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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哥中才
来源:《解放军文艺》2023年第5期 | 作者:马晓丽  时间: 2023-06-05

  中才喉咙里咕噜咕噜的,听不清在说什么。锦莉俯下身侧耳细听,忽然笑了,伸手比划着对我说,他让你站远点,想看你全景。

  我赶紧离开病床,往后退了两步。

  只见中才把那张脱了相的脸费力地扭向我,又往失神的目光里聚了点精神,上上下下地打量起我来。

  我努力弄出笑脸,故作轻松地说,有什么可看的,是不是好长时间不见,想看看我老成啥样了?

  中才的喉咙眼儿里又咕噜了几下,锦莉笑着翻译说,他说你没变,还那样。

  我这才回到病床边,俯身握住中才的手。中才的手变薄了,全然不是熟悉的那般温厚多肉了,一节凸起的指骨猛地硌疼了我,我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慌乱起来,忙不迭地赶紧使劲说话,一口气说了好多好多的话,都是骗人的,瞎话。

  我骗中才说他没事,说他过几天就能好。说等他这次病好出院后,一定要和锦莉去大连,到我家住几天。还说我厨艺好着呢,要给他做好多好多好吃的……其实这些原本并不是瞎话,得知中才得病的这几年,我多次这样恳求他,也托朋友捎话让他去大连,说想好好伺候伺候他。但此刻再这样说,就都是瞎话了,因为我心里明镜似的,知道一切都不可能了,中才已经没有以后了。

  离开病房时,我很怕自己失控。我先努力稳住情绪,边告诉中才我得赶火车回大连,边做出匆匆的样子果断转身就走。令我没想到的是,我身子都转过去了,手却还在身后——原来中才拉住我的手一直没松!我在那一刻瞬间破防,憋了半天的眼泪一股脑儿地涌了出来。我不敢回头,怕中才看见我满脸的泪水,怕我会控制不住哭出声来,怕我没有力量走出这个病房了。我就那样一直背着身子,狠着心慢慢地把手从中才的掌心里一点一点地抽了出来……心像被抽空了一样,生生地痛。

  一周之后,中才走了。

  我们创作室没人称呼中才的行政职务——王主任。尽管中才在大家的眼中确属德高望重,但这并不妨碍我们无论资历深浅、年龄长幼,都一口一个中才叫得欢。关键是中才也一口一个地应着,叫的和应的都自然得很,天经地义得很,倒是常把外人听得一愣一愣的。仅此便可看出,中才是个边界很宽的人。

  中才的边界究竟有多宽,我一直没参透。

  沈阳中才的家,在我看来基本就是一个公共场所,任何人都可以随便出入。中才妻儿居北京,自己在沈阳独拥一套住房,这就给大家提供了恣意“侵犯”的理由:外地的朋友尽可以来此寄宿;本地的朋友尽可以拿此当欢聚场所;闲时可以溜进去坐坐聊会儿天;没地儿吃饭了还可以堂而皇之地闯进去打个秋风。

  创作室是个穷地儿,没钱,好在中才大方,肯从自己腰包里掏,且迎来送往从不计较。人心都贼着呢,哪个看不出中才那张菩萨脸宽厚无边?哪个不想尽情享受这逼仄世间难得的一份宽厚?反正我们个个心照不宣,人人都看准了中才是个不会计较、不懂拒绝的主儿,大家可劲儿造就是了。

  是的,中才是不懂得拒绝,但这并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是中才自己也乐在其中,而且还尤为乐在其中。中才率性豪爽,喜欢呼朋唤友,喜欢聚众海聊,喜欢豪饮,喜欢跳舞,喜欢搓麻将,喜欢一切雅的俗的新鲜有趣的人和事。

  以我那时的偏狭,还真是看不懂中才。我这人对年龄差比较敏感,而且在这方面有点势利眼,如中才这样大我十几岁的,都被我看成是上一辈人。在我的腐朽观念里,上一辈人自然该有上一辈人的界定,遵循上一辈人的行为规范。但中才是没有这种界定意识的,他总能以各种方式出圈,突破我对上一辈人的行为定义,令我一次次惊讶。

