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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月:真的,有些虚构人物取自作家的肋骨
来源:《当代》微信公众号 | 作者:  时间: 2021-03-23

​  我是一个容易沉浸在自我世界的人,一颗正在发芽的种子、水中静谧潜游的鱼、光柱里肆意漂浮的尘埃,都会吸引我的目光。在我的世界里,存在许多隐蔽之门,它们通往不同于现实生活的另一片神秘空间。这是一种奇异的感受,它们使我的世界发生了变形,就像蜗牛的触角,脆弱而真实存在着,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悄悄地隐藏在某个物件里,一旦触发,就会产生神奇的反应,那是打开另一片隐藏空间的魔法。

  我觉得文学是种魔法,它容纳我的幻觉和幻想,也容纳我对人生的真意与真情。用一真,一假,建造一个能够让阅读者也感同身受的新世界,这,是何等的美妙。

  《茉莉》是我写的第一篇军事题材小说,它来源于现实,同样有着对现实世界的逸出。这里有幻想,也有真诚。在完成采访后的某一天,那些小说人物突然匆匆向我走来,我无法拒绝,它们以年轻的姿态整齐列队,拉着我去看半个世纪前的战火,一次又一次,我与这些人物共同经历,感受严寒中的冰冷,目睹绝望中的死亡。当小说快完成时,一切都将走向宿命,他们选择以自我牺牲来诠释战争,这时我才恍然大悟,他们原来不曾在这个世界真实存在过,他们只是数日以来伴我理解另一种生活的人物。当那些英雄逐一逝去,我才第一次尝到了加·加西亚·马尔克斯将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送上归途后的苦涩,这种感受不同于阅读他人作品中的死亡,而是与自己笔下人物的共同亲历,即是同谋,又是人物命运的扼喉者。直到现在,我还能一次次地看到那个叫芳芳的女人穿着黑色半裙在抗美援朝烈士墓前深深鞠躬,盘起的发髻像极了我平时最爱梳的丸子头,甚至我无意识地将她穿的那条半裙与自己的那件对上了号,我总能在写作时看到她模糊的脸,感受到她心中缓缓流淌的悲伤,后来,芳芳的面目逐渐清晰,那个在时空中鞠躬的女人分明就是我自己,原来那些丝丝缕缕的片段多年来一直飘荡在我的周围,不曾消逝。

  这些,与儿时春游前必先去给烈士扫墓有关,与多年后,我才明白那里长眠的正是抗美援朝烈士有关,也与自己是一名军人有关。我觉得,那些人是我,我在写下他们的故事的时候真真切切地感觉心在疼痛。有作家说,有些虚构的人物取自作家的肋骨,我感觉到,是的,真这样。

  米兰昆德拉说,“小说审视的不是现实,而是存在。而存在并非已经发生的,存在属于人类可能性的领域,所有人类可能成为做得出来的。”我更偏爱从生活中溢出的世界,就像伊塔洛·卡尔维诺的小说中那些不安分的可能,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小说中对时间、无限、循环的探讨,唐纳德·巴塞尔姆笔下的玄妙境遇。那么我们的世界,是否存在多种变体,在我们的认知之外,是否存在巨大的空白,我认为这些空白不光属于科学家,它们同样属于文学,作家正是用文字来创造这片隐蔽空间的人。那些已有却不被人类所探知的事物,那些没有却被文字创造出的世界,正是文学独特的奇妙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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