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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洋相
来源: | 作者:尹守国  时间: 2010-05-15

  楚向阳的父亲是农行的办公室主任,在行里有着一些地位和威望。楚向阳初中毕业后,父亲就利用他的地位和威望,安排儿子到行里做了押款员。楚向阳在这个岗位上工作十三年了,虽说没有什么突出的表现,也从来没出现过什么纰漏。这个行里只有他们父子俩人姓楚,他父亲在职时,大伙管他父亲叫老楚,自然管他叫小楚。等他父亲退休后,大伙看他也三十来岁的人了,叫小楚有点不合适宜,就折中一下,管他叫大楚。称他为楚哥的,也就是跟他一起押款的几个小哥们。
  大楚从内心里很讨厌押款员的那身装束,他除了在押款时穿一会儿,回来后立即换掉,穿上跟其它职员一样的蓝色西服。他说押款员那身衣服的颜色不正,兰不兰,灰不灰的,公安不像公安,保安不像保安,看着心里就别扭。他尤其讨厌那个头盔,每次戴上后,都要到门后的镜子前照一下。他说他个子小,脑袋大,再戴上这头盔,越看越像电影里的鬼子兵。
  农行在给押款员发服装时,还给他们每人配发一条领带。大楚却从来没扎过,他觉得领带是个多余的东西。他曾经跟押款的几个小哥们说,扎了领带,是等于给歹徒留下个把柄,真的打起来,被歹徒扯住脖子,想跑都跑不了。这些小哥们听完他的话,都认为有道理,也都不扎了。但这些小哥们都在背后相互叮嘱,说以后跟楚哥一起押款时,得倍加小心,真是遇上歹徒,楚哥肯定是先跑那伙的,他已经做好跑的准备了。
  今年的三月中旬,大楚的胸前突然多出一枚徽章。
  微章最初别在毛衣上,敞着怀的时候,若隐若现的。大伙都看见过,但都没看清是个啥样子的。大楚在单位穿毛衣的时间不多,也就是换衣服期间偶尔穿那么一小会儿。
  随着天气的迅速转暧,人们陆续地把毛衣脱掉了。大楚也把毛衣脱了,他的那枚徽章自然地挪到外衣上来。直到这时,人们才看明白,徽章外型呈国徽状,红底黄图,上边有一架小天平,是法院专用的。
  在清一色的押款员里,大楚因为多了这枚徽章,便有点与众不同了。打远处冷眼一瞅,好像他是这些押款员的头目。跟他一起押款的几个小哥们,每次看到这枚徽章时,就觉得有点别扭,有点心里不大得劲。但大伙都没太在意,以为大楚是从哪里捡到的,觉着好玩,就顺手别在胸前了。
  到了四月初,人们对徽章的事刚刚习以为常,大楚又扎出一条法院的专用领带。他的这一举动,再次引起同志们的关注。
  首先问起这件事的是押款员张鹏。
  在大楚扎上领带的当天中午,他们一起去食堂吃饭的路上,张鹏很认真地问,楚哥,你小的时候,是不是特别想当一名法官?
  大楚侧身看了张鹏一眼,说,不是啊,我小的时候,确实想过当官,但不一定就得当法官。
  张鹏又问,你不想当法官,那你干嘛戴法院的徽章、扎法院的领带?
  大楚听后笑了。在笑完第一声时,大楚用手指了指胸前说,哦,你是指这个啊?问完后,接着笑第二声,边笑边说,在亲戚家拿的,没事戴着玩呗。
  第二天上午,本来是夜班的小辉匆匆忙忙地来找大楚。见面后,小辉就劈头盖脸地问道,楚哥,听说你家亲戚是法院的,托你办点事成吗?
  大楚正趴在桌上填写当天的押运记录,他抬头看小辉一眼,不假思索地说,应该没问题吧。
  小辉听了高兴,赶紧掏烟,并拖着椅子凑到大楚的跟前。他说听楚哥的口气,咱亲戚在法院里,还是个大人物?
