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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谈辽宁工业题材创作为啥弱
来源:辽宁作家网 | 作者:  时间: 2009-02-18

  李 黎关于辽宁工业题材的长篇小说创作,这个话题已经做过一次讨论。在上次的讨论里,有期盼,也有忧虑。作为工业大省的辽宁人,作家、评论家,面对本应代表辽宁特色的工业题材创作在全国文坛的声音如此微弱,这种忧虑和期盼是自然的。《艺术广角》主编傅汝新和省作协创研部副主任、一级作家女真(张颖)对这个问题关注已久,李铁是以描写工厂生活著称的一线作家,本期继续这个话题,不妨从长篇拓展开去,谈一谈辽宁工业题材创作,找一找弱势的原因,整理一个思路。感谢省作协创研部主任、《当代作家评论》主编林建法老师也加入到这个话题。
  林建法中国工业现代化进程与文学创作
  英国工业革命以后的工业化运动给文学艺术带来的困惑首先是西方(包括俄罗斯)遭遇到的,这应当是个世界性的难题。认为工业化带来了文学衰落的声音并不是少数人发出来的。上世纪90年代以来,这样悲观的声音在中国文坛也是强大的。我觉得我们讨论这个问题是有意义的,中国作为一个后发性的现代化国家,工业化尚未完成,所谓后工业化的特征又混杂出现,中国的文学处在一个极其复杂的特殊语境中。这个问题的实质,可能还是文学与“现代性”的问题。
  怎样来讨论?我们有前车之鉴。这里我举两个例子,一个是90年代初期的“人文精神”大讨论,这次讨论匆忙落幕,没有形成最终的共识,这除了反映出“人文精神”本身的复杂性外,也说明90年代以来众口一词的时代已经过去,我们看待问题的思维方式必须改变。人文精神提出的背景,实际上就是中国工业化以后我们遭遇到了我们无法解决的困惑,我们的精神和文学艺术出了问题。这和西方是相同的。当年作为我们背景的一些问题现在已经完全呈现出来,有些我们已经改变,有些我们无法改变,有些我们熟视无睹。所以我们现在讨论的是个未完成的话题,大致还没有结果。这一点要有思想准备,不必急于求成。再一个例子,是当年包括张炜的《柏慧》等在内的一系列忧虑工业化灾难性后果的作品。这类作品可以视为中国的反现代化思潮。我们也是步西方的后尘。现在出现的一些关于生态文学的思想和生态文学的创作,和反现代化思潮有关,但更是在积极的意义上来疗救工业化带来的问题。我觉得值得注意。
  女 真工业题材创作的缺失、少有成就,与作家对工厂生活、对现代工业文明发展缺乏了解,没有立足于工业文明的背景有关,也跟工业题材的难以把握有关
  中国的工业化进程如火如荼。伴随着工业化进程的,是城市化的突飞猛进。但是,跟数量庞大书写传统乡村社会的文学作品相比,反映工业文明的文学作品跟当下的工业化、城市化进程不成比例。在数量和深度上,甚至跟军事题材的文学创作也不能相比。近六十年的中国当代文学,能够在文学史范畴提上一笔的工业题材创作屈指可数,五十年代有草明的三部曲——《原动力》《火车头》《乘风破浪》;六十年代有李云德的《沸腾的群山》、程树榛的《钢铁巨人》;七十年代有蒋子龙的《乔厂长上任记》;八十年代有张洁的《沉重的翅膀》、邓刚的《阵痛》《刘关张》《八级工匠》。最近几年,山西作家张平的《抉择》,天津作家肖克凡的长篇小说《机器》,黑龙江作家王立纯的《篝火上的月亮》,吉林作家齐铁民、辽宁作家李铁以及广东作家曹征路、王十月等人的部分中短篇小说,可谓工业题材创作的翘楚之作了。
  工业题材创作不够繁荣,首先应该归结为作家对工厂生活、对现代工业文明发展缺乏了解,没有立足于工业文明的背景。
