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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唠家常一样娓娓道来——读李皓抗疫诗歌《我想坐车再去一趟武汉》
来源: | 作者:齐凤艳  时间: 2020-03-19
  抒情诗的一般特点是集中抒发诗人在生活中激发出来的思想感情,它侧重直抒胸臆,或感染或鼓舞,或二者兼而有之。优秀的抒情诗还往往激荡着时代的旋律。李皓这首《我想坐车再去一趟武汉》以上几点皆备,但又颇与众不同:抒情诗多借景抒情,而这首诗则是借事抒情,像唠家常一样娓娓道来。诗中,与武汉有关的过往,桩桩件件,铺成一条去往武汉的“路”;除了过往,还有展望,人未到武汉,先开始回忆,而这回忆的内容就是当下。这首诗之所以开阔且有气势,盖因其时间跨度大而形成的强大气场。其时代性更体现在它的当下性:新冠疫情在即,诗人“想再次坐车去一趟武汉”——他要做一名逆行者!
  去武汉——那里正在进行着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市民们的健康和生命正在受到新型冠状病毒的威胁、侵蚀和掠夺!武汉,此时就是战场。疫情发展以来,不乏逆行者,去保卫那里人民的健康和生命,去与病毒殊死搏斗。军人出身的李皓,想必早就摩拳擦掌,磨刀霍霍了。然而事实上,他根本去不了,只有被批准的医护人员才有资格去!那么,作为一个率性的诗人,“恨当年未学医”!诗人凭窗远眺武汉的方向,在梦中、在心里、在意念里去了无数次——如此,才有了《我想坐车再去一次武汉》诗中十九次反反复复的咏叹:
  我想坐车再去一趟武汉
  就像我从来没有去过一样
  
  在这一次又一次的咏叹中,我听到诗人澎湃的心潮,一次次激烈地拍打着情感的堤岸。这种回环往复的咏叹,构成了抒情诗独特的仪式感和音乐性。罗伯特•沃伦把诗歌界定为“一种言说”,具有“强烈显示的节奏,频繁出现的韵脚和比喻性”。节奏和韵脚在抒情诗中显得尤为重要,特别是在这首篇幅如此之长、情感内容如此丰富的诗中,“我想坐车再去一趟武汉/就像我从来没有去过一样” 反复出现,这种重章叠句不仅使诗人情感的铺排步伐稳健,也起到了像“顿呼”一样引领读者共鸣、加强感染力的作用。
  情感是诗的发生,也是诗的归宿。一首抒情诗写这么长,如何才能够不空洞?虽然诗歌的长度,在某种意义上是内涵丰富性与抒情饱满性的保障,与此同时,诗人想要表达的情感必须足够丰富、厚重。对这首诗而言,则一定是因为诗人对武汉怀有极其特殊而深厚的感情,不吐不快,要表达就表达个淋漓尽致。
  在新型冠状病毒疫情的大背景下,“武汉”迅速成为一个热词。这样的时刻,武汉牵动着全国人民的心,我相信每个有悲悯之心的人,在某个瞬间都有过想去武汉抗击疫情的想法。这时,诗的感染力就生发出来了,它让读者的情感有了具体的依托。这归功于这首诗的叙事性语言:在书面语和口语之间,李皓选择了一条中间道路。他是老道的,手法纯熟,拙里藏巧,不露声色之间表现出极为精湛的诗艺。
  长期以来,诗歌一直抒情独大,唯“情”马首是瞻。然而,追溯诗歌发展的历史,叙事在诗歌中是享有很高地位的。我国的《诗经》和《汉乐府》中有叙事,国外的《荷马史诗》中有叙事。刚开始,作为一种高级的诗歌价值判断与文学标准,叙事享有很高的声誉,人们常常把史诗或史诗性写作置于文学正宗和诗歌正典的贵胄位置。但是,在后来的进程中,尤其是19世纪之后,诗歌叙事的趣味性与正当性逐渐丧失,人们甚至将叙事视为诗歌写作的无能表现。从对话和复调理论的角度,巴赫金信心十足地说:“如果不是全部,但至少有很多抒情诗也有叙事的一面。” 
  20世纪英国批评家考德威尔在谈到“诗的未来”时说:“诗在技巧上达到了空前的高水准,它越来越脱离现实世界……”诗在“向内转”,虽然向内转未必意味着是一条诗歌窄路,更不等同于诗歌死路,但是,如果诗人挖空心思地考虑如何在诗的“叙事背后”“叙事之外”大做文章、大有可为的话,那么一些具有当下和现实意义主题的表达就会受限。李皓这首诗,叙事为全诗塑造了坚实的情感依托,生动的现实影像使抒情不空洞,有依附,引导读者走进诗人的内心,从而带来强烈的感同身受之体味和比框。
  比如诗歌的开头:
  我妈妈的姑姑也就是我的姑姥姥,那一年
  头也不回,跟着我姑姥爷随军去远方
  姑姥姥的口音从此改变,再也变不回来了
  而让我妈妈艳羡不已的南方大城市
  从此在我小小的心里,深深地扎下根来
  啊!武汉,我妈妈一直把你念叨至今天
  
  这样的起笔,自然亲切,像两个情投意合的人在亲切地聊天。姑姥姥的随军故事,妈妈对武汉的念叨……瞬间将读者代入到诗人的叙述之中,当你再在心里说“武汉加油”的时候,你必定会感觉到武汉离你很近,武汉此时的疼与痛,与你是有着千丝万缕的情感联系。而对于诗人本人而言,这由亲情回忆开始的第一节,却是他满腔情感的小小切口:武汉,在诗人母亲的念叨中出场,武汉一出场就是扎根在诗人心里的。嗯,精彩的开头!
