端的峰巅之上,一任“高处不胜寒”的罡风吹透你的筋骨;当你在人声嘈杂、万头攒动的花花绿绿的世界里,一任物欲横流的诱惑,胸膛是否还能挺起一座丰碑?那脚跟是否站得稳当?……
  这就是检验一个诗人灵魂,诗人情怀,诗人境界的试金石。
  作为一个诗人,你以你的一生证明,你有这样的灵魂,这样的情怀,这样的境界。
  我与你结识至今,已经近40年。回想往事,我与你的第一次谋面,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天。那还是上世纪1977年年末。我在鞍钢炼铁厂当工人。那天,工段有人告诉我,说市体委群体科董俊生找我有事。因为你是诗人,对于我这个刚刚写点小文章的无名之辈来说,跟你这样一位当时在省内外早有些名气的诗人恐怕没有什么瓜葛。当我来到你的身边,诚肯地叫你董老师的时候,你拿出了一本《辽宁文艺》杂志(现在的《鸭绿江》),说在上面发表了一首我的民歌。后来我才知道,那一期杂志,是你代表鞍山地区为《辽宁文艺》组稿的一期专号。你在众多的诗歌作品中选出了我其中的一首,并肯定了我在这方面的潜力。可以说,那也是我在省内发表的第一首诗歌,是我的处女作。那首诗的稿酬,竟是文革以来恢复稿酬制的第一次发放,也是中国所有的文人开始堂堂正正地得到的第一笔稿费。稿费是社会对人的精神劳动的一种认可与回报。虽然,那小小的在如今简直就不能再提的稿费,却给了我莫大的鞭策和激励,也正是那一个小小的起点,奠定了我的文学生涯。我以后无论在人生的征途还是在文学创作的道路上,很多时候都没有离开过你的指点和帮助。
  今天回想起来,你的帮助不仅仅是对我自己,而是对那个时代的许许多多的文学青年,你在他们中间起到了承前启后的传帮带作用。不可否认,一个时代的文学,恰恰影响着那个时期的整整一代人。可以说,以你为代表的那一代诗人同样影响了那一代以至几代人!
  我逐渐对你的了解,应该是八十年代初期以后。那时,我从巍巍的高炉群中走到鞍钢公司机关,在一个群团部门搞宣传工作。很多时候,我能有机会和鞍山的一些文化名人在一起切磋文学,谈论人生。我和许多文学青年一起参加了市青年文学学会,在那里,我体会到了青年的活跃,青春的活力,青春的集合。在鞍山这块火热的土地,他们燃烧着,跳跃着,展现着每个人的个性。在那个人性被遏制、被扼杀的年代刚刚过去的日子里,人们的精神世界怎能不豁然释放呢?!他们在灿烂的阳光下,充分展示着自己青春的年华。我们这些人大都是二十多岁的青年,个个血气方刚,拿起笔,在思想解放的大气候下,犹如“八仙过海,各显其能”,参加文学讲座,举办文学创作班,创作笔会……
  而所有这些,你都是热心的组织者。你常常以一位老师、一位兄长、一位长者的身份出现在我们的面前。你喜幽默、善调侃,你乐观、开朗、大度。在我的人生经历中,你这位老大哥对我以及对你身边所有的人来说,都应该是举足轻重的。你的人格、品格以及他的风范……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你和你的诗歌,像丝丝春天的雨滴,悄悄地、或潜移默化,或间接、直接地影响着那些文学青年!你多次组织鞍山的诗友外出采风,搞笔会、朗诵会。情到深处,你会登台和诗人们高声朗诵,赞美时代,赞美生活。
  你当过兵,做过工人,做过记者,当过电台播音员,在鞍山市文联机关当过专业作家。20世纪60年代中期,你在鞍钢工作过一段时间,那里火热的生活锻锤了他钢的筋骨和铁的性格。这也是你经常引以为自豪的一段经历。由此,写出了大量的反映钢铁工人火热生活的诗篇。你后来的经历为他的文学创作奠定了更加坚实的基础。你的诗歌作品遍布全国各地,你是一位高产作家。
  你还是一位热心肠的乐于助人的人。鞍山无论哪位文朋诗友有什么大事小情,也无论你是干什么的,职位高低,你都会到场。记得一年的春季,我们到郊区一位文友家赏梨花。梨树下,微风袭来,如玉般洁白的梨花飘洒下来,我们把酒吟诗,畅谈人生,好不痛快。其中一位老同志兴奋得酩酊大醉,醉倒在梨花丛中。归来的路上,一位文友下车,你担心他喝多了,关心地对他说:能行吗?那位文友说,没事的!你回到家,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就给这位文友打电话,问家人回来没有?家人说还没回来呀!你马上说:赶紧到其他楼门去找,他肯定回去了,说不定在哪个楼门呢,找到后,马上给我打电话。结果,家人在另外的楼门找到了他,正呼呼睡在冰凉的楼道石灰地上。大家都说,要不是你有这颗爱心想起这码事,我们这位朋友说不定会怎么样呢?