  中国是农业大国,拥有庞大的农业人口,中国现在的城市居民,有相当一部分出身于乡村,即使在城市土生土长的,往前追溯两代、三代,也大部分出身乡土。中国作家的出身也大致如此。工业文明晚于农业文明到来,中国作家对农业文明、对传统乡村社会的理解更深刻、更有话可说,这些都是工业题材创作在数量上不够多、在内涵上不够深刻的重要理由。看看我们这些写出了工业题材作品的作家吧:草明出身广东顺德,那里有中国较早的缫丝工业,她在参加革命前就写出了有关缫丝工人的文学作品,从延安来到东北以后,草明长年坚持在工厂工作,曾在鞍钢炼钢厂担任多年党委书记,这些背景为她的工业题材创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李云德出身地质队。程树榛大学毕业以后分到黑龙江的富拉尔基,在中国第一重型机器厂当过工人、工程师。蒋子龙在工厂当过工人、车间主任、厂长秘书。张洁多年在第一机械工业部工作。邓刚当过工人。肖克凡当过工人。王立纯生活在出过铁人王进喜的大庆油田。李铁当过二十多年的电厂工人。王十月曾经是打工仔。作家的创作不是无源之水,上述作家如果没有深刻的与工厂有关的生活经历,就不可能创作出他们笔下的文学作品,这是不争的事实。
  当前活跃在文坛上的中国作家,五十年代出生的大部分是知青,回城以后少数可能有短暂的工厂经历,更多的时间是在高校、文联、作协等文化部门,总体而言,工厂生活、尤其当下的工厂生活对他们来说是陌生的。六十年代以后出生的作家更是如此,这些作家大部分可能连工厂的大门都没进去过,从中学校园到大学校园,毕业以后大部分也是在文联、作协、高校、机关供职。现代企业制度、破产重组、资产置换、股份制、老工业基地改造,这些当前与工业化进程密切相关的关键词,对大多数作家来说,可能仅仅停留在报纸和文件上,少有切身体会。这样一个作家群体,让他们去写工厂,创作出有深度的关于工业文明的作品,有难度。
  工业文明是与城市文明的发展联系在一起的。放眼当前国内的文学创作,包括我们国家级的文学大奖,鲁迅文学奖、茅盾文学奖等获奖作品,反映城市生活的作品在数量和质量上都不如反映乡土社会的创作更多、更为成熟。工业题材创作只是城市文化的一部分。中国作家对工业文明、对城市文明的把握还有漫长的路要走。王安忆笔下的上海,方方笔下的武汉,阿成笔下的哈尔滨,因为这些作家的书写而成为当代文学的经典城市,成为后人了解当代中国社会的放大镜和录音机。这样的作家稀缺,寥寥可数。
  傅汝新:这是作家的情感问题,或者说是知识分子的立场问题,还有生活的底蕴,以及怎么写的问题
  工业题材的长篇小说创作,这个问题看起来似乎很简单,但要认真地说却不那么容易。2001年的时候我在《文艺报》上写过一篇文章,题目是《咱们工人谁来写?》。那时我是充满激情地呼吁作家关注工人生活和工人阶级的命运。那时候还没有“底层叙事”这个提法,但我的意思其实就是这个意思。但发完了也就完了,即没有评论界的呼应,也没有作家的响应,多亏省作协给了个评论奖,才不至于过分尴尬。之后我也曾在多个会上谈过工业题材文学的问题,但也就是说说而已。
  这个问题显然不是理论问题,说白了是情感问题,往大里说是作家,或者知识分子的立场问题。极左思潮让中国作家一提意识形态就头疼,但文学的本质决定了文学是不可能完全脱离意识形态的。作家的情感和立场其实是涉及到了意识形态,只不过我们现在不愿意将所有的问题都意识形态化而已,我们更愿意在更宽泛的意义上理解意识形态,或者说我们只是要祛意识形态“妖魔化”。我之所以强调作家艺术家要关注普通工人的生活,是因为无论从经济的角度,还是从社会关系的角度,工人都是我们国家的最重要的群体。改革开放及市场经济使我们国家迅速地重新崛起于世界的东方,人民群众的物质及文化水平大幅度提高;但我们的发展却是不平衡的,甚至是严重的不平衡。在这个过程里,工人其实承受了来自各方面的压力。现在农民工问题已经引起社会各界的关注,但下岗工人的问题似乎仍然困扰着这一庞大的社会群体。不是文学关注了就能解决他们的问题,但文学起码可以抚慰他们的情感,给他们一种精神和力量,支撑他们的艰难生存。我不想简单地指责我们的作家,因为回顾中国当代文学史,大规模反映工人生活的文学主要是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以草明、艾芜、于敏、雷加、罗丹、肖军、李云德等为代表的一批作家,他们是在强烈的意识形态背景下深入企业,写工人的。因此,给我们留下了许多需要借鉴的教训。八十年代初以蒋子龙、张洁等为代表的作家也创作了一批写工人的作品,但他们的小说主旨是改革,这个改革带有更强烈的意识形态色彩。所以,更接近工人生活,或者工厂生活的是九十年代初以谈歌为代表的“现实主义冲击波”,他们的小说似乎更本质地反映了工人和工厂在改革开放初期市场经济背景下的艰难存在。再接下来就该是我们辽宁的李铁了,他的一系列写下岗女工及工厂生活的小说,不仅拓展了“工业题材”文学从形式到内容的内部空间,而且还使得“工业题材”文学更富于诗性,更富于小说文本意义的文学性,使我更加坚信了“工业题材”不是一块不可攻破的坚冰,关键还是作家的思想与情感,还有生活的底蕴,以及怎么写的问题。