  之后,诗人从“诗”说起他与武汉的情结。当年的中学生对诗的追逐和遥望,与武汉有关;昔日的少年诗人之文学梦幻和大学理想,与武汉有关;而当时身为军人的诗人,与武汉战友的真挚情感也是值得称道的。战友们从武汉的来信中“湿漉漉的”绝不止是长江上的点点白帆、中华鲟的身影和鹦鹉洲的萋萋芳草,这“湿漉漉的”,既是诗人当年读信时的目光,也是诗人此刻回忆时的心情:那是一列装满回忆的绿皮火车,不急不缓,过往皆是车窗外的风景。
  写到第十个“我想坐车再去一趟武汉/就像我从来没有去过一样”时,诗人开始进入当下。之前的一系列铺陈可谓匠心独运,它们既是一种情感的酝酿,也是一种激情的推进器。这些铺陈形成一个深情厚谊的大海,通过这两句诗的自然衔接,诗人在这之后的抒情简直就是一腔热血在激荡了!这激荡之浪涛高高耸起却不突兀,诗人的思想、情感和情绪“跳动如雷霆”却有深邃的根基。更重要的,整首诗无论是叠踏十九次的“我想坐车再去一趟武汉/就像我从来没有去过一样”,还是这十九次叠踏前后的叙事,过去、现在、未来的时空大开大合,情感的千顷波涛和万丈雷霆都敦厚笃实如诗人本人。
  近年来陆续读过李皓的一些诗歌,感觉他是一位秉承诗歌及物性或者现实性的诗人。武汉疫情发生以来,相信李皓一直没有中断思考:诗如何做到微言大义?如何“微而显,志而晦,婉而成章,尽而不污,惩恶而劝善”?尽管李皓自称这首诗是即兴之作,但我坚信这里面有他深沉的思考。通篇不见自说自话的议论,而是在沉静的叙述之中袒露出自己的思想意识和感情倾向。有境界的读者,自然能够体悟,而李皓只是点到为止,大胆留白。
  这种叙事的写法使这首诗有了实录的作用,武汉当下疫情中人们真实的生活状态,真实的人名、地名,真实的事件,真实的病毒,和白衣战士一样真实、触手可及!当我读到:“我只是一个蹩脚的诗人,我无法/带来雷,带来火,但我笃信信念是神/如果我到了武汉,我第一个要去/火神山和雷神山,我不能为它们/添砖加瓦,但我愿意为它们守候信仰/守候一颗颗火红的心,跳动如雷霆”,我看到诗人一直笃信的持重。大疫当前,诗人尽管不能作为一个逆行者,但是他有与逆行者相同的拳拳之心:用诗去回忆那温暖的,歌颂那不屈的,批判那失范的。
  语言的力量是无穷的。当诗人在最后两节预支时间,写下前景,用“春暖花开”、“复兴”、“甜美”等温暖的字眼儿祈愿武汉摆脱病毒的阴霾,这不是口号,不是空洞的抒情!恰恰是诗人们“生命里大无畏的人格,最纯粹的良知”。波兰诗人扎加耶夫斯基在诗里写到,“赞美这遭损毁的世界吧!”一个有情怀、有信仰、有敬畏的诗人,才是一个真正的诗人,而狭隘、自我、怨怼是需要整个诗坛旗帜鲜明来摒弃的。
  以爱落笔,长歌当哭。在大灾难面前,每一个有血性的诗人都应该有赴汤蹈火的勇气,即使不能亲临一线,也要为真善美鼓与呼,摇旗呐喊,展示出诗人的血性和情怀。从《我想坐车再去一趟武汉》这首大诗里,我看到了李皓对生命的敬畏和悲悯,这正是他区别于许多诗人的独特人格。
  我想告诉他:坚持就是一切。也用这句话,与武汉的同胞们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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