  第一次见中才酒喝到兴头上举杯大喊“我要放浪形骸”时,着实吓了我一大跳。以当时的社会语境,说“我要放浪形骸”基本上就等于说“我要当流氓”差不多。还有,在社会上刚兴起跳交谊舞那会儿,中才以近半百的年纪愣充大龄青年,把自己硕大的腰身硬塞进一条狭窄的牛仔裤里,率领大家在他家的客厅里学跳交谊舞。单看他那大象般的身材竟能舞动出灵活自如、优美妩媚的姿态,就令我们愉快得不行。特别是这快乐还带有险中求的味道——要知道,中才的家可是在营区内,这行为可是在军区政治机关的眼皮子底下。

  可想而知,这样的一个军区创作室主任,这样的一个中才,在机关的印象一定好不到哪去。机关是个什么地方?机关是讲究规范的,特别是政治机关。中才的许多行为,在机关的眼中都是逾矩的。我揣测,如果中才不是从解放军文艺出版社调来的人才,如果中才没有获得过两次全国小说奖为军区争得了荣誉,如果中才不是有幸碰到了对文学存有几分敬意的领导,他的处境一定不会好。

  中才在文学领域的边界之宽,也是有目共睹的。无论是小说、散文、诗歌还是报告文学,中才都长袖善舞,著作颇丰,且频出精品,小说有获全国短篇小说奖的《三角梅》和《最后的堑壕》,有获全军一等奖的长篇小说《遥远女儿岛》,有中篇小说集《龙凤砚传奇》《希里免克的传说》。散文有长卷散文《黑色旅程》,散文集《何处觅天涯》《朔方履痕》。诗集有《晓星集》《光斑集》。报告文学有长篇《战神的橄榄树》等等。

  我不知道管理我们的机关是否真的了解中才,是否真的清楚中才的文学成就,是否真的知道中才为此付出的努力。中才自己从来不会说,他是个无意宣扬个人的人,但我们都知道。我们知道中才曾亲赴战场,宿在南疆的堑壕里,赤膊与前线官兵彻夜攀谈;我们知道中才曾启动作家骑行边防的壮举,亲率一干人马骑自行车采风,从黑龙江源头洛古河出发,顺江而下一直骑行到大兴安岭;我们知道中才曾豪情大发倡导“冻土文学”,鼓励作家书写具有东北地域特色的文学作品;我们知道中才几乎每年都会组织军区业余创作笔会,自己花费大量的时间和心血给业余作者看稿、谈稿、改稿,为军区培养出了一支可圈可点的文学创作队伍。

  中才虽没有权威意识,不善行政管理,但仅凭其自身的人格魅力,就能把一干文人聚拢在身边。中才身上是很有些古风,很有些古文人气质的。他熟读古诗文,善笔墨书画,重感情讲情义,兴起时放浪形骸,动心时潸然泪下。与人相处虽不拘泥保守,但也很老夫子,很在意自身的道德形象。其实,与其说中才是我们的领导,不如说更像是我们的老哥,一直如老哥般地待我们。尤为重要的是,中才以极具个性特征的方式,几乎是用一己之力,在荆棘丛生处辟出了一个适宜文学生存生长的生态环境,为我们营造出了一个宽松自由、融洽和谐的创作氛围。

  如今想来,当年我享受着这一切却并不自知,挺没良心地以为这些都是应当应分的,以为创作室就该是这个样子。我并没有意识到这样宽松的创作环境是多么难得,没有意识到自己能身处其间是多么幸运,那时我竟全然不知道自己是个实实在在的受益者。直到中才退休离开创作室,周围的生态环境发生变化之后,我才在比较中逐渐觉出了不同,觉出了中才的存在之于我们的重要意义,觉出了中才的难能可贵。

