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天正在发生 某天我们不再讲话亲爱的石头 某种感觉的消失不再让我们悲伤 计较得失那么你 一定把这盆花搬走 清除身边焦躁的人群 站在窗前仿佛我们之前在海边 某天如果我想问你 如果你还能回答那么你 也许已经厌倦了第二场话剧 第三幕开始我们已经能够谈笑风生了 但仅仅作为陌生人 某天当我不在这里也不在你那里 你想要寄我曾经但曾经已经不重要 只有空调机咝咝转动如你的絮叨 作为一个诗人或者仅仅是一个活着的人 你会发现我们一起坐过的餐馆里 一拨拨新人饱尝美味然后离开 如我们当年 逐渐荒废的手 试图写一首新诗 但文字离我们太远了 如同我们的距离捉摸不透甚至 再也不能汇合我知道 你想干什么当我再次理解风为什么会 一直吹个不停 但我绝口不提什么缘由以及永不被记起的 一桩秘密甚至说是永别。 她睡得像婴儿一样 这个给了我生命的人 正逐渐退回生命原初 讲话不很清晰,饭吃得很少 偶尔难得的一笑,使我想起她大笑不止 的时候:穿着肥大的碎花衬衫 露着白牙齿(现在它们因为缺乏营养变得灰白) 有些收不住,最后勉强用手捂着 笑得眼泪掉下来 现在她闭着眼睛,睡得像个婴儿 她在努力地休息 以获得对抗的力气。她仍然认得出我 不很清楚地念我的名字 我很想再看一看她笑的样子 她便很费力地动一动嘴唇 仅仅那么一下——我的母亲 就把与疾病的斗争变得轻松了那么一下 漫长的掠夺与困守 仍然不遗余力地将春天拖出太远。 中年时光 当我们习惯沉默,就像水 经历冬日的冻结,澎湃的高潮 “对比自己更好的人 学会仰视,模仿,纠正 不能克制的内在纰漏”人到中年 学会流水一样,不断清洗 直至焕新,语言如金子 一对大鸟从远处飞来 在窗外的电线上 短暂休息。暗红的爪子支撑 黄昏的这段时光。熟悉的事物 通过幻像,遮起面目 我们喝掉杯中酒,剪掉迷醉 我们读书,听音乐 不再猜测欲念的来处 静物们的典范,是我们坐了多年的木椅 以及林中,静止下来的 光线,深入地下的根须。 敲玻璃的人 她在停止下来的列车里摆弄项链。他 刚刚从她身边离开,准备进入这座城市 交谈刚刚结束,没人知道她们的身份 只是一个被列车卸下,另一个继续旅行 人群有裹挟之力,她以为错过 这时,他经过车窗 步子由大变小,他抬手 开始敲打车窗玻璃 一种告别和对谈话温度的留恋 一种提醒和交叉 不再出现的事物 忽然走过来,你会如何做? 放下手中的项链,还是放下所有的矜持 回敬给被敲打的生活 一些响亮的风声与雪? 一面玻璃区分两种现场 一些脚踵跟着风扭到街上 他轻快地微笑,蕴含多种可能 不论你是否感知 一个下午都会走向傍晚 落下今日的帷幕 当你走下车厢 并下意识地敲打车窗 在你刚刚坐过的位置,又有新人坐下 代替你的气味,方向,坐进他(她)自己的身体里 并将旅行带向精神与物质的生活,迅疾而又平稳 一窗一世界 这个冬天,我经常站在窗前 看对面山上的人造云朵 从烟囱里腾身而出 我尽量克制体内的躁动 关住风行的脚,从此不计较出发 我在六楼的房间里,细数小区里的路灯 和有限的几棵树,想着有一天 这一切全部被替代 我可以触摸到自己以外的事物 自己却是模糊、飘动的 仿佛一只等待填充的气球 有一触即发的弹跳。把最好的留下来 通过玻璃,通过耸立的烟囱 通过那无边界的音乐。 礼物 这些天,我给自己唯一的礼物 就是读卡佛的书。反复读 有事情才停下 比如今天上午,在人群中分发粮食 搬运,回来继续看卡佛讲故事 这是第二次与他相遇 在嗡嗡响的空调声中 没有任何标记。只有一枚书签 以民族风的图案提醒 我们的个性,存在于虚无中的 现实 很久没有下过雪的天空,仍旧阴着 一场大雪大概要作为礼物 才能再次慷慨地馈赠我们 一场盛大的欢宴。 同事腾出来的柜子 我由开始的焦躁慢慢平息下来 不再掐算日子,不再想列车 怎样从铁轨上经过 我的桌上有一辫没吃的柚子,一小袋 葡萄干,几本书 凌乱而真实 我把退休同事腾出来的柜子 擦干净,将自己的东西放进去 这是时间的低谷 因缺少雪而变得干燥的小城,给隐伏的病毒 织就了温巢 出于某种反射,我捂紧了嘴巴 我需要一些平常的事物 比如桌子上这些,并不奢侈 却常现于被我们忽略之处。 