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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芬芳
来源: | 作者:李轻松  时间: 2011-02-15

                  陌上花

                   这收割的刀啊,如今是暖的!
                   那阳光下的一闪令人目眩
                   可爱的寒光,在这个月份带着女人的宽容
                   包括那些利器、铁具、炭火一样的词语
                   都从秋天里榨取了自己的汁液
                   仿佛拥有了牺牲的品格

                   一辆马车慢悠悠地走着,一阵风翻卷过去
                   总是带着流言、不怀好意的部分
                   那随时要被掀起的真相
                   被车上的女人紧紧捂住,仿佛一件家丑
                   刚一张嘴便被世俗淹没……

                   春天的迎春夏天的莲花秋天的黄菊
                   你们永远都是岁月的新宠,带着刺绣的伤痕
                   而今她要再添一朵,在棉被上绣了牡丹
                   祖传的针法被她抛弃。她要省略掉多余的
                   针脚。飞针走线般直奔家门
                   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
                   是她头上的桂冠,她的锦上绣陌上花

                   而我走了许多的弯路,直到今天还在路上
                   等在路口的时间闪开
                   让我拣起太多的旧符。而新桃下面的脸
                   被什么揭穿了善意。我所质疑的明天还在拐角处
                   越是走近她,越是被自己局限
                   我和她,两个女人的简史
                   如今纠结着牡丹和腊梅
                   哪一个更有烟火气儿?更容易与命运达成和解?

                   那只猫头鹰在深夜里叫丧,生活太需要一只喜鹊
                   在清晨跳上新枝——她不会失望
                   更不会在失眠里怀疑自己
                   当红红的太阳再次升起,她一脸的红晕
                   我的田野广大,陌上花开……

                  晚安,迎仙堡

                   晚安,迎仙堡——迎仙
                   一个动词,动词里的姿态,多么鲜活的故乡!
                   那些神秘的气质不断加深
                   被时光修复的美,正渐渐地呈现出黑白
                   比屋檐更低的雨水,连绵着我的伤感
                   在我过了忸怩的年龄时
                   让漫山的桃花替我脸红吧!

                   多少年,我一直在躲避你,好像你从未存在
                   而今晚,我用诗歌秘密地经过你三次
                   每一次都像重新诞生。
                   迎仙堡,我在医巫闾的阴影里遇见你
                   我被那些菌子传染了阴郁。
                   接着我在蜜蜂的复眼里凝视你
                   那丢弃的、重拾的风声与传统
                   同样都是沉重的。之后我在游魂里飘过你
                   一片树叶也有了它的重量。那些仙气
                   使曾经破旧的山河有了灵感
                   使那些树木、花草和泉水有了巫的特征
                   我与祖先通灵,在每一个岔路口
                   被他们领回家,我有如神助,能在水上飞——

                   那座庙宇曾被拆卸,如今重修得面目全非
                   那一墙的壁画是我散失的命
                   不是毁于火灾,就是毁于地震
                   毁于我的一次口误。我把一部分生留下
                   任何一只小兽都能成精,在不为人知的地方
                   注视另一部分的死。而我的诗要替生者寻觅
                   死者的灵魂,如今它们习惯了隐身术
                   在我的词语里四下游荡!

                   在虎头寺,我在梨花的又一次凋谢里
                   寻找着刺伤我的荆棘
                   不安的亲人、冤屈的鬼魂、走失的牲畜
                   都有着不可逾越的美——
                   用芨芨草的茎煎熬
                   我喝下今生的草药。吐出我的沉渣和苦水
                   我要趁天色已晚,大哭一场……

                   迎仙堡!让我用俚语道晚安吧——
                   我走了太多的地方,排斥外语
                   甚至排斥其它的夜晚。拒绝苟同
                   我与汉字达成了生死契约
                   与无数的生灵有了血源
                   一直到我的脸上游出了鱼尾
                   到我的小趾甲上游离出另一半
                   我迎接你的姿态有了精神的高度
                   晚安,医巫闾山。晚安,锦广义。
                   晚安,大小凌河。晚安,虫子和乡亲们
                   晚安,迎仙堡,晚安……

                  麻

                   我对“麻”的认识始于死亡。披麻的人
                   戴着重孝。风中的麻是阴性的
                   一条一条,带着一种虚无感
                   总是绕不开死亡和传统

                   亲人哪,麻附着亡灵的重量
                   那些未竞的心愿,那些花与荆棘
                   所构成的花冠,现在被我戴上
                   我一路招摇,生死相约

                   这种草本植物,有着粗大的纤维
                   宽阔的叶子。好的麻果都是苦的
                   浆却是白的。开着黄花,怀着黑籽
                   像邻家的女人怀着身孕
                   她吃麻果的样子源于本能
                   偏爱青涩,吃到乌黑
                   她的孩子一落地,便有一种中毒的征兆

                   “麻意味着绳索”,被成捆地绑来
                   像捆扎着的灵魂,冤屈的爱
                   被统统沤进水里。让麻叶腐烂
                   让麻剥离。我被沤烂的躯体
                   怎么与那清白的历史对抗?
                   从阵阵的作呕中,从强烈的质疑中
                   分离出洁白的麻。我对它的敬畏
                   像对荷花一样,对美的又一次瓦解

                   我忍受的部分,就是“心乱如麻”
                   那些苎麻、亚麻、荨麻和大麻
                   哪一种更适于我的神经与审美?
                   眼里纷乱的麻、手里错乱的麻、内心纠缠的麻
                   都在美食里生根,在布匹上生花
                   在皮肤上生疹,或在灵魂里麻醉
                   我到底是精神背叛了肉体
                   还是肉体背叛了精神?我才能飞——
                   麻啊,我至今无法越过你的樊篱
                   我已被你的麻叶划伤
                   被你的麻果毒害,被你的冤魂附体。
                   我已中毒渐深,无法再重返人间
                   和记忆中的人群与星光

                  朗读者

                   我要怎样开篇?在山谷的回响中
                   我读出了那些孵化的卵,遗弃的河道
                   被遮掩的穷困。和一脸的羞愧
                   萤火虫儿来了,又悲伤地离去
                   它提走了我的灯笼无声无息——

                   鸟儿是我的伴读者,她羽毛丰满
                   辽西口音。炊烟时断时续
                   时光也像一场玩笑,开过就被遗忘
                   当青春期与霜期重合,我与鸟儿都有轻功
                   曾经越过一层层的山脉和世俗
                   如今脸色晦暗,一心的无辜。

                   孩子和星星是我的听众。我读到一半哽咽
                   是纷纷的雨替我掩饰。那条呜咽的狗
                   饱受了轮回之苦。现在我仅是一个标本
                   被蝴蝶烙上了纹络。颜色。不朽。
                   还有谁能怀疑我?此刻我声音浩大
                   被收复的时间依稀还在。

                   这是我的身体美学。我手脚并用
                   匐匍大地。夕阳和泉水是我的另一条血流
                   我爬到今天纯属天意,天意里的生死
                   我生在这里,曾与生活八字不和
                   却无法不活着,活下去,并在这场戏里
                   扮演一个朗读者,或说书人

                   我要朗诵属于我的经典。用传世的口吻
                   读出我今天的剧情。你的北纬和东经
                   你盛产的和女人。现在我再添一角
                   用旁观者的身份说出你
                   以免我亲历的那部分历史被误读
                   或被历史误读了我的悲情与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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