  李 铁:我不以写有关工厂的小说而自卑,我也不觉得写这类小说会影响小说本身的质量
  辽宁是工业大省,辽宁的作家爱写与工厂有关的小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如果说我多写了一些以工矿企业为背景的小说,也纯粹是身在其中,绕不开这个背景所致。我在工厂工作了那么多年,我身边的人大部分都在工厂工作,身边的人和事都会投影到我的小说中来。这是件自然而然发生的事,写他们我会有一种亲近感,甚至能闻到一种身临其境的味道,这味道也便成了我小说的味道,或者两者相混,已分不清谁是谁了。开始写这类小说的时候,我所描述的场景大部分是工厂内的,但写到现在,我的这类小说里工厂内的场景越来越少,这绝不是我在渐渐脱离工厂,恰恰是更接近了生活的真实。也许八小时以外的生活更能体现工厂人的精神风貌,从而让读者更深层次地接近我们的工厂。
  我不太愿意听人把我界定为所谓的工业题材的写作者,其实我的绝大部分小说写的并不是工厂生活,当然我也不以写有关工厂的小说而自卑,我也不觉得写这类小说会影响小说本身的质量。小说是写人的,其他的都是背景,只要把人的喜怒哀乐写出来,把人性和心灵写出来,就会是好小说。工厂没有历史没什么,没有文化也没什么,有立体的人在就足够了。
现在的文坛好像只注重长篇,如果不是硬性细分,每年的年度盘点也都在只讲长篇。如果全盘考察,我倒觉得辽宁的工业题材写作在全国是领先的,我一直认为我的中篇小说《乔师傅的手艺》、《杜一民的复辟阴谋》、《工厂的大门》真实艺术地反映了中国工厂和中国工人的遭遇和情境。
  小说是写人的,所谓的工业题材不过是其中人物生活的背景,更多的时候,其实连背景都算不上。即使他是某个工厂里的职工,他也只有每天八小时在工厂里,大多时间还是在家里,或者在社会上。在家里充当的角色,或者在社会上充当的角色更重要。当一部长篇小说通篇写的都是工厂里面的事,那这小说将很难是一部优秀的长篇小说。我认为长篇小说应该是写一个时代,一个社会,它包罗万象,包括小说人物的全部生活,如果只有工厂里的事,那肯定将以点带面,或者断章取义了在工厂工作的人的生活。这样的生活怎么能精彩呢?换一种说法,其实小说里有人在工厂工作,或者与工厂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那说这部小说就是工业题材的小说也应该是准确的。
  女 真:工业题材创作的缺失、少有成就,也跟工业题材的难以把握有关
  站在十几米高、百多米长的盾构机前,工人们渺小得像一枚枚螺丝钉。工厂里有什么?机器、轰鸣、旋转的车床、飞溅的钢花……跟乡村的田间小路、袅袅炊烟相比,工厂冰冷、单调,没有四季变化可以让作家施展生花妙笔,没有传统乡村的伦理冲突可以让作家去施展手脚。作家们熟悉的人与自然的关系、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到了工厂,变成了人与机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机器跟自然不同,自然先于人而存在,或者说人是自然的一部分。机器是人创造、生产出来的,反过来,在工厂里,人好像也成了机器的一部分。人生产机器,再和机器一起生产新的机器。工厂里的工人,不可能像传统农业社会里的农民那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机器二十四小时不停地运转,操持机器的工人只能随着机器二十四小时工作,两班倒或者三班倒,有些工人长年夜间工作白天休息。农民靠天吃饭,旱还是涝,对他们一年的收成至关重要。工人关心订单。没有订单,人和机器一样只能闲置。土地闲置一年可能休养生息,机器闲置了会生锈。农民顶天立地,头顶蓝天白云,脚踏生机盎然的泥土。工人的头顶上是车间、遮风蔽雨的顶棚,脚下是坚硬的水泥、耐火砖。产业工人的思索和关注点,跟命运系于土地的农民的思想波动、精神焦虑肯定不会一样。中外作家、艺术家对农业文明的思考有几千年的文化积淀可以借鉴,对工业文明的探索时间尚短,少有前车之鉴,这是客观事实。