  大楚摇了摇头,说不算大,只是个副院长,今年二月份新提的。说完,他抽口烟,吐个烟圈,接着很认真地补充一句,说不过,是主管业务的。
  小辉把头往前凑了凑,试探着问,是实在亲戚吗?
  大楚不错眼珠地盯着小辉的鼻子,探身往烟灰盒里弹了下烟灰,他很郑重地说,我媳妇和他媳妇是一个娘肠里爬出来的,他老大,我老二,你说我们俩是啥亲戚?
  小辉乐得像腚底下安上弹簧一样,噌地蹦起来。他说我操,原来是连襟啊!实在,确实是……可话还没等说完,又像泄了气的皮球,慢慢地坐在椅子上。他说楚哥,你不是跟嫂子分居好几个月了吗?现在去找人家姐夫,还能好使吗?
  大楚站起来,他双手扶着椅子背,很诡秘地笑了笑,又往前探了探头,压低声音对小辉说,接回来了,都回来一个来月了。现在我们俩好着呢,久别胜新婚啊!
  小辉又从椅子上接着蹦起来,他拍了几下手。这是他的习惯性的动作,平常谁说一句逗乐的话,哪怕是放个屁,只要是放得比别人响,或者声音异常,他都拍几下手。小辉自言自语地叨咕着,这真是天不灭曹啊,嫂子回来的也太是时候了。说着他竟大功告成似地往门口走去,在拉开门后,才又回过头来对大楚说,楚哥,晚上我请你喝酒,咱们酒桌上再聊。
  下午四点多,小辉打电话招呼张鹏,让张鹏和他一起去春风得意楼点菜。在路上,小辉把他请客的中心思想跟张鹏说了。张鹏领会,说按照楚哥的口味点不就得了吗。
  这帮小哥们跟大楚相处这些年了,谁爱吃啥,他们心里都有数。只是平常日子不很在乎,一经用得着时,努力去想,还是能想起一些的。
  大楚口重,平常在食堂里吃饭时,总嫌食堂的菜淡,每天都从家里拿来半拉干巴咸菜揣在兜里。小辉根据他这个特点,在点鱼时,要的是咸鱼。
  张鹏脑子灵活,他马上由此及彼地推理出一个菜来。他知道大楚爱吃鸡肉,又爱吃辣椒,就要了个辣子鸡块。
  小辉说楚哥胃口不好,太硬的菜不好消化,咱们炖个大豆腐吧。
  张鹏以为小辉嫌他点的菜贵了,赶紧随声附和,说楚哥爱吃甜食,咱们来个雪绵豆沙吧。张鹏点完后,跟着解释了一句,说这个菜不但软乎,还便宜。
  小辉听后便急了,说你他妈的成心寒碜我是吧?你下过馆子吗?雪绵豆沙是女士菜,我们几个大老爷门吃这个干啥?不要这个。说完,觉得语气有些重了,便换上雪绵豆沙似的口吻,跟张鹏解释,说你别看我点炖豆腐,我这个豆腐炖得有说道。小辉转过脸来冲着服务员说,这豆腐必须得用排骨去炖,先把排骨炒好炖上,等炖得着不多了,再加豆腐,啥时候炖到夹肉的时候,骨头能掉下来就算好了。小辉还临时给这道菜起了个名字,说这叫吃软不吃硬。
  服务员听他说得这么麻烦,便说从来没这样做过,怕掌握不好火候,让他换一个吧。小辉听后就急了,说菜不能换,你们要说做不了,我可以换地方。说完站起来,拽起搭在椅子背上的衣服就要走。服务员见状,赶紧赔个笑脸,说我把老板叫来,你亲自跟他说吧。
  服务员把老板叫来,小辉把要求又跟老板说了一遍。老板说能做,不过要炖到这个火候上,就得比正常的排骨炖豆腐要多加不少排骨,所以造价就得高一些。小辉问老板得高出多少?老板说得高出一斤排骨钱吧。小辉哏都没打,说成,你炖去吧,今天我有重要客人。
  张鹏有点不好意思,知道自己误解了小辉的意图。他赶紧采取补救措施,说这鸡鸭鱼肉基本全了,咱们来点海鲜吧。你看是虾好呢?还是蟹好呢?
