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荞麦的爱情
来源: | 作者:李 铭  时间: 2019-12-02
  1983年的时候,我十岁,三哥十八岁。荞麦也是十八岁。荞麦姓郝,大名叫郝荞麦。
  三哥暗地里跟荞麦好,全村人都不知道。三哥有事不瞒我,悄悄跟我说,过两三年娶了荞麦当媳妇,到时候叫我管荞麦叫三嫂。
  荞麦的爹是村里的杀猪匠。每年到了腊月门,家家杀年猪,荞麦爹活忙,就成了香饽饽。荞麦爹杀猪是一绝,不管多大多肥的猪,荞麦爹眯着眼,摸摸猪的脖颈,用温水冲洗,摩挲,手一扬,一刀毙命。手艺好,猪就少遭罪。荞麦爹因此得了绰号“郝一刀”。
  “郝一刀”除了杀猪技艺精湛,还有三个特点:嗜酒,爱财,嫌贫。荞麦长到十八岁,十八的姑娘一朵花,荞麦是一朵美丽的荞麦花。荞麦花朵小,白色或者淡红色,斑斑驳驳,碎花遍地,汇聚一起才成气候。
  在马耳朵沟,荞麦的花都是白色的。三哥好读书,背白居易的诗:“独出门前望野田,月明荞麦花如雪。”我有些听不懂,三哥解释说,诗句的意思是我独自来到前门眺望田野,只见皎洁的月光照着一望无际的荞麦田,满地的荞麦花简直就像一片耀眼的白雪。
  荞麦倚着柴房的门框听到入神。那时正是荞麦花开的时节,荞麦的辫梢里都掺杂着荞麦花的香气。
  三哥对我说,去,到外面玩,我跟荞麦商量事。我预感到三哥会有什么行动,好奇心拽住了我的脚。三哥只好说,去,给你一毛钱,到外面玩,我跟荞麦商量事。
  我拿着一毛钱满意地出去。
  我前脚出门,三哥就迫不及待地关上了柴门。我趴在门缝里偷看,三哥果然没有撒谎,他说跟荞麦要商量事。果然,他们怕别人听到,在一起嘴对嘴地商量事呢。
  
  
  马耳朵沟的冬天寒冷而漫长。
  冷像一个幽灵,躲在枣树杈子上,趴在电线上,偶尔会随着风嘶吼几声。马耳朵沟的孩子们不怕冷,一群半大小子聚在墙根下打啪叽。村长的胖儿子小绺棉袄袖子早都打啪叽打得翻了花,小绺那一年二十岁,智商没有跟年龄成正比。
  从沟口开进辆突突响的拖拉机,拖拉机上坐着小绺的娘。小绺娘扎着围脖,脸蛋还是冻得通红。尽管如此,小绺娘还是乐得合不拢嘴。小绺娘怀里抱着个纸壳箱,里面是个带壳子的机器。
  全沟人都知道小绺家今天的大事:要去城里买电视机!
  乖乖我的天,小绺家真是不得了。马耳朵沟的第一台电视机就那样神气地摆在他家柜子上。全沟几百口人都去围观,小绺维持着纪律,看的人必须保持一米远的距离。全沟人就像跟遗体告别那样依次从小绺家新买的电视机跟前走过,行注目礼。小绺从一个智商低的孩子一跃成为全沟的领袖人物,他兢兢业业地控制着人与电视机的距离。
  到了晚上,炕上、地下、外屋都挤满了人。村长吃饱喝足要打开电视机,他踱着方步,拿着一张使用说明书,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文字。还有像蝌蚪一样的字,三哥说那是英文。没人知道英文是怎么回事,但是所有的人都看清楚了那说明书上也画着一台电视机。
  村长抬手摸到电视机的开关,攥住,攥稳,然后咔嚓一声脆响,电视机打开了,在村民的惊呼声中那块玻璃屏幕上出现了忽闪忽闪的雪花。村长略愣一下,拍一下电视机的顶部,玻璃屏幕上仍然是忽闪忽闪的雪花。
  怎么回事?电视机里没有人!