  看过美国电影《摩登时代》的人,对卓别林拧螺丝的动作一定印象深刻。人在机器面前既渺小又无奈。人与机器之间是一对既和谐又冲突的矛盾体。怎样艺术地表达这种矛盾,表现人在现代社会、在机器面前的喜怒哀乐、精神困惑,不但需要有对工厂生活的表象了解,更要上升到哲学的高度,要有对人类文明、工业文明从何处来、到何处去的高远目光。我们的作家有没有这样的思想能力?有了这样的思想能力,能不能找到适合于文学的表达方式?这是值得我们思索的问题。对工业文明的思索、研判,表达出工业文明下人的精神风貌而不是皮毛,是摆在当代作家、艺术家面前的一个艰巨课题。
  傅汝新:关于李铁的小说我想再多说几句。李铁引起我的注意并不是因为他在2003年之后的几个中短篇连续被各种选刊选载,而是他极其朴实地描写了一批下岗女工的艰难生活与命运。李铁把他的小说背景置于上世纪末,这个时期正是国有大中型企业改革与脱困的艰难时期。企业转制,大批工人下岗,他们的生活一下子进入了极其艰难的窘境。这些故事读来不能不说有些严酷,但李铁对他笔下的女工却倾注了饱满的情感,或者说他在用抒情的笔调歌颂着曾经与他朝夕相处的“师傅”与姐妹。“严酷”的生活因此而多了几分温馨。《乔师傅的手艺》、《纪念于美人的几束玫瑰花》、《乡间路上的城市女人》等中短篇是他早期的代表作。与谈歌不同,李铁小说并不太关注转型期企业的各种问题,而是把笔触伸进人物的情感与灵魂,工业在他的小说里其实只是一个人物生存着的背景,他要触摸的是人物最细微的心理。没有蒋子龙、张洁、谈歌、胡小胡小说里的那种硬度,却有了自己的一种温度。而近两年的《杜一民的复辟阴谋》和《合同制老总》等则表明李铁的“工业题材”小说的视角正在逐步拓宽,开始从正面描写人物与企业间的问题与矛盾。但李铁企图通过智慧来弥合这些问题与矛盾,这显然是作家的一厢情愿。也就是说,李铁的小说还没有表现出现实生活的严酷性,这一点值得李铁深思。我不知道李铁的小说会不会给有志于工业题材小说创作的作家一点启示。
  女 真:当前工业题材创作存在几个误区  
  首先,提起工业题材创作,人们马上想到国营大厂,想到钢厂、高炉、轰隆隆的机器。必须承认,我们的观念跟时代发展有差距,对当前工业发展缺乏了解。工业文明发展日新月异,核发电厂摁电钮的工人、生化工厂里生产生物药品的工人、传统铸造车间里的翻砂工人、为外商出卖廉价劳动力的乡下进城的工人,共同生活在我们这个时代,共同构成了当代工人群体。过去的工人大多是只在技校培训过的大老粗,现在既有大学毕业生去车间里当工人操控数控机床,也有乡下来的妹子经过短暂的培训就可以上岗。我们对传统国营工厂之外的高新产业缺乏了解。高科技当然是工业文明的一部分,而且可能是代表工业文明发展方向的重要部分。传统工业如冶炼、机器制造、化工原料、采掘业是我们的支柱产业,那些国营大厂值得我们去研究、书写;遍地开花的民营企业、乡镇企业,新兴的高科技企业,设在国内被外资控股的企业,设在国外被我们控股的企业,同样也是我们的工厂,需要我们去研究、思索,而且在与老工业企业的研究对比中,作家们可能更有灵感,更能激发创作激情。
  误区之二,在文学创作领域,一提起工业题材创作,我们马上想到长篇小说。长篇小说毫无疑问是文学领域的重要武器,它的篇幅和结构更能反映宏阔的时代内容。但是我们要看到,中国作家长篇小说的创作能力与其它样式的文学创作相比并不占优势。在抓长篇小说创作的同时,能不能把我们的目光放在报告文学、诗歌、散文、中短篇小说上,充分发挥多种文学样式的作用?报告文学作为最能及时反映现实生活的文学利器,这些年虽然有部分作品沦为广告文学的嫌疑,失去了应有的锋芒,其本质却没有改变,关键在于怎么引导。在更为短平快的中短篇小说、诗歌领域,当代作家应该有所作为。新疆作家刘亮程以散文《一个人的村庄》引起关注,生活在城市中的散文作家能不能写出《一个人的工厂》、《一个人的车间》?