  小辉问服务员,虾是啥时候到货的?服务员说今天早上4点。小辉又问蟹呢?服务说它们一起来的。小辉想了想,说它们一起来的,那还是虾新鲜呗,蟹要是中午来的就好了。服务员没弄明白倒底要啥,便问了一句,说两位先生,是要虾还是要蟹?小辉瞅张鹏一眼,说你喜欢吃啥就点啥吧,没事的。张鹏毫不犹豫地说,我喜欢吃虾,就来一盘油焖大虾吧。
  四个菜点下来,张鹏问小辉,说咱们准备点几个菜?小辉说咱们六个人,昨地也得八个菜吧。张鹏说好啊,那咱们点七个就行了,到时候老板好歹能再赏一个,正好八个。八这个数字吉利,看来你的事一定能办成。小辉向张鹏伸了下大拇指,说你真聪明,我就是当不上官,我要是当了官,一定选你做秘书。
  小辉根据大楚的口味,又要了个煎血肠,他说他听楚哥说过爱吃这口。张鹏说还没有凉菜,便要了个尖椒拌猪耳朵,他说这个是给小辉要的。小辉高兴,说他的确爱吃这口。小辉要了个冬瓜丸子汤,说是为张鹏点的。张鹏也高兴,说你这人看起来粗心大意的,有些事还真挺细致的,你咋知道我爱喝冬瓜汤呢。
  大楚是和四个小哥们下班后一起来的。他进屋后,就被哥几个拥入领导席,也就是正对着门口的那个座位上。他们刚坐好,菜就上来了。服务员问小辉喝啥酒,小辉瞅着大楚说,楚哥,菜是张鹏我们点的,没征求你的意见,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这酒嘛,你来定吧。小辉知道大楚爱喝高度酒,大楚说他自己在家时,天天喝北京二锅头。
  大楚打量一下桌子上的菜,他说你们这菜点得挺有水平,基本都是我爱吃的,算是我点的,酒就按你们的口味来吧。你们都喝不了高度酒,我看就来38度的天空酒就行,要方瓶的那种。前几天,我在我连襟家喝的就是这酒,挺好喝的,喝多了也不上头。
  小辉听后愣一下,刚才他从巴台路过时,扫了一眼,这种酒这里卖120块钱一瓶呢。不过他反应得挺快的,赶紧招呼服务员,说就上这个酒了。服务员问要几瓶,小辉转过头来看张鹏。还没等张鹏张嘴,大楚说,我看先来三瓶就行,白酒别喝太多了,一会咱们再用啤酒盖个帽儿。
  酒席开始后,按照当地喝酒的习惯,东道主必须是先敬三杯。小辉端起酒来,说这第一杯,我们在座的各位一起敬楚哥,这些年从你身上没少学习到东西,也没少得到你的帮助,楚哥对咱们哥们,真是没说的。
  大伙积极响应,竟异口同声地说,必须的。那阵子电视正在热播《乡村爱情》第二部,刘大脑袋的这句口头语,被这哥几个天天挂在嘴上。
  大楚端起杯子,说承蒙各位抬举,我只不过比你们虚长了几岁,论学历还不及在座各位,啥关照不关照的,哥几个在一起处得不错,有事帮忙也是必须的。说着,他从右边的小辉碰起,逐个地碰了一圈。桌子很大,等碰到对面的三个人时,对方就得站起来了。那三个人是站着喝的,只有左边的张鹏和右边的小辉跟着大楚坐着。
  第二杯酒,小辉单独敬大楚。他说楚哥,咱们今天也没外人,都是自家哥们,一个锅里轮马勺这些年了,我也就不藏着掖着的了。最近我哥和我嫂子正在闹离婚,财产都搭成协议了,现在双方都坚持要孩子,闹到法院去了。大伙都知道,我们家的是个女孩,现在我们哥俩,就我哥家这一个男孩,所以无论如何不能让我嫂子把孩子领走。我们家能不能传宗接代,就全靠楚哥了。