一盆兰草 早上,我给一盆花浇水 在刷牙的空档,我看到它们倒下去的 枝条,那般没有生气 我叮嘱家人不许动它 这盆兰草 由最初的三根细茎长到现在 历经剪刀过分地修剪和濒于死亡的边缘 此刻,它们深绿的茎叶全部倒向一边 在清晨的窗台上,静默 如同失去骨骼的小伞兵 我停止手边的一切动作 一些迷信的说法是不成立的 当人们被预言笼罩,不如看看这花 没有逃避,放弃,没有对离开的恐惧。 离开阅读的阴影 这些天的阅读里,有太多死亡的阴影 在我们身边,生老病死 转世轮回,每一场苦痛 都像冻结的冬天的海水 醒目,无规则,保有流动的身段 与大悲恸比起来,我所在意的一些小事 无足挂齿。许多天 我沉浸在寂静里,与文字对话 甚至颓废地窝在椅子中 吱吱响的空调声像一种暗示 同时也是中断。阳光从网格窗爬进来 让我想起母亲绿色带白点的罩衫 我很想给病中的母亲说说 每默念一遍忏悔文 都会想起她的病腿 如果她能从病榻上重新站起 阅读的阴影将不复存在 我会善待所有。甚至敌人。 擦一擦机器的骨头 为了某种避让,我想象一只鸟 越飞越小的一个点,直至消失。 但随时,它又会回来 告诉我此地以外,大年夜里 顶着风雪疾行的车辆,大大小小的包裹 老北京风味,粉红色毛衣 大红福字静电贴,这些年味很浓的 会让一些疏离变得浅淡。手机里的密码器 停止叩门的动作,猫们浮肿的脸上 血色素一点点回归 往事并不重要 机器周而复始的转动,鸟们继续它们的迁徙 所以现在,我们只能擦一擦机器 让一些疑虑跟着灰尘一同消失 你触摸不到大鸟们的骨头 但你能触摸到这些机器 是的,就是这些铁骨头 给我们的夜晚构架了屏障。 致最后的秋日 我愿意是枝头正待落下去的叶子 进入不被注目的时刻,进入旋转 流空于众人消失的街头 我愿意是你正待删减的部分 因为曾经的饱胀,和欢腾 而静止下来。像所有进入黑夜的星星 瞬间的光芒 只为那些执着 只为那些努力而认真 有着丝绸般细致温润心意的守候。 常态 大部分时间我们躲在空洞里想象 樱桃、火车和丰满的躯体 大部分虚构得以实现 在渐渐冷起来的风中 一棵树和另一棵树 阖上多重的叶子,隐忍和坚强 封闭的慵懒的空气 这些冬日常见的 经常被我们忽略 我们深陷于彼此的磨折 并乐此不疲。企图通过这样 让冬天更为深厚 但最后的归属感 并不来自于这些,当一只小鸟飞来 我们不约而同地向往飞翔 当然,这需要我们一起 打开万物的锁链,获得自由。 失眠症 最近常常睡不踏实,猛起身 时间尚早,再躺下 无睡意 与日俱增的流逝感和空无感 狠狠地,像一个执行吏 将我压在窒息的空气里 从过去的猜疑中结束 重获内心安宁。亲情笼罩着 行将逝去的一年 时间不能再供我们玩笑 当你讲到厌恶,疲乏 与我没有任何关系。同样的感受 正慢慢消失于对亲人的眷顾 和想念中 一颗流星早早完成了使命,成为 灰白的站立者和守候者 只要你愿意,一切将结束 当然,你必须是醒着的。 这个人 这个人离我很近又很远 这个人喜欢摘下眼镜看人,戴上眼镜 看事物。这个人有浓重的眉毛 和清瘦的身形,有磁性的声音 这个人其实很陌生 作为存在,他只是一个符号 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生活 也许他不是具体的某个人 不要对号入座,不要排斥 他的缺点,在精神花园里 允许我们制造这样的人物原形 但不能太沉迷,你只需蜻蜓点水一样 在画布上勾勒出一个大致的样子 空闲时对他倒倒豆子,抹几滴盐水 他便会复活在你的身体里,替你擦拭 积压下来的尘埃。仅仅是 镜子一般照见自己 在身体的框架外,别无他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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