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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的这片松林
来源: | 作者:刘维业  时间: 2019-12-02
  兴城海滨有一片松林,是从上世纪三十年代开始栽种的,大约二百多亩,我常在那里漫步遐思。我喜欢这里月照松林的清幽,愿闻这里浓冽物化的松香,愿听这里阵阵松涛的鸣响,欣赏这里雪压青松的雄壮。我还常站在林中小楼的阳台上,听松涛和海浪遥相呼应,看松涛和碧浪相映成趣。登上则情满于山,临海则意溢于海。这片松林洒满我无限的情思,引得我浮想联翩……
  我爱这片松林,却苦于找不到恰当的词语来表达我的松林情结,抒发我对松姿的礼赞。于是,我开始求教于古典文献了。然而,我翻阅了许多名人大家的诗文,看到了不少关于梅竹的长篇题咏,可是对松的题咏比较少,也比较短。松梅竹,人称岁寒三友,松在先,可见古人本来对松是高看一眼的。然而为什么咏梅多、咏竹多,却偏偏咏松少呢?
  古往今来的诗词歌赋咏花最多,尤以咏梅为胜。人们咏其风韵,或赞其形神,或颂其节操,尽可能的赋予它种种美好的品格形象,通过它抒发和寄托各类情感和向往。南朝宋人陆凯在《赠范晔》一诗中,吧梅花比作春天的象征:“折梅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南宋大诗人陆游一首《卜算子.咏梅》,一举把梅花送上了压倒群芳的顶峰:“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他甚至把自己比作梅的化身:“何方可化身千亿,一树梅花一放翁。”(《梅花绝句》)历代许多许多顶级的大诗人和大词人,如杜甫、白居易、王维、李商隐、柳宗元、刘禹锡、苏轼、欧阳修、黄庭坚、杨万里、姜夔、李煜、李清照、辛弃疾等都热心于咏梅,连政治家王安石、哲学家朱熹、画家王冕也不例外。小说大家曹雪芹在《红楼梦》中也不忘反复咏梅,其中一处写到:“酒未开樽句未裁,寻春问腊到蓬莱。不求大士瓶中露,为乞嫦娥槛外梅。”把梅花比作天上油才有的仙品。毛泽东一首《卜算子﹒咏梅》词:“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唯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集历代咏梅之大成,把梅花的品格和咏梅的诗作都推上一个新的高峰。知遇咏竹的诗作虽然不多,但郑板桥的一首题画竹诗足以使竹枝独占鳌头、名扬千古了:“秋风昨夜渡潇湘,促石穿林惯作狂。唯有竹枝浑不怕,挺身相斗一千场。”
  人们对松树的赞誉虽早,但似乎一直停留在抽象的肯定上。孔子曰:“岁寒,人后知松柏之后凋也。”(《论语.子罕》)冰霜雪雨后,万木调零,而松树依然昂首挺立,孔子说的是实际情况,并没有对松树加以任何渲染,不越雷池一步。杜甫的“新松恨不高千天,恶竹仍需斩万竿,”表现了诗人强烈的爱憎,对松树爱之唯恐不深。松树本同气相求,但是却被工部对立起来,一褒一砭,我认为反而影响松树的形象。至于王维的“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那是写景,松只是陪衬而已。倒是陶渊明有一首诗是完全写松的:“青松在东园,众草没其姿。凝霜殄异类,卓然见高枝。”(《饮酒》之八)这首小诗虽然抓住了松的特质,但缺乏松的气势。后来我终于明白了,松树的风姿,松树的精神,只有胸怀全人类的襟怀才能与之相通、与之共鸣。岂能苟求古人?陈毅的“大雪压青松,轻松挺且直”,毛泽东的“暮色苍茫看劲松,乱云飞渡仍从容”。这才是松的风姿,松的品格,它凝聚着中华自强不息的民族魂,蕴含着无产阶级革命战士不畏强暴、坚韧不屈、泰然自若的精神。我还找到了陶铸的《松树的风格》,他巡视南粤,透过车窗看到一排排亭亭玉立的松树,油然而生敬意,由此想到共产主义风格。
  我爱这片松林,爱它坚韧挺拔,四季常青。盛夏骄阳似火,几乎所有的花草树木都在骄阳下低了头。这片松林周边的杨树、柳树、还有槐树、桃树,它们叶子都蔫蔫的,抖不起精神,唯独这片松林,还是那样挺拔,那样清脆,那样虎虎有生气。严冬冰封大地,北国的树木叶落枝枯,失去了春夏的风姿,只剩下稀疏的枝干在寒风中摇曳,等待着春的到来。唯独这片松林,不畏严寒,不惧霜雪,还是那样挺拔,那样清脆,那样虎虎有生气。