  误区之三,提起工业题材创作,我们的印象就是现实主义。现实主义是工业题材创作的主流,这一点毫无疑问。但是,在现实主义之外,我们是不是还可以借鉴更丰富的艺术表现手法?抽象的、黑色幽默的、荒诞的手法,在表现现代工业文明的文学创作、包括艺术创作如绘画、摄影、舞蹈等艺术样式中,是不是也可以大胆尝试?
李 铁:以工厂为背景的小说更容易是现代性的,或先锋性的
  我从来不认为有工厂元素存在的小说艺术质量会容易低,恰恰相反,我觉得这些元素更适合出高艺术水准的小说。与众多的见解相左,我还认为以工厂为背景的小说更容易是现代性的,或先锋性的。如果把工厂里的一些生产片段或工人的生活片段写出来,不人为地强加故事,让读者自己去理解去想象其中会发生的故事,这就会是一篇或一部具有现代性的小说。有一个画家曾用现代化手法画了一系列大工厂的油画,其中的韵味与我的想象很投缘,它直接而又变形地体现了我对工厂的感觉。现在有一些画家专找一些废弃的工厂做工作室,也仿佛在支持着我的这个观点。
  女 真:舆论的引导和政策倾斜对于繁荣工业题材创作非常重要
  在市场经济条件下,怎样倡导、鼓励作家、艺术家投身工业题材作品的创作,是一个新课题。
  舆论的引导和政策倾斜非常重要。社会在发展,作家的思想观念、艺术观念发生了变化。像老作家草明那样自觉走进工厂,自觉实践延安文艺座谈会讲话精神,以书写工人、工厂命运为己任的作家,值得我们尊重。但今天的作家、艺术家还面临着市场的诱惑,还要跨跃出版门坎。作家去写电视剧本赚钱,出版社对工业题材作品的出版不热心,这都是客观现实。读者爱看,印数、收视率高,获得奖励,都能成为作家、艺术家的动力。在当前的形势下,在各级权威评奖中政策倾斜,在重点作品扶持方面政策倾斜,在出版方面政策倾斜,当是能够产生促进作用的切实可行的办法。
  有了正确的导向和政策,还要加大对有潜力的作家、艺术家的培养。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草明同志在鞍钢工作期间,长期坚持为工人作者办创作班,为鞍山培养出了一批骨干作者,写出《沸腾的群山》的李云德就曾经是她培训班的学员。历史不可简单复制,但历史的经验可以借鉴。目前活跃在工厂企业的业余作者还有多少?有必要做一个统计调查,给他们创造良好的学习条件、创作条件,帮助他们提高创作水平。
  另一方面,对于那些在艺术上已经相对成熟的作家,应该结合他们个人的意愿,有选择地把他们派到工厂企业中去体验生活。过去我们一说体验生活就是去农村,以为我们的作家生活在城市,对城市生活已经熟悉了。其实看看我们的文学作品就知道,我们的作家、艺术家对城市生活的了解,无论从广度还是深度上都还远远不够。热火朝天的城市改造变迁、波澜壮阔的股市狂潮、日新月益的高科技发展等等,在我们的文学作品中还很少能够看到。不是我们的作家不想写,是我们不懂,或者懂得很少,写不了。现代社会的特点是分工越来越细,作家、艺术家只有对某个生活领域有了深刻的了解,才可能写出有分量的作品。源于生活高于生活,这是最简单的常识。不了解今天的工厂,怎么可能写出让读者满意的反映工厂生活的作品?不能深入城市生活的某个领域,怎么可能写出脍炙人口的反映城市生活的作品?社会主义新农村值得我们写,与现代城市文明紧密相联的工厂企业、都市里弄也值得我们去写。发挥作家、艺术家的积极性,充分发掘他们的创作潜力,需要有关部门下力气研究、做切实可行的组织工作。
  女 真:尊重艺术规律 ,不能急功近利
  抓工业题材创作,不能急功近利。要尊重艺术规律,扎扎实实,志存高远。