  虽然,我无法说清中才究竟在多大程度上影响了我,但我清楚地知道,我的精神藩篱的边界,最初就是在中才的影响下打开的。至今,我还记得当年冲击着我的种种新鲜的精神感受——那种循规蹈矩的灵魂终于得以破门而出的亢奋;那种长期压抑的心灵突然得到释放后的狂喜;那种不期而至的自主呼吸带给生命的眩晕般的快感。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中期,中才带领我们去广州军区进行文学交流活动。

  记得游越秀山那天遇雨,大家在细雨中拾级而上,爬至山上见空无游人,只有一白衣人在五羊雕像下盘坐。中才刚爬上来,白衣人就突然冲他开口道,先生,您长了一对桃花眼。开始大家都愣住了,看看白衣人,再看看中才,突然反应过来,这桃花眼跟中才也太贴切了。于是便哄笑起来,推拥中才至白衣人面前,请他一定给中才算个桃花运出来。

  本是起哄开玩笑的,没想到白衣人一开口就把我们给镇住了。他说中才虽官至三品,但并无实权,虽无实权,但再大的官在他面前也不大,再小的兵在他面前也不小……这活脱脱就是高级别文职作家的写照。接下来,他又说中才命中有一难,七岁那年腿受了伤,但命保住了。又说准了,中才大为震惊。

  虽然没算出桃花运,但中才桃花眼的名号算是落下了。大家乐不可支地揪住这个梗不放,活活用来打趣了中才一路。没想到下一程到海南,中才还真让我们见识到了他的桃花运。

  中才十二年前曾在海南结识了一个卖贝壳的小姑娘。当时小姑娘蹲在地上卖贝壳,中才没挑到可心的,就随口说了句贝壳不好看。小姑娘一听就不高兴了,两人口舌龃龉了几句后,小姑娘干脆起身收摊,不服气地说家里有好看的贝壳,不信就跟她去家里挑。中才居然就去了,不仅去了小姑娘的家,挑到了可心的贝壳,还在小姑娘家里美美地蹭了顿饭。这段美好的经历和那个有个性的小姑娘,都被中才写进散文里发表了。

  此次故地重游,中才忆起这件事,很想找找当年的小姑娘。广州军区的朋友热心地帮中才去找,没想到真就给找到了。对中才与小姑娘相见情景的猜测,吊足了我们的胃口,所以中才一回来,大家就围了上去,眼巴巴地等着他开口。

  中才显然一直没从情绪中出来,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没想到她一眼就认出我了……

  十二年间他们从未互通音信,小姑娘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中才还能来找她,还会来看望她。如今那小姑娘已是为人妻为人母的沧桑妇人了,她默默地打量着中才,只轻声地说了句,你老了,胖了。

  令中才惊异的是,小姑娘竟然看到过那篇散文,而且就在前几天还跟她的二姨念叨,说北京那个作家现在不知怎么样了。看得出她表面上虽然很平静,但眼圈发红,一直抑制着自己内心的激动。

  中才的讲述很动情,他眼中有泪,似有脉脉温情随着闪烁的泪光汩汩溢出,若桃花带雨,洁净而温润,生动而美好。

  中才有女人缘。他女性朋友众多,身边经常是花团锦簇、彩蝶飞舞。中才是男人中的稀有品种,是那种爱女性而不是只爱入自己眼的女人的男人,他是对女性的整个群体都充满了喜欢和爱怜。中才是不会让他身边的任何一位女性感到不适的。他的女性朋友形形色色并非都是美女,但无论老少丑俊都会得到中才的悉心照拂。

  有一次笔会间举办舞会。舞会结束后我和中才一起往外走,忽然想起没跟他跳一曲,就没事找事随口说了句,你今晚怎么没请我跳舞?中才稍愣了一下,说是哈。然后立刻满脸歉意认真地向我解释:晓丽是这样,你看那个谁谁谁是客人,我得尽地主之谊,不能不请人家多跳几圈;那个谁谁谁你也知道她心思特别重,我得照顾她的心理不能让她感到冷落;还有那个谁谁谁,创作室那几个小子嫌弃人家的长相,谁也不请人家跳舞,我看见她在那干坐着太尴尬,这一晚上就净跟她跳了……我真没想到中才跳个舞还得分出这么多的心思,他是真的体恤每一个女性。

