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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城以北

来源：　|　作者：朱　明　　时间： 2019-12-02

站在长城上

站在长城上，我能看到更远的山峦

更远的白云以及更远的荒芜

但我仍就需要仰望

仰望那如刀林立、直耸如云的垛口

在斑驳古老的城砖下

在视线与目光可及的地方

曾经到处都沾染着英雄的鲜血和嘹亮的壮歌

即使在千米以外，即使在厚重的城墙里面

我仍能感受到生命的悸动与悲壮

站在长城上，我仿佛站在即将奔赴

远方战场的路口

仿佛摊开命运的双手

任杀意阵阵袭来

接纳死神的拥吻

此刻，如果我是一块砖

一块在旷野中静默的碑

我该怎样倾听和承载一段

无法抹去的历史

我会注视并铭记所有

刻在心上的伤

和一道道如疤的印记

我会把双手握紧

用手掌劈开命运的枷锁

站在长城上

我感到有一千种死去的悲凉

和一万种说不出的痛

一下子如

潮水般涌来

长城以北

我不知道长城以北

曾经蕴含了多少苦难

长城以北的世界

曾是铁蹄蹂躏下的

是荒芜，

是饥饿和悲惨笼罩的阴霾

如今，各种各样的植物

站在凸凹不平的土地上

唯一不变的唯有常年不化的雪

冷清矗立

在雪之上

是延绵起伏的城墙

是一条巨龙的发自心底的低吟与呐喊

无声却撼人心魄

它能将所有的天空一起抬高、擦亮、洗净

它能让所有强劲的心脏

一起升起又落下

是的，我听到了巨龙的呐喊

听到了一声声悠远且雄浑的叹息

自遥远明净的天际

阵阵袭来

由远及近

长城脚下

我站在长城脚下

听战马散落的蹄声

一路踏来

我看见

一双双干枯的手

和一双双机械木讷的眼睛

还有千万吨重的汗水

如雨点般落进长城

落在还远未到长城的地方

落在一块満是伤口的瓷器上

伤痕累累的风

吹拂着城砖、蒿草与沙地

身后是空旷的荒芜与历史的血泪

站在更高的地方

我才突然发现

这里早已不是我想象的模样

如织的人流

把一块块黑褐色的城砖

淹没在五颜六色的衣着中

我不知道

拥挤的人流是否听见了

由他们身边发出的

一声声的呐喊与哭泣

此刻的我只能沉默地

巡视着长城的每一个角落

像一块砖那样

默默不语

一块饱经沧桑的砖

这是一块饱经沧桑的砖，默默守望

江山风骨、岁月轮回，前尘往事

默默守望一个民族

曾经有过的辉煌与荣耀

这是一块即使在无边的黑夜

也会让人看见并且印象深刻的砖

它闪闪发光，不惧杀戮

它能让寒冷更冷

让夜晚更长

让所有的心房都战栗颤抖

这是一块重逾千钧的砖，停留在岁月的风里

停留在荒芜的记忆里。无语凝咽

它是否留住了岁月无情的风霜雨箭

留住了时间、空间和

渐渐远去的厮杀

在马革裹尸的山岗，许多人选择静默矗立

寂静的风、一朵不知名的野花

都在苦苦思索着一块砖的前世今生

斑驳的身体

究竟铭刻着谁的名字

究竟铭刻着怎样一种

冲天而起的尊严

千疮百孔的身体

拼命抵挡着关外袭来的寒风

破败的肢体和血液浸透的身躯

抵挡着冬夜

如刀般的冷

尽管斑驳

尽管腐朽

却依旧目光纯粹。深沉厚重

尽管破败

尽管残缺

却依旧保持风骨。默默肃立

这就是长城中的一块砖

不会哭泣，不会后退，不会放弃抵抗

此一刻的他

表情硬朗、脸部严肃

即使阴云密布，即使大雨倾盆

也依然

不动如山

一道关隘

这是一道古老的关隘

这是一座衰落的城堡

风起时，会有不知名的小动物来此躲避

躲避关外袭来的风沙和一阵阵

刺骨的寒意

长长的、恣意纵横的砖缝里

无数根细长的蒿草

随风摇曳

它们在怀念过去

向上攀爬的时光

即使根须无法贴近大地

无法倾听

远去的胡尘、近代的枪炮

却依旧昭示着一段已然逝去的光阴

静默的关隘

一辈子笔直矗立

我仿佛听见

一声亘古的长啸

发自它悠悠的内心

凝而不散

在长城上漫步

在长城上漫步

我的目光时不时地会被

一只飞翔的鹰所吸引

它盘旋着

仿佛久久不肯落下的诗篇

我的目光跟随着它一起巡视

巡视着这片广袤、苍凉的土地和山峦

遥远的荒地上

青草站立不动，只有风的力量

可以让它们低头

在长城上漫步

我无法把自己从彻骨的悲伤里抽出

就像无法从漫长的岁月里

分辨出雨水和泪水

我好想看看长城旧时的模样

看见的却是

一大片流云和擦着头顶飞过的

口衔光阴的鸟群

历史的书钉

一块砖就是一枚

历史的书钉

它紧紧地将一页页历史

装订在一起

期间有闪光的誓言或掷地有声的

话语，像一柄锋利的剑

直指人心

那些呼啸而过的时光总是

被一千次地放大

而书钉

只能牢牢地站在原地

就像是历史里的一个关键性人物

头顶沧桑

脚踏风雪

一次次地用

身体里的暗疾

唤醒还在沉睡和麻木着的人们

无怨无悔

一段城墙睡了

这是一段

上了年纪的城墙

它横陈在我的眼前

就像睡着了的老人

没有一丝声响

我看见

无论是现在还是过去

与它相关的一切

却一直醒着

包括它身边的一朵野花

也醒着

城砖一块块地紧挨着

像无数个患难与共的兄弟

它们没有想到此时的静憶

是多么的可贵

我俯下身体

用耳朵，倾听着着它们的心跳

我能感觉在这之前的

某一年的某一天

某一天的某一时刻

它们或喜或悲的心情与疼痛

我想，或许它们睡着了

才是自己幸福生活的开始

沿着长城走

沿着长城走

我总能捕捉到一截

或清晰或模糊的历史

以及一段段

已经消逝并尘封的往事

我走走停停

记忆像河水

把长城分成两岸

此岸和彼岸

沿着长城走

我不敢大声喧哗或者歌唱

英雄矗立的山岗

庄严、肃穆

我看到大雪纷飞

朔风扑面

往事的河流顷刻间倒转

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情绪

在旷野上正

缓缓凝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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