  作品获奖只是评价标准之一,发行量和收视率也只是标准之一。文艺作品是否有生命力,除了获奖和发行量、收视率,还要经受时间的考验。时间是一把最好的尺子。当代文学史上一些能够提上一笔的工业题材作品,现在回头看,除了专门的研究人员和学习文学史的中文系学生,仍旧能够进入普通读者视野的已经不多。唐诗、宋词多少年了?四大名著多少年了?真正有生命力的作品,要经过时间的考验,要经过几代读者的选择。
  艺术地再现而不是简单的政策图解,是文艺作品保持长远生命力的不二法门。
  派一个作家去工厂,两个月可能写出一篇及时反映现实的报告文学。但非常可能,一个作家在工厂呆了一辈子,只写了一本书,甚至过去我们有的作家深入工厂一辈子,竟然一本书都没写出来,这也很正常。文艺创作有自己的规律,一刀切行不通,大跃进也行不通。突击出来的作品注定是短命的。
  文艺创作是金字塔。全唐诗多少首?今天仍能传诵的,几百首而已。 
  工业题材创作想有质的飞跃,首先要有量的积累,这是文学界应该达成的共识。
  李 黎其实,第一次讨论这个话题的时候,李铁正在写他的第一部长篇小说,目前已经杀青,这是一个让人鼓舞的信息。
  李 铁:我的天性更适合长篇的写作
  去年我写了一部长篇小说,这部长篇的名字叫《长门芳草》,里面有我中篇的影子,没办法,我总觉得用那些情节只写了中篇有些浪费,有些素材是不可复得的,本能令我要发扬光大它们。长篇的时间跨度很大,写的是一家发电厂(还是没有办法,我除了发电厂,对别的工厂一无所知)从五十年代末建厂到新世纪的发展过程,写一个工人从入厂到退休工作和生活的过程,写这家工厂历届厂长工作和生活的过程。这么长的时间和过程一个人的一生显然是不够的,于是我还写了他们的后代,即新一代工厂人的工作和生活。其实,这个工厂人的历史就是这个工厂的历史,这个工厂的历史就是新中国工厂的历史。这部小说是为一个工人作传,也是为一个工厂作传,也是为几代工厂人作传。在这部小说里,我们的工厂历史上所发生过的事情都在小说里发生了,尽管在小说里发生的也许不够精彩,但却绝对逼真,绝对符合我认识中的艺术真实。
  这部长篇小说是我小说的初级阶段,自然会有这样和那样的问题,它也许不是好小说,但依然是我的心血之作,依然是我认为的不错的小说。
  我以前的小说都是初级阶段,我以后的小说也许更能体现我的新思维。从今年起,我的小说将会有一个新的面貌,至少我自己认为将和初级阶段告别,我的中篇《点灯》和正在酝酿的中篇《铁锈》将拉开序幕。我还会写一些工厂生活的小说,并且在写法上有所突破。我以前的写作也许都是垃圾,包括第一部长篇,但我坚信我的下一部长篇将是一个不错的小说,我为此准备良久,我的天性使我更适合长篇的写作。当然它可能通篇都没有一句与工厂有关的叙述。但谁都得承认,我们的生活每时每刻都离不开工厂,我们躺着或走着都与工厂发生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有了这样的认识和努力,也许工业题材的优秀长篇已经呼之欲出了,至于作者,有我没我都不意外。
  李黎今天的话题谈得很多,尤其中肯,切入实际,分享了几位大家以不同的视野做出的思考,打开了我们的思路,给予我们很多有益的启示,感觉意犹未尽。工业题材的创作既是实践问题,也是理论问题,有太多可谈的东西。姑且打住,来日再叙。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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