  中才对女性的体恤,还表现为对保姆的宽厚。记得中才家中请了保姆之后,我有一次去他家。进门后不见中才人影,只有保姆斜靠在沙发上打游戏。我问保姆中才呢?保姆战斗正酣,双手一直紧张地按着游戏手柄,根本顾不上我,只简短地回了句“厨房”。我寻到厨房,果然看到了中才那扇硕大的后背。及至近前才看清,中才竟然躬着个大身板子,俯在水池前刮鱼鳞呢。我很惊讶,问中才怎么还自己干活,为什么不让保姆收拾鱼呢?中才抬起头宽厚地一笑,说,她不会。我说不会得让她学啊。中才毫不介意地说,就一条鱼嘛,我随手就收拾出来了。我把中才一贯没有身份意识,主仆不分的故事,当笑话满世界讲。讲到锦莉面前时,锦莉也忍不住笑,说没办法,他就这样。锦莉其实是个比中才还大方,从不会计较小事的人,连她都无奈地说,真拿中才没办法,我的东西他都会随手送给保姆。今年我好不容易搞到几箱苹果,他立刻就分给了保姆一半。

  中才的最后一任保姆小赵患了癌症。中才像待家人一样,一趟趟领她去医院看病,不知为她找了多少人花了多少钱。听说小赵病情加重快不行了,中才特别难过,说作为女人小赵这辈子太不容易了,好不容易独自把孩子带大自己却不行了。他立刻带着创作室几个小子,驱车从沈阳市赶到本溪市,到小赵的家中去探望。小赵的家住城市边上,在一片低矮破旧的房子中间,家里空空如也,几乎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中才一行的到来,惊动了街坊四邻,大家争相挤到前面来看稀罕,见证真有解放军“大官”来看望小赵。见到小赵时,她已经说不出话了,只是默默地看着中才,眼里蓄满了泪……小赵没想到中才会一直牵挂着她,更没想到中才会在她弥留之际出现在她的身边。

  我想,之所以有那么多女性喜欢与中才交往,愿意围绕在身边成为他的朋友,除了中才的自身魅力,最主要的还是女性的直觉。直觉使她们感到中才是真的爱女人,相信中才会悉心呵护她们,不会伤害任何一个女人。

  因为身边女人多,中才常被误解,以为他很花。只有接触多了,了解深了才会发现,中才其实很老夫子。他是爱女人,但是爱得自然、坦荡、干净。时间久了,创作室的小子们常会故意表示失望,坏笑着感叹一句,看起来“莺歌燕舞”,却原来只是“虚假繁荣”啊!

  我调入创作室之初,中才找我谈话。在铺垫性地列数了诸多优点之后,中才终于说出了他最想说我的话:晓丽,你太懒了!你简直就是个笔会作家,平时从来不写,只有参加笔会要求你写,你才能交出一篇东西。今后搞专业创作了,你得改,得勤奋!中才一竿子就捅到了我的七寸,我顿时羞愧难当窘迫得要死,当即表态说我改,我一定改。那时我显然对自己的劣根性严重认识不足,真以为自己能改邪归正,没想到自己会食言,没想到自己竟无可救药,没想到自己的额头上至今还顶着个偌大的懒字。

  其实,能调进创作室我虽然高兴得要死,但心里还是很发虚的。我写东西少,也没得过多少奖,在此之前有两位获得过全国短篇小说奖的作家想进创作室都没能进来,我没想到自己竟有如此的幸运,稀里糊涂地就调进来了。虽然我从没问过,但也猜到一定会有质疑的声音,这怪不得人家,连我自己都质疑。是在过了很久之后,我才想到我极有可能是借了张正隆的光。正隆是个好作家,中才一直想把他调进创作室,但单独调他会比较敏感,就想再搭个人一起上报。我于是就幸运地被搭上了,并且幸运地通过了审批,幸运地跟张正隆一个命令调进了创作室。虽然这个过程只是我的猜测,从未经过核实,但推测下来感觉似乎还是比较靠谱的。让我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搭上的是我?心里揣着这么些个念头,我自然就有了一种小鱼挂到大串上的侥幸感,心里既高兴又不安。