  村长不慌,招呼窗外的小伙子。大家这才明白,村长其实就是卖个关子。院子里早都挖好了坑,坑边上放着一根木杆,木杆顶部有个十字的像飞机一样的装置。听村长说,那是电视天线,电视机靠这个接收信号。这个装置是用薄铝制作的,特别神奇。往空中一立,就能从天上接收到信号。
  果然,杆子立起来,电视机屏幕里出现了图像。全沟人欢呼雀跃起来,整个马耳朵沟都沸腾了。
  三哥那几天召集村里的同龄人一起开个会,主要是研究村长家电视机里的人究竟是怎么来的。有人说,那些会动的有鼻子有眼睛的人物都是从天上来的。那个电视天线是有魔法的,它能够呼风唤雨,像书里写得那样,能够叫天庭的人物下到凡间来。也有人说不对,明明就是几根薄铝做的管管儿,摸了,不热也不凉,里面什么都没有……争论不休,没有得出一致的答案。
  三哥回去翻阅书籍,三哥太好学了。他用最通俗的话语来解释那个电视机里为什么会出现图像。可是,听的人听了半天,还是没听明白。三哥不厌其烦,说得吐沫横飞,脸红脖子粗,可是马耳朵沟的人感兴趣的点显然不在这上面。管它怎么来的干什么,好看就看呗。他们天一黑,就赶紧往村长家跑。去晚了,占不着看电视的座位。
  炕上,地下,甚至是窗外,都挤满了人。村长家盛况空前,不但权威性增强,人脉也愈发强劲。这神奇的电视机,简直就像村长家在全村最高的地方打了眼水井,居高临下,只要村长家浇菜园,全沟家家的水井都会干枯一样。这话一点都不夸张,沟里老徐家八十多的老太太都老早穿戴整齐来看电视了。
  三哥的博学多才没有了吸引力,电视机里演一个电视剧叫《大侠霍元甲》。剧情好看,人物也好看,最主要的是武打。那神奇的武打吸引住了全村的人,还有那饶舌的主题歌,叫马耳朵沟的人惊呼不已: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奇怪的事情,说话咬字都不清楚的人,竟然还在里面唱歌?
  村长家的电视机就是一块大磁铁,把全沟人的魂儿都吸了过来。
  三哥也跟着去看了几次。三哥去村长家看电视,主要是去看着荞麦。荞麦那时候也迷恋看电视,“郝一刀”被村长奉为上宾,坐在炕上最主要的位置——炕头。“郝一刀”可以享受如此优惠的待遇是有原因的。小绺的妈托媒人说亲,要荞麦嫁给小绺当媳妇。村长夸下海口,只要荞麦肯嫁给小绺,那就分家单过,再买一台电视机!
  三哥心里着急,荞麦现在很少去柴房跟三哥商量事。荞麦不商量事,三哥就越想商量事。最为要命的是,村长的儿子小绺有一天晚上,电视剧结束散场的时候,竟然对着荞麦喊了句:
  “赵倩男!” 
  赵倩男是电视剧里面的女主角,长得好看,是那个时代的偶像。
  
  
  三哥在荞麦回家的路上埋伏,喊散场回家的荞麦。
  荞麦打着哈欠,还沉浸在剧情里面出不来。
  荞麦说:
  “有啥事明天再说,今天困了。”
  三哥着急:
  “我真有急事,要不咱们去柴房商量。”
  荞麦听到柴房俩字,精神起来。荞麦说:
  “爹不叫我去。”
  三哥只好耐着性子:
  “那我在这说,我叫爹托了媒人!”
  荞麦浑身哆嗦一下,朝着三哥喊:
  “爹都答应小绺他爹了。小绺他爹答应给买电视机,你爹能给买?”
  三哥一听,拍着胸脯打包票:
  “当然能给买,我才是大侠霍元甲,小绺就是个棒槌。”
  三哥说着,把荞麦揽在怀里,恶狠狠地嘴对嘴跟荞麦商量事。荞麦也没了睡意,身体发软,认真地跟三哥商量事。他们商量事,却没有发现一直跟踪荞麦的小绺。当时小绺躲在路边的茅房里,跟我一墙之隔。看到三哥和荞麦这样,小绺站起来,“哇”地一声哭着回家告他妈去了。
  事情后来闹僵了。
  村长不依不饶,给“郝一刀”施压。最直接的惩戒就是“郝一刀”再去看电视,没有了最好的位置。荞麦坚称就是和三哥商量点事,没干别的。小绺揭发,说他都听到俩人的吐沫搅在一起吧唧吧唧响了。
  “郝一刀”在村长那里受到了抢白,内心窝火。回到家朝荞麦发脾气。荞麦低着头说要跟三哥好。“郝一刀”先前听过荞麦的心愿,当时没当回事,没有想到荞麦跟我三哥的感情是真的。
  “郝一刀”知道荞麦的性子倔强,硬来拗不过。就说:
  “彩礼单算,电视机也要比小绺家的好!”