  你还是位性格坚强的人。你坚强的性格中融会了大海般开阔的胸怀。过去的人说“宰相肚里能撑船”,我没见过什么宰相,我却领略到了你的胸襟与大度。无庸质疑,鞍山的许多文朋诗友提及你的人生经历,没有不感慨的。试想,有谁能在人生的奋斗中,能接二连三地去承受一系列的重创与打击呢!
  我的老大哥,在你的事业正如日月中天的时候,因为你选择了自己的所爱,而放弃了仕途上的追求,为此,你无怨无悔;在你一心一意、如醉如痴地在事业和艺术上不懈追求的时候,你却忽略了自己的爱女的感受,当你和老大嫂面对着严酷的现实,望着轻生而离开人世的如花般鲜艳的爱女那安详中蕴涵着对人生的留恋与无奈的面庞时,你们夫妇俩的内心该承受着怎样的痛苦啊!在那个时刻,有谁能不为你们的爱女而惋惜而为之泪垂呢?!我敢说,一个正常的人,如果没有你这样的胸襟和气度,是承受不住的,最终会被无情的重创所击倒。然而,你挺了过来!可以说,是诗歌、是艺术帮助你挺了过来;可以说,是诗歌的光芒重新辉映了你的灵魂!可以说,是在诗歌女神强烈的感召下,你的心灵的土壤重新绽开了诗歌的花朵!……
  有人这样评价你:如果你把精力放在仕途的追求上,你恐怕早已经坐上市一级干部的交椅了!这话并不假!为了文学,你把毕生的精力和心血都毫无保留地倾注了出去;为了文学,你没有给他的夫人和孩子留下什么丰厚的物质上的财富,却为这个时代和社会留下了多部诗歌作品。你的第一本诗集《蹒跚集》,你的长诗《白雪洁之歌》,你的爱情诗集《曾经有过》、《小船划上情人岛》,你的朗诵诗集《太空中有颗鞍山星》……
  由于你的诗歌成就,你跨入了中国作家队伍,成为国家一级作家……
  而此刻,你静静地躺在花丛中,你再也不能在《诗友》编辑部编辑文朋诗友们投寄的稿件了,你再也不能放开你的歌喉在是的舞台朗诵你的作品了,你再也不能和诗人协会的主要领导一起研究策划纪念书法家韩兆沛逝世一周年诗歌朗诵会了。你去天堂里写诗吗?那里,没有世事烦扰,是一个更加清净的世界。然而,毕竟那里没有了火热的生活,没有了和你朝夕相伴的老伴、儿子儿媳和你可爱的小孙女,没有了和你相伴的文朋诗友的欢声笑语……
  哀乐。我们向你三鞠躬,再也控制不住感情的闸门,泪水湿润了眼眶。董大哥,董老师,为了文学,你在仕途中不去刻意的追求,把文学当成人生追求的第一事业;为了艺术,你在战胜了人生旅途上几乎是致命的打击以后,走了过来,从痛苦、阵痛中走了过来;走进诗歌的阳光里,走进阳光里的微笑!你是诗歌界的强者!
  你的骨灰已经放在那个暗褐色的骨灰盒中。去莲花公墓安葬你的路上,汽车缓缓地启动。此刻,我又看见了你,我的老大哥,你仍然在文学的道路上匍匐着前行。在这个时代的高楼大厦与大小轿车的夹缝间,我看见了你,仍然在彷徨着,你仍然在步履蹒跚地像你在出版第一本诗集《蹒跚集》那样艰苦地前行着。文学的道路,本来就是艰辛的,布满荆棘坎坷的,它经过痛苦的分娩,难熬的阵痛之后,才会呱呱坠地。即使是一个小小的收获,在诗人的眼里,也是多么的美丽,那么地堂皇啊!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能比闪烁着智慧的光辉的精神产品更加珍贵的呢!
  我的董老师!我的老大哥!我的兄长!我不相信你已经离我们而去。你还在这块火热的土地上歌唱着,你还在与我们共同呼唤着我们的诗歌!敞开胸膛,长久地拥抱着我们的诗歌!永恒地长吻着我们共同拥有的诗歌!……
  我知道,只要是吟唱者,终究有一天会因为我们生命的枯竭而放弃歌唱。然而,只要我们歌唱过了,那歌声,就会永远回荡在天地间,回荡在万物的心灵!生命没有了,诗歌却会以她美丽的透明的永恒的坚贞的躯体,永远痴情地厮守着我们,无论在人间,还是在天堂!
  诗人的声音就是天籁之声。天籁之声,永恒!
  你是永远的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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