  这片松林是生命之林。
  我爱这片松林,爱它根根相连,叶叶相护,形成一个坚强的群体。这里究竟有多少棵松树,谁也没有计算过,在我的印象中是数以千万计。我不想做精确的统计,因为只有无数才是最多。就个体来说,这片松林里无论哪一棵都不出奇,既没有黄山松那样奇美,也没有长白松那样成材,甚至都不如我家老屋后山上那棵不老松。但他们成林成片,根连枝接,傲首蓝天,就蔚为大观了。你看这一棵棵青松,相偎相依,牵手并肩,一起面对凌风厉雨,一起迎战严寒霜雪。任凭风雨的抽打,任凭霜雪的摧压,仍然固若金汤,谁都无法突破这道松林的防线。我去过松林周边的柳林、桃林、还有槐树林、杨树林,在那里随处可见被风吹倒的树干,被霜雪打坏的枝条,有的已经干枯腐朽。唯独这片松林没有一棵倒下,没有一棵被毁损。坚韧复坚韧,挺拔复挺拔。使人顿悟:团结就是力量,从自然界到人类社会,概莫能外。
  这片松林是和谐之林。
  我爱这片松林,爱它同大海为邻,四海皆亲。松树本来长在高山之巅,而这片松林却生长在大海之岸。我常常沿着林间石砌的甬道走近大海,再从海边走进森林,松林连着大海,大海连着四海五洲。
  一年一度的兴城七月海会,就在离松林不远的海滩上举行。每当此时,我漫步松林,觉得这棵棵青松犹如迎宾的妙龄女郎,松涛的鸣响仿佛是迎宾的乐章。这片松林已成为对外开放的窗口。来自海内外的朋友,在畅游大海之后都愿意到松林里走走,或坐在林中的石椅上饮茶聊天。
  松林中有几栋小楼,白墙红瓦,古朴典雅,名曰:兴城市财政培训中心。实际成为兴城、葫芦岛两级政府的接待宾馆。虽没有星级宾馆那样功能齐全、设施豪华,但因为有这片松林,宾客都喜欢入住下榻。联李瑞环到此都连连赞叹:“没想到葫芦岛还有这么个好地方。”
  这片松林是友谊之林。
  我爱这片松林,爱它给我力量,给我灵感。每当我遇到困难、挫折,在痛苦中迷茫,在迷茫中失望的时候我就来到这里漫步,手抚那坚韧挺拔的松树,神游冥想,一些古训、格言就在耳边回荡:
  “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足,《兵法》修列。”这是司马迁在《报任少卿书》中列举先贤逆境发奋的范例,既是警示后人,也是勉励自己。司马身遭宫刑,仍秉书执笔,终成“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
  “少陵事宜诗偏老,子厚因迁笔更雄”。这是宋代著名诗人梅尧臣评说杜甫、柳宗元在历经磨难之后诗文更老练成熟。我还想起当代国学大师陈寅恪双目失明,仍然不辍笔耕,他曾悲苦地回顾其艰难的治学历程:“凡历数十年,遭逢世界大战者二,内战更不胜计。其后失明膑足,栖身领表,已奄奄垂死,将就木矣。默念平生固未尝侮食自矜,曲学阿世,似可告慰友朋。”由是,我感到人生的道路并不是坦途,正向诗人所言,不尽是鸟儿的欢唱,还有雷的轰鸣。于是乎,心地渐渐平和,怨气颓气渐渐消逝,我又鼓起勇气,继续前行。
  每当我头昏脑胀,思路不清,欲说无言的时候,我就来到这片松林里漫步。林中的清风,海上的云气,是我头脑逐渐清醒起来,于是我开始思索,由此及彼,由表及里。许多全市经济和社会发展的思路,许多市委工作报告的提纲,许多会议讲话的腹稿,都是在这林中构思而成。这里的每一棵青松仿佛都是我的良师益友,给我启迪,给我智慧。
  这片松林市灵圣之林。
  我爱这片松林,爱它植根于故乡的热土。我有两个故乡,辽南山村是生我养我的故乡,在那里度过了我的童年和少年;葫芦岛是我工作和奋斗今四十年的地方,有我的爱情和事业,有我的成功和失败,有我的悲欢和离合……我还将在这里走完我的人生旅途。所以它同样也是我的故乡。我爱故乡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更爱扎根故土的这片松林。我希望二百六十七万葫芦岛人民,每人在栽上一两棵松树,再造一两片以至无数片这样的松林。让松树成为葫芦岛的市树,让葫芦岛人个个像青松,让葫芦岛精神和松树精神“天人合一”,让葫芦岛的事业像青松一样长青、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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