  形势对三哥还是有利的,“郝一刀”虽然有毛病,但知道尊重荞麦的决定。只要我家肯花彩礼钱,也能够像小绺家买电视机,那荞麦就能成为我的三嫂。
  问题是爹拿不出彩礼钱,也很难筹够买电视机的钱。
  娘有病,手术费都拿不起,只能常年靠吃药顶着。家里人口多,哪有闲钱跟村长家对抗?爹拿不出,三哥急得脖筋都蹦起老高。
  拿不出钱那荞麦就得归了小绺。小绺那个狗东西,智商不高,可是发育不孬。夏天在沟里的水坑里洗澡,三哥注意到小绺的下身发育明显比智商要好,而且跟同龄人比,小绺的家伙还要大一号。那些天,三哥吃不香睡不好,眼前总是有小绺下面的物件在面前晃悠。
  三哥为了娶到荞麦,威胁全家,拿根绳子要上吊。爹真没有办法了,赶了圈里的老母猪去卖。全家的花钱进项少,老母猪是唯一的来钱道。爹赶着猪,掉着泪。卖了猪,买了台跟村长家一模一样的电视机回来。
  我家那天像是过年一样热闹,爹隆重地捧着电视机回来,表情就像捧着老母猪的骨灰盒一样难看。这是马耳朵沟的第二台电视机,尤其是我家买电视机的意义重大。这将意味着在和小绺争夺荞麦的斗争中,我家占了先机。
  三哥尤其兴奋,看到风雪中归来的爹。不,是看到风雪中归来的爹手里捧着的电视机。三哥直接冲到荞麦家。三哥顾不上敲门,直接撞到荞麦家的门上,连同门扇撞了进去。三哥额头流血,殷红的血像两道蚯蚓爬满了三哥的脸颊。
  三哥说:
  “荞麦,你要的电视机……买回来了!”
  
  
  在呼啸的冷风里安装电视天线,三哥激动得手直颤抖。我是三哥的跟屁虫,见证三哥的豪迈。三哥边弄边唱,都是电视里的鸟语。三哥是全沟学唱最好的人,卷着舌头在唱:“睁开眼吧,小心看吧,哪个愿……”
  我始终也搞不懂这歌词的意思,不知道要我们睁开眼睛看个啥。
  三哥拍着胸脯说:
  “我就是大侠霍元甲!”
  “那我呢?”
  “你是陈真!”
  电视天线杆子立起来,我家的电视机也出了影像。平时拥护三哥的伙伴们都蜂拥而至。在村长家看电视受到冷遇的人也大有人在,他们在我家无一例外享受到了贵客的待遇。爹忙着烧水,忙着在地上准备小板凳。可是我家的电视机看着看着图像就呼啦一下不清楚了,然后是刺啦刺啦的雪花遍布屏幕。
  三哥急得不行,炕上坐着未来的老丈人,三哥要好好表现,端茶倒水自不用说,关键是这电视机得争口气。三哥冲出去,开始转动电视天线杆子,转一下问一句:
  “好了吗?”
  屋里的人答:
  “有人了,又没了,又有了,又……”
  那天晚上我和三哥都没有能够进屋,为了保证大家能看好《大侠霍元甲》,我和三哥一直在寒冷的夜里扶着电视天线杆子。因为一松手,屋里的电视就变得不清楚了。我心有不甘,一度被冻得动摇过。
  三哥教育我说:
  “陈真,你愿意当东亚病夫吗?”
  我说:
  “我想看电视!”
  三哥鼓励我:
  “坚持,要想学成迷踪拳,必须把牢天线杆!”