  转过年来评职称,创作室当年有三个人够报二级作家的条件,其中有我一个。这下中才犯愁了,说一下报三个副高,上面肯定不同意。我随口就说,那就给我报三级作家吧。中才愣了一下,说这不好吧?三级是中级职称。我说中级就中级以后再调呗。心想自己这条小鱼能挂到大串上就不错了,不能再踮起脚去跟别人抢职称,退一步我还能落个心安。我没想到中才当时会那么感动,好像我给他解决了天大的困难似的。中才说,晓丽你这么说真让我很感动,我没想到你会这样想。又恳切地说,不过这事你可得想好了,别一时冲动后悔来不及。我说中才你放心,我不会后悔的。这件事后来被中才在嘴上挂了好几年,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大概是在调入创作室两三年后吧,有人给我讲了一件事,这才解开了我一直以来的那个疑惑:为什么搭进创作室的是我?那人说在调入之前,他们几个人曾一起去看过中才,其中有位出过一部长篇小说的业余作家也很想调入创作室。中才坦荡,从不隐讳自己的观点,他随手从案头上拿起我发表在《北京文学》上的一篇作品,递给对方,说你看看这篇写得多好。马晓丽无论小说、散文、报告文学都拿得出手,她就是个作家料。你虽然已经出版了一部长篇小说,但我看你还只是依靠那点生活底子,缺乏一个作家应有的文学生发能力。

  我听了这件事大为震惊,中才从来没当面表扬过我,竟在背后给我这么高的评价。我感动极了,真想好好谢谢中才。但我是个表达上有情感障碍的人,特别害怕别人当面赞扬我,也特别害怕当面赞扬别人。又过了很久之后,我才借一次聊天机会向中才提起了这件事。没想到中才只吃惊地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这事我没说过呀。然后就若无其事地把这个话头扔到一边,又捡起刚才一个有趣的话题兴致勃勃地说起来了。我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中才,被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孩提般的真纯气息深深地打动了。我没再提起过这件事,至今也没对中才道过一声谢。

  得知我的小说获得鲁迅文学奖后,隔着电话我都能听出中才的兴奋。中才在电话那头大喊,太好了!晓丽,我就知道你行!

  那一刻,我突然很想抱住他,趴在他的耳边热络络地叫一声:老哥!

  我想告诉中才,我喜欢他身体里住着的那个活泼泼的有趣的灵魂——

  喜欢看他自由率性、放浪形骸的样子;

  喜欢听他韵味十足地唱“八路军拉大栓”的山东小调;

  喜欢看他硕大的身躯在舞池中灵活地扭转腾挪;

  喜欢看他穿白西装、白皮鞋、戴礼帽耍派的劲头;

  喜欢看他心满意足地吃小炸鱼时万般享受的表情;

  喜欢他动不动就动感情热泪盈眶;

  喜欢他养什么就惯什么的妇人心肠;

  喜欢他心疼万分地抱着毛色潦草的王老万(中才养的狗,因为一次治病就花费了一万,人称王老万)的颓丧模样;

  喜欢他挥毫作画试图在晚年重整河山的姿态……

  其实,中才最吸引我的,还是令我一直也无法参透的边界。

  中才似乎始终活在自己那空阔无边的尺度里,不设限。与周围寸草不生的那种人完全不同的是,中才的身边总是草木葱茏、枝繁叶茂。中才是那种养人的人。我想,应是中才那无尺度的宽厚和包容,使得挨近他的每一个生命都能得到照拂,无论是男人、女人,还是动物、植物。

  我最想告诉老哥中才的是,在生命中能遇见他这样一个有趣的灵魂,是我此生的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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