  小辉刚说完,对坐的刘小明噗嗤一下笑了,他赶紧用餐巾纸把嘴捂上。张鹏也听出来小辉这话里有点毛病,他朝刘小明挤咕下眼睛,两个人立即装出一副认真的样子看着小辉。
  大楚把酒杯端起来,很随意地跟小辉碰了一下。他说我当是多大个事呢?就这点小事,还犯得上这么兴师动众的。一会喝完酒,我去姐夫家一趟,跟姐夫说一声,你就等好消息吧。
  他们两人正想喝,张鹏在旁边搭话了。他说楚哥真是仗义豪爽,小辉犯难差不多一个月的事,楚哥一句就搞定了,咱们不服不行啊。为了咱们有这样的好大哥,也为小辉他们家后继有人,兴汪发达,来,我们哥几个也赞助一杯。
  六个人一起端起来,又重新碰了一次,对面的三个人又是站着喝的。
  小辉在提第三杯酒时,说大伙能像今天这样集在一起不易,得喝个团圆酒,算是咱们的全家福。这次小辉带头站起来,张鹏也跟着站起来,大楚从椅子上欠起屁股,躬着身子跟大伙碰了一圈,他做了个手势,示意大家都坐下,他说按着老辈子的说法,站着喝酒那是要饭的。
  大楚说完这句话,刚才站着喝酒的三个人相互对视一眼,最后都把目光集中到小辉脸上。小辉赶紧向他们举了举杯子,三个人谁都没说啥,跟着坐下来,喝了一大口。
  三杯过后,张鹏自报奋勇地站起来,他先朝大楚点了点头,又用眼光征求一下小辉的意见,见小辉也在冲着他点头,这才清了清嗓子,说东道主的心意已经表达完了,用毛主席他老人家的话说,这叫三军过后尽开颜。从现在开始,咱们自由活动,谁想敬谁,随便了。
  虽然是自由活动,但活动的中心还是围绕着大楚进行。大伙都轮着向他敬酒,有的管他叫楚哥,有的管他叫老大。不过这次大伙也把小辉捎上了,敬完大楚后,接着敬小辉。
  大伙在敬小辉时,张鹏突然提议,说从现在开始,咱们也不能整天小辉小辉地乱叫了,小辉比咱们大好几岁呢,咱们得管他叫二哥才对。有老大就得有老二,有大哥了,就得有二哥,这样才显得像一家人。
  他的这个提议,得到大伙一致响应。四个人都端起酒杯,和小辉喝了个改口酒。大楚也跟着赞助一个,他还很领导地表扬张鹏几句,说他精明,有头脑,会来事,有前途。
  刘小明他们也受到启发,三个人一起敬张鹏,大楚和小辉提出赞助,张鹏也就顺理成章地当上三哥。之后,刘小明当了四哥,尹成当了五哥,最后大伙一起跟李猛喝的,五个人都管李猛叫小老疙瘩。
  酒场上弥漫着一片欢乐祥和的气氛。
  吃完饭,大家都互相告辞回家。小辉扶着大楚一起下楼,他说老大,没喝多吧?大楚晃了晃脑袋,自我感觉一下,说这酒不上头,没事的。小辉又试探着问,要不明天再去姐夫家吧。大楚又做了两个扩胸运动,说没事的,我这就去。小辉问姐夫抽烟吗?大楚说抽,还挺勤的呢。小辉说你等一会儿,我上趟厕所。说着就消失在胡同口里了。
  小辉回来时,手里多了一个纸包。大楚打老远就看出来了,那是两条烟。小辉走到跟前,把手里的纸包递给大楚,说这是给姐夫买的,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大楚没去接,他说你这是干啥?姐夫家不缺这个,他家地下室里,存的烟快赶上烟店多了。咱们哥们找他办事,也就是一句话。我的哥们就是他的哥们,他不敢不给我面子的。