  那天晚上屋里的人看得很满意,我和三哥在呼呼的冷风里一直坚持着做霍元甲和陈真。人散了,“郝一刀”还算满意,我和三哥都长舒一口气。
  可是马上一个科研问题摆在我们全家人的面前,爹看着我和三哥冻红的手,研究怎么才能叫我家电视机图像稳定下来。爹分析,信号从遥远的地方飞奔而来,我家地势低,肯定是来不及刹车一跃而过。直接撞到了对面的山腰上,信号被撞蒙圈,反弹回来,啪唧一声正好落在村长家的电视天线上……
  我们都点头,认为爹分析得有道理。爹虽然没有大文化,但比较注重实际。不然为什么一样的电视剧,一样的电视机,我家的不清楚?
  爹发动全家力量,研究怎么把清楚的信号劫住。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增高电视天线杆子的高度。
  爹说:
  “夜长梦多,咱们赶紧上山拉棵白杨树,高高的劫住信号!”
  三哥发扬大侠霍元甲的精神,连夜上山,拉了棵比直的白杨树。安上电视天线,二十几米高的电视天线杆子矗立在我家院子里,信号果然好了起来,电视里的影像清楚了。爹用自己的智慧,彻底改变了三哥的价值观,从此三哥不再迷恋书本。
  信号虽然劫了下来,但是“郝一刀”却不来了。三哥去找荞麦打听,这才知道,小绺他爹妈找到“郝一刀”,只要答应把荞麦嫁给小绺,彩礼照付,还要额外给“郝一刀”家也买台电视机,而且还是彩色的。
  天娘啊,彩色的电视机是稀缺品,在巨大的物质诱惑面前,“郝一刀”招架不住彻底被迷惑,说啥也不再蹬我家的门了。
  接着荞麦也不能来我家看电视了,留下三哥一个人天天在荞麦家门外学猫叫,往外勾荞麦。
  
  
  后来,马耳朵沟发生两件大事。
  第一件事情是我家被人举报,说我家乱砍盗伐。林场来了不少人,派出所也来了警察。我家那根电视天线杆子是白杨树的,结果栽到地下以后竟然又活了起来。顶部冒了叶,想拔都拔不走。眼瞅着证据确凿,无法抵赖,三哥灵机一动说,树是我家山上的,但这不是乱砍盗伐,充其量就是移植。爹也赶紧说,山上太旱了,从山上挪到院子里,天天能浇水,不信你们看啊,这白杨树长得快着呢。我们老李家人都心地善良,接下来我们还打算继续把干旱地方的树木都挪到院子里养,叫它们早点成材,为国家做贡献。
  来的人琢磨一下,感觉爹和三哥说得也在理。
  第二件事跟三哥有关。荞麦嫁给了小绺,在吹吹打打的鼓乐声中,三哥离家出走。三哥说要是不混成霍元甲就绝不回来。荞麦没娶成,老母猪却卖了。爹很上火,娘又缺钱治病,爹就不顾我们这些孩子的哀求,把电视机卖了。
  卖完电视机,爹赶着头小母猪回村。在我们这些孩子眼里,爹赶的不是小母猪,分明就是一台电视机的遗骸。
  半年以后,三哥返回,三哥跟我说他在南方打工,这次回来是想带荞麦走。
  我给三哥放哨,三哥和荞麦在河边见面。荞麦捧着大肚子,三哥眼睛里冒着火。
  三哥跟荞麦说:
  “把孩子打掉,肯定是个傻子!”
  荞麦眼睛里汪着水,只说一个字:
  “不!”