  小辉激动得握住大楚的手,说老大,那我就啥也不说了,一切全靠你了。说着他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把大楚让到车上,顺手把那两条烟也扔到车上。他关好车门,又敲开司机这面的玻璃,探进头去,冲着后座上的大楚说,老大,姐夫家住哪儿?大楚说在花园小区。小辉从兜里掏出二十块钱来,把十块递给司机,把另外的十块递给大楚,说这是回来的打车钱,老大,让你受累了。事成之后,我再请你喝酒。
  出租车顺着人民路往花园小区驶去。小辉在后面挥了挥手,大楚回头看了一眼,他告诉司机说,你到前边的那个十字路口后,往上走,咱们去双河小区。司机听说是去双河小区,点了脚刹车,他回头对大楚说,去双河往回走才对,干啥从这条道上走,多绕远呀?大楚嘿嘿地笑了,他说你这个当司机的,这点道理不懂,你没听人说嘛,条条大道通罗马,我让你咋走,你就咋走得了。我就喜欢从这条路走,要是走和平路,谁给你十块钱呀,有五块钱就够了。
  大楚回到家中,进门就顺手把两条烟递给他老婆刘英,他说你打开看看,是啥好烟?刘英接过去,问大楚这烟是哪来的?大楚说小辉送的。刘英立即警觉起来,她说,小辉给你送烟干啥?大楚说,他有事求我呗。刘英撇了下嘴,她说,求你?居然还有人求你办事,你能替他办啥事?大楚马上反驳说,他怎么就不能求我办事?这事别说是求我,就连求你都能办成,一句话的事。刘英半信半疑的打开纸包,说是两条云烟。大楚脱完外衣,他从刘英手里把烟接过来,说小辉这小子也太抠索了,我寻思他咋地也得拿两条玉溪,就拿这破烟来对付,他也不想想,这烟姐夫能抽吗?我抽还差不多。
  刘英听出大楚话里的意思,她说,咋地,你该不是想找姐夫办事吧?大楚又嘿嘿地笑起来,说法院的事,不找他办,找谁办啊?谁让我摊上个好姐夫呢!行里的人都知道我连襟是法院院长,人家有事求着咱们了,我能不答应吗?大楚说着,便打开其中的一条烟,从里面抠出一盒来,把剩下的放到电视柜下边的小橱子里去了。
  刘英看大楚得意的神情,她有些来气。她说我可告诉你,别在外边装大尾巴鸟,啥事都敢往下揽,就冲你以前说的那些话,你做的那些事,还有啥脸面去求姐夫。
  大楚挨着刘英坐到沙发上,他把手搭在刘英的肩上,说以前的事咱们不提了好不好,那不是误会吗?我不是向你认错了吗?我也向姐夫认错了。以后咱们还是好亲戚,该走动还得照常走动,你该帮姐夫洗衣服还帮他洗衣服,他该给你买啥还买啥,你们该咋地是咋地,我保证不再往歪处想了。说着他举起右手,指着灯管说,往后我要是再胡说八道,今天就随着这灯管一起灭了。
  刘英没理大楚,她不愿意再提这件事情。自打她回来后,她和大楚谁也没再说起过这个话题。甚至是在平常说话时,她都尽量不提到姐夫这个词或者曹国民这个名字。
  半年前,刘英的姐姐刘梅发现子宫肌瘤,做手术了。当时正好赶上刘英她们水泥厂放假,刘英就去伺侯刘梅。这期间她姐夫曹国民出差,在给刘梅买衣服时,总是买两份一样的,姐俩每人一份。大楚看到她们姐俩穿得一模一样,而刘英又天天呆在曹国民家里,便感觉心里不舒服,时常跟刘英时常莫名其妙地发火。后来曹国民买回三块手表来,是一个牌子的,一大两小,有点像情侣表的样子。那块大的曹国民戴着,那两块小的刘梅和刘英每人一块。他们刚戴上的第二天晚上,大楚去曹国民家吃饭。大楚进门时,刘英正在帮曹国民洗他换下来的脏衣服,大楚扒在卫生间门口看了一眼,便去沙发上坐着看电视了。在吃饭时,大楚就一口一杯地喝啤酒,他每喝一杯,也逼着曹国民跟着喝一杯。