  三哥的眼神里充满绝望,只好一个人离开。荞麦含着眼泪送别了三哥。
  三哥一个人在外面打拼,做生意赚过也赔过。三哥在外面结过很多次婚,不过很快就都离婚了。后来三哥终于稳定下来,还在南方一个城市安下了家。那些年,隔个三五年,三哥就托人往马耳朵沟的家里送台电视机。从24寸的黑白,到24寸的彩色电视机,从窄屏到宽屏,从背投到液晶显示屏。爹妈早都故去,我在马耳朵沟安家,收到这么多电视机,都不知道往哪放了。我明白三哥的意思。三哥是希望我在村里过日子像个样子,不被别人瞧不起。在三哥的心里,电视机的好坏代表着这家人家在村子里的威望。要是当初我家能够有更多的钱,也不至于叫三哥失去荞麦。
  荞麦后来生了个女孩,不是傻子,那女孩水水灵灵的。小绺家现在的状况也不是很好。家家土地承包到户,村长的权威日渐小了。家家富裕起来,都换了大电视机,只有村长家还在看着当初那台12寸的黑白电视机。有时候看着看着没了人,村长就用手拍一下,电视机的确老了,演着演着累了要打瞌睡,拍一下算是提醒一次。电视机就打个激灵,马上出现了图像。荞麦要给公公换台新的大的电视机,村长不同意。这小电视机一打开,村长就找到了当初做村长的感觉。与其说是村长舍不得花钱换电视机,还不如说那台电视机是村长在我们马耳朵沟仅存的一点念想。
  小绺的智商还是当初那样,傻呵呵的叫荞麦赵倩男。荞麦在村子里开了家小卖店,赚钱不多,勉强度日。不过小绺和荞麦的女儿挺争气的,不但考上了名牌大学,还回乡创业。这女娃对爷爷和小绺都很好。过日子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一度生活困窘的荞麦家一下子又成为了马耳朵沟的焦点。
  三哥一直不肯回到马耳朵沟,这里是三哥伤心的地方。
  去年,荞麦在街上遇到我,喊我停下说话。荞麦告诉我,她得病了,要去省城化疗。望着憔悴的荞麦,我也百感交集。
  我说:
  “有什么话,你就跟我说,我会捎给三哥的。”
  荞麦低着头跟我说了几句话,我看见远处田野里的荞麦花正在阳光下怒放。我不由得想起当初三哥背诵的那两句白居易的古诗:
  “独出门前望野田,月明荞麦花如雪。”
  后来我见到了三哥,但是我没有把荞麦的原话转述给三哥。那是一个秘密,尘封了这么久,我不知道启开这个秘密的封盖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效果。三哥忙得很,52岁的三哥一点都不显老。
  三哥跟我说,他是改革开放最大的受惠者。这些年要不是政策好,他也混不到今天。他问我村里的路修没,没修的话他愿意拿钱。我说修完了。三哥很意外,问谁出的钱。我答是荞麦家的女儿。三哥的神情略有黯然,很快抬起头问我,村里的小庙没人修吧?我说修了。三哥很奇怪,反问我,还是荞麦的女儿修的?
  我说不是,都是一些善男信女集资修的。三哥感觉很无奈,摊手说:
  “那你说我给村里干点啥?你想好了告诉我。”
  三哥业务很忙,我一直跟三哥说不上太多的话,连续几天三哥都是来去匆匆。总算闲下来一晚上,三哥陪我。三哥问我去酒吧还是去唱歌,我说看电视剧吧,看《大侠霍元甲》。
  看着看着,三哥说老片子,效果不行了。
  我说挺好的啊,你看赵倩男多漂亮。
  三哥仔细看,嘴里嘀咕着:
  “米雪演的赵倩男啊?”
  我说:
  “你当初不是说自己是大侠霍元甲吗?”
  “是吗?”
  三哥一脸茫然地看着我。
  “我是陈真!”
  我兴奋地跟三哥说。
  三哥哈哈大笑,嘲弄我:
  “拉倒吧,你哪像陈真。老四,卡上有钱,你随便玩,我明天还得出去应酬,这回走得时间久一些。你这次来有事吗?”
  我本来是找三哥说说几十年前的事,说说那时候我们一起看电视剧。可是,三哥已经不记得了。我觉得此时此刻,我不适合跟三哥谈这个问题。我看到三哥的欲望在暴涨,三哥非常想关掉电脑里播放的《大侠霍元甲》,去他的卧室里见那个染发的女孩子。
  你们是不是特别想知道荞麦那天在街上跟我说了什么?
  荞麦说:
  “方便的时候告诉你三哥。当初,我爹得病需要钱治,我不能看着他等死,所以才嫁给了小绺。老四,你答应我一件事情,等小绺走了,你告诉三哥,女儿是三哥的……”
  “你跟小绺?”
  荞麦:
  “小绺的智商就是一个十岁的孩子,他不能……”
  
  大侠霍元甲大战独臂老人,我正看得入迷。那个女孩子踮着脚出来上卫生间,我看了她一眼,那个女孩子的头发染的颜色是白色的,像一头的荞麦花,半开不开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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