曹国民没他的酒量大,便不再喝了。大楚就骂曹国民是个孬种,不像个爷们,虽说这话有点像连襟间开玩笑,还是弄得曹国民脸红脖子粗的。刘英看出情况不对,便出面劝阻,让大楚别再喝了。大楚借着点酒劲,骂刘英是个贱货,他说我喝的是姐夫家的酒,大姐都没心疼,你心疼个啥?当天的晚宴闹得不欢而散,刘英气得直接跑回了娘家,之后提出离婚。两人僵持差不多小半年,直到上个月,大楚才去给刘英认错,把她从娘家接回来。他又给曹国民打个电话,把事情圆全一下,说那天晚上喝多了,信口胡说,请求姐夫谅解。
  大楚发过誓后,见刘英仍旧不搭理他,便转过头来问刘英,说孩子呢?刘英说孩子放学后去他姥姥家了,不回来了。大楚马上精神起来,他来到电视机旁,打开影喋机,把一张黄片放进去。这几张黄片本来是前段时间刘英不在家时,他买来解闷的。自打刘英回来后,他给它们派上了新的用场。只要孩子不在家,他就天天放这东西。
  经过半宿的软磨,刘英终于答应帮大楚去办小辉的事了。
  第二天,大楚老早就起来做饭,还炒了两个菜。两口子吃完饭,大楚就催着刘英去她姐姐家。刘英说忙啥,这么早去,人家还不一定吃完饭。大楚说这事必须赶在他们吃饭前去,等吃完饭,姐夫就上班走了,这事咋也不能去单位找他?
  刘英被大楚推出屋门,她刚走到楼梯的拐角,大楚又扒在门口嘱咐她,说不管想啥办法,一定要把事办成。要不,以后我在单位没法见人了。
  刘英跑过两趟后,小辉所托的事终于办成了。法院判决后,小辉高兴,又在海鲜楼安排大楚一顿,不过这次只有张鹏他们三个人。在酒席桌上,小辉千恩万谢,张鹏也跟着随声附和。大楚搓着手,说这只是举手之劳的事,以后凡是农行的人,只要是涉及到法院的事,不管是谁,尽管吱声,咱们哥们绝对好使。说完他又小声地对小辉和张鹏说,曹国民虽然是院长,但他不敢跟我牛B,他在我手里有短处,我掐着他的小辫子呢。
  之后的几天里,大楚就像一块扔进水里的石头,所引发的涟漪在农行扩散。行里的人,都知道他连襟是法院院长了。但除了小辉和张鹏之外,剩下的人都对此事嗤之以鼻。农行办公室秘书李有才说,老楚当年给大楚起的这个名字不贴切,叫什么楚向阳啊?叫“出洋相”多好。大伙听后都觉得这话说得精典,换个场合再说起大楚时,就直接管他叫“出洋相”了。
  五月底,省行推行改制方案,要求各分行清理陈欠款。大楚所在的这个行,竟有五十五家单位和一百八十七户个人在被起诉之列。省行要求就此事成立专门的清欠机构,必须由专人负责。几个行长在考虑人选时,竟同时想到大楚。
  行长找大楚谈这件事时,主动提出给他配置单独的办公室,让他享受科长待遇。大楚说他一个人不行,忙不过来,还得给他找个帮手。行长答应得很爽快,同意再给他配个秘书,让他在行里科长以下的职工中随便挑选。大楚在考虑秘书人选时,他首先想到了张鹏。但经过权衡之后,他选择了李有才。
  楚向阳终于脱掉那身押款员的制服,摘去头上的钢盔。他挟着皮包,领着李有才,开始奔走在农行和法院之间。此后,他别在西服领上法院的徽章和扎在胸前法院的领带,在同志们的眼中,